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杨耐冬眸里透着笃定的亲口应允,她睡意全消,一阵哆嗦的寒冷,蓦然朝她席卷而来。
完了、完了,这跟连裕芬跟她说的不一样啊!
她或许是喜欢杨耐冬,可是她需要的是一段没有压力的感情,她不可能嫁给他,因为他们之间相差的那一岁半,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她不能跟他结婚,他年纪那么小,他们是上床了,两人契合无间,可是、可是……
宁静的屋里响起尖锐的电话声,练姬桩赶紧终止她此刻无法消化的震惊,胡乱的套上睡袍,快步的走出去。
“喂?”她故做冷静。
“姬桩,你这礼拜有没有空?李阿姨想要安排你跟对方吃个饭、见个面。”练母亲又开始继续她的锲而不舍了。
练姬桩不耐烦的闭上眼睛,心里咒骂着——
吃,吃猪头啦!见,见个鬼啦!她现在整个脑袋都要爆了,哪有心思去应付那些阿狗阿猫的?
“我没空。”
“欸,你这丫头怎么脾气这么拗,不过就是吃个饭而已,是人都吃五谷杂粮,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妈,我不要。”挂上电话,暴躁得像头母狮子,在原地走来踏去的。
电话不死心的又二度响起刺耳铃声,一不做二不休,她干脆拔了电话线,看谁比较狠。
这一幕全落在杨耐冬眼底,他宠溺的摇摇头,“一大早就火冒三丈的乱发脾气,谁娶你,谁辛苦。”他剥开一颗水煮蛋,凑到她嘴边进行喂食。
她咬了一口,突然灵光一闪,“那大不了不娶、不嫁,谁都不会辛苦。”她想要趁机抹掉方才的对话纪录。
“不行——”他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
“一诺千金。”杨耐冬把剩下的嫩蛋往她嘴里一塞,“你已经向我求婚了,而我也答应了,这个婚,非结不可,因为你得要对我负责,别想下了床,就拍拍屁股走人。”
他又不是牛郎,别想用过就丢,再说如果不是打从心里喜欢,他才不会跟她上床,况且他们昨天可是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谁敢断言不会弄出人命?
“唔……”练姬桩被满口的水煮蛋堵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根本无法跟他争辩,要他打消那个她在恍惚之际,脱口而出的荒谬念头。
好不容易咽下去,“可是,你不觉得太冲动了吗?”
“再怎么冲动,也比不上我们昨晚冲动。”
喉咙一紧,当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结婚很繁琐的。”她嗫嚅着,不放弃的希望他打消念头。
“你要简单,我们就去公证,你要盛大,我也会甘心为你打造。”他表情严肃的看她一眼,“还有什么问题?”
“……”哪敢有什么问题,她要是说,结婚只是刚刚一时鬼迷心窍说出来的蠢话,千万别当真,只怕他当场就扑上来一把掐死她了。
“很好,快去梳洗打点,上班时间要到了。”
“哦。”她像战败的公鸡,垂头丧气的往房间走去。
“找个时间跟你母亲说,你会跟我结婚,相亲的事情就可以省了。”
练姬桩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一阵沉默。他们的目光短暂交会,须臾,又各自仓卒的收回。
她走后,杨耐冬彻底露出失望。
他知道她反悔了,因为她的脸上没有方才说话时的喜悦。
他摇摇头,坚决的。这件事情暂时不会善了了,对他来说,结婚比任何承诺都还要重要,一旦说出,他是不允许轻易收回的。
况且他也应允她说了“好”,不是吗?
要不就绝口不提,一旦说好,他就会一心一意去执行。
第七章
连裕芬以为自己今天会看到一对甜蜜冤家,没想到却是一对怨偶。
“昨天姬桩还好吧?”
“嗯,还好。”素有新生代冷面笑匠之称的杨耐冬,今天莫名反常的严肃,就连那招牌的揶揄笑容,也像是绝迹似的,完全在他脸上找不到丁点踪影。
“你今天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哦,是吗?”不仅严肃,还变成了省话一哥。
连裕芬不想自己被冻死,还是赶紧举白旗投降,索性躲得远远的去呼吸。
等不及中午吃饭时间,另一位当事人——练姬桩,自投罗网,冷不防的出现在连裕芬面前,还带着一脸的苦瓜。
“最近是有农作物收成吗?怎么我看到一串的苦瓜在你脸上晃荡。”连裕芬幽默的说。
不过,显然练姬桩一点都不捧场。
练姬桩不发一语的咬住自己的唇,很是挣扎的思考着该怎么说出口,可老半天过去,话依然没吐出半句,她转而用那种哀愁无助的眼神看着连裕芬,看得连裕芬都要苦死了。
“你倒是说话啊,别再这样瞅着我了。”
忽然,哭丧着脸的她死命的抓住连裕芬的手臂,失心的低嚷,“不一样,事情都跟你说的不一样!”
“嘘,什么东西不一样?”连裕芬张望了下四周,小心的问。
“就是不一样。”练姬桩方寸大乱。
“练姬桩,你是怎啦?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了,昨天计画失败,你跟杨耐冬撕破脸了?”
摇摇头。
“你说话啊,别只会摇头。告诉我,事情不顺利吗?你没扑倒他?他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
见练姬桩一点反应也没有,连裕芬皱眉苦思,须臾,开口安慰道:“既然这样,那也只能算了,好兔不吃窝边草,这个极品小情夫,当做从来没见过喽!想开一点,反正他本来就不是你的菜,你还是忘了这个小朋友,开开心心的去找下一个三十岁男人吧!”
“裕芬,我们……我们上床了,我很成功的扑倒了他,但是他、他要跟我结婚!”她惊慌的望着连裕芬。
明明只是要一个小情夫,为什么会给自己找来一个小丈夫?这跟练姬桩当初想的不一样啊!
此话一出,连裕芬才送进嘴巴的饼干,当场掉了出来。
“什么?!你再说一次,他要怎样?”连裕芬激动的问。
“他要跟我结婚。”苦着脸,练姬桩一脸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连裕芬喝了一口水,努力平复心里的震惊,然而心念一转……结婚就结婚啊!怕他不成?如果不愿意,大不了拒绝杨耐冬而已,这练姬桩干么一脸苦情?
“他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欸,你该不会是拒绝他了吧?难怪他一脸郁闷。”连裕芬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这样的。”
“不然是怎样?”她一头雾水的问。
冒着被嘲笑到死的危险,练姬桩鼓起勇气,把自己早上因为一时意乱情迷、神智不清的求婚蠢事,通通说给她听。
“搞了半天,原来是你跟他求婚。”
“嗯。”
“那你还好意思鬼叫,谁叫你自己跟人家那么说。”连裕芬忍不住开始同情起杨耐冬了。
“我是真的恍神了,那时候的感觉真的很棒、很甜,我就不信你能招架得住。而且,我哪知道他会一口就答应,男人不是最怕女人吵着要结婚吗?”
“把人家享受完了,顺口再给一句甜言蜜语,练姬桩,你怎么跟那些狼心狗肺的男人一样没心肝呢?”
“是你要我解放的,你说要情欲自主啊!”
“但是昨天是你在开心,不是我。”
一时语塞。
没错,昨天真的很开心,杨耐冬是一个很体贴的男人,他不会只顾着替自己的欲望找出口,他很细心的呵护她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跟他在一起,让练姬桩彻底感受到一个女人被疼爱的心情。
就是因为太叫人心醉沉迷,她才会一时昏了头,把结婚的话脱口而出。
“现在怎么办?”
她不讨厌他,可是真要嫁给他,练姬桩还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关卡。好歹也是一岁半欸……
“这个我不知道,你要自己去对他负责。”连裕芬撇清。
“裕芬,我不能嫁给他啦!”
“为什么?”
“他年纪比我小。”
“这个我们不早就知道了。”
“我年纪比他大,相对的,我就会比他早老化,我受不了身旁的男人比我年轻漂亮。”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好好保养,玻尿酸、肉毒杆菌、电波拉皮都来,就不信还搞不定。”
“可年纪轻的男人浑身青春、有活力、外在诱因又多,会很容易变心的。”
“老男人就不会变心吗?他们还是会劈腿,爱上第三者,搞出私生子送给你啊!”
“我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一个小男人。”
“你从头到尾有照顾过他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洗衣、烧饭、拖地的人一直是他,不是你吧。”
“我、我……”
“别我呀你的,姬桩,重点是你不爱他吧?”连裕芬真想把她杀了。
“不是这样的——”
“要不是怎样?”
“我喜欢他拥抱我的感觉,他会带给我温暖,我喜欢他看着我的眼神,那会让我感到被爱,我也喜欢他在我身边……我非常喜欢他,可是,我不能想像我要跟一个年纪比我小的男人共组一个家庭,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缺乏母爱去爱护别人,我比较想要一段轻松的感情。”
“谁说女人就得永远母爱氾滥?如何享受被人宠爱,也是人生当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你知不知道?”连裕芬激动的说。
练姬桩想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可是,她就是没办法勇敢的跨出那一步。
这是不是老天爷要给她的惩罚?
因为她曾经那么傲慢的说,她练姬桩永远都不会爱上三十岁以下的小男人,结果,老天爷没有给她别的对象,就偏给了她杨耐冬。
练姬桩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想到杨耐冬早上严肃的模样,她就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是故意欺骗他的,真的不是。
她蹲在地上,捧着自己的脸,慌乱不安的啜泣。
“既然结婚会让你这么痛苦,我们就不要结婚吧!”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嗓蓦然响起。
练姬桩止住哭泣,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去,杨耐冬脸上的过分苍白,像一把刀似的刺进她的心窝。
“耐冬……”
缓缓朝她走来,他蹲下身,脸上挂淡淡的笑,“这也能哭成这样?”轻轻的揩去她的眼泪,“就是不结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愧疚的望着他,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可是眼泪却又落了一串。
“没什么好哭,既然你想要一段轻松的感情,我们就轻松一点吧!是我先喜欢上你的,我又没要你非爱我不可,你不用逼自己也喜欢我,这几天我会另外找房子,然后搬出去。”
“不!不要这样,耐冬,你不要生我的气,我——”
“我不是因为生气才搬出去的,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该给彼此一点空间跟距离,况且,我们每天上班都还是会见面,别胡思乱想。”
“我不要……”
“下了班,如果想要一起去约会,没问题,那我们就去约个小会吧!如果想要共享一个甜蜜的夜晚,也可以,看是要到你家还是来我那儿都行,所以,别再哭了,好吗?”
他拍拍她的脸,呵宠的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吻——落在她的额上。
“耐冬,我不是不爱你,我只是无法克服……”
杨耐冬给了她一抹了然的眼神,松开她,起身离开。
“杨耐冬——”她不安的喊,却喊不停远去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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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耐冬要住进来的时候,练姬桩措手不及,他要搬走的时候,她同样措手不及。
和当时不同的是,如今的她什么也没法儿做,不能阻止、不能挽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从这个屋子决然离开。
他把一切都收拾得干净,不染丝毫尘埃。
这些日子被储存大量食物的冰箱一夕清空,那些带给她酸甜苦辣、无数滋味的瓶瓶罐罐,也彻底消失,就连垃圾,杨耐冬都细心的替她分类打包好,一并带走。
杨耐冬很体贴,体贴到把他曾经在这儿生活过的痕迹都抹得一干二净,连一丝印记都没有留下,干净到让她想要偶尔怀念都不能。
他依然神采飞扬的上班,开心的时候就说风趣的话,惹得办公室里的同事哄堂大笑,工作的时候心无旁骛的专注投入,交给他的每一件工作,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详实的完成并记录。
面对练姬桩,他更是自在。
他逗她、调侃她、揶揄她、惹恼她,看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在她心里,却是什么都荒腔走板了。
他会避开她的眼睛,他会避开她的欲言又止,他会避开和她独处……他开始懂得如何去避开她。
而这,恰恰是最叫练姬桩难受的。
她像是戴了面具,每天得在大家面前演出正常版的练姬桩,只有回到家,她才可以真实的面对自己的沮丧。
又是一天的下班后,忍过了归途的壅塞,练姬桩拎着路上包来的三宝饭便当,孤零零的回到空无一人的房子。
解开门锁走进去,望着那曾经让她习以为常的黑暗,此刻却突然叫人难受了起来。
忍无可忍,她飞快的蹬落脚下的鞋子,像疯了似的冲进去把整个屋子里的每盏灯都打开——
炽烈的灯光逼照每一个角落,赶走了黑暗,好多了、好多了……总比面对那足以吞噬人的黑暗,叫人要来得好过些。
她回房换下衣服,胡乱的洗涤过身上无可甩开的疲累,回到客厅,她转开枯燥乏味的电视节目,揭开已经冷凉的晚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塞。
咬在嘴里的肉好油腻,一点都不鲜嫩,旁边蔬菜的颜色更是熟烂得叫人胃口尽失,就连煎蛋都老得无法下咽。
练姬桩不懂,她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能够对这些糟糕的食物来者不拒?
不,不是她以前错了,而是这些日子以来,她被杨耐冬精湛的厨艺宠坏了。
又扒了几口饭,梗在喉咙的酸楚叫她难受欲呕,她明明看着电视,眼睛却不自觉的往身旁那个空位看去——
总是坐在长沙发上的身影,不见了、消失了,而她现在一个人,孤单得就快要死去。
她抓过电话,惊恐的打给连裕芬,熬过难耐的时间,电话好不容易接通的那一刹那,彼端的喧哗彻底的淹没了她们之间的对话。
练姬桩失望的挂上电话。
显然,连裕芬正跟其他朋友在聚会。裕芬跟她不一样,她总是深信及时行乐那一套,绝对不会为自己的人生有丝毫的设限。
她把自己的生活过烂了也就算了,没必要把裕芬的生活也拉进来一起践踏,还是别让她的孤单打扰裕芬的快乐吧!
躺进沙发里,她看着通讯录里寥寥可数的人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她现在的孤寂,她觉得自己好失败,怎么会把生活过得一团糟?
闭上眼睛忍住酸楚,抹不去的身影又霸道的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