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偏偏有共同的盼望一一对玉海涛的向往。
宣明为此排斥千羽,同时又有着羡慕和理解的感想。
她羡慕千羽能以女子的身分去爱慕玉海涛,而她只能穿着龙袍,假装男人,无法为了吸引心上人而把自己装扮得更加迷人。
“陛下,今天怎么来了?”千羽不得不停下来,摆好姿态,面对宣明。
宣明遣退了宫人,坐到千羽的旁边,取了桌上的点心,吃了一口。“看来公主己经习惯了后宫的生活。”
“假如陛下不派人驻守在外,限制我出入,我会更感激陛下的关爱。”
“我们汉族女子,嫁为人妻后,得老老实实的待在夫家。”
“皇宫那么大,也不能将人困在一处,又不是囚禁。”
“皇宫那么大,若是让公主到处走动,遇上不该遇见的人,影响了我们共同的声誉,可不好了。”
“原来陛下是怕我找机会痴缠国师大人?”
宣明不动声色,挑起眉头,看着她。
“国师若是想见我,有的是法子见到我:若他不想见我,我主动送上门也没有意义……陛下,您说是吗?”
千羽的话在宣明听来如挑衅、如示威,但碍于脸面,她不得不忍住,若无其事的反问,“你知道你和国师之间有什么差距吗?”
这是玉海涛留给宣明的难题,她想不透,然后她又想,说不定同样为情所困的千羽能给她答案。
千羽坦然一笑,“不管有什么差距,只要有心,我终究能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走到离他最近的位置。”
宣明一楞,千羽的自信使她如梦惊醒。
玉海涛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只要她打动他的心,得到他全部的爱,才是最重要的,她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你说得对。”
千羽见到宣明豁然开朗似的笑了,顿时疑云罩顶,等宣明走了,她才回过神来,想不明白,宣明是来做什么?
深夜,玉家大宅内院。
玉海涛房中的灯火仍亮着,映照出不止一人的身影投射在窗户上。
“……接着,陛下回道‘你说得对’。”一人恭敬的站在玉海涛的面前,向他禀报宣明和千羽的接触过程,从对话到表情,每个细节毫无遗漏。
玉海涛听得心烦,叫对方下去后,使熄灯休息。
寂静的夜里,渐渐的只剩下他杂乱的心跳声,他熟悉的孩子开始令他迷惑。
宫中到处有他的耳目,就算远离在外,他也能掌握宣明的动向,可是她心境上的变化却是他无法捉摸的谜。
他的生命全花费在平定江山、摆平危害社稷的人事上,实在抽不出时间为男女之情伤神。
别说年龄相仿的女子在想什么,他毫无兴趣,年轻少女的盼望,他也关心不来,无论是宣明或是千羽,在他眼中都是晚辈,只不过宣明比所有的晚辈都重要,可是她们的倾慕同样令他感到可笑。
他了解宣明,她听了千羽的话之后,一定会更加失控吧?
翌日,如玉海涛所料,宣明对他益发热情。
早朝过后,她约他用午膳,等他按时赴约了,才知道满桌的菜肴都是她亲手做的,看着她那双从没做过家事的手出现了累累伤痕,他心情沉重。
“以后别做这事。”
“我想为太傅做些什么,除了国事以外……”宣明讪然。
“你的性子和你的双亲都不相似,真不知像了谁。”啜饮她倒的茶水前,玉海涛先不着痕迹的检查了一遍,确认她没再乱下药,他才肯喝。
“听说太傅和我娘是青梅竹马?”
“邻居罢了,皇后虚长我几岁,算不上青梅竹马。”
“太傅有空可与我说说这段陈年往事。”
“你母亲视我为家人一般信任着,将你托付给我,希望我把你当自己女儿那样照顾。”
宣明一听他又是提起两人的年龄差距,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太傅,历代帝王选秀娶妃,五、六十岁的皇帝娶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也不会有人说闲话,况且太傅与我的岁数并没有这么大的差距。”
宣明少有的气势在此刻爆发,不满的盯着玉海涛,无法忍受他的疏离。
玉海涛眉头蹙起,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斩断她狂热的迷恋,又不让她感到受伤。
他生性冷傲,少有女子敢来纠缠,偶尔遇见一、两个胆子大的前来示好,下场也是受不住他的严词厉色,落荒而逃。
宣明正年少,满腔热血不怕阻扰,那股天真烂漫的傻气令他无语。在她受到椎心的伤害之前,是不会退缩的,可是他怎么会去伤害自己劳心劳力呵护多年的孩子呢?
只有她,是他不能也不想拒绝的……
玉海涛保持合成默,随便吃几口饭菜后,找理由离开。
临走时,听着宣明百般挽留,他终于意识到他面临的是比扶助一个无知女娃坐上龙椅更棘手的事了。
远离帝王寝宫,不知不觉,玉海涛走到了太医院。
“国师大人。”正要外出的王太医,刚好和他打了照面。
“有事与你商量。”玉海涛说着,脚步未停。
王太医尾随在后,等他停下脚步,才开口问道:“是陛下出了什么情况?”
玉海涛沉思半晌,反问,“她的事……还能瞒多少年?”
这语焉不详的提问,王太医却能懂。“外头有议论陛下的问话吗?”
玉海涛点头,“说她的外貌过于秀气,身体过于柔弱……”
男子即使相貌阴柔文秀,一旦年纪大了,自然也会起变化,至少喉结、胡须这些该有的特征绝对少不了。
女人也一样,成长会带给她们柔美的变化,就算生得不漂亮,也会慢慢的散发出女子独有的韵味。
宣明顶着男子的身分,清秀的外表在癸水来过后,慢慢的显得更可爱、更娇媚。
“吃些药,化个妆,是有办法瞒住的。”王太医思索再三,叹口气,“只怕长此以往,对她的身心有损伤。若有可能,最好及早让她恢复正常。”
“过一阵子我便离开,去各地王侯家,挑选接替皇位的人选。”玉海涛早有计划,交代王太医在他离京时多关心宣明。
“京城的皇族宗室也有不少人,国师为何舍近求远?”
“我己试探过了,全不行,有才者无德,才德双全的家中亲属庞杂。”
“辛苦国师了。”
“辛苦你才是,等找到合适的人选,你也可以告老还乡,在此之前,还请你继续照顾陛下。”
顿时,王太医感慨万千。
这个人人畏惧的国师,从不违背诺言,所有的人以为他把持朝政、干涉内务,必会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却默默的为朝廷培养更多忠君的臣子,一心帮助帝王成长。
如今天下太平,是他夙夜匪懈的结果,不管官员的调度、民间灾害的处理,或危及百姓的战事……
在先皇逝世后,全靠他辛劳的支撑起国家的进展。
纵观史书,愿为国家效力至此,又不求回报的臣子,除了周公以外,王太医想不出有谁比玉海涛更教他钦佩。
第5章(1)
一次拒绝没什么,反正还有下一次,只要活着,总是要见面的,宣明满怀憧憬,盼能一步步打动玉海涛的心。
她找到了倾泄爱意的方式,不再让烦闷和忧愁束缚她心中的热情。
“大人,陛下又派人送礼来了。”管家走进敞开的门,送诸多礼品到玉海涛的桌案。
玉海涛一看,又是些吃穿的小东西,宣明简直把他当做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整天送礼,以为这么做他会高兴。
“放一边去。”挥挥手,他吩咐管家召集府里的长者与在朝为官的家人一起到他的书房会谈。
片刻后,玉家有身分、有名望的人,全集中到了玉海涛的书房。
等人到齐了,玉海涛先向几位长辈问好,然后转入正题,“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京城里的事,各位多关照。”
“去哪?”
“没听说哪个地方有战乱需要你去解决。”
众人不解。
玉海涛沉默,此次离开,他除了想侦查外界的情况,还想用时间和距离消除宣明的爱慕。
“离开一阵子也好,得让陛下学会自立,免得外人总说海涛一手遮天。那你几时回来?”一位长者开口。
玉海涛算算时间,小女孩的迷恋能维持多久呢?
宣明是认真的,他知道,她的渴望很浓烈,他也感受得到,但是世间没有永远不变的东西。
他相信给她时间,她早晚会清醒,而他该做的,是在她懂得去爱人的时候,离开她身边。
玉海涛沉思过后,回道:“至少一、两年。”
众人一怔,这时间也太长了点,不过玉海涛在朝野内外都有人手,就算他不在,只要宣明争气,少做些蠢事,对国家并不会有影响。
玉海涛的决定在几日之后的朝会上公布,当时正好有外国使臣观见,他表明要随使臣前去异国作客。
宣明猝不及防,错愕之余,连连反对,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玉海涛叫嚣,仪态全失。
可是不管她说什么,贵为一国之君,百般阻扰仍无法改变玉海涛的决定。
又过几天,他携人离去,没有和宣明告别,走之前,全城戒严。
在他的命令下,皇宫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得密不透风,只为防止宣明追随或干扰。
“陛下,禁军全退下了。”直到天黑了,金兰才怯怯的出现。
宣明困在宫里,大发脾气,找不到一个能驱使的人,眼睁睁的看着玉海涛离她而去,越走越远,她既难过又愤怒,心底一团怨气不知如何宣泄。
“你们的眼中有我这个陛下吗?”看见金兰送饭来,宣明怒不可遏,当即发作。
“陛下息怒,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宣明不听,冲出己无人把守的寝宫。
金兰跟在后方,喊道:“陛下,城门早己关闭了,需到明日才会开启。”
此时此刻,再怎么迫,宣明也迫不上玉海涛。
宫中侍从、护卫瞧见宣明朝着皇城大门奔去,纷纷赶来劝阻。
偌大的宫廷,竟没有一个人听命于她,个个都被玉海涛控制住似的,只会顺着他的意思和她唱反调。
“闭门!”不顾劝告,宣明狂奔到城门口,面对紧闭的城门,大喊大叫,“叫你们闭门啊!”
“陛下……”身后是一片慌乱声响。
宣明回头,见后方宫人无数,跪满一地。
众人紧张的望着她,诚惶诚恐,只是没有人会听从她的命令。
突然,宣明眼前一暗,无助得想哭。
她的所作所为和她的人生完全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由不得自己,明知结果不如意,仍无法更改……
她强忍着不倒下去,直立着身体,却抬不起头去看阴暗的天际。
国师突兀离去,皇帝暴躁了一阵子,为此郁郁寡欢,精神不振。
众人不明白其中的隐情,可是也察觉出两人之间有什么秘密。
金兰身为当局者,最清楚玉海涛和宣明之间的纠纷,岂料她惨遭迁怒,被宣明一怒之下赶出了宫,回到玉家。
宣明总以为金兰是为了监视她,才留在她身边,实际上,不用金兰监视,关于宣明的一举一动,自有耳目流传到宫外。
“还不到一个月,陛下就做出那么多胡涂事,日子久了,岂不是要闹翻天?”
玉家内院,几位官职在身的青年聚在屋中,商谈朝中事务,说着说着,说到了宣明最近的表现。
金兰送上荼水,刻意停留了一会儿,低着头,聆听众人交谈。
“谁都知道陛下对国政向来不热中,少了国师的管束,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更野了。”
“派人传消息给国师,请他早点回来主持大局,否则陛下不理朝政,收买弄臣,总是和国师留下的幕僚作对,我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支撑不住。”
“消息早就送出去了,真不晓得国师没事和外来使臣去异国做什么?”
金兰听够了,默默的走开。她知道的事情很多,然而一个字也不能透露。
短短数十日,宣明便将整个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比起上次玉海涛领军出征那段时间里的胡作非为,她这次是变本加厉,存心弄垮玉海涛的布局。
大概人人都觉得国家有宣明这样昏庸无能又愚昧的皇帝是一件很不幸的事,可是金兰同情宣明。
哪怕被扫出宫外,哪怕宣明的身分如此高贵,她还是可怜那个有苦说不出的皇帝。
因为她清楚宣明所做的每一件蠢事都只是为了吸引玉海涛的关注,偏偏玉海涛不近人情。
上一回,玉海涛外出征战,宣明为了让他回来,大费周章。
这一回,宣明多半是要故技重施,却不晓得玉海涛还会不会中招?
算了,反正是她管不了的。金兰耸耸肩,只要紧守口风,保住小命,平平安安的,她别无所求。
第5章(2)
天边浓云蔽日。
玉海涛离开的隔天,阴雨来袭,京城迫下了七日大雨,之后仍不转睛,至今见不到阳光。
宣明颓废了一段时日,忧伤了一段时日,最后仍得振作起来,为将来做打算。她重新召回蓉华,继而大刀阔斧的整顿她的宫廷。
既然她的地盘上满是玉海涛的棋子,她更要自立自强,首先要做的,便是拔除他的根基。
这次她输了,下次绝不能再让他来去自如。
“陛下。”蓉华端着温热适中的补药,送到宣明的面前。
宣明一闻到那味道就难受。“行了,端下去。”
这些日子里,为了对付玉海涛的臣子,她费尽心机,整天琢磨做出什么事才能让玉海涛赶回来阻止,为此,她心力交瘁到夜不能眠。
蓉华看在眼里,体贴的说:“陛下近日繁忙,难免损耗心神,还是滋补好身止,免得伤了元气。”
宣明巴不得伤身,弄个半死不活的,教玉海涛后悔去下她不管,于是病恹恹的开口,“若是病了才好。”
“陛下千万要照顾好龙体。”蓉华忙不迭的跪下,一脸焦虑,“国师不在,这社稷江山全要靠陛下一人了。”
宣明听着她哀泣的语调,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人是真心为她好,什么人是想利用她,其实她分辨得出来,所以这世上她依恋的只有玉海涛。
可是他不愿回应她的感情,因此她需要更多人、更多力量去争取他。
年龄上的差距,真的这磨难逾越吗?
宣明不懂玉海涛拒绝自己的原因,男欢女爱在她看来,只需彼此喜欢,便可携手到老。玉海涛照顾她那么多年,怎么会不喜欢她?
“蓉华,外面的人是如何评价国师的?”愣了片刻,宣明还是喝下汤药,为了玉海涛而烦恼,她的身子逐渐不舒适。
焦躁,失眠,虚弱,恍惚,连带的癸水来时疼痛难熬,她忍不住怨恨玉海涛了,为什么不对她再好一点?别老是强迫她长大,让她依靠一辈子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