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黑夜色中,富锦春提着一盏散发晕黄温暖光芒的灯笼慢慢朝他走来,那光晕下的俏颜写着说不尽的担忧和关心,让欧阳祎只觉得心神震荡,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般,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他就这样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她走到他面前,停下来,轻抬小脸,一双水眸中盈满着担忧问道:“你回来了,有没有受伤?”
她轻柔的话语像丝一般细细密密缠缠绵绵的将他的心给裹住,心一热,他伸出手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扯,她纤细娇柔的身子就直直的撞进他怀里。
他铁臂紧紧的将她环绕,那盏灯笼就这样摔落在地面上滚了两圈,灯笼里的火熄了却无人理会,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彼此呼出的气息拂到了脸上。
“大少爷……”她又惊又羞的低呼着,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就这样别动。”他轻轻呼吸,鼻间充满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带着一点甜,像是八月盛开的桂花般。
“也别喊我少爷了,唤我的字吧?”
他低沉的嗓音如同佳酿般低醇,让她不由得红了脸,嗫嚅着喊不出口。
“少爷……这不行的……”哪有下人喊主人的字的!
“我说可以就可以。”他口气有难得的强硬。
她为难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又因为被他给搂着,说起话来更是结结巴巴。
“我……少爷……”
他伸手轻抬起她的下头,手指抚过她柔嫩的面颊,眼神炽热,轻轻地说着,“唤我庭之。”
即使周遭只剩下高挂夜空的月光,富锦春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了不同于平常的炙热。
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顺了他的意,低声喃着,“庭……庭之……”
她的轻喃消失在欧阳祎的动作中。
他冰凉的唇轻轻贴上她的,他同样冰冷而粗糙的双手捧着她的脸,缠绵而缓慢的汲取她那潋滟红唇上的甜蜜。
她的唇很软很滑,还带着她特有的清香,这是欧阳祎吻上她的第一个感觉,可是这样的吻似乎无法满足他心中逐渐燃起的渴望。
他本能的小心探出舌尖,轻吮着她的唇,在她忍不住低吟出声时,灵巧的将舌探入她的檀口,勾引着她的丁香小舌和他一起交缠。
黑暗中,月色下,除了园子里偶尔听见的虫声蛙鸣外,只剩下两个人唇舌交缠的旖旎声响。
这一吻持续好一会才结束,他抱着气喘吁吁的她,沉默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你怎么还在这里?”
富锦春以为他是问她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里等着他,气息调匀了些才回答道:“来宣旨的公公说你会回府,可宫门落锁的时辰到了你还没回来,我就来这里等你,就怕你回来的时候没半点光亮,甚至没吃点热饭菜……”
他深邃的黑眸定定的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你怎么不走?今见个传旨的时候你应该也听见了,我如今被免职了,虽然还住在这个宅子里,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获罪了,你不怕?”
今日刚进宫,皇上劈头就是一阵喝斥,说他纵容家人收受银两企图掩盖河工的疏漏,见河工有错竟也不马上进行处理,他不解询问,才明白那些是先前御史上书弹劾他的内容,说的有凭有据,只差没人证说是亲眼目睹。
虽然他入京也不过才一年,但不是没看过别人被罢官抄家的场面,不说那些下人们都四处奔逃,有些甚至还抢了主人的东西走人,就是一些家眷小妾也都巴望着能跑就跑,没有半个肯留下来。
看过了那些经历,他在听到皇上拟的那道旨意时,心中不是不忐忑的,即使他心底始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她不会那么做,甚至反复的对自己说,她的性子不会让她如一般人那样慌乱,他的心还是无法安定。
见到黑夜中她提着灯笼慢慢朝他走来,他无法说明那瞬间的感觉是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紧紧的抱着她,想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富锦春一开始还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可听到了最后,刚才的缠绵情意顿时去了七八分,忍不住推了他几下,忿忿的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是那种没良心的女人吗?以为我之前承诺你一年的期限,现在看你没了官做,就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吗?原来在你心底我是这样的人?!”
他虽然看不清她脸上愤怒的神情,但是她推他的力道还有那咬牙切齿的语气,还是让他清楚知道她有多生气。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从在宫里听皇上下旨时就开始担惊受怕。”他搂着她,声音低低的没有起伏,但不难听出话里的不安来,“我总想着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又想着这世上本来就是同享富贵的多,共患难的少,这样东想西想,才会有了那种糊涂的念头。”
富锦春本来对于他的不信任是心里有火的,还想着枉费她替他担了半天的心,他却这样看她,但听他解释了这一番话,心却又软了下来,乖乖的让他抱着,只是还鼓着腮帮子,又忍不住哼了几声,摆着架子想让他来哄。
但欧阳祎以前没把女人放在眼里过,自然对女子的心思是一点都不懂,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仍在生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只能沉默以对。
突然之间两人沉默了下来,最后先开口的还是富锦春。
“你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才收到你已经回城准备进宫的消息,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宣旨说要罢官了?”她抿了抿唇问道。
唉,她就是被他给吃得死死的了,见他连一句哄人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竟然也当作事情就这样过了,还自己先开口转了话题。
说到底,她就是心软的毛病又犯了,看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就先替他搭好了梯子给他下。
欧阳祎一听到她的问话,心中暖暖的,却又对自己曾经那样怀疑她而有些愧疚,不禁语气又放柔了起了主动的道歉。
“是我不对,我明明知道你的性子,却又说这样的话……当时我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心底却慌了,我甚至在想,幸好你那时候没直接答应了我,你和我家签的也不是死契,就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有一条活路在。
他话没说完就被她捂住了嘴,她气恼的说:“欧阳祎,你又说这种话?!我当日没直接应了你,难不成是存了这种心思吗?我如果真爱上了一个人,就是死我也会跟着,怎么会想自己一个人没有生气的活着?!”
她斥责到最后声音竟有几分哽咽,让他脸上平淡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将她搂得更紧,她也用力回抱着他,像是想借着这个拥抱来证明彼此的心意一样。
他沙哑着声音,慢慢的在她耳边低喃着,这是他第一次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说的情话,“我也是一样,只愿与你生同一个裳,死同一个椁。”
富锦春听了这难得的情话应该是要欢喜的,只是心中越欢喜,眼里的泪却越落个不停。
他听到她啜泣的声音,忍不住低头急问:“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她腻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抽噎着声音回答,“没事,只是想起我爹和我娘了,小的时候,我也听过这首词,没想到还会从你的嘴里再次听见。”
从前她玩泥巴时她娘常常会笑着念这首从中土大国传来的〈我侬词〉,以前不懂,只觉这词听起来可爱,直到她爹过世没多久,她娘也像词里说的一样跟着去的时候,她才明白这里头说的那种情有多深、有多重。
时隔十多年,就在她以为自己可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良人时,他却突然对着她说了同样的词,她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了。
是喜是悲她已经分不清了,或许喜的成分多一些吧!因为她幸运的能够得到这和她有一样心思的人,也得到她早已不敢奢望的深情。
欧阳祎是知道她父母已逝的,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温柔的吻了吻她的发,轻喃着,“傻子,这有什么好哭的,你若是想听,我还可以多念几次。”
她轻笑,“多念几次倒是不用了,你就从头把那词念一次给我听吧!好多年了……我都快不记得那词的许多句子了。”
他淡淡一笑,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开始念着,“你侬我侬,式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合,再捻一个你,再塑二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与你生同一个裳,死同一个椁。”
她在中途也轻轻的跟着念起了这首词来,月光下,她看着彼此的眼,似乎那眼里的深情和温柔都寄托在那词里,透过那你一句我一句的念诵传达到两人心中。
月夜里,他俩执手相对,一次次的念着那扣人心弦的词句,像是请月娘见证了彼此的心就像词中所述一样缠绵不断。
第9章(1)
一早起来,富锦春虽是想到昨夜的事情就还有些羞涩,但是安排好府里的事后,就连忙和欧阳祎两个人来到了书房,将这些日子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大略的说了下。
欧阳祎沉默了半晌,一开口也不先说想法,反而说起昨日他进城后的事情。
“我一进宫里见了皇上就被劈头痛骂,说我收受银两,企图掩盖河工不力,罔顾百姓的性命,还把那些御史弹劾的奏折都给我看了一次,而我确定我没做过那些事情,便求了皇上让人来府里找证据,但那些奏折上写得有凭有据,更别提又搜出了那封信,皇上即使有想法,表面上的惩戒还是要的,才会有这道旨意下来。”
富锦春听了皱着眉头说道:“这些事情放在一起看,怎么好像说不太通,还有那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也是个问题。”
他这书房平常可不会随便让那些下人进来,家里人对书房也没兴趣,除了他们两个人会常来以外,根本就没人有机会把那封信放进来。
欧阳祎心中其实有了一些推论,只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想听听看她的意见,故笑看着她,“喔,哪里说不通了?”
富锦春皱着眉,扳着手指说着自己的推论,“那封信还有二少爷身上多出来的那些银两肯定是有问题的,而那奏折弹劾的内容也是真的。我本来想那些银子是有人送来要陷害你的,好当成弹劾的证据,但是我想了想又觉得奇怪。因为从二少爷的话听来,那些人给银子是对你有所求,说不定就是先前负责河工的人贿赂你,要你保密,可既然如此,又何必弹劾你?”
她越想越头疼,只觉得事情好像都缠在了一起,让人难以一窥全貌。
欧阳祎笑着看她苦恼的模样,觉得这样的她真是太可爱了,忍不住抚了抚她紧皱的眉头,轻声解释着,“你一开始就把所有的事当成同一批人做的,自然是觉得矛盾了。”
富锦春一听这话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眼睛吃惊的一瞪,“你是说……”
“嗯,就我推测,这件事情至少是两路人马做的。”欧阳祎神色淡然,慢慢的说道:“一路应该是之前负责河工的那群人,他们贪污导致河工修护不力,想遮掩事实,另一路就是想把之前那些人做的事翻出来的人,后者知道前者想要送银子贿赂或拿我弟弟的事威胁我,便把这件事直接报到皇上那里去,这样一来,皇上震怒之下或许就会彻查到底,如此后面那一派人又可博得好名声,又可以让他们的人补上空缺。”可谓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富锦春忍不住咋舌,想不到这其中竟然如此的复杂,“只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那些人事他们的,却莫名其妙把你给拉下水!你也真是的,干么不相这些事情告诉皇上,也不会有昨天那道旨意了。”
这也是让她最气愤的地方,别的方法不用,干么把他给拖下水啊!
欧阳祎笑了笑,没告诉她,就是说了才有昨天那个旨意。虽然他那时不知道纵容家人收取银两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说他隐瞒负责河工的人办事不力还藉此要胁收贿的事他是万万没做过的,要不然依照昨天的那情形,别说是罢官免职了,就是直接下狱抄家都是有可能的,毕竟皇上不是心慈手软的人,而且最见不得这种贪污银两的行为。
不过他大概也猜到了,皇上是想用这件事情整治一下那群要名声又想要位置的官员,并打算借着这些人的手,顺便一举揪出之前那些贪污的人。
是哪些人在搞鬼,他心里也有一份名单了,之前的工部尚书也是没做多久就被找了个错处被撤换了,如今他又是如此,要说工部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人插手这件事他根本不信。
富锦春想了想觉得也是,她也算是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了,虽然不像清秋一样跟在皇上身边对一些政事提意见,但发生了什么大事都是有耳闻的,对皇上的手段也算是有几分了解,昨儿个那份旨意看着是严厉非常,但细细品来,虽罢官免职了却没去了功名,又没让他搬出宅子,只是先封府候传,那一番搜索也没有太大影响,摆明就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一想到这,她担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是放松不少,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欧阳祎见她表情从皱眉到了然,最后展露放松的微笑,心中好笑,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抱着,“听我这么说就放心了,忘了那封信是谁放的了?”
她娇俏的睨了他一眼,哼了两声,“你别又说些有的没的,我知道你既然心里都明白了,就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这样我都还不能放心,那要什么时候放心?”
欧阳祎看到她那一眼里的万种风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巴,随后又低头吻上了她噘起的红唇。
不过轻轻一啄,她就满脸通红的推开了他,“干什么呢,现在还是白天……”
这一吻让她想起了昨儿个晚上两人的热情,让她忍不住又羞又恼。
昨晚天色昏暗,两个人亲密起来好像也没那么拘束,大白天的在书房里他却这个样子,就让她浑身不自在了。
欧阳祎和她一样想起昨晚的事,只是他脑子里想的跟她想的可是南辕北辙,他看着她在他怀里羞怯不安的模样,更是心神一荡,声音低沉了许多,附在她耳边轻喃,“白天不行,难道晚上就可以了?”
她被他的调笑闹得脸更红了,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快步离开他几步远,微恼的说着,“大少爷你太不正经了!被免职了也不做些正事,却在这调戏小女子,不和你多说了,家里还有事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