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骑马可是连梦了三天呢。”
言萧就听得他们一口一个阿壮,一口一个月生,想起褚壮那日去他那边,支支吾吾的说,自己在意许月生,他突然庆幸自己一早就说会一起来,不然放任两人一起,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事。
褚壮笑着招呼他们进马厩,扔给他们一人一块大围裙,“擦擦,头发,身上,都擦擦。”
卓正俏一闻,打了个喷嚏,“这什么味道,这样重。”
“工人喂食牧草时穿的,马儿天天闻,闻习惯了,知道人来就有东西吃,所以等下过去,他们先闻到就不会挣扎,再喂点苹果,萝卜,那就是好朋友了。”
卓正俏一听,懂了,连忙把那块布擦擦头,擦擦身体,然后又打了个喷嚏。
眼见言萧跟褚壮都是关心神色,连忙说:“没事没事,就是那牧草屑,吸了鼻子痒。”
马儿,马儿,我来啦。
褚壮又带着两人出来,宽阔的马场有五十几匹马散着,有的自己在跑步,有的则是晃着尾巴走来走去,十分悠闲。
师傅牵来两匹,都是红棕毛,眼睛很大,鼻子湿湿的,太阳照射下,皮毛油光水亮,显得照顾得很好,两匹踏步而来,从鼻子发出响声。
卓正俏惊叹,“这马真美。”
褚壮一脸得意,“可不是,这是南里国的马,脾气非常温驯,最适合初学者了,来来,先喂点东西,让它们开心一下。”
卓正俏拿起切了一半的苹果在手上,那红棕马低头,就着她的手把那半颗苹果吃掉,还舔了她的手,痒痒的,她看着言萧的方向,喜孜孜,“你看到没?你看到没?它舔我。”
言萧含笑,“看到了。”再递了半颗苹果给她。
卓正俏又喂了马,那红棕马不但吃了,这回更亲热,还凑过来闻闻她,卓正俏摸摸它的背,心里喜欢得不行,心想不知道褚壮这马卖不卖,这么亲人可爱,买回去她就天天带着它在院子跑。
将脸靠在它的颈子旁蹭了蹭,热呼呼,毛茸茸,感觉好得不行。
褚壮见她这样,越发觉得可爱,心想如果是女孩子就好了——他娘前两日跟他说起娶亲的事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突然又觉得不能这样不孝,他如果跟许月生在一起,那就只能背出褚家,他可以啊,但他的母亲会很可怜。
想了几日,孝道还是胜过了感情。
现在看许月生,还是喜欢的,更喜欢了,但他还是打算娶妻生子,让母亲开心。
许月生这样喜欢那匹红棕马,晚点就送给他,以后他看到马就会想起自己,这样也很好。
卓正俏跟那马又亲热了一下,忍不住翻身而上,“阿壮,它们平常跑马的方向是哪里?”
言萧见状,也翻身上马。
“你们等等我。”褚壮吹了一声哨子,就见草地上原本一头正在吃草的马快步过来,“跟着我。”
褚壮领路,卓正俏第二,言萧第三,三人一下跑了出去。
刚刚在马棚,褚壮已经跟他们说得很清楚,“马这种动物,一定要有山头给它跑,所以我自己养马,卖马,那是连山头都包下来了,有好几条不同的路,能跑的就去跑山路,不能跑的平地早晚半个时辰也行,待会想挑战一下的就走山路,在左边,想活动活动就好的就骑平地,在右边,它们都已经跑习惯,认得路了,会知道怎么回来。”
三人纵马而出,过了一刻多钟,到了交叉路口,褚壮那匹毫不犹豫就往山路去,他是养马人,自然天天跑山路,平地对他来说不算路。
卓正俏有自知之明,一下往右去,平跑就好,山路太颠,她觉得自己也应付不来。
言萧第三,见卓正俏往右,也跟着往右了——对他不知道哪来的保护慾,就是觉得得看着,免得出事情。
卓正俏一路快速往前,眼前景色快速往后,耳边生风,晚秋了,但却不觉得冷,内心想着再快一点,真刺激。
就见要经过山坳,那马慢了下来,稳稳当当转过了弯,这才又继续加速。
卓正俏摸摸马背,稳当的孩子,做得真好。
慢着,眼前泥巴路中央的是什么?会动。
不过转瞬,那东西已经到眼前,卓正俏脸一下绿了,是蛇,盘据在路中央,昂首吐信,样子凶恶。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红棕马好像受了惊吓,速度突然快了起来,而且是瞬间快了一倍以上,卓正俏觉得整个人快飞起来。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牢牢抓住缰绳回头,看到言萧越来越远。
“拉紧缰绳,别放手。”言萧的声音传来。
卓正俏有点怕,声音带着哭腔,“它吓到了,现在不听我的话。”
“拉紧缰绳,腿夹紧,别怕。”
卓正俏闭起眼睛,任凭红棕马发狂似的在泥巴路上狂奔。
马蹄声一下一下,好像敲打在她心上,她想摸摸它的后颈,安慰安慰它,没事,一条蛇而已,但她就是做不到,她怕手一松开,自己就被颠下去。
红棕马已经开始往没有路的山坡跑去了,疯狂的往上跑。
那坡很陡,根本没有路,有很多藤蔓,红棕马几次差点绊倒,又迅速爬起来奔跑。
卓正俏无助的又回头看,言萧已经远远被甩脱了——被吓到的红棕马跑的太快了,他那匹很正常,根本追不上。
老天,自己会不会被甩下来?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
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
马儿马儿,你停下来啊。
卓正俏已经被颠得很不舒服了,头晕晕的,再这样下去不用马颠,自己就会掉下去,手好抖,也快没了力气。
马儿,停下来啊。
这里一片山路,万一掉下去,不死也会去半条命,就算能活,都不知道要几天才会被发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也没半分力气了,就在红棕马一次疯狂的爬坡下,卓正俏整个人被甩了下来,就这样顺着坡地滚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失去了知觉。
第六章 马场惊魂知情意(1)
言萧就看着前方的人在他眼前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
心里急,可是一匹正常的马怎么都跑不过一匹受惊的马。
他明白,许月生心里一定很怕,他还回头看了自己一眼,满脸害怕……然后很快的他眼中就只剩下深山老林的景色。
言萧虽然是生意人,但对狩猎极感兴趣,所以也勉强能辨出草丛中哪里有马踏过的痕迹,顺着这痕迹,一定可以找到。
那马只是受惊,一定会有力气用尽的时候……
只希望许月生能一直拉紧缰绳,撑到最后,万一——他不愿想,醒醒精神,又拍了拍马匹,让它再快一点。
看草痕就知道,许月生脚下那匹马真的疯了,尽往没路的地方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现在一定很害怕……
言萧完全无法控制的不断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然后去逛市集,这时候想这些真的很不吉利,好像要失去什么一样,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不断的想,就连很细微的东西,像是他
们在茶园吃饭,自己给他舀了一杓子炒黄豆,他微笑的样子……
老天好像在暗示他即将会有离别,可是他真的不愿意去想,即使有一天会天各一方,也该是彼此都好好生活,而不该是永别——言萧摇摇头,自己在想什么,许月生那人这种个性,应该好好享乐人间,而不是有什么意外,不对,言萧,别再想了,许月生一定会吉人天相,他们还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或许将来给自己的孩子定个娃娃亲,从朋友变成亲家,这样也挺好。
就这样往前跑了一个多时辰,总算看到前头不远处有影子。
言萧心里一喜,连忙催马往前,却只看到红棕马独自在树林徘徊,马背上没有人……没人,没有人……
言萧只想往最好的方向去想——马停了,许月生自己下来了。
于是他勒住马匹,大喊,“许月生!”
声音很大,惊起了不少林鸟,空谷回声四起,许月生,许月生,许月生……
大树林立,往上看过去天空只剩下狭窄一块,林鸟飞起,树林中秋风吹过,只觉得一阵阴寒。
这么安静的地方,许月生若在,一定会回覆他。
可是言萧没听到半点回答。
“你在哪里?”
依然只有山谷回答他,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言萧定睛,那马蹬上有东西。
驱马过去,下马后拿起那马蹬上的东西,是一块布,撕裂状的,颜色就是许月生今天穿的湖水色。
虽然不愿意,但他也知道结果就是最坏的那种:许月生掉下去了。
他深呼吸几口气,定下神,翻身上马,沿着原路回去,这一路不赶快了,而是慢慢来,左右草丛都看,希望能发现他的人影。
一次一次大喊,许月生,许月生。
一次一次失望,回应给他的永远都是安静。
这山上除了风吹树叶,没有其他声音。
有时候以为听到了什么,欣喜转头,却发现只是自己的回音。
他知道自己应该冷静,但越是这样想,越是冷静不下来,频频算着时间过去多久,许月生若醒着,眼见四下无人,一定害怕,万一昏迷,更是得快点带他回来找大夫,总之,一刻都耽搁不起。
言萧心里的紧急跟焦躁达到最高点,这时候他觉得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许月生能活着,能活着就好,即使有伤,就当成老天度劫,总之,别把他带走,他们还没一起喝过酒,也还没一起谈论过人生,他家里有些什么人,自己都不知道,能养出那样的孩子,许家一定是个有趣的家庭,他想多了解一点……
来时快马一个时辰,回去慢慢走了三个多时辰,这才终于回到原处,他什么都没看到,攥紧手上那块湖水色的布料,许月生,你掉在哪里了?
不行,他现在一个人而已,对这附近也不熟,还是得回去让褚壮找人来,这是他的地盘,一定有办法。
于是立刻策马回去。
他从来不信鬼神,但这时候他真的好希望有老天爷,老天爷能听到他祈求的声音,拜托一定要保佑许月生,让他好好的。
回到马场,褚壮大笑,“你是不是太久没骑马了,这会骑疯了?我们都吃过中饭……月生呢?”
“他的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狂奔起来,我已经找了一次,没找着,你快点让底下的人一起出来帮忙找人。”
褚壮一听大惊,“他人不见了?”
言萧着急,“是,我已经沿着路寻了一遍,但没有发现,多半是中途被甩脱,又滚了出去,这才不在路边,你快点,这天气如果晚上前找不到,他就算不大病一场,也得休养上好几日。”
深秋露重,何况这是在无人山郊,一旦入了夜,水气寒气一起来,许月生那单薄的身子肯定扛不住。
褚壮一吹哨子,一下子就聚集了二十几个汉子,褚壮也不多说,“今日客人不见,大伙换上骑马装,都出去找。”
这时候在屋内等的花好跟月圆出来。
两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见到言萧,还笑咪咪的问:“哎,言二公子?我家公子呢,
您们没一块。”
言萧想怎么也不能瞒这两丫头,于是回答,“那马受惊,你家公子人不见了,我们正要出去找。”
两丫头的笑容僵在脸上,花好恢复得比较快,“我家公子……不见了?”
“是。”
花好转向褚壮,“您不是说那马最是温驯?我家公子不过贪玩,他马术没有很好,怎驾驭得住疯马?”
月圆更是眼眶马上红了,“我也去找。”
言萧皱眉,“你不会骑马,又不熟这里,两人乖乖在这等,给你家少爷烧几道菜,他肯定饿了。”
月圆下跪,眼泪流了下来,“求言二公子一定要把我家公子带回来。”
“我一定尽力。”
就在这时候,诸壮那二十来人都已经换好骑马装束,也把各自的马牵了出来,众人一起朝马受惊的跑马痕迹寻去。
言萧已经来回几遍,他熟,于是由他带路,一大队人马这便往山上奔去。
心里着急,也顾不得礼貌,直接命令,一个人找一段,上坡下坡都要找,找到的人放烟花。
不得不说这几个跑马山头实在太大了,饶是二十几个人,也只能分散找其中一部分,而且因为担心许月生掉入草丛,也不敢快马跑,怕万一踏到他,后果不堪设想。
言萧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心里想着许月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迷,醒着可有受伤,万一昏迷,这山中可有野兽?
言萧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褚壮放了白色烟花。
“褚壮,你是在做什么?”
褚壮一脸为难,“太晚了,这都是山路,坚持找下去,我的人会有危险。”
言萧不敢相信,“你要收队?”
“是。”
言萧怒目而视,“褚壮!”
“我知道你着急,我也着急,但是人命是无法取代的,我这些兄弟都有家庭孩子,我得对他们的老娘跟婆娘交代,万一为了找人,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样都赔不起,言萧,你得明白我。”
在山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山的可怕,于是等白色烟花一放,就陆续收队。
言萧知道无法要求,于是跟着大队人马回到马场。
天色全暗了。
言萧道:“褚壮,我知道你有你的为难,那给我火把跟水壶,帮我准备一些干粮,这应该可以吧。”
褚壮道:“言萧,你听我一句劝,这山上不是赌气的地方——”
“我知道。”言萧打断他,“替我准备。”
褚壮跟他认识几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于是无奈的命人准备。
这时候花好跟月圆两人跑出来,眼见大家没有找到人的喜气,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花好才刚刚病癒,身子还虚,晃了晃身子,居然瘫了下去。
月圆也没去管她,直直到言萧前面跪下,“谢谢言二公子,还请言二公子告知我家公子在哪个方向,奴婢要去找。”
“你即使是个丫头,那也是个姑娘,好好待在这里吧。”
“奴婢,奴婢不能放我家公子在外面过夜……”
就在这时候,褚壮抱着三个火把,一个包袱,两个水壶过来,也没看月圆,直接跟言萧
交代,“火刀在包揪里,一个火把可以点两个多时辰,带上三个够了,这山上以前是种水果的,有些农忙时用来休息的小屋,都是无人的,你若累了,尽可进去休息,找到人就放烟花。”
“好。”
月圆呆住,“言二公子要去找我家公子吗?”
褚壮没好气,“废话。”
他心情也不好,虽然担心许月生,可是自己没办法为了许月生去冒险——还以为自己大无畏的想踉许月生在一起是多大的勇气,现在想来简直可笑,表面上说是家里有老娘,不能让她难过,其实他知道,是自己更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