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血气所凝?”她接过葬帛,心不住的发疼。“干么这么做?”
“保你福寿绵绵。”
她紧抓葬帛,眸底发烫。“你对我这么好,我能为你做什么?”
“……早点把本王迎娶过门即可。”他认真地说笑。
玄摇光不禁笑出口,水眸润亮生光。“是我嫁你,不是我娶你。”虽说她身居高位,但她不像陛下和敏亲王可以娶夫,而是和寻常姑娘一样出阁。
“无妨,不过是个形式。”他将她搂进怀里。“摇光,嫁字,是指你嫁到本王家中,娶嘛,就代表你可以取得本王的一切,所以嫁跟娶……都一样,只要能在一起,怎样都好。”
千年前未完成的婚礼,他不一定非得要在千年后偿愿,他要的只是一份宁静无休的生活。
“嗯。”她笑眯水眸,将脸埋在他颈项间。
外头,突地传来敲门声。
“颐老?”她问,外头却没有回应.她起身将葬帛折好系在腰间,推开门,对上一双沉敛的眸,不禁一愣:“仲尹?”
“我来接你进宫。”舒仲尹看向她身后的男人,冷冷的说。
“……我会和他一道进宫。”
“以往,总是我接你进宫。”他异常坚持。
玄摇光为难的看着他,直到背后有只手扣住她的腰。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就一道走吧。”无间王勾着浅笑看着舒仲尹,笑意不达眸底。
“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让白萝和朱妲自个儿坐一顶轿。”说着,他猛地抱起她。“走吧,轿子在哪?”
玄摇光瞪着他,又羞又气。“我可以自己走!”
“外头下雪路滑,本王抱着才能放心。”
舒仲尹只觉一股闷气积在胸口,无处可发,一人独自走在前头,悻悻然地坐进府外的软轿,再瞪着抱着昔日未婚妻入轿的男人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
“摇光,瞧你身上都沾雪了……空有抱你的蛮力有什么用?倒不如想想如何替你遮雪御寒。”他忍不住出言冷讽,拿起座位后头的狐帔,轻柔地披在刚落坐的玄摇光背上。
可惜,狐帔才刚沾上颈肩,就被一把拨掉。“有些人连点蛮力都没有,只能可悲的算计自娱。”
“你没瞧见摇光身上湿了吗?!”舒仲尹不悦的低吼。
“本王可以暖和她。”无间王搂着她,挑畔意味十足。
见状,他更怒了,搁在双膝上的双掌紧握成拳。
玄摇光夹在两个男人之间,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迎妻又纳妾的风流大老爷……可是,她一点都不风流,还好命苦,得努力撑着笑脸打圆场。
“仲尹,这几天我写了信到府上,可管家总回讯说你在宫里伴驾。”她笑得唇角都快僵掉了。
“每年宫宴时,我总会入宫伴驾,和陛下聊些拓展商机的事。”舒仲尹双手环胸,注视着车窗外的风雪。“你也知道陛下向来仰仗我舒家在西引之外的人脉,有些官方买卖总是想透过我牵线。”
“喔。”她知道,她都知道,只是想找点话题,聊些和平的小事嘛。
“话说得这么多,听起来反倒有些欲盖弥彰。”无间王似笑非笑地突道。
他话中的冷嘲热讽教玄摇光顿时绿了脸,横眼瞪去,没瞧见舒仲尹震了,尽管只有一瞬间,还是教无间王给捕捉住了。
“夜爻,别闹了。”她紧掐着身边男人的手,小声告诫。
“……鬼将军真了得,搂着本王,还得要安抚前头那位,辛苦了。”他哼,抽回手,不快地看向车窗外。
玄摇光愣住,傻傻看向舒仲尹,只见他也看着窗外……外头的风雪真有这么好看吗?
究竟是谁说女人要能迎三夫纳四爷,将会享有无上之福?
真是胡扯!
***
软轿一路从北御门进皇宫,停在宣天殿前。
下轿,只见舞娘无视纷飞大雪,正在殿外的彩楼上舞动润盈身躯,乐官奏出和乐之乐,放眼望去,殿内尽是金杯玉碗,珍馑奇肴,夜幕上进现的烟花,璀灿映照出皇城的恢宏气势。
“你要随我见驾吗?”玄摇光回头问。
“不了。”无间王跟着她走上丹墀,环顾四周。宣天殿并末改变太多,只是在经年累月的修缮之下,更显碧丽辉煌。
“那你要在这里等我吗?”
“当然。”他站在丹墀上,看着禁卫军列在殿外,哪怕正值大宴,宫中依旧警戒着,可见当今女帝有多么的贪生怕死,又或者该说……今夜正悄悄策划着什么阴谋?
“那我走了,你等我一下,不许乱跑。”
无间王扬眉,便见舒仲尹和她平行走向宫内,两人时有交谈,皆带笑颜,那神情恍若是千年之前,他们未相遇的时候。
那个看似高雅却怀着满腹心机的男人太熟悉,所以他无法信任,一样的历史,他绝不会让它重演!
“你真的确定不先尝一下宫中佳肴?”玄摇光见驾过后,原本该在殿内落坐,可惜她那未来的相公连踏进去一步都不肯,宁可待在外头,陪着朱妲和白萝一道吹风。
“你不是要带本王去玉德殿?”
“喔,原来你是急着想先去玉德殿。”她笑呵呵的握着他的手,从善如流的带他朝宣天殿西方而去。“也罢,反正有仲尹在里头伴驾,这也就够了,实在不需要我锦上添花。”
朱妲见状,也有样学样地牵起了白萝的手,只见他一脸勉为其虽地要她只抓袖角,很无奈地跟上两人脚步。
“听起来,你颇以他为荣。”无间王轻声问。
“他就像是我的兄长。”她顿了下,开心的抱住他的手臂。“你吃味了?”
他笑而不语,一会儿后,才状似漫不经心地问:“接下来,你该不会是想跟本王说,女帝就像是你的姊姊?”
“当然,陛下和敏亲王和我亲如姊妹。”
无间王扬起浓眉。
一路上他们路经垂花拱门,穿道而去,便见一座宏伟但宫门紧锁的宫殿,相邻一条花径旁边的,便是天官府。
“喏,到了。”玄摇光牵着他走到门前。
“将军。”守殿侍卫恭敬作揖。
“下去吧。”她笑咪咪的挥退守殿侍卫,动手推开紧闭的古铜大门,厚实门板立即发出咿呀声。
门内,是整片的石板广场,一直延伸到川堂,再往后,是座古式宫殿,可见上头斑驳又整修过的痕迹,乌瓦白墙红雕柱,再推开殿门,深殿处燃着两盏历年不灭的油灯,而正中央,就是那尊石钢雕像。在油灯照耀之下,入内的人皆能清楚瞧见栩栩如生的雕像,尽管是墨黑色的石钢打造,然其五官雕塑得非常传神,立体眉骨底下是双深隽的瞳眸,似笑非笑的神态,邪气中又扬着霸气,身穿古式战甲,威风昂藏,傲睨天下。
无间王挪不开眼,视线定定地落在雕像上,缓步向前,动容的探手轻抚过冰冷的石钢像。
她是如何将他雕塑得如此栩栩如生?
石钢只产在西引,质硬难塑不锈,摇光在千年前以石钢打造出鬼将之刀,已是鬼斧神工之作,想不到竟然还能用石钢做出雕像……
“王!”朱妲看见雕像,兴奋的也想冲上前,却被白萝拖住。
“很像吧?”在旁的玄摇光不在意的笑道,仔细比对,她发现两人真的几乎一模一样,尤其在他束发之后。
无间王怔愣得说不出话。闭上眼,仿佛就可以看见心爱的女人一刀一凿地雕塑着他,灌注她的思念和情爱,加入她的执着和不悔,那么死心塌地;他甚至可以看见她就偎在他脚边说着思念,似乎看见,她泪如雨下地度过每个夜晚……
“……摇光,你真傻。”他脱口低喃。
“我?我哪儿傻了?”玄摇光上前,笑得柔润如风。
心间充塞着太多的思念,教他不敢张开眼,更开不了口,只能听着她低润的嗓音话说从前。
“第一女帝晏摇光和鬼将军玄夜爻是对恩爱夫妻,但是没能白首,不过幸好他们有两个孩子,还是双生子呢,他们开创了西引另一个盛世。”
他蓦地张眼,沉嗓微颤,“他们……有孩子?”
“有啊,据史册记载,夜帝名胤征,开疆拓土,颇有乃父之风,而旭王则聪颖善良,尽全力辅佐夜帝,两人兄友弟恭,是西引史上难得和平继任王位的一世。”
“……是吗?”他百感交集,说不出心里是喜是悲。
千年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当爹了,摇光居然怀有他的孩子……这迟来的感动,教他有点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玄摇光这才察觉他神色有些不太对。“怎么我觉得你对西引的历史很有兴趣?”
熠亮乌瞳直睇着她半晌,他忍不住探手轻抚她的颊,指尖爱怜圈挲着。
“……唔,白萝已经不知道要把眼睛摆在哪儿了。”她羞涩地垂下眼。
有时候,夜爻眸中缠绕的情总像深浓得快要溃堤,几乎将她淹没,教她不能呼吸,可有时看着她的眼光又透着哀伤,让她无端感到不安。
“摇光,能得你如此爱怜,本王……真是无憾了。”他柔声哑道。
“无憾?”她笑拧柳眉。“你应该说会好生珍惜才是。”
无间王笑看着她,指尖舍不得离开她的颊,可外头却响起杀风景的禀报声。
“将军,女帝有旨,请移至天官府。”来者是善天。“将军先前气虚体衰昏迷多日,女帝要将军到天官府净身。”
“可是——”
“去吧。”无间王轻推她。
玄摇光想了想。“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待会就过来。”
待她和善天一走,他一弹指,在西引千年的石钢雕像倏地消失不见。
“王?”白萝不解地看着他的举措。“你把雕像挪到哪去了?”
“丢到不会有人找得到的地方。”
雕像代表摇光的情爱,他可以感觉到她的不舍和深情,而如今这样凝聚她执念的东西已没有必要再留下,因为他们已经相逢了。
“……王把雕像丢到无间去?”
“西引不需要千年的古老记忆,忘了也罢。”他没正面回答,踏出玉德殿时,却瞥见善天就站在一条花径外的天官府前。“摇光呢?”他下意识的蹙起眉。
“仲尹有话跟她说,带她往后头去了。”善天指着天官府旁边通往六部所的花径。“对了,你知道仲尹是谁吗?将军可有向你提起?”
“本王将摇光交给你,你竟敢将她交到舒仲尹手上!”眯起的乌瞳立时燃起肃杀之气。
善天一愣。“可是,他不可能害摇光——”
无间王不睬他的下文,急步朝花径而去,白萝和朱妲随即跟上,善天顿了下,也举步跟上。
第19章(1)
“仲尹,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跟着舒仲尹半走半跑,玄摇光已跟他走过六部所,眼看就要往西御门的方向走,再也忍不住问出声,“你不是有话跟我说,没必要跑这么远吧?”
他绷着脸不语,紧抓住她。
“到底怎么了?你不是在宣天殿伴驾?”眼看再过一道垂花拱门,西御门就在前方,她终于反揪住他,硬是停下脚步。
“快走!”舒仲尹回头,咬牙低语。
“去哪?”
“先离开皇宫就对了。”
“为什么?”
“别问。”
得不到答案,玄摇光说什么也不走了,这时,却见女帝身边最得宠的太监文瑞从垂花拱门那端走来。
“舒爷急急忙忙的带着玄将军要去哪?”他笑得不安好心。
她正要答话,却见舒仲尹立即将她护在身后。
“仲尹?”玄摇光一头雾水。
“有本事,连我的命一起拿,看往后西引还能靠谁在中域商场上穿针引线!”舒仲尹死命将她护住,抬眼寻找弓箭手的所在位置,但他走得不够远,这里的灯火又太昏暗,他根本连暗箭会从哪儿发出都看不见,只能将她隐没在身后。
“拿下!”文瑞敛笑瞬间,眸噙阴险。
霎时,箭翎如雨般从玄摇光身后突袭而来。她回头,瞬间抽出鬼将之刀,还没扬开,便见一道高大身影挡在面前,翻袖卷箭,弹射而出。
“夜爻。”她顿时松了口气,却见他又扬手往她肩后一敲,她随即失去意识地软倒在他怀里。
“白萝。”无间王沉唤。
“属下明白。”随即上前接过昏厥的玄摇光。
就在他往后移开一步的同时,无间王的大掌也扣上舒仲尹的颈间。
“你做什么?!”他焦急低吼。
“本王也曾经相信你,认为你绝对不会害摇光,但本王错了……所以本王不会再犯第二次错!”
舒仲尹伴驾多日,若他和女帝合谋杀害摇光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人性最丑陋的就是这一环了。
得不到的就杀,利用完了也杀……这一切的一切,真教人憎恶!
他手指紧扣,舒仲尹连解释求铙的机会都没有,倏地断气而亡。
松开手,无间王冷眼看着尸体瘫倒在地,才微微抬眼,斜睨向那太监。
文瑞瞠目结舌,愣在当场,对上那双沉不见底的乌瞳,心底爆开一阵难以负载的恐惧。
“为什么你老学不会教训?”无间王似笑非笑地说,缓步朝他走来。
“殿前侍卫!”他吓得心快要爆开,用尽气力大吼。
拱门外随即奔入一支殿前军,约莫三十来人。文瑞原以为这样已经足够应付,岂料眼前人不过扬开宽袖,殿前军竟就如浪般倒下,最后一个还倒在想逃到拱门外的他脚上,教他想定却抽不了脚。
“这世间就是有你这种人,才会不得安宁,你说,本王怎能放过你?”缓步走到他面前,无间王居高临下的瞪着他。
“……救命……陛下,救命!奴才不想死!”文瑞惊慌的朝拱门外高声呼救。
只听见外头发出些微声响,无间王低低笑开,探出长臂,蓦地一抽,随即隔空将躲在外头的女帝抓到面前。
玄兰吓得面色如纸,不懂她为何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给扯过拱门,然而当她看见将她扯出来的贴身太监时,怒火立刻冲上胸口。
“你这个狗奴才胆敢陷害爱卿,朕要将你碎尸万段!”她脸色铁青,蓦地朝他重声咆哮。
文瑞登时面无血色的反驳道:“陛下,这全都是你的旨意,奴才只是奉命行事啊!”他原本以为只要咬出主子的藏匿处,就可以趁隙逃跑,谁知道眼前这人竟然不用离开半步,就能够将人逮到面前。
他,到底是不是人?!
“住口!”
无间王瞧着两人狗咬狗的戏码,垂眼笑得愉悦残佞。
“朕允诺你,必定会杀了这狗奴才,赏给摇光更多封地和黄金,以弥补摇光受到的惊吓。”互咬一阵之后,玄兰才慌忙端出女帝威仪,对深不可测的眼前人迭声保证,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文瑞身上。
他不禁仰天大笑。“过了千年,怎么你还是压根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