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不仅害自己受到危害,更令自己最重要的人遇到危险。
宣明悔恨不己,使她在短短几日之内憔悴得如同即将离世之人。
此时,朝廷无君王坐镇,早己乱成了一团,再接到玉海涛失踪的消息,更如火上浇油,将京城内暗潮汹涌的不安定局势搅得益发混乱。
幸好玉海涛留给宣明的臣子不是泛泛之辈,快速出击,以强硬之势,稳住人心,随后又立即赶到宣明的身边,劝说她回京主持大局。
臣子们陪着固执的君王在雪地一次次搜索,一次次失望,宣明始终不肯回京,直到玉家的长辈们来到她的面前。
在万里冰封的雪地上,士兵们守在远处,听不见玉家人和宣明说了什么,只见皇帝掩面痛哭,悲伤得犹如失去依靠的孩子。
当夜,皇帝终于决定回京,只是隔天临走之前,又回到当初和玉海涛分开的那片雪地。
士兵们守在远处,见到皇帝跪于雪地上,久久不起。
寒风冻伤了宣明的手脚,一颗颗泪水在她的脸上凝结成珠,她一遍遍喊着:“太傅,你快回来。”
她的呼唤全让风声掩盖。
当风雪完全停息之时,皇帝终于返回京城。
寻找玉海涛的行动并末在宣明离开后结束,相反的,她一回京,立刻派遣更多人,花费更多物力,继续搜索玉海涛的踪迹。
可惜,消失的国师再无消息。
没了玉海涛,无能的皇帝又能做什么?玉家会否失势?这次发生在雪地里的危机,牵扯出寰王和太后,还有哪些人?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仿佛有浓厚的疑云覆盖住天际,人人感受到动荡即将来临。
金兰不是最惶恐的人,却也非常担忧,她清楚玉海涛对宣明的意义,所以能够想象失去玉海涛的宣明会如何疯狂。
匆匆数日,深宫之中,金兰等到宣明归来,她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能让任性的皇帝在失去玉海涛之后更加疯狂,孰料出现在眼前的宣明十分冷静。
“陛下……”所有朝臣,整个后宫,全部侍从,跪于皇宫大殿外,迎接他们历劫归来的皇帝。
“起来。”冷漠的语调从众人的耳边飘过。
当他们抬起头时,见到的是向来骄气的宣明有如去失了七情六欲,一身死气,而年轻的皇帝那头花白的发丝,触目惊心,如冰山上的积雪,寒意刺人。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己薄未更衣。
又一年秋季到来,而国师消失了整整五年。
在众人以为国家就此大乱,玉海涛留下的幕僚支撑不了多久之际,出人意料的,宣明站了起来。
人们以为她会胡作非为,她没有,反而废寝忘食的治理政务。
人们以为她会乘机扳倒玉家,她也没有,甚至加倍重用玉家的人马。
用了五年时间,白了鸟发,摆脱纨裤的面貌,像一个重生的人,她拿出惊人的毅力,弥补了过柱的错失,慢慢的平定了她的江山。
她的改变如同神话,那么不可思议,教人惊奇,人们无法判断,到底过去的她是伪装的?抑或如今的她更符合本性?
“陛下,该休息了。”午夜,宫里大多数的人已入睡,金兰忍着睡意,端上热过的点,心,来到宣明的面前。
“先放着。”宣明端坐在桌旁,桌上堆满了奏折。
她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剩余的时间全用来处理国家大事,不用人强迫,主动成为一个勤政的君王,只是当初希望宣明成长的玉海涛,己看不见她的变化了。
金兰低下头,轻叹一声。这么久了,人们对于玉海涛的存活不抱任何希望,只有宣明仍未放弃,加派人手在当初那么点地方,挖地一尺又一尺,反复寻找。
“你去睡吧!不用伺候。”宣明喝了口热茶,并不休息,手不停的取来未批好的奏折,仔细的查看。
金兰偷靓女也梳理整齐却花白一片的长发,想着玉海涛若是见到她变成这样,会不会心疼?
当年,寰王叛变,太后的家族参与其中,勾结外族,企图劫持宣明,不料一场突如其来的雪灾,葬送了性命。
宣明回京后,宽大的处置了寰王的余党和太后的家人,只追究主谍,没有赶尽杀绝,手软得引人疑实。至于和寰王有私交的异国人士,她交由玉海涛的心腹去拔除,不再抗拒玉海涛留给她的强大幕僚。
有一个自律的君王,一帮忠诚的臣子,哪怕国家百孔千疮,经过时间的修复,她的江山终究安定了下来,达到玉海涛曾经预想的目标。
“陛下。”大殿外,宦官尖细的嗓音传来。
金兰走出去,低声询问,“何事?”
看着金兰,宦官气喘吁吁,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惊喜,“北方有急报,说是找到国师大人了。”
金兰惊得说不出话,忙不远的跑回宣明身旁,结结巴巴的说:“陛……陛下!”
“你休息你的去,别烦我。”
“不是的……”金兰焦急无比,偏偏脑子空空,不知如何告诉宣明好消息?
突兀的饮泣声在耳边响起,宣明终于抬起头,正视金兰。“你怎么了?”
金兰盯着她好半晌,哽咽的开口,“有消息……消息……国师大人……找到了。”
宣明倏地起身,手上的东西掉了一地,直瞪着金兰,不能言话,怕自己听错了,等到金兰递上手绢,示意她擦拭眼角,她才发觉自己的泪己流满整张脸。
一个月后,前往北方雪山寻找国师的人马全数返回,其中一辆庞大的马车里,承载了众多人的祈望,平稳的驶进了京城,直入深宫。
“他在里面?”宣明下朝时,听说玉海涛己送到她的寝宫。
“陛下。”金兰眼眶泛红,迎接宣明进入内室。
宣明遣退了外人,走到龙床边,跪坐下来,铺着明黄色被梅的床铺上,英俊的男子正在沉睡。
“太傅……”她撩起衣柚,手指轻触他的脸颊。
玉海涛剑眉舒展,睫毛于眼睛周围落下淡淡的阴影,高挺的鼻梁,纹丝不动的嘴,以及冰封数年而显得惨白的肤色,这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模样教宣明心酸且心醉。
这五年,他的身体深埋在雪山之下,以一种彻底昏迷的方式,离奇的存活着,无论是民间的大夫抑或宫廷御医,都诊断不出他的情况。
从未有人被冰雪掩埋后还能活下来,但他也只是活下来,大夫们说,他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可是至少找到他了,尽管过程十分艰难,他整个人冰封在雪地深处,挖出来时必须小心的砸开冰层,在他身上的冰融化前,没人敢断定他是死是活。
宣明远在京城,听着关于他的消息不断传来,那么多无法确定的说法,每一句都是对她的折磨。
此时,终于见到玉海涛,头发未长,胡须未长,容颜没有半点变化,一切属于他的时间和生命,全在五年前冰封而起。
宣明握着他的手,抵住额头,泪水慢慢的溢出眼眶。
多年来逞心的生活,必须当个男人,甚至娶妻,每天重复着她厌烦的事务,她抗拒过,却败在他的强迫下,她其实不怨他,只要两人的关系密切,只要他也喜欢她,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为他去尝试。
“对不起,太傅……”
因为喜欢,想独占,所以她做了许多傻事,害他如今失去意识,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
“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吗?”她哭着问,而他毫无反应。“我不会再做错了,我会改的,你可不可以醒过来?”
深秋的斜阳在宫殿外,映红了半边天,冷风吹过,落叶无数。
宣明凝视玉海涛如在沉睡的脸,泪水凝固于眼眶。
“您不能进去……”金兰的阻拦声从远处传来。
宣明擦去脸上的热泪,轻轻放下他的手,走出去。
宫殿外的侍从见她出现,纷纷跪落于地。
“陛下。”金兰看了看宣明,又看向独自闯入的千羽公主。
“你来做什么?”宣明伫立台阶上,俯视她的妃子。
她曾经派人看守千羽,防止千羽有机会见玉海涛,在玉海涛失踪后,看守千羽变得毫无意义,她便放松了对千羽的监视。
这次玉海涛归来,宣明太过激动,忘了重新提防那些对玉海涛“虎视耽耽”的人,不管是觊觎他的千羽公主,还是盼望他成家的玉家人,全都是她严加防范的对象。
“国师在里面,我要见他。”千羽撇开拦截她的宫人,走上台阶。
“这些年来,公主把后宫妇人的德行学到哪去了?”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有夫之妇,如此明目张胆的跑来见夫君以外的男人,即使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作戏,在外人面前也该把戏演到底。
宣明不悦,南疆来的公主却无所畏惧,千羽知道这五年来宣明变了许多,可是再怎么变,宣明永远无法成为玉海涛那样强悍的男子。
“陛下自己是怎么做的?”千羽嘲笑,“不管在哪个国家,我都没说过君王的龙床上能睡着另一个男人,这种事难道就符合中土的风俗?”
宣明抿起唇,吩咐一旁的侍从,“送公主回去。”
千羽猛地向前冲,想越过宣明,进入室内。
“放肆!”宣明拦住她,用力一推,将她推向追来的侍卫。
侍卫们抓住千羽,惶恐的看着宣明。
这几年来,她专心于国务,忧心玉海涛的情况,因而松懈了对后宫的管制,加上同情后宫的女人们嫁给她这个假男人,于是尽可能的给予她们自由和优厚的待遇,弥补她们得不到夫君宠爱的损失。
这一纵容,使得千羽益发不规矩,偶尔在宫里遇见,她还会不客气的对宣明冷嘲热讽。
宣明不怪她,相反的,在失去玉海涛的日子里,宣明渴望得到惩罚,甚至希望全天下的人一起咒骂她。
她有罪,害得玉海涛性命垂危,为此,她不怪任何人对她不敬,然而这一切只成立在失去玉海涛的期间。
现在他回来了,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向他赎罪,毋需再纵容别人。
“放开我……我要见国师……”被强行拖走的千羽不停的怒吼。
宣明下令,不准她再擅自离开后宫。
众人面面相觑,明显的感觉到国师一回来,皇帝就开始对妃子不耐烦了,这算什么情况?
第9章(1)
最后一阵秋风吹过,天空下起了迎来冬天的第一场小雨。
正是早朝时分,帝王寝宫内,沉睡多年的男人静静的躺在龙床上,金兰站在一旁,督促几位医师小心的为玉海涛按摩身躯。
一个时辰后,医师们离去,宣明下朝归来。
她遣开金兰,坐在床沿,为玉海涛掩好被俑,耐心的注视他,心事翻来覆去,不变的是对他的爱意。
许久,宣明轻声一叹,正要离开,不经意一瞥,看见玉海涛的脸似乎偏离枕头。她困惑的眨眼,冷不防一双紧闭多年的眸子睁开,从中流露出的淡淡光芒教她的一颗心险些静止。
“太……傅?”她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
玉海涛定睛看着半空,意识混浊,耳边回荡着宣明焦急的呼唤,他想转头看她,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难以动弹。
他开口试着说话,试了好几次,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调。
宣明迫不及待的唤来太医,为他查看。
昏迷数年,冰封在雪地深处,玉海涛不仅没死,还清醒了过来,如此绝无仅有的奇事,在医师们的眼中几乎算是奇迹了。
至于玉海涛是怎么清醒的,会不会遗留什么病症,几时能恢复如常……没人敢保证,毕竟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被冰封之后还能活过来的人。
“一群庸医!”宣明很生气,气愤之余又感到恐惧。
玉海涛的遭遇太离奇,太医们诊不出一个明确的结果。他昏迷时,无法使他清醒。他清醒后,居然
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最后只能继续为他针灸、按摩,再给他服用些活血的药物。
“别叫……”玉海涛坐在龙床上,看宣明忙前忙后,眼睛微微发疼。
他刚清醒,她便叫来太医,他喝了些药之后,终于能顺利的说出话,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交谈,他们甚至来不及好好的把对方看仔细。
“你们都下去!”宣明接收到玉海涛充满探究的眼神,遣开众人。
玉海涛看清了她花白的头发、憔悴的神色,有点认不出她这个人,他想问她,为何变成这样?
转念一想,必定是他昏迷太久。从雪地回到皇宫,对他只是瞬间的转变,然而宣明消瘦的模样告诉他,必须用足了时间,她才能在正青春的时候,如枯萎的花不再鲜艳。
“我昏睡了多久?”玉海涛方才听到太医们口呼奇迹,至于奇迹的内容,他没听清楚。
“你会康复的。”宣明笑着,答非所问。
她的目光太热切,面貌柔美,身穿龙袍,肤色苍白不健康,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心态异常的病人。
玉海涛盯着宣明半晌,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宣明显然“长大”了一些,容貌更成熟,更像个女人,不知外人怎么看待如此“阴柔”的帝王?
“我为何躺在龙床上?”摸摸明黄色的被褥,玉海涛想起身。
宣明赶紧按住他,“没人会反对,一切有我,你尽管在这里休养。”
她的口吻那么笃定,在他听来实在轻狂,她是不是比从前任性了?
“王太医呢?”前来诊疗的医师有不少,偏偏没见到熟悉的人,太多未知的变化令玉海涛不放心。
“去年病了,我让他告老还乡。”
“有派人看着?”那人知道他们太多秘密,不该这么快放他自由。
“放心,我不是孩子,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你知道?”玉海涛忍不住掏起宣明的发丝,那黑白混杂的怪异色彩,使他看得胸口发闷。“你知道的话,怎么弄成这样?”
宣明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出其不意的抱住他。
他震了震,没推开她微微发颤的身躯,从寒风肆虐的雪山回到皇宫,期间的日子她是怎么过的,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虽然他是为了搭救手下的人马才被大雪掩埋,但是宣明一定会把错误全归咎到自己头上,她有多自责呢?伤心到头发花白了吗?
玉海涛情不自禁的回抱她,轻声的说:“没事的,我回来了。”
怀里的人儿啜泣着,热泪浸染了他的衣襟,他的心开始抽痛,明明该藉此时机教训|她,若非她异想天间的胡来,他们怎么会遇到危害?
可是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个需要照顾和包容的女孩,就算他的理智不断的提醒他,必须改掉她的坏习惯,然而见到她悲伤难过,他实在无法摆出严师的架式,对她说出安慰以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