他说不吝惜毁了她,她竟然反而不抗拒了?为什么?
马车慢慢停下来了,轿夫正要打开车门,他倏地拉住门板,不让月音近乎半裸的身子被人看见。
“大阿哥?四格格?咱们到王府了。”轿夫轻敲了敲车门。
永琅沉重地低喘着,体内燃起的烈火一时还无法平复,他深瞅着酥胸半露、布满了嫣红吻印的月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吓傻了,对门外的叫唤好半晌都没反应,只是一迳地痴望着他。
“大阿哥?四格格?”仆役搞不清楚为什么打不开门。
“把衣服穿好。”他伸手轻拍月音燥热的脸蛋。
月音怔怔地眨了眨眼。
“门打不开呀?怎么回事?”
听见雪音的声音和急促的敲门声,月音倏地从昏眩中惊醒,羞惭地坐起身,整理凌乱的衣襟。
“大哥、月音,你们在干嘛?快开门啊!”容音猛拍着车门叫道。
月音被一声声的叫唤吓得快要窒息,双手恐慌地扣着衣扣,她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衣服上有这么多扣子。
永琅眼神深邃地盯着她,目光随着她的动作移动,他怀疑刚刚月音对他的搂抱是他的错觉,还是她也动了情?
“你们在玩什么呀?快别闹了,开门呀!”
在雪音和容音的叫唤中,月音终于扣好了最后一颗扣子。
永琅慢慢松开手,在车门开启前的那一刹,月音低垂着颈项,咬着唇轻轻丢下一句话——
“如果这是我的命,我、我也认了。”
说完,她飞快地跳下马车,谁也不理地奔进了王府大门。
“月音!你跑什么啊?”
雪音和容音奇怪地追了过去。
永琅仍坐在马车内,错愕地思索着月音丢给他的那句话。
她认了?她认命?
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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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允禧把永琅单独召到书房谈话时,永琅对允禧想谈什么事情心中已经有了底。果然如月音所说的,允禧准备给他谈一桩婚事。
“永琅,你一直都是单身一人对吗?你应该没有娶过妻、生过子吧?”允禧对这个儿子的过去实在太不了解了。
“没有,养活我自己就不容易了,我不想拖累别人。”他淡淡回答。
“你这么想没有错,不过,你身边从来没有人照顾你,阿玛每回想到就觉得很心疼。”允禧轻叹口气,看永琅的眼神简直到了一种溺爱的地步。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阿玛不用一直放在心上。”住进王府的这些日子以来,允禧给他的父爱远远超过他的想像,当允禧全心全意地接纳他这个儿子时,他愈不敢深思一旦谎言拆穿后的后果。
“好,我不放在心上。”允禧笑着点点头。“永琅,本来咱们府里是预备好了要操办永璨的婚礼,不过,因为你忽然回来了,所以暂时将永璨的婚事缓了下来。现在,你回府后的生活应该也适应得差不多了,在内务府武备院的差事也慢慢顺手了,我想,是不是也应该谈谈你的亲事了?”
永琅不知如何接口。他现在心里想的全是月音,如何听从阿玛的安排娶妻?但是现在的他已深陷泥沼中,进退不得。他不能爱月音这个假妹妹,又不忍违抗宠溺他的假阿玛。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允禧温和地笑问。
“没什么,不知道阿玛属意哪家的姑娘?”他随口问道。
“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谭拜的女儿,性情温婉娴静,神韵与月音倒是极为相似,这么说你应该就可以猜想得到她的模样了。”
永琅震愕地呆住。与月音神韵相似?阿玛为什么特意找一个像月音的人当他的妻子?难道他察觉什么了吗?
他不安地观察允禧的表情,但是允禧的神情看不出有任何影射试探的味道,应该只是他的多疑。
“你意下如何?”允禧见他默不作声,又问道。
“婚姻大事不是都由父母作主吗?”他生平头一回对一件事情感到棘手。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允禧欣喜地笑道。“那就好,阿玛明日就跟谭拜大人提亲!说不定你和永璨兄弟俩的婚事可以一起操办,如此不但省事,还可以一次办得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呢!”
永琅很想开口拒绝这门亲事,但喉咙像被梗塞住般,发不出声音来。
冒充永琅的谎言已经结出了罪恶的苦果,这是他一手栽植的,他也只能咬牙吞下,否则,一旦有个闪失,他将付出的是更可怕的代价……
第六章
下雪了。
月音坐在前厅廊檐下,仰头看着如棉絮般纷飞的雪花。
“格格,天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儿?”百花总算找到她,吃惊地喊着。
“今早还没下雪呢,过午以后雪倒是愈下愈大了。”月音伸出手盛接雪花,看着雪花在她掌心慢慢融化。
“格格,当心把手冻僵。喏,我给你送手炉过来了,赶紧把手暖一暖。”百花把银手炉放在她手中。
“这么大的雪,大哥、二哥怎么回来?有没有派马车去接他们?”月音担忧地凝视着大门口。
“有啊,马车早去接了。”百花奇怪地看着她。“格格,我看你还是先担心你自个儿吧,整天坐在这儿是会冻出病的,咱们先回房去好吗?”
“我不冷,我再坐一会儿。”月音怀抱着手炉,仍然望着门口,一动也不动。
自那日从显亲王府里回来以后,尽管和永琅同住在一座府里,她却很难再见到他一面。他不再跟家人一道吃饭,有时入夜以后才回来,偶尔遇到他,他也总是匆匆走人,不跟她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很明显地感觉到永琅在躲她,难道,他是因为那日在马车内对她做出狂乱的行为,感到后悔了?
还是,她对他说了那句“认命”的话吓住了他?
我不想把你让给别人!
她明明听见他这么说的。他这句霸道的话,惹得她心头又酸又甜,她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想念他炙热激狂的吻。
她想告诉他,她愿意偷偷地爱他,也愿意为他守身不嫁,永远以妹妹的身分与他同住在一起,瞒过天、瞒过地,不当他的妻子,也愿意默默与他相守。
但是,他一直不给她表白的机会,不肯听她说话,她只好每天缝一个小布偶给他,让小布偶去帮她说话。
笑着落泪的小女娃,在对他说“认命”。
怀抱荆棘的小女娃,在告诉他“思念”。
仰望苍穹的小女娃,在孤单地“等待”。
他每天回房,一定会看到她送过去的这些小人偶,但他从来没有给她回应。到了昨日,阿玛告诉她,永琅已经同意成亲的消息,她的心痛得几乎碎裂,缝布偶时被针尖刺伤的痛,都远远不及她心口被撕裂的痛楚。
他怎么能在她爱上他,爱到无法自拔的时候,立即狠心地避开她,决定成亲?他怎么能如此对待她?
无论如何,她都要等到他回来,当面问清楚。
听见马车由远驶近的声音,月音震动了一下,把手炉丢给百花,立刻站起身奔向大门。
马车停下,她看见永琅从马车上走下来,一时忘形,激动地走向他。
“你回来了。”
永琅淡淡应了声,没有多看她一眼,大步走进去。
“大哥,你有空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她慌忙追上他披着黑绒大氅的背影,只有用跑的才能追上他的步伐。
“我累了,有话改日再说。”他一步也没有稍停。
“我只说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她急切地喊。
永琅默然不语,步履飞快地走进长廊。
“大哥,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话?”她喊得几乎要哭出来。
“我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可以谈。”他的语气冷漠且疏离。
“怎么没有?!”她忍不住泣喊。“我要问你,你真的答应阿玛,要跟谭拜家的女儿成亲了吗?”
“是啊。阿玛说,谭拜家的女儿性格沉静温柔,模样神韵都跟月音很像,我想这样也不错,所以就答应了。”他边走边说。
月音的心头狠狠刺痛了一下,她疾奔了几步,冲到他面前伸臂拦住他。
“你答应成亲了,那、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她仰着怒容,眼眶潮红地瞪着他。
永琅深吸口气,淡淡一笑。
“哥哥娶妻,妹妹也可以嫁人。你不是也有喜欢的男人了吗?你也可以去嫁他呀!”
永琅云淡风轻的语气宛如无形的尖刀,狠狠地刺进她心里,将她心中美好的小小梦想彻底粉碎掉。
她的泪水猝涌,强烈的挫败感差点击倒了她,但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边哭边哽咽地追着他,直到跟进了“沁风苑”。
“你到底要跟我到什么时候?”永琅止步,难以忍受似地对她吼。“不要再跟着我了!”
月音僵住脚步,眼泪无意识地滚落,浑身血液几乎冻结。
“永琅,我讨厌你,你去成亲吧!”她痛声泣喊,掏出怀里缝制的小人偶,忿忿地掷向他的背。
永琅咬牙闭眸,缓缓转过身,已不见月音的人影,只留下雪地上淡淡的凌乱足迹。
瞥见跌落在雪地上的小人偶,他蹲下身捡起来,看见捣着双眼哭泣的小女娃,哭着对他说“心碎”。
他把小人偶紧紧握在掌心,一颗心急躁地狂跳。
永琅,我讨厌你,你去成亲吧!
这是月音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而没有喊他大哥。
他缓缓站起身,发现如燕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再转过视线,看见月音的贴身侍女百花,满脸呆愕地站在“沁风苑”外的墙角边,察觉到他的目光,立刻转身飞奔离去。
他眼神微寒,仿彿看见了一颗石头落进了平静的湖心中,就要慢慢荡开涟漪了。
烦躁地咬咬牙,他大步跨出“沁风苑”,奔出王府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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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痛欲裂。
永琅翻了个身,痛苦地抓起枕头压住快要裂成两半的头。
床内侧隔着一道墙的另一边,一直听见有人嘤嘤说话的声音,这些声音钻进他的脑袋里,就像有千军万马在他耳畔嘶吼般,吵得他想杀人。
“沁风苑”是独门院落,周围并没有连着房间,他不可能会听得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呀!
他疑惑地睁开眼,四下环视,这才想起自己奔出王府后,来到了“悦来客栈”喝酒。他不记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只知道醉得不醒人事,又吐得很厉害,最后掌柜的开了间上房给他休息醒酒。
他捧着头起身下床,倒了杯茶一口喝光,然后又仰头倒进床里。
受不了脑袋隐隐抽痛,他伸指按压着额际,忍耐着天旋地转般的昏眩。
不知道月音此刻怎么样了?
想起月音,他伸手进怀里,摸出那个“心碎”的小人偶,怔怔凝视着。
万一他和月音之间的异状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否认到底,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在王府住下,并接受阿玛的安排成亲吗?
看月音痛苦心碎的模样,他怀疑当有一天自己也必须面对月音将要嫁人的情景时,又会是怎样的痛苦?
他明明就不是月音的亲哥哥,犯不着去遵守那些道德伦理,可是月音并不知道真相,不论是否和他在一起,她都一样痛苦莫名。
不如告诉月音真相,然后带着她逃走,逃到天涯海角去?
但是,不管逃到哪里,乾隆一旦追查出真相,下旨诛杀他,他又如何逃得过皇帝的斩杀令?
他轻抚着小人偶,放在唇边亲了亲她的脸,仿彿吻的是月音脸上的泪。
“所以我才不愿意继续留在王府里,不想再受人摆布,更不想娶那个痴肥愚蠢的容音格格。”
永琅隐隐约约听见住在隔壁房的男人提到了容音,微微一愕。
是谁?为什么会认识容音?
他好奇地靠向床内侧,将耳贴附在墙上,想偷听他们说些什么。
“可是,王爷毕竟还是你的阿玛,老福晋毕竟还是你的奶奶,你若为了我离开王府,恐怕是无法得到原谅的。”
“我若不离开王府,就会永远离开你,你难道愿意这样?”
“不愿意。我不想离开你,我想一直服侍你,一直当你的丫头。要是不能留在你身边服侍你,你能不能把我安置在一个地方,想我时就来看看我?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你好没出息。”
永琅听着隔壁房那对男女情话绵绵,此时此刻压抑在心底的感情,无意间被他们挑起,竟让他强烈地思念起月音来。
听那男人的语气,应该是曾经与容音有过婚约的,而与容音有婚约的男人,就只有永硕而已,所以,隔壁房的男人一定是永硕无疑了。
原来永硕已经有情投意合的姑娘了,难怪不肯娶容音。
再偷听一阵后,他还意外听到永硕不能生育的隐私,容音取消与他的婚约,真不知道该说是福还是祸?
接下来,永硕和那女子的对话愈来愈私密,永琅对偷听别人亲热不感兴趣,正欲离开,但是那女子忽然间提起“龙珠”两个字,立刻勾回了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忽然提起龙珠?”
他听见永硕问道。
“我能说话,会不会是因为龙珠的缘故?那天在护国寺,你不是故意让我抱一抱龙珠,说也许我的病就能好了?结果不到三天,我真的就能说话了。”
“夜露,我那天说的是玩笑话,你忽然能说话只是巧合,或许是你的心病已经痊愈,并不一定和龙珠有关系。”
永琅听到这里,更加疑惑了。为什么他们口中提到的“龙珠”,感觉竟与他自己拥有的“宝珠”如此相似?
“可是……老师父说龙珠与大清龙脉息息相关,甚至关系着大清皇室子孙的气运。倘若你能拥有龙珠,是不是能改变你在王府的地位?只要传说有五分真实,说不定对你的子嗣也有帮助,你觉得呢?”
“夜露,别异想天开了,那龙珠只有皇上能拥有,我是什么人?岂可拥有那件绝世的宝物?而且千万不要太相信传说,传说通常多是无稽之谈,不可尽信。”
“江南的少年既然能拥有龙珠,为什么你不能呢?”
听到这里,永琅惊愕万分,酒醒了一大半。江南的少年?指的该不会是他吧?
“龙珠如今在老师父手中收藏着,老师父只希望龙珠回到皇室、回到皇上手里,并不会希望它又流落在外。”
“要不,我们求老师父让我们收藏龙珠一段时间,只要三个月、半年或是一年,等时间到了我们再还给他?”
“你呀,真是天真又可爱。老师父是不会答应你的,你别胡思乱想了。而且,我并不想回王府去,我在王府的地位会如何,对我已经一点儿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