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转为严肃,左孝佟宣示道:“今生今世,我只会有一个妻子——就是你。”
季霏倌怔住了。
以为她不相信,左孝佟赶紧又道:“若非我心所爱,我不会让她靠近我。”这是因为他有洁癖,并非他受伤之后才如此,不过受伤之后更为严重就是了。
“为何?”基本上,节操属于女人,非男人所有。
“小时候我经常生病,身上总有药味,丫鬟当我是可怜虫,言语、态度难免轻慢,我因此对她们生出厌恶,后来受了伤,对人有了心防,更是不愿意她们靠近我。”
季霏倌心疼的靠过去抱住他,原来,他是一个心里伤痕累累的小男孩。
左孝佟紧紧回抱她,半晌,拉开两人的距离,温柔而坚定的抚着她的脸,道:“相信我,今生我只想守着你。”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我的丫鬟出了事,难道我能置身事外吗?”
“我向你要人,你将丫鬟给了我,过些日子,她们惹出什么事,如何与你有关?”换言之,他不会立刻处置她们,她自然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季霏倌担忧的皱着眉,“如此一来,你岂不是要跟母亲闹不愉快?”
“我们母子也不是第一次为了这种事闹不愉快。”
“过去是过去,如今可不同了。”儿子未成亲时,母子是两人世界,可是儿子成亲后,母子就成了三人世界。
“是啊,过去我顾念情面,以至于娘从不看重我的心意,如今我也该说清楚了。”
“母亲又要骂我狐狸精了。”季霏倌觉得好哀怨。
左孝佟忍俊不住的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是我的狐狸精。”
季霏倌用下巴指了一下外面。“那两个才是狐狸精吧。”
“我都不记得她们长什么模样,她们哪有资格当狐狸精?”
“瞧你说的,我岂不是应该谢谢母亲夸奖?”见左孝佟很认真的点点头,季霏倌一副咬牙切齿的想扑过去咬他。
“狐狸精有何不好?我喜欢就好。”
“我也想得到母亲的认可。”
左孝佟一把将她拉过来,圏在怀里。“别担心,终有一日,娘会看见你的好。”
若她一直是永宁侯的庶女,有可能吗?不过,季霏倌还是笑着点点头。“好,我等着那一日。”
这些日子,莫晴吟总要问上一句——“如何?昨日有没有听见清风轩闹出什么事?”
“没有,清风轩一如往常。”东菊也很想知道红烟和紫云的情况如何,每日亲自上清风轩打探消息,可惜,清风轩的规矩很严,下人不可随意进出清风轩,她无法见到红烟和紫云,只能拉着守门的婆子旁敲侧击。不过,既然没有任何吵闹声传出来,想必她们在清风轩过得很好。
莫晴吟欢喜的看着邵嬷嬷,“若是那个老太婆知道佟哥儿收下我送去的丫鬟,肯定气炸了。”
略微一顿,邵嬷嬷提醒道:“夫人是将丫鬟送给少夫人。”
“她又不是笨蛋,岂会看不出来红烟她们是要伺候佟哥儿的?”
“少夫人硬是假装不懂,夫人又能如何?”
东菊不以为然的道:“红烟她们又不是没手段,岂会勾不住世子爷的目光?”
莫晴吟同意的点点头,“她们生得天仙儿似的,佟哥儿怎么可能视而不见?佟哥儿肯定将她们收了,过些日子就会抬她们当姨娘。”
天仙儿?邵嬷嬷觉得她们是狐狸精,而天仙儿是少夫人……这些日子仔细在一旁观察下来,她觉得少夫人不但聪明,性子又好,要不世子爷也不会疼得像命似的。总之,她认为有这样的少夫人是辅国公府之幸,偏偏夫人为了永宁侯夫人,钻进牛角尖里不肯出来。
“是是是,若非夫人抬举,红烟她们岂能成为姨娘?她们一定会孝顺夫人。”东菊一想到红烟她们的承诺,将来会让她表哥进世子爷的马场,她就笑得阖不拢嘴。
“夫人,不好了……”明远堂的一个二等丫鬟东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怎么如此不懂规矩?”邵嬷嬷训斥道。
东玫咽了口口水,微微颤抖的道:“那个……红烟和紫云被打死了!”
莫晴吟惊吓的跳了起来,“什么?”
“红烟……偷窥世子爷外书房的机密文件,至于紫云……在世子爷的茶水里面下春药,世子爷教人将她们打死了。”东玫吓得心脏怦怦跳,因为主子仁慈,辅国公府没有打死丫鬟
这种事,没想到世子爷……一次两个……太可怕了!
“红烟怎可能无缘无故跑到外书房?”东菊也吓坏了,这事会不会牵连到她?
莫晴吟马上反应过来,“对对对,清风轩离佟哥儿的外书房可远了,红烟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跑去外书房?”
“夫人赶紧唤少夫人过来问清楚吧。”东菊赶紧提醒。
莫晴吟连忙点点头,“东玫,请少夫人过来。”
“是,夫人。”东玫再度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邵嬷嬷,佟哥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再不喜欢,也不至于打死啊,一次两个……不会的,佟哥儿性子冷了点,但是心肠很软……”莫晴吟急得手脚都冷了,若是属实,这不就是儿子对她的警告吗?
“夫人别急,丫鬟是赐给少夫人的,怎么可能无端跑去世子爷那儿?”邵嬷嬷赶紧扶着莫晴吟坐下,为她重新沏了一盏茶。
喝了一盏茶,莫晴吟感觉心情平静多了,而此时季霏倌也到了。
“红烟和紫云呢?”莫晴吟心急如焚,索性直接问重点。
怔楞了下,季霏倌反应过来,“世子爷说外书房缺两个丫鬟,我见她们在清风轩也没事做,便将她们给了世子爷,世子爷就带去外书房了。”
莫晴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佟哥儿将她们带去外书房?”
“是啊,世子爷好像是带她们去整理那儿的花草。”
“整理花草?”莫晴吟觉得好像被打了一巴掌,眼冒金星,两个天仙般的姑娘竟被当成粗使丫鬟使唤,这不是存心打她的脸吗?
“世子爷要带她们去外书房,媳妇不敢说不好。”
莫晴吟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儿子的手段,警告她,不准再插手清风轩的事。
季霏倌不着痕迹的看了邵嬷嬷和东菊一眼,两人脸色都很苍白,东菊更是快要晕倒的样子……难道出了什么事?
莫晴吟突然发出哀嚎,“我真是命苦,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两个天仙般的人儿他也下得了手,他怎能如此狠心?”
季霏倌傻住了,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什么两个天仙般的人儿……红烟和紫云吗?天仙落到她们那样的等级应该会气得吐血吧。
“丫鬟是赏给你的,你为何要给他?”莫晴吟觉得好委屈,当娘的被儿子如此狠厉的羞辱,她还要活吗?
季霏倌唇角抽动一下。“我以为母亲更希望两个丫鬟去伺候世子爷。”
“我才舍不得丫鬟去伺候那个孽子!”
季霏倌真不知如何回应,总不能坚持说婆母原先是恨不得将两个丫鬟送到世子爷床上吧。
“我真是命苦啊……”
这会儿她就当听众好了,直到一把年纪还像个孩子似的婆母哭诉累了,放她离开这才作罢。
回到清风轩,季霏倌越想越不对,肯定发生什么事。
“箫儿,你让锦儿去外书房打听一下,红烟和紫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箫儿应声退出去。
“世子爷是不是对红烟和紫云出手了?”如意低声问。
季霏倌点了点头,感觉相当不安。“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处置,会不会出手太重了?”
“少夫人别担心,世子爷有分寸的。”
是啊,左孝佟是有分寸的人,可是,该狠的时候绝不会心慈手软,要不,皇上岂会将锦衣卫交到他手上?不过,毕竟只是两个狐媚子,还不至于将人杀了……可是,为何她的心如此忐忑难安?
季霏倌闭上眼睛,静静等候,直到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倏然睁开眼,见箫儿闷闷不乐的嘟着嘴巴,不禁一怔。“怎么了?”
箫儿简单的叙述了一下事情经过,不过,红烟和紫云的死对她一点冲击都没有,倒是府里私下议论的闲言闲语令她耿耿于怀。“她们为何说少夫人是妒妇?世子爷杀了两个不安分的丫鬟,与少夫人有何关系?”
季霏倌久久无法言语。
如意知道季霏倌关心的是人命,而非那些言论,不由得担忧的道:“少夫人,这不是你的错。”
季霏倌轻轻的摇摇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箫儿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若她们肯安分,世子爷岂会杀了她们?”
红烟偷窥外书房机密、紫云在茶水里下春药——这两件事与左孝佟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不信,左孝佟对外书房的重视远超过清风轩,谁能在那里动歪心思?
“少夫人,事情都发生了,多思无益。”如意安慰道。
“我也知道,只是心里头……”季霏倌轻轻捶了一下胸口。
虽然不清楚两个坏丫鬟死了主子何必难过,可箫儿知道她仁慈,便赶紧想法子为她解闷。“少夫人想不想看我舞剑?我舞剑很好看哦。”
季霏倌很给面子的看着箫儿,不过目光却道:舞剑可以说是一种舞蹈,你行吗?
“少夫人不相信我舞剑好看吗?”
季霏倌嘿嘿嘿的一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换言之,试试看就知道了。
箫儿乐得冲回房间拿剑,给主子舞剑。
第十一章 一曲凤求凰(2)
看着无精打采的倚着窗子坐在软榻上的季霏倌——此时她头上已无金簪首饰,任由青丝披泄在肩上,因此显得格外脆弱,左孝佟想着刚刚进房之前,箫儿拉着他说的那一大串话,不由得苦恼了,应该如何宽解她呢?
想了想,他再次转身出了房门,交代箫儿一些事,又折了回来。
左孝佟走过去,在季霏倌身后坐下,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困在自个儿的怀里。“是不是觉得我很残酷?”
季霏倌咬着下唇不发一言。虽然不喜欢那两个妖妖娆娆的丫鬟,可是前些日子还鲜活站在她面前的人就这么死了,她实在难以释怀,毕竟她拥有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人命对她而言不分等级,她们不应该如此轻贱的任由别人打死。
“你想骂我就骂我,想打我就打我,你别闷不吭声。”左孝佟讨好的道。
半晌,季霏倌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难道没有更适合处理她们的方式吗?不想见到她们,将她们转卖出去就好了啊。”
“我不是要她们非死不可,只要她们肯安分,过些日子与外书房的侍卫对上眼,我给她们出嫁妆,让她们风风光光嫁了都可以,问题是,她们的心太大了,先是收买娘身边的大丫鬟,许以将来的好处,到了外书房,又一直找机会扑到我身上,烦不胜烦,逼得我不得不提早设局诱使她们犯错。”顿了一下,左孝佟接着道:“至于你说,将她们转卖出去就好了,这样的下场不见得更好。”
季霏倌不解的转头看着他,“为何?”
“她们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人牙子必然会将她们卖到青楼,难道你觉得这样的出路对她们比较好?”
季霏倌怔楞了下,“她们是特别训练过的?”
“我要处置她们,就必须弄清楚她们的来历,免得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季霏倌突然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当她们将自个儿交到人牙子手上的时候,她们的人生已经由不得自个儿作主了。
“也许比起死亡,她们更乐意进入青楼卖身,不过,她们来过辅国公府,我不能让她们再进青楼那种地方,免得她们被人利用了,你懂吗?”
季霏倌软趴趴的点点头,显然不乐意承认他的决定是对的。
“还生我的气吗?”
“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觉得人命太轻贱了。”
她们的出身轻贱,她们的命就轻贱。左孝佟终究没有脱口而出。他一直觉得她太过善良了,可是这种善良并非天真无邪的善良,而是出于一种怜悯,正因为如此,她美好得让他担心自己配不上她。其实,他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必要的残酷是他处事的铁则,要不他如何担当锦衣卫指挥使?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左孝佟带她下榻,寻了披风为她穿上。“入秋了,夜里有点凉。”
“我的头发……我们要去哪儿?”
季霏倌只能用手梳理一下头发,因为左孝佟已经拉着她冲出去,经过侧间时,如意慌忙的丢下手上的针线活想跟上去,左孝佟伸手制止,教她待在这儿就好。
“慢点,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若不是他拉着她,她一定跟不上他的脚步。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左孝佟稍微放慢下来。
季霏倌好笑的道:“如此神秘,你萌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若是你喜欢,今晚你给我一个奖赏,如何?”左孝佟暧昧的对她眨一下眼睛。
季霏倌羞红了脸。“你以为我如此容易讨好吗?”
“若有机会,我当然要试上一试。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你可别耍赖。”
“我又没答应你。”
“你不是觉得自个儿难以讨好,我若成了,岂不是该得到奖赏?”
“这根本是耍赖。”
“我就是耍赖,你还能如何?”他已经让她忘了不愉快的事,这就够了。
季霏倌轻哼了一声,“你别高兴得太早了,我不会轻易满足你。”
左孝佟不再多言,她很快就会知道了。
两人踏着月色,不疾不徐地来到明月楼——这是辅国公府最佳赏月之处,可以俯瞰府里最大的花园和荷花池,而此时明月楼四面檐下已挂上一整排宫灯,夜晚瞬间成了白昼似的,
却又多了白昼没有的朦胧意境。
“喜欢吗?”
季霏倌不自觉的点点头,发出赞叹,“好美哦!”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左孝佟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季霏倌娇嗔的斜睨了他一眼,“姑娘家都会喜欢,有必要如此得意吗?”
“这还不满意吗?没关系,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香丸铺子已经准备好了,明日我带你过去瞧瞧。”
这可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可是季霏倌很快就想到一件事,笑容瞬间转为狐疑,“为何我的铺子好了,你却比我还早知道?”
因为管事是他给的嘛!但这话左孝佟可不敢脱口而出,还是搬出最后的法宝,将她推到左侧的几案后面坐下,自己则坐到右边的几案后面。
“这会儿又想做什么?”
“别急,你很快就知道了。”他向侍立在入口的长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