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她的娘病弱得叫人难受之外,其它的夜家人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非常喜欢自己的新家庭,虽然有个无良的祖父怪招百出,但她也接招接得乐趣横生。所以她愿意为他们付出。
“有什么事?好吃好喝,有人伺候,每个月有人送银子来,你不晓得祖父这日子过得多快活。”恩德公故意装傻,嫁出去的孙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她自个儿都一堆麻烦事了,何苦再拖累她?
先是帝后失和,又是萧贵妃小产,然后她被幽禁凤仪宫,接着皇上昏迷不醒,国师连忙请出皇后侍疾,以天生凤命增强皇上的气数,强行和阎王抢命,把命给留住。
好不容易皇上清醒了,帝后也有和好的迹象,在眼看着情势有好转的时候,他只会为她高兴,不做坏人好事的绊脚石。
“祖父知道我在说什么。”夜了华水眸深如黑井,黑幽幽的瞪着不肯老实的祖父,很想扯掉几根他宝宝的胡子。
恩德公叹了口气,抚着他心爱的美髯,人老了,也只一下这个嗜好了。“告诉你又有何用,徒增烦恼。”
“我能弄死萧贵妃那个女人。”既然想作死,她不介意成全她。
明明无孕却谎称怀有龙种,再将掺有红花的保胎药栽赃到她头上,因为那汤药是她命人送去的。
如果她顺势而为,在碧瑶宫内点起要命的毒香,那么萧贵妃的身子便会因“小产”后处理不当而日见消瘦虚弱,只须月余便会香消玉殒,魂归离恨天。
但她不屑使这种下流手段,也不愿弄脏自己的手,后宫的宠爱只有短短数年,等年华老去,定有更年轻貌美的新人进来,曾经的爱怜如梦一场,消逝得比云烟还快,若真的什么人都要对付,她自己的日子还要不要过?
闻言,恩德公轻笑出声。“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反而会使得前朝更加混乱,有她替你挡着,其它嫔妃才不会算计到你身上,你向来聪明,不用祖父教,必也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萧贵妃是个箭靶!把后宫女子的嫉妒、怨恨、不甘、仇视全收拢过去,她们忙着对付萧贵妃,从她那儿分宠,自是不会在意被皇上冷落的皇后,孙女在吃人的后宫里才能安生。
可是他身为祖父,又不希望帝后离心,每个做长辈的都盼望儿孙过得好,夫妻和睦,生几个孩子绕膝。
这就矛盾了,孙女嫁的不是寻常人,便有这种苦恼。
历代帝王少有专情的,他们的心装得下天下,自然也装得进无数的女人,若有一天皇上不再相信皇后了,那她的下场比死还可怕,什么人都想来踩一脚,踩得体无完肤。
所以他是盼着小俩口好,但又别太好,保持不近不疏的中庸。
夜隐华头一点。“所以她还活着。”
“做得好。”不愧是夜家的孙女,有见地。
“不过萧家的势力已经大到谁也不放在眼里了吗?我们恩德公府是皇后娘家,他们居然也敢当面羞辱!”这是她无法容许的底线,她的隐忍低调是为了保护家人,如果连自家人都护不住,她又何必谨小慎微?
她的没有作为是不想将恩德公府推向风口浪尖,夜家的声名过盛不是好事,很容易引来各方攻讦,稍有行为上的偏失,身败名裂仅在转瞬间,再也无力挽回。
恩德公苦笑着看向挂在墙上的《渔翁独钓寒江雪》画作,感叹心胸不够豁达。
“萧家有兵,兵多将勇,有军权就有实力,他们把兵带出来在城外绕一绕,城里的官民就噤声了。”
连当今皇上都畏惧萧家的子弟兵,其它人又怎会不心生畏意呢?未对阵,已势弱了三分。
所以他约束着两个小的不可随意外出,除非有大人带着,否则只能在府里待着,萧家人等着挑他们的错处。
“要不我玩掉几个?”夜隐华眼中有着冷锐的杀气,让他们窝里反,自相残杀,举手之劳而已。
“暂时不用,静观其变,以不变以应万变,祖父相信以你的慧黠,必能冲过重重难关。”
她是他最放心的孙女,他相信她有能力化解对她的迫害,还能游刃有余的反将对方一军,只是她无心,也不愿出手,任由那些个魑魅魍魉上窜下跳,她当看戏般地乐在其中。
像这回遭到皇上禁足也是她有意为之,因为她不想背着皇后贤名照顾一名假孕的妃子,那让她看起来像个傻子。
高傲是她的缺点之一。
第6章(2)
“祖父,你太看重我了,我可不要当个被山压死的皇后。”好大的一座山,名为期待。
恩德公又笑了,抚着花白胡须。“你和皇上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会带你悄悄出宫,又为了替你撑腰做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祖父我都被他弄迷糊了……”
夜隐华原本幽暗的目光闪过一丝光亮。“他疯了。”
“小铃铛!”他喝斥一声,这丫头在胡说什么!
“祖父,不许唤我小名。”她瞪眼。
难听死了,什么小铃钟,从她出生唤到她换牙,要不是她威胁着要烧了他的胡子,他肯定喊到她当祖母。
这个有恶趣味的臭老头,以整儿孙为乐。
“那你也老实的招供,不许隐瞒。”这丫头铁定有事,几个儿孙辈他最疼的就属她了,自然也最为了解她的性子。
夜隐华略顿了一下,莹白指尖朝桌上一搌,她一犹豫不决便会做出这举动,抠到手指发疼了,心中便有了决定。“祖父,皇上的呼吸曾经停止过,约一刻钟后又恢复起伏。”
呼吸停止之时,国师以身体挡住所有的视线,假意为皇上诵经增气运而不让人靠近,等到微弱的呼吸声传来,她明显看到国师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双肩为之一松。
没多久,皇上就清醒了,而且眼神变了。
“你是说皇上……”死了?恩德公无声的用嘴形说着。
她几不可察的轻点了一下头。“若祖父觉得他言行举止和某人很相似,请不要太担忧,也许就是我们所想的。”
“你是怀疑皇上……”被借尸还魂了?
人一旦上了年纪,遇到的事多了,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再怎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不会因为没见过而全盘否定。
“祖父,他说我笑起来很好看。”她也想知道她笑起来到底有多好看,居然能把他迷住了。
恩德公见鬼似的睁大眼。“这才是天大的谎话吧!”
面瘫的人会笑?这不是骗鬼吗!
“祖父——”夜隐华嗓音一冷。
“好好好,好看,皇后艳冠群芳。”
“敷衍。”她不满。
“哼!你祖父一把年纪了还要敷衍你,你还不领情?做儿孙的要懂得孝道,彩衣娱亲,快把皇上的事都告诉我……”恩德公的好奇心正在燃烧。
“系统报告,系统报告,你的罪恶值已经累积足够的点数,请问要兑换物品吗?哔!完毕。”
兑换物品?
许久未见到恶魔先生,君无垢都快忘了他身上还有个系统。
他想了一下后,要了一把镶宝石的锋利匕首。
然后他不再隐藏实力,一点也没负疚感的欺负老人,连赢岳父大人十八盘棋,把他攻得丢盔弃甲,仓皇而逃,差点都要哭了。
接着,他哼着北方小调到清辉院领回他的皇后,而夜更深了,皇宫各宫门早已落锁,索性就不回宫了,就在恩德公府落脚,谁来赶都不走。
这是他的目的,耍了一回无赖。
他坐在椅上,打量着夜隐华的闺房。从他还是皇子时就梦寐以求踏进这间充满香气的屋子,有他送的立屏,巴掌大的千瓣白玉莲斛,上头插着一枝笔,墙上还有她画的《农夫插秧图》,为农夫擦汗的农妇她画的是她自己,两人站在插满秧苗的水田中央,满足地相视一笑。
那是秋日丰收,等着首金稻穗垂地的喜悦。
他想象农夫是他,而她正为他拭着汗,他眼露宠溺,她深情款款,两人踩着夕阳余晖回到袅袅炊烟升起的小农庄。
他正沉浸在想象中,夜隐华来到他身侧,他忙把手上把玩的匕首递给她。
“你送我这个?”夜隐华眼神怪异的看看手中之物,很沉,华而不实,再瞧瞧喜得等着表扬的男人,她实在很苦恼,他能不再做这种令人很困惑的事吗?
“是呀!喜不喜欢?是我精心挑选的,让你带在身上防身也好。”皇宫是世上最危险的地方,处处有凶险。
她眼波轻漾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你是让我自卫还是自尽?有谁见过皇后身上带刀的?”
举凡宫中妃子及宫人私藏致命利器,一律以犯上论罪,以免有人以此刺杀皇上或宫妃。
“呸!呸!什么自尽,不吉利的话少讲,宫里的魑魅魍魉太多了,你带着才好以防万一。”萧贵妃虽然在明处,但她摆在暗处的棋子不知有多少,在他没有一一挑起前,他还希望她多点防心,勿轻信他人。
夜隐华朝他手臂割了一刀。“未开锋。”见红未见血。
顿时,君无垢讶然地红了脸。“我、我没注意到……”
亏他还是战场上杀过敌人的冷面王爷,居然没发现刀锋太钝,连块鹿肉也切不开,更遑论用来制敌。
但是,她是怎么察觉刀锋不如想象中的锋利呢?那把几乎闪瞎人双目的匕首做得十分精美,精致得有如神器,连惯用刀剑的他都被瞒过,为何她只瞄一眼便知分晓?
父皇曾经说过,此女聪慧犹胜诸葛,你得之,不宜,当配天下至尊,方是百姓之福。
难道这便是她聪慧之处,而她以往的表现是藏拙?
君无垢的内心并无太多波动,只是对她的喜爱又加深一分,他知道他所喜之人并非泛泛之辈,他要一辈子拥有她,不断地挖掘出她深藏的宝,此生有她人生何憾。
“无妨,上头的七色宝石挺值钱的。”很像她在现代收藏在柜子里的装饰刀,镶上红、绿等多色宝石,一颗就价值不菲,七颗能买座古堡吧。
君无垢干笑着取回她手中的匕首。“我让人开锋去,刀要用对地方才是好刀,否则只是一堆废铁。”
“不用了,多用用就顺手了,不利有不利的用法,若用此刀在宫里伤人,即使我是后宫之主,还是难逃诛伐,别忘了我的上头还有个太后。”
太后是萧贵妃的亲姨母,这也是她身为皇后,在宫中却处处受制的原因,上有偏心的太后,中有受宠的贵妃,底下低阶的嫔妃和貌美宫女想要往上爬,夹在其中的她,必须费尽心力,才能手段圆滑的化解。
“亲亲,你太理智了,显得我很无用……”身为男人,他连妻子都护不了,当个皇上也汗颜。
太后是君无愁的生母,而君无垢的母亲是德妃,如今的德太妃,他有母认不得,却要认曾多次意欲要他命的太后为母,心里简直烦透。
当年就是她暗中使了手段,以他顽劣不堪、在京城四处为恶为由,推波助澜,让先帝决定送他到边关磨练,她要调开他,不与太子争位,并在北上的路途中安排杀手,想要他到不了。
初到北境,他一身伤痕累累,是命大才活了下来。
但纨绔有纨绔的本领,君无垢脑子灵活,敢冲敢拼,像在京城一样聚集一批志同道合的纨绔,把他们变成自己的亲信,再让他们统御各自的兵马,以他的方式磨出一支铁血军。
他带兵严厉,不讲私情,然而该给的好处一分不少,经过多年磨合,他与他们亲如兄弟,同吃同睡,他是用实力和真诚收服北境的兵将。
“皇上……”他又犯了。
佳人一瞪眼,君无垢立即乖猫似的低声求饶,“好好好,不叫你亲亲,罚我陪你睡可好?华儿。”
莫名地,夜隐华心中的一条弦轻轻一动,感觉到淡淡的酸味,像加了蜜的柠檬。“皇上,庄重点。”
他小有不满的抱住她,房里只有夫妻两个,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哪里不正经了?夫妻不睡在一起要睡哪里?你这是要让我有妻子不抱,去抱墙吗?没想到我的皇后这般狠心。”
“皇上,我们不是寻常夫妻。”她哭笑不得,这厮是看了什么话本,还认真的演起来了。
不解风情的她不晓得他正在向她撒娇,还当他神经搭错线,又在装疯卖傻,好把她搞得神经衰弱。
“只要有心,我们也能成为生同衾死同穴的恩爱夫妻。”他一定会做到她心如他心,心中只有他一人。
夜隐华想说宫中无真情,所谓的真爱有诸多限制,但看他朗目灿如星辰,话到嘴边就换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得在早朝前赶回宫中,皇上是没有休息的可……英明君主。”
未竟之语是可怜虫,廉价劳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牛累,睡前还要慰安,榨取最后的精力充当男公关,牺牲透支的龙躯安抚各大臣的女儿。
皇上是天底下最难做的工作,虽然高薪但风险大,每一朝都有反贼要夺位,身边的女人有可能是敌方奸细,生下的女儿要和亲,儿子想着要弑父,只为争夺座下的龙椅。
“好,洗洗就睡了,手来,我牵着你。”她的手很软,软得他不敢用力,怕捏坏了。
“我自己会走。”她不做孩子已经很久了。
“牵手。”他坚持,霸道表露无遗。
他以为他改了,其实藏在骨子里,变本加厉的成了执拗,他失去太多,举凡他错过的,如今他都不想放手。
在各自洗漱后,两人并肩躺在充满淡淡花香的床上,细闻之下像丁香,却有茉莉的甜香,以及水果熟成后的雅致香气。
透过紫檀镶玉石屏风,可见另一侧桌上一盏烛火燃烧着火焰,灯花爆了一声,有如两人的心跳声。
“皇上,睡觉。”
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身旁,欲念憋得慌的君无垢声音很委屈,“我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睡着了。”人一入睡就不会胡思乱想,煎鱼似的翻来覆去。
“没有睡意。”他觉得身子热得像火炉。
“……皇上,你硌着我了。”即便拥有前世的记忆,夜隐华还是忍不住双频发烫。
君无垢往后挪了挪,双手仍放在她腰上。“叫我明琛,那是我的字,你甜软的声音喊起来很好听。”
明琛不是他的字,是肃王的,是他身为镇国将军的外公为他取的,与周明朗的名只差一个字。
“小姑娘,小姑娘,我叫君明琛,我要娶你为妻,你要多吃点,快点长大,你别怕,我会温柔待你的……你笑起来真好看……”
恍惚间,夜隐华又听见那痞痞的笑声,那位爬墙少年很有恒心和毅力,不管被赶走多少回,他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