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个流氓小子我早已不敢再有复仇念头,因为你若敢碰他一次,他就要整回你十次,那厮放刁、撒赖、泼蛮、不守规矩、不在乎人言诋毁,欲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百分之百的流氓人物,跟这种人怎么能斗?”
“谁和他斗了?”姓吴的男人愈想愈生气。“我当然也知道他的恶名晒彰,向来与他桥归桥、路归路,能躲就躲,谁知这回竟被他拿花盆砸破了我的头,打断了我的腿陉骨,临走前甚至还……”他气到连后头的话都挤不出来了。
见他没说完,同桌的男子压低嗓音帮他说下去。
“还拉开了裤裆,往你脸上撒了一泡尿?”
好恶喔!真想吐!蹲在两人脚下的熊惜弱,皱眉吐舌想作呕。
“娘的咧!你连这个也知道?!敢情你……”也尝过那小子的野尿?
“你这不是废话!乌龙观离我家仅三条街距离,我和那流氓小子打从他十二岁起就开始交手,他那些下三滥手段,有哪项我没尝过。”
“我真是不懂,想那乌龙观好歹也是间知名道观,那流氓小子的两位师父又都是修行中的道长,怎么会教出这样的流氓徒儿?而且还放纵宽容?还有,就算是师父包庇徒儿吧,难道官府里的人也不闻不问,假装没事?”姓吴的男人问得咬牙切齿。
“小时没教好,长大怎么管?再加上道观的观主虽是仁义、仁慈两位道长,可对外主事者却是流氓小子的大师兄,那可是个顶尖儿会拨算盘的厉害人物,因为太了解他家二师弟的脾气了,逢年过节时给县尹、给镇长、给各种疏通管道的礼可从没断过。”
“难怪。”姓吴的男人终于恍然并心灰意懒了,“那不就是说咱们若是想报得此仇,等于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吗?”
“有指望!有指望的!”
一把刻意压低的兴奋嗓音,让说话中的两人同时东张西望起来。
“是你在说话吗?”两人互相问向对方。
“是我!是我!是我在说话啦!”
终于弄清楚声音传来方向的两人,同时将视线往下移,看见了个伏蹲在两人脚旁,脸上沾了些地上尘灰,看起来脏兮兮,做着店小二打扮的家伙。
哇!这是人还是鬼?看起来脏死了!两个男人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两位大哥别害怕,我不是坏人,而是个侠女!你们快点告诉我乌龙观在哪儿,那个流氓又叫啥?好让我去帮你们报仇!”
“呃……”天底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其中一名男子开口问:“你的帮忙是要索酬的吗?”
“当然不要了!”熊惜弱一脸受辱的表情,“我都说我是侠女了,怎么可能还要收钱呢?”
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位口口声声自称侠女的小家伙,本事究竟有多少,但听见有人说要免费帮忙报仇,两个男人还是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乌龙观离此不远,而那流氓小子,他叫做天、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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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观
“二师父!二师父!天养有急事找!”
“慈阁”屋里,一颗大肉球正在石碑上左翻右滚,贪婪地汲取着来自于石碑上的沁凉,在听见这声叫唤后,无奈地停止滚动,直起腰来套上了裤子。
“进来吧。”
仁慈没好气地往躺椅上侧坐着,一只肥腿架撑在椅臂上,肥手捉过一柄蒲扇猛扬。
热死人了!
有关于这种三伏天的热气,没有人会比身为胖子的他更明了了。
这该死的八徒儿最好真是有急事,否则当心他用“天残腿”将他踹飞出去!
“二师父在拓帖?”进屋之后,天养好奇地瞄了眼躺在地上,上头刻有文字的石碑。
仁慈肥手摇扇,没好气的开口,“你管我在做什么!你的急事呢?”老子就是爱用肉身来拓帖,干你鸟事?
听见这话,天养敲头憨笑。
“是的是的,二师父想做啥都成的。天养的急事是……”他换上一张焦急的脸,“师父,有人上门来踢馆了……呃,还是,这该说成是踢‘观’呢?”
“我管他踢啥?”仁慈漫不经心地摇扇,“咱们观里的墙可硬着呢,由着他踢吧。”
“‘踢观’不是踢观里的墙的意思啦……”天养心急着解释,“师父,那人是来找碴的!”
“找茶?!咱们观里几时开始卖茶了?”
“二师父!”天养急得跳脚了。“您是真的不懂还是在寻天养开心?人家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啦!”
“早说嘛!”仁慈嘻皮笑脸,心底直呼可惜,可惜这老八的拙憨性不如老三,愈大愈不好玩了。“想找麻烦就让他找咀,咱们观里这么多人,还轮不到你倒楣遭殃。你大师父呢?”
“到隔壁镇上的‘慈海庵’。找慧定师父下棋去了。”
下棋?!仁慈神情不屑地翻翻白眼。一个老道士和一个老尼姑能有啥棋好下的?八成又是找机会在续往日旧情了,不守清规。
“你大师兄呢?”
“二师父忘了吗?大师兄带着大师嫂周游列国,去帮吴越王纂修商策了。”
呿!真是不该让这小子娶媳妇的,有了媳妇没了师父,整日逍遥快活,好玩的从不找他。
“那你二师兄呢?”流氓小子虽然平日让他很头痛,却是绝对不会允许外人找上门来踢馆的。
“自从大师兄到月丞相府后,二师兄就开始接手管收田租的事,他咋儿个才带着天放七师兄一起出门,往邻近县城里去的。还有二师父呀……”天养愁眉苦脸,“那人正是冲着二师兄来的,她说要来为百姓清除地方流氓恶霸,要来替天行道、要来伸张正义、要来——”
“要来吃屎的啦!”仁慈没好气地打断徒儿的话。“这世上怎么那么多吃饱了没事干的疯子?他若是嫌日子太清闲,打发他上妓院去替天行道,去安慰小花娘的芳心寂寞吧……”
“二师父!”天养吞吞吐吐地举手,“那人……是个女的。”
“是个女的?”仁慈脸上终于换上较感兴趣的表情。“生得如何?”
“瘦瘦小小,圆圆脸蛋外加一双圆眼,绑着两条麻花辫。”满可爱的。
“衣着华不华贵?看起来有没有钱?”笨徒儿!你师父关心的是这个。
“她的衣裳有些褪色,还有几块补丁……”
“够了够了,其他的我不想知道了,叫她上别家要饭去。”
“师父,都说人家不是来要饭是来踢馆的啦!她还扛着块木牌,上头写着‘女侠飞天熊,来到乌龙观里铲恶除霸!’”像是深怕别人不知道她叫啥或想做啥似的。
天养的话还没完,已让仁慈迎面喷来的口水给溅得满脸了。
“哈哈哈哈哈……她说她叫啥?叫啥?”
“叫飞天熊。”憨天养还当二师父是不懂那三个字怎么写,边抹脸边解释,“飞天遁地的飞天,山林野熊的熊。”
“那她可有说她师父是谁?”
“没有,她只说她师父是个大人物。而她答应过她师父,绝对不告诉别人她师父是谁。”
仁慈嗤之以鼻,肥手摇扇。
“不知道也没关系,既然能调教出这样一个小驴蛋,想必也不会有多大的本事。”还扛块木牌到处走呢,真是有够宝了!
“二师父,您还没指示咱们该怎么做,那姑娘的武功底子如何不知道,伹力气肯定是大的,她还将咱们观外的香炉给举了起来呢!”原本观里没人想理她,她气得索性以举高香炉这一招,来引起众人的注意。
“然后呢?”仁慈终于又对这头“暴力熊”多了点好奇。
“结果一个没举稳,将香炉往自己头顶上扣下,整个人被埋进灰渣滓里,现在还在道观外头挥灰呢。”
仁慈闻言再度一阵失控大笑。
好半晌后,他才终于能够止住笑,侧首细思,作下了决定。
“去告诉那只暴力熊……喔不!飞天熊,说你师父是个明事理的人,只要是合理的事我就不会阻止,只是目前威望他人不在观里,她若真想铲恶除霸就得留下来等,如果她愿意留下,就得按咱们的规矩,按日收膳宿费。”
“她看起来很穷。”八成交不出膳宿费吧。
“没钱就让她在观中干活儿扣抵吧。’
无所谓,反正在那头飞天熊身上他嗅着的不是钱味,而是兴味。
只希望这头小莽熊,能为他带来忘了三伏天热气的乐趣吧,呵!
第二章
乌龙观里,傍晚酉时。
“小熊!神桌底下有香客忘了带走的烂水果,拿去扔掉。”
黑影快速钻进神桌底下,再咕咚咚地跑出来。
“小熊!梁上结了蜘蛛网,快去除掉!”
黑影找来了木梯,快速往上爬,以拂尘扫出了成串烟尘泡泡。
“小熊!香炉里的灰渣该清了。”
“小熊!香客那头的茅房该去扫了。”
“小熊!去帮我打洗脚水!”
“不对!小熊该先帮我捏筋槌腿才对!”
“你昨天不是才叫小熊捏过?”
“笑话!你昨天有没有吃饭?敢情是昨天吃过,今天就可以不用吃了吗?”
“话可不是这么说,小熊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光伺候你就行了!”
“怎么样,不服气吗?不服气就来比画比画!”
住在隔邻,家里开棺材铺的“棺铺西施”杜盼盼,才走进观里就见着这样的剑拔弩张,忍不住困惑地问向天乐、天喜及天涯三位师兄弟。
“很少见你们吵成这样,那叫小熊的究竟是什么?该不会……真是头熊吧?”
杜盼盼边问边好奇盯向那团仍在忙碌中的黑影,却只能瞧见那团疾走中的黑影,有张脏兮兮的小脸。
见美女眸中浮现惧色,三个暗恋杜盼盼的师兄弟,不再为“熊”而战,转而为“护盼盼”抢着说话了。
“放心吧,盼盼,”在众师兄弟里俳行老四的天乐先抢到发言权。“那是个人。”
“还是个女人!”排行老五的天喜快快接口。
“是个徒有蛮力却脱线迷糊,绰号叫‘飞天熊’的女人。”老六天涯急着补充。
杜盼盼俏脸一沉,“你们怎么可以学你们的师父欺负人呢?”
外人或许不知道这问道观的真实情况,但她可是打小就和乌龙观做邻居,且还走动得勤,对于两位老人家平日在观里的恶形恶状,可听多了。
“不是我们要欺负她的……”天涯赶紧摆摆手解释。“那全是她自愿的。”
“我才不信呢,怎么可能会有人自愿要当人家的奴仆,供人使唤?”
“这是真的!”天乐也急着辩解,就怕让佳人对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她是自愿在咱们观里工作,也是自愿要让咱们使唤,来抵偿她的吃宿费用的。”
杜盼盼愈听愈胡涂。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姑娘家孤身住在道观里又是为了什么?莫非……”她脸上微露出不安,“莫非是为了你们的‘某位’师兄?”
“盼盼真聪明!”天喜弹指一笑,“一猜就中!”
天乐看见杜盼盼闻言小脸发白,身子微颤,知道她误会了,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
“盼盼,你别想太多,熊姑娘是为了二师兄来的,而不是……”不是为了那根你喜欢的木头!
天乐打死也不愿将后面那句话说出,光是想着就已心口冒酸了。
他不懂,真的不懂,不懂怎么会有美女去看上一块木头?难道就因为……盼盼家里开的是需要木头的棺材铺?
杜盼盼吁了口气,小手拍了拍胸口,叮咛了几句,叫他们别再乘机耍弄人家,接着就回家去煮晚膳了。
眼见佳人离去,三个师兄弟也没心情再玩“熊”了,各自做鸟兽散,徒留个终于能逮着空档休息,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喘息的小熊——熊惜弱。
可恨!
熊惜弱没好气地想,都已经过十天了,那叫天威望的流氓是不是让仇家给击毙在外头了,否则干嘛还不回家?
害她“熊”落平阳遭犬欺,整日让那流氓的几个臭师弟给耍着玩,若非心中有个崇高理想在支撑着,她早就不干了。
但说到了那群臭师弟,幸好还有两个是例外,一个是排行第八的天养,另一个则是排行第三的天道存。
尤其是天道存,不但不会跟着众人起哄欺负她,还会主动开口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如果那个叫天威望的流氓能多眼他三师弟学着点,她就不必在这里捱苦了。
但换个角度想,若非那厮够恶够坏够无耻,她又哪能有机会行侠仗义、惩恶除霸?所以,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的坏?
没错!就连他两个师父都说在精神上无限支持她,让她尽管放手去教训小混蛋,由此不难想见那家伙有多么的天怒人怨了。
愈想愈是血脉债张,熊惜弱打直腰杆坐正起来,真心希望那流氓老二赶快出现在她面前,好让她教训个过瘾。
念头一转,她想着与其浪费时间坐在这里长吁短叹,还不如趁着敌营无人之际,再去多探些敌情。
熊惜弱跳跃起身,几个左避右闪快进后,再度潜进敌营——天威望房里去了。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偷溜进他房间。
说是“偷”其实不对,她可是打着打扫的名义光明正大进来,加上打从她一开始来到乌龙观,就讲明了是来对付这家伙的,这事不但观里人人都知道,且还得到了两位“通情达理”的道长支持,所以她压根就不必对自己的行为产生罪恶感。
只见屋内摆设如常,没半点有人回来过的迹象。
窗畔那张酸枝罗汉床上,是前些天她进来时看了刺眼,帮忙叠成豆腐状的被子。
墙边半月桌上有瓶她拿来点缀空间的竹枝插瓶。
紫檀木摆饰架上有几组大小不一的茶壶及笔墨砚台,看得出是那流氓家伙的收藏品。
真的有点奇怪,她一直以为地痞流氓的收藏若非刀剑,就该是春宫画。
更怪的人是她,熊惜弱突然敲敲头并往椅子上坐下。
她明明是要来教训这坏蛋的,怎么会一时手痒地帮这浑球叠被、插枝、擦拭茶壶和墨砚?敌情她还真是当奴婢当上了瘾呀!
她闷闷然地托腮生自己的气,想起方才那三个臭师兄弟,说她徒有蛮力却脱线迷糊的话。
难道她真的……不够聪明?
但不可能呀!如果不够聪明,又怎能学得师父的盖世绝学?
哎呀呀!不想不想,别再想了!
熊惜弱甩头抛开思绪,自我振奋地跳起来,却不留神地撞上了一旁的鸡翅木抽屉柜,哗啦啦地撞开了一屉子里的东西。
她没好气地蹲身捡拾,看见了百来张凌乱的,类似于手札般的笺纸,上头的笔迹虽有些稚气,却是运笔苍劲有力,宇迹清俊。
这是啥呀?
她好奇地翻看了几张,发现是天威望的日志,还是他小时候写的,她心里想着索性也没其他事,便捧起了笺纸,盘腿坐着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