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你不是很喜欢永硕吗?”月音只好挑明了说,否则容音永远不会有身为女人的自觉。
提到永硕,容音果然有了反应。
“是啊,我喜欢,他长得可真俊。”她害羞地笑起来。
永硕是愉郡王府的七阿哥,与慎靖郡王府的永璨贝勒是知己好友,时常在慎靖郡王府里走动。永硕俊美的容貌和风流的气质,使他走到哪儿都能惹得女子们芳心暗动,慎靖郡王府的四个姊妹自然也没例外,尤其是三格格容音,每回看见永硕,就好像看见一盘香甜可口的糕点般,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月音知道姊姊喜欢永硕,阿玛和额娘甚至有意向愉郡王爷提亲,为了帮姊姊一把,月音努力地想成就这桩婚事。
“姊,你要是喜欢永硕,那可不能再这样胖下去了,要不然,永硕可是不会喜欢你的唷!”甜美的嗓音轻扬,月音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励。
“那我该怎么办?”容音一脸茫然。
月音伸手捏捏容音堆积了不少肥肉的粗腰,蹙眉摇了摇头。
“姊,从今天开始你要少吃点甜食,先让自己瘦下来,你这样已经胖得过分了。”
“啊?不能吃甜食?”容音瞪大了双眼。
“也不是不能吃,只是要你少吃点儿,你平时真的吃太多了。”月音瞧着桌上几乎被容音扫光的五盘京式小点,忍不住苦笑。“你不让自己瘦一点,到时候和永硕成亲,永硕怎么抱得动你呀!”
容音羞怯地捂着嘴笑,红着脸点点头。
“还有,你要认真背些诗词,给永硕好印象。”月音继续努力。她这个姊姊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或任何事情改变她对食物的热衷,现在难得出现了个肯为了他而改变的男人,她怎能不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毕竟姊姊将来也是要有归宿的,为了不让姊姊比别家姑娘逊色太多,她一定要好好改变她。
“背诗词?”容音一听见要她背诗词,吓得连忙摇着胖手。“不要不要,我不要背诗词!你明知道我背不了的,不要叫我背那些东西。”
“你想不想嫁永硕?”她正色地盯住容音。
“想啊!”容音傻傻地点头。
“既然想,就要做些努力。咱们就先背一首简单的试试。”月音侧头沉思,食指在额角轻点着。
“有多简单?”开始烦恼焦虑的容音,忍不住又想吃东西了。
“苏轼的〈蝶恋花〉,很简单了。”月音弹开容音伸向糕饼盘的手,合上眼低低吟道:“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怎么这么长啊?这样还叫简单?”容音叫苦连天。
“这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好记诵的,你一定得背起来才行。”月音面带微笑,但口气坚持。
“这不是要我的命吗?”容音嘟起嘴,哀怨地瞅着她。
看着姊姊憨懒的样子,月音心里实在着急得要命。
“姊,你要有点斗志,想当永硕的妻子不能没有半点努力,你什么都不会,怎么当人家的妻子呀?”
容音怔怔地看着月音,她从小就资质驽钝,幸而生在王府,凡事不需她亲自动手,向来没有愁苦烦恼,也不知道当人家的妻子到底要会些什么?看月音说得认真郑重,她心中却半点也感受不到要紧,只是一迳地傻笑。
“姊,你别只是笑呀!快跟着我背一次。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月音朗声吟道。
容音笨拙地跟着背诵,却怎么都背不好,整首诗反覆背诵了十几遍还是记不起来。
“月音,我看你跟我一起嫁给永硕好了,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了,反正你什么都会。”她沮丧地叹口气。
月音噗哧一声笑出来。
“姊,你这样依赖我是不行的。在府里我可以帮着你,可是一旦嫁出府去,你就得靠你自己了。”
“你跟我一起嫁给永硕不好吗?”容音没弄清月音真正的意思。
“也不是不好,但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呀!”月音咬着唇把玩手指。永硕风流俊俏,初见他时,她也曾为他动心过,但是永硕看着她的眼神和看着其他女子的眼神一样,并无特别,她便明白永硕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慢慢对他心如止水了。不过,放眼京城尚未婚配的贵族子弟,永硕的确是条件最好的一个,倘若别无选择,和姊姊一起嫁给永硕也不是不可以。
“月音这么漂亮,又这么瘦,还这么聪明,永硕一定会愿意的!我去跟阿玛说!”容音开心地站起身。
“姊,你忘了阿玛还没回来呢!”月音好笑地扯住她。
“对了,我都忘了。”容音呵呵地笑。
“姊,我的事你先别对阿玛说,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月音淡笑道。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决定自己的将来。
“为什么?”容音不解地眨眨眼。“你也长大了呀!阿玛说我们姊妹长大了都要嫁人的。”
“是呀,我知道。”月音托着腮,似有若无地叹口气。她并不像容音那样,已经有个决心想嫁的人,倘若随随便便嫁给对她没感觉的永硕,她也不是那样心甘情愿。
“不要不开心嘛,咱姊妹俩一起嫁给永硕很好呀!要不然这样吧,我让你当正室,我来当侧室,你说好不好?这样你会不会开心点儿?”容音咧嘴嘻笑,天真地想讨好她。
月音忍不住“噗”地一声大笑出来。
“姊,你以为正室、侧室是吃的东西呀?能这样让来让去吗?”
“为什么不能?”容音眉头一皱,圆胖的脸看起来更像颗白嫩包子了。“你比我懂得多,又比我会算帐,当然比我更合适当正室夫人了。”
月音笑不可抑,她知道跟姊姊解释再多她也不一定弄得明白,索性不谈了。
“姊,咱们来荡秋千吧!来,你来玩,我推你。”她笑着把容音拉起来。
“好啊!”容音最爱玩荡秋千了,她挪动着圆圆胖胖的身子,一屁股在秋千架上坐下。
“坐好了,我要推了!”月音使劲力气,在容音背上用力推。
秋千慢慢荡高了,随着秋千愈荡愈高,容音的笑声也愈来愈大。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月音一边笑着,一边大声吟诵。
“什么墙呀墙的,真拗口!苏东坡真是个啰嗦的男人,幸亏他还会煮东坡肉,不然他老婆岂不是要闷死了!”容音笑着喊道。
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的苏东坡竟然被嫌啰嗦?月音抱着肚子笑弯了腰。有时候她真希望能像容音一样憨憨傻傻地过日子,什么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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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叫永琅?是我的儿子?”
慎靖郡王爷允禧目瞪口呆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年轻男子,早已遗忘的尘封记忆瞬间翻江倒海般一涌而上。
今晨,他伴随着皇上銮驾来到苏州行宫,没想到这人高马大的年轻男子忽然拦下皇上銮轿,开口便要求见允禧,并自称是允禧的儿子永琅。
乍然听见“永琅”这个名字,允禧心中无限震骇,瞪大双眼仔仔细细看着男子年轻清俊的面庞。
这个自称他儿子的“永琅”生得剑眉凤目、大眼薄唇,特别是那双异常妖美的黑眸,睫毛浓长,几乎把眼珠子掩没了,那不经意流露的一点妖邪气息,霎令他心中一颤,仿佛又见到了二十多年前在西湖畔迷得他神魂颠倒的女子──颜丽雪。
乾隆皇帝坐在上位,愉恪郡王允潖坐在下首,两人彼此互视一眼。
“二十一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乾隆疑惑地问允禧,双眸却是紧紧盯着“永琅”。
“这关系着皇室的血统,不容混淆,允禧,你可要仔细问清了。”允潖严肃地扫了允禧一眼。
“我知道。”允禧深深看着“永琅”。“告诉我,你娘叫什么名字?”
永琅淡笑着摇头。
“我不知道我娘的名字,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我只知道她姓颜。”
“不错,是姓颜。”听永琅说他的娘已经死了,允禧心中一阵恻然。“你娘是怎么死的?”
“当时我年纪还小,不记得了,只知道三岁时有人把我送到‘虎跑寺’去,留下了一封书信和一支梅花簪。”
“梅花簪?”允禧心一动,忘形地喊道:“快给我瞧瞧!”
永琅从怀中取出梅花簪来,双手呈上。
允禧接过去,反覆地细看,手指轻轻摩挲着簪子上镶着五色宝石的梅花瓣,神情有些痴怔,好半晌不说话。
“允禧?怎么了?”见他盯着梅花簪发呆,允潖忍不住出声唤道。
“皇上、十五哥,这支梅花簪确是我送给丽雪的没错。”允禧目光柔和地凝望着永琅。“当年下江南办差,在西湖畔结识名妓颜丽雪,那时年少轻狂,有过一阵荒唐的日子,回京时,并不知道丽雪已怀了我的孽种。”
“你不知道?那‘永琅’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允潖不可思议地喊道。
“是呀,二十一叔不知道,‘永琅’的名字难道是颜丽雪擅自取的?还那么巧就给她排对了辈分?”乾隆讶异地皱起眉头。
“那是因为我曾经和丽雪开过玩笑,要是她怀了孩子,男孩就取名叫永琅。这个名字只有我和丽雪才知道,所以我一听到永琅的名字,才会如此吃惊。”允禧看着永琅的眼光几乎没有怀疑了。
“二十一叔,你不是说颜丽雪是名妓?你怎么知道在你走后,她不会有别的男人?”乾隆问得敏锐。
“是啊,允禧。”允潖接口道。“这关系着皇室血统,一点儿都马虎不得,你可得盘问清楚了。”
允禧点点头,转向永琅,和颜悦色地柔声问他:“永琅,你不是说还有一封书信吗?那封书信呢?”
“事隔二十多年,那封书信早已不知去向了。”永琅淡淡地答道。
“除了梅花簪,难道就没有别的信物了吗?”允潖问。
永琅缓缓摇头,面色沉静。
“的确不会有别的信物了。”允禧叹了口气。“当年,我什么东西都没有留给丽雪,只把这支随身带着的梅花簪留给了她。”
“你一个大男人,随身带着梅花簪子干什么?”允潖皱眉道。
“十五哥,这梅花簪是我额娘的遗物,也是当年皇阿玛赏给我额娘的。”允禧没好气地说。
“是皇阿玛赏的?”允潖睁大眼睛,看了乾隆一眼。“大内造的簪子肯定绝无仅有,这孩子的身分……许是不假了。”
“二十一叔,你再问问年纪相不相合吧?”乾隆端起茶,用碗盖拨了拨杯面上的茶沫。
“是,皇上。”允禧心中对永琅已无怀疑,但还是得要问个清楚明白,才能取信于皇上。“孩子,我来问你,你是何年何时出生的?”
“我是生于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他略微沉思了一会儿,便道。
允禧掐指推算,神情忽悲忽喜。
“是,没错、没错!皇上,我是在乾隆七年春天到江南的,随后有大半年的时间都和丽雪在一起,隔年,她就生下了永琅。以时间推算,永琅确实是我的孩子没错。”
乾隆锐利的目光在永琅俊美的脸上缓缓掠过,仍是满肚子狐疑。
“你一直住在‘虎跑寺’里,又怎么会知道朕和慎靖郡王爷来到了江南?”他冷冷问道。
“回皇上,我三岁被送进‘虎跑寺’,八岁之后离开,从此流落江南,四处漂泊。那日来到苏州,在街上听人说起皇上南巡銮驾到了苏州,便跟着凑热闹,无意间,我听见这位王爷……”永琅朝允潖的方向展了展手。“叫唤道:‘允禧,你去禀告皇上,十几名苏州地方官等着给皇上请安。’,我当时心中万分惊喜,没想到能有机会见到生身父亲,所以下定决心前来相认。”
永琅这番话彻底说服了允 和允禧,但是乾隆却对神色过分平静淡定、眼神却透着一股邪气的永琅半信半疑。
“冒充王室血脉,可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朕再最后一次问你,你当真是慎靖郡王爷之子?”
“是。”永琅的眼神和语气丝毫没有犹疑。
允禧到此刻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急切地走过去将永琅拉起来,激动怜惜地轻拍着他的脸颊和双肩。
“好孩子,你吃苦了。”他上下打量着永琅异常高大的身躯,眼中流露着欣喜又疼爱的目光。“并不是阿玛不要你,而是阿玛根本不知道你娘把你生了下来。你要明白,不是阿玛狠心,阿玛要是知道有你,绝不会把你扔在江南的!”
“是,我明白。”看着真情流露、眼眶湿润的允禧,永琅也不禁动容。
“回京后,阿玛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你放心,阿玛绝不会再让你过吃苦的日子了!”允禧怜爱备至地握紧他的双臂。
永琅得到了他要的答案,在平静的面容底下隐藏的是一张魔魅深沉的邪恶笑容。
真正的永琅早已经夭亡了,他当然不是永琅,而是冒充永琅的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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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阿玛从江南带回了一个儿子?”
月音听完侍女百花的话,吃惊得被一口茶呛到,不断猛咳。
“是呀,四格格,王爷吩咐格格到正厅见一见……大阿哥。”百花边拍着她的背边说。
“大阿哥?”月音轻拍着胸口,疑惑地眨眼。
“是啊,王爷吩咐奴才们要这么喊。”
月音迫不及待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急忙起身往正厅快步走去。
行至华丽的厅堂门口,就听见厅内传出大哥永璨发怒的声音──
“……冒出一个人来要我叫他大哥?我突然间变成了老二?阿玛,怎么能这样?我没法接受!”
“永琅出生在你之前,他是四月生,你是九月生,论理他自然是你大哥了。初时你也许不惯,等过些时日慢慢也就会习惯了。”
月音在阿玛的说话声中慢慢踏进正厅,抬眼看见厅内坐着阿玛、额娘、永璨和雪音、容音两个姊姊,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见到陌生人,月音立刻下意识地回避目光。
“阿玛、额娘。”她蹲身行礼,瞥见坐在一旁的额娘、大哥和两个姊姊全都沉着脸,只有阿玛一个人脸上挂着笑容。
“月音来了。”允禧笑着朝爱女招手。“来,快过来见见你大哥永琅。”
“大哥?”月音心中有好些疑团难解。自己叫了十八年的大哥是永璨,现在忽然要她叫一个陌生男人大哥,她一时难以叫出口,忍不住轻瞟一眼脸色已经十分难看的永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