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远”的老板夏远航,挑剔出名,没有丰厚得吓人的报酬,休想请得动他;所以对于老板这次破天荒答应世诚企业,接手那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他实在是很好奇,更别说抽成数额对夏远航来说,早就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讲重点。”
“世诚近十年都是一路亏损,目前想要收购它的企业有两家,一家是法国的AT,还有一家是姚氏;AT为了收购它,最近动作频频,砸了重金在股市上大量收购世诚的股票,目前来看,效果还算不错,将世诚的股票炒得每股已经涨了三十元;而姚氏对这一情况,还是持观望的态度,没有任何动作。”老板临行前才让他收集世诚的资料,看他是一个多么尽责的助理啊!
“嗯。”
“不知道姚氏的总经理,姚水晶到底有什么打算,明明这个收购案最一开始是她提出来的,可是AT动作这么大,她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真是太奇怪了。”Peter在电话那头兀自嘀咕。
夏远航眼眸深沉,那个名字,像水一样从他的心底轻轻地滑过,一片余漾。
“环球那边怎样?”
“已经做到收尾,目前股价稳定,新的企划推行得很顺利,Ben已经带着小组从环球回来。”
“告诉Ben,休息一个礼拜后,到台湾来。”
“啊?老板,你还真的打算接世诚这个案子?”抽成费用比起待排的那些公司,真是不够看啦!老板这次是怎么了?
夏远航直接将手机按掉,将助理聒噪的嗓音干脆地隔绝;谁都想不到,那么寡言的夏远航,居然用了一个话这么多的助理!
拿起放在吧台边的酒杯,色泽柔净的威士忌,不加冰块,烈得正是现在他所需要的。
推开卧房的门,直直地走进去;他站在那里,狠狠地盯着墙面,举杯,一口饮尽杯中的烈酒,复又倒满。
满室的沉默,他的视线彷佛带着火焰般,专注而狠烈。
半晌,沉沉的低语打破了这压抑的空气。
“你怎么敢?”一字一句,像是万分辛苦从喉缝里硬迸出来。
浓烈的酒一路从喉咙烧进心里,带出苦涩的滋味,拖刺出十年前那段鲜血淋漓的过往。
***
“夏先生,你跟小姐的婚姻,难道到如今,还没有让你悟出什么来吗?”姚逸洲那个冰冷的特助,凉凉的语调,一直寒透入心去。
“我要见她。”无数次到医院,想要再见姚水晶一面,却总是被阻拦在外面,他有多么恨自己的无能,连心爱女人的面都见不着!他的心里、脑里全部都只有她一个,就算她说要分手,可是他不愿意,他怎么都不肯失去她,她是他此生的最爱!
“她是姚家的唯一继承人,身分高贵,你与她,中间隔着的又岂止是金钱与权力的鸿沟?你们的家世、背景、性格,还有从小到大受的教育,无一不在告诉你,你们有多么不相配,勉强在一起,后果你已经看到了。”
“我要见她。”
“何必呢?见或不见,已经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我,要见她。”
徐靖远似乎是叹了口气,为了他的执着。
“你想见,就见吧!”
徐徐按开的窗户,他看见了让他血液逆流的一幕。
那个让他妒忌得快要发疯的男子,将她搂在怀里;而她,一脸的平静,那种他夏远航久违的平静,没有了那无数个争吵日子里的不耐与怒火,似乎她天生,就该那样躺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俊美的男子、清丽的少女,完美得像是一幅画,如一记重拳,狠狠地砸中他的后脑,眼前一片漆黑。
那天,他明白了什么叫作“不配”,更加痛彻心扉地明白了,什么叫作“绝配”。
绝望,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绝望。
就算,她说要分开;就算,她对他的一切都看不起;就算,她说已经无法再走下去,但他依然不想要放弃,勉强地同意之后,他还是想要再追回她;可是,他的坚持,对她来说,算什么?他的努力,可能在她看来就是笑话吧!于她而言,他就是一场她与他共同闹的笑话,现在笑话完结,他该识趣地退场。
他却傻得还要再来纠缠,所以姚家派了这个助理出来告诉他,什么是“现实”,什么叫“高攀”。
“厉少爷才是姚家最、最中意的女婿人选,不论家世还是背景,他们都再相配不过;姚家的门楣,不是那么好攀的,你知道吗?小姐明明知道自己不舒服,却还是在南部拚命工作,因为在她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姚氏,你想一想,一个你加上一个孩子,在小姐的心目中,比之姚氏如何?”
原来,孩子……
拳头,还能再紧下去吗?他多想,多想冲上前,狠狠地揍那个男人一顿。
这世界真是他妈的混蛋!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夏先生何不做个聪明的人?”
那一刻,他的梦算是醒过来了,彻彻底底。
回忆永远都是带着伤,尖锐的棱角拖刺而过,一片血肉模糊。
他本来,本来想着就这样算了的。
可是,再见到她,他就知道,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怎么算了?整整十年的痛苦折磨,他怎么甘心?
一杯又一杯,漂亮的酒液很快就涓滴不剩。
绝对、绝对无法原谅!
姚水晶,当年你欠我的,一分一毫都要给我还回来!
“啪”的一声,透明的玻璃杯在他掌中爆裂开来,混着鲜红的血,满地碎片。
第2章(1)
这世上的爱情并不全然都是不美满的,至少,夏怡航的婚姻,是幸福的。
只是,幸福的女人,是不是眼里都容不下别人的未婚?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人。
“远航,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挺着六个多月的肚子,夏怡航清秀的五官变得晶莹圆润,褪去少女的青涩,她多了满足的韵味。
原本该是轻松愉悦的下午茶时间,闲闲在家待产的孕妇无事可做,泡上一杯暖暖的牛奶,将自己的弟弟Call来念一念,再惬意不过了;谁让他偏偏这段时间要回台湾,自己送上门?
夏远航盯着眼前的笔电,对姐姐的话充耳不闻。
夏怡航对自己弟弟的性格再了解不过,没有他搭腔,她一样乐得继续:“你快三十岁了吧?先不说那些年代久远的国中、高中同学,就是你哈佛的那些同学,大部份都已经结婚生子,你这么多年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这个时间,伦敦股市正好开盘,怡然入场厮杀。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忍着不说你,可并不代表我不想说。”喝口牛奶润了润嗓子,夏怡航继续,柔美的声音即使做着再俗的事情,听来也依旧让人舒服至极。
抛掉上个礼拜买入的股票,短短的几分钟,十几万英镑入帐,夏远航却连眉头都没有挑一下,再继续大手笔地买进其它几支股票。
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刚入股场的冲动小子,最初那种疯狂的孤注一掷,虽然为他成功地赚得第一桶金,但也是拿自己的一切在冒险。
他得感谢自己对数字方面的天赋,不论是当初似赌博一般的入市,还是现在深思熟虑之后的买卖,上天还是赋予他让人钦羡的运气。
也许,命运总是如此,拿走你最重要的之后,会再给一点别的来补偿。
因为忆及过往,他唇边带着微浅的冷意。
“夏远航,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讲话?”见弟弟那张千年不变的平静脸庞,很明显,她刚刚说了半天,某人都当耳边风了!饶是好脾气的夏怡航也有点生气了;这个弟弟,她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除了跟她老公柏凌风还能聊上一两句外,对她这个姐姐,很明显,夏远航是理都懒得理的。
真是,太不可爱了!
明明小时候的夏远航,是活泼又机灵的呀!再后来,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忆及父母的事,让夏怡航的脸色也沉了沉,就是那件事,改变了夏远航的人生。
原本绝顶天才的夏远航自我放逐堕落,怪只怪她当时年纪也太小了,而夏远航的脾气又太坏,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她根本就顾不过来;再加上后来她上了大学,繁重的课业让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而距离也越拉越大,感情变得冷淡了好多;但她心里仍然相信,弟弟还是关心她的,哪怕他后来根本连话都少说,性格越来越孤僻。
她原本以为,夏远航会这样一蹶不振的,谁知道十年前,他突然自己一个人跑到美国去读书,还动用了父母当年留给他的那笔钱。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依夏远航那种性子,怎么问都问不出来;而他那么孤僻,身边一个熟悉的朋友都没有,就连唯一有联系的钱芸心也说不清楚,所以到如今,她还不知道当年的夏远航,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决定。
她太明白,那笔钱对夏远航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父母出事之后的保险金,是父母留给他们最后的照顾与爱,夏远航的那部份,从最初就一直放在银行里,她甚至相信,他这辈子都不会碰那笔钱,哪怕,到他死的那一天。
可是他用了。
拿着那笔钱,进了大学,一路读到金融与管理博士,他从小数学就特别特别好,记忆力强得惊人,所以他在读大学的同时,还热衷于那些金钱游戏,财富以令人咂舌的速度积累;可是他的性格,却变得更加糟糕!
当初,是不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让他转变得这么迅速,阴暗冷漠的少年,转变为拚命学习赚钱的男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夏远航对姐姐带着怒气的话语还是不搭理,视线一直盯在笔电上。
“听到了。”稚嫩的男童嗓音,在一旁乖乖地回答。
夏怡航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不远处,玩变形金刚玩得很乐的小儿子,安安抬着头,一脸灿笑地对着妈妈,“安安有听到喔!”
“又关你的事?”这个小家伙最、最古灵精怪,也最让她头疼的!这次柏凌风要回台湾视查一个月,不放心她留在美国的家里,就把她一起带了过来;大儿子适逢国小短假期,所以她顺便将辰辰一起带回台湾来玩,谁知道这个小儿子知道不带他,立刻就不依了,撒坏使泼,非要跟着过来。
拗不过儿子,她只好去幼儿园帮儿子请假;谁知道,幼儿园的老师高兴得热泪汪汪的!是说,她这个小儿子到底有多坏?请假不去上课,可以让老师高兴成那样?害她当妈妈的都脸红!
跟柏凌风说,他听过就算了,依旧只会纵容着,丢脸的,却还是她!
“咚咚咚”地跑过来,那个让她头疼的小子摸着妈妈的肚子,“妈妈生气,妹妹也会不高兴的。”
倒是会心疼妹妹!这个小家伙,让人又爱又恨!她伸手,捏了捏小儿子白嫩的脸蛋,长得跟柏凌风一模一样,将来恐怕也是枚祸害!真是哀怨,生的两个儿子,都跟柏凌风一个模子印出来,没有丝毫遗传到她,希望这个女儿可以像她。
“你少气我就行了!”
“我拿变形金刚给妹妹玩。”小家伙拿着玩具来献宝,“妈妈你看,这里按一下,就立刻变变变。”
真是,太可爱、太乖了!夏怡航立刻就忘了小儿子种种的恶劣事迹,忍不住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心里是满满的甜蜜。
***
柏安睿很大方的将自己的玩具塞给妈妈,然后跑到夏远航的身边,赖进舅舅的怀里,甜甜地唤着:“舅舅、舅舅。”
这次夏远航倒是有了反应,伸手轻搂住那个小小的身子。
“安安最喜欢舅舅了!”柏安睿在他怀里仰起头灿然一笑,“舅舅,下次再载我出去玩,好不好?”夏远航在美国有一辆超级跑车,那个速度,安安坐过一次就爱极了!天天都念念不忘;可是妈妈总是不同意,说舅舅开车都是不要命的,原本就不对;他还要跟着,太危险了,更不对了!所以那次以后,他就没有机会再坐了。
小孩子天生就知道谁会最宠他,所以虽然安安一年难得见到夏远航几次,却跟他最为亲近,也最爱黏他;而夏远航也很宠爱自己的两个外甥,对他们的要求,通通不加思考地全部满足。
不过,夏怡航将孩子都教得很好,明明是天之骄子,却并不骄纵,对亲人,他们其实都还是乖巧而贴心的;至于对外人嘛,呃……
“好。”他喜欢安安,每次看到他的小脸,他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会变得柔软一些,那种他以为自己早已丧失的柔软。
“柏安睿!”夏怡航板起脸,唤着儿子;她不喜欢小孩子主动跟大人要求什么,这样很没有礼貌,“不准没规矩!”
安安朝妈妈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是舅舅又不是别人。”他才不会乱来呢!舅舅最疼他跟哥哥,换了别人,他还不理呢!
夏怡航被儿子的话堵住,气得牙痒痒的;谁知道夏远航还不配合她,低下头,摸着安安的小脸蛋,“安安想要什么,都可以。”
“谢谢舅舅。”他伸着手扭着身子,示意要抱抱;夏远航轻松地捞起他,安安坐在他的膝盖上,揽住舅舅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响地亲了一记。
那种带着奶香的娇软,让夏远航怔了一下,然后,紧紧地抱住安安。
“那么喜欢小孩,就赶快自己生一个啊!”被无视掉的夏怡航,喃喃地抱怨;冷情冷性的弟弟这么宠爱自己的儿子,让她觉得心酸又心疼。
真希望弟弟也可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生几个可爱的孩子,毕竟,他的心孤单寂寞太久了;可是,他却永远也不给别人机会走进去。
很好,现在话题又被拗回去就对了?夏远航对姐姐的固执,感到有些许头痛,是不是之前从来没有念过他,所以现在一次要全部补回来?
如果是别人,只需要一个冷眼,就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平静;可是,这是他的姐姐,割舍不掉的血缘。
适时响起的手机铃声,来得刚刚好。
迅速地接起来,“夏远航。”
“夏先生,你要的资料我都准备好了,你看是我给你送过去,还是……”手机那端响起的声音又迫切又带着浓浓的期望,这种期望,他一点都不陌生。
“半个小时,我去你公司。”
“好好好。”
在对方受宠若惊的声音中,他利落地挂断电话,拍了拍安安的肩膀,“舅舅有事情要去办。”
小家伙很机灵地点头,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说道:“舅舅记得要来看我喔,安安会想舅舅的。”舅舅不跟他们住在一起,要等好久才可以再见到他,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