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来此,季霏倌能够解开许多疑问已经很满足了,不敢期待认回亲生父母,可是若能确定身世,总是好的,不过亲生母亲如今的景况,也不知要等待多久才能够让他们与她相认。
“我们若是早一点回到京城,就可以早一点见到你。”
季霏倌说起自个儿为何对身世起疑,如何寻找真相,又是如何在左孝佟的帮助下查到他们身上,再透过荣青云找上门。
“今日我没将墨玉葫芦带身上,不能教李大人确认是否是李夫人的。”她出门不敢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万一弄丢了,口说无凭。
“你应该喊一声爹了。”若非女儿都大到嫁人了,李政恨不得将女儿抱进怀里。
“姨娘坚持我是永宁侯爷的孩子,不愿意说出真相。”
“漫长的十五、六年已经失去了,我不想再错过更多的时间。”
“爹……”这声爹一喊出口,她眼眶也微微红了,“您不怕认错女儿吗?”
李政看着还闭着眼睛的荣月华一眼,再看着季霏倌。“囝囝看似与华儿只有五分相似,但是与华儿初嫁我时却是一个样。”
对哦,她都忘了,如今没有现代美容科技的发达,年岁的增长绝对会改变容颜,变化的大小不一,往往取决于气质、胖瘦等问题。
“我是岳父的学生,岳父看我有读书的天分,可怜我家贫,便收留我住在敬国公府,我因此遇见华儿,我们两个一见倾心,相约我金榜题名再娶她为妻。我当上了状元郎已经二十二了,华儿十八,像朵牡丹,娇艳动人,京城的男儿有谁不羡慕我,娶了敬国公府文武双全的宝贝。”
从他们手牵着手踏上石板路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们一定相爱,果然如此。
“我在翰林院待了一年,觉得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当个地方官,真正为百姓做点事,华儿无异议的支持我。我们先去了海宁,不到三年,皇上就将我调到湘州,我们在那儿认识秦大儒夫妇,后来皇上又将我调到塘江,我们就是在塘江有了你。此时皇上想让我回京城。”
季霏倌已经听出父亲很受皇上喜爱,人家是五年一任,考绩评了个优,通常是留任,想升上去,关系要有,想坐上要紧的位置,要加上皇上的喜爱,而父亲完全没有五年一任的问题,且都是皇上亲自指派,可见得皇上多看重。
“我不放心华儿一个人待在塘江生孩子,可是华儿大腹便便,行动不便,于是我们商议分开行动,我先行回京,她在后头慢慢跟上。因为敬国公府派了八名侍卫护送,我就放心先行回京,却没想到她却差一点死在宜津,我们的孩子也不见了。”
“这不是爹的错,谁知道会在宜津驿馆发生那样的事。”
“就是啊,我和华儿向来与人为善,从来没有得罪人,谁会如此残忍,意图杀害华儿和腹中的孩子?可是,宜津官府执意说是窃贼闯入驿馆,而老夫人认为华儿的情况不宜纠缠此事,我们只能放弃追查。”
对了,她一直没有留意此事,宜津的官员为何要匆匆结案?她娘亲出自敬国公府,她父亲深受皇上看重,宜津的官员不是应该努力查清楚案子,好巴结敬国公府和她父亲吗?匆匆结案是因为后头牵连到大人物,要不,就是某位大人物施压……这个案子越想越不单纯。
“爹不要担心,娘一定会想起来的。”
李政点了点头,“我一直相信你就是医治她心病的药,既然你回来了,她当然会想起过去的事。”
是啊,娘一定会想起来,母女相认,她才能够进李家的族谱。
荣月华一醒过来,季霏倌就放心的跟着左孝佟离开庄子。
“他们是我的父母,真好。”虽然累坏了,季霏倌闭着眼睛却睡不着。“可是,明知道他们是我的父母,却不能相认,不能大声说我是李家子孙,我心里好难受。”
左孝佟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将她搂得更紧。“你要相信,她必会想起当初期待你出生的点点滴滴,她如何在危难之中将你生下来,你们一定会相认。”
顿了一下,季霏倌忍不住担心道:“若她一辈子想不起来呢?”爹认为她是医治娘心病的药,可是,她快十六了,又不是刚初生皱巴巴的小娃儿,哪能帮助娘回忆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不会的,她今日见到你不是哭得很伤心吗?”
好吧,她也相信若非脐带相连的血脉关系,娘不会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哭得淅沥哗啦,不过,想找回过去的记忆,总觉得好像光着脚丫子爬过险峻高山,十分困难。
“我是说万一,万一呢?”
“你这颗小脑袋瓜为何不能安静一点,老爱胡思乱想?”左孝佟伤脑筋的轻敲一下她的额头。“没有万一。”
季霏倌好委屈的嘟起了嘴巴,“我担心嘛。”
“担心不过是自寻烦恼,何苦呢?”
季霏倌摇了摇头,坐直身子。“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撬开姨娘的嘴巴。”
“你不是已经好话说尽了吗?”左孝佟觉得一般的手段根本对付不了陈姨娘。
脑袋瓜儿一转,季霏倌期待的看着左孝佟,“若是告诉姨娘,我已经找到亲生父母了,姨娘会不会道出实情?”
“没有证据,你与敬国公府的关系最好不要说出去。”
“为何?”
“永宁侯必然藉此机会向敬国公府要好处。”
季霏倌瞬间蔫了。“永宁侯在你心目中的评价真差。”
“自从我成了锦衣卫指挥使,他可是好几次找我喝酒。”
季霏倌惊愕的瞪大眼睛,“真的吗?”
“这种事你用不着知道,我权力不大,无法对谁应该坐哪一个位置指手划脚,他找我喝酒也不过是想看看我这儿有没有关系可以利用。”
“敬国公有能力帮他,是吗?”
“应该说是已逝的敬国公。老敬国公曾经指导当今皇上学问,可以称为帝师,不但是如今的敬国公,就是老敬国公最得意的学生李大人,与皇上都有同窗之情。如今敬国公的孩子都很平庸,也缺乏野心,敬国公这一脉算是后继无人,因此皇上重用敬国公,也格外珍惜惊才绝艳的李大人,当初才会不断提拔。”
季霏倌不由得一叹,若是皇上不要太看重了,没有动不动就提拔,也许就不会发生宜津驿馆的悲剧了。
“不管是荣老夫人还是敬国公,皆是行事谨慎沉稳之人,若没有证据证明你是李夫人的女儿,他们会对此事保持沉默。”
她赞成敬国公府的做法,还没确定就闹得满城风雨,很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万一还有人跳出来认父母,那岂不是乱七八糟?
“你有法子可以让姨娘吐出实情吗?”
“陈姨娘有许多考量,若非死到临头,她只怕不会吐出实情。”
“死到临头……有了,能不能让她以为自个儿快死了,她心疼我不知道自个儿的亲生父母是谁,便决定道出实情。”她还是相信姨娘对她的疼爱是真心的。
“要不是病入膏肓,她怎么会以为自个儿要死了?”
季霏倌又蔫了。“就是啊,除非我和姨娘一起面对危险,濒临死亡。”
左孝佟微微挑起眉,“这倒也不难。”
季霏倌两眼一亮,“你有主意?”
“你邀请陈姨娘上山祈福,我再劫持你们,给你们说真心话的机会?”
季霏倌欢喜的点点头。“明日我就邀请姨娘上山祈福。”
“不急,你总要给我三日时间准备。”
季霏倌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突然想起一事。“哎呀!我都忘了,姨娘也不是想出门就可以出门,这事必须经过永宁侯夫人同意,也不知道夫人会不会刁难?”
“你是辅国公世子夫人,永宁侯夫人还是要卖你面子。”
“好,我去安排,就定在三日后。”
此时季霏倌根本没想到,永宁侯夫人给她面子,陈姨娘却避不见她。
第十四章 姨娘被掳走(1)
大公主东方昭夕的书案上,经常可见一幅画,画中之人乃是二十二岁以状元之姿赢得当今皇上赞了一句“惊才绝艳”的李政。与大公主不相熟的人见了画会吓一跳,可她身边伺候的人却见怪不怪,大公主从十岁那一年溜出宫游玩巧遇李政,就一见钟情迷上了他,可是李政没身分没地位,刚刚拜在敬国公门下,住进敬国公府,而她还年幼,也不可能请求父皇指他为驸马,只能按捺住,经常找机会出宫偷看他。
东方昭夕只要有机会就会向李政表白,但是她年纪太小了,况且李政也有了心上人,更不可能将她当一回事,转眼就忘了,直到他高中状元,娶了荣月华,她气呼呼的找上他理论,他方才记得有她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李政好言相劝,可是骄傲尊贵的大公主岂容他拒绝,纠缠不休,要求他休了荣月华,再来娶她,搞得李政头痛不已,就在这时,朝堂上为了是否与西夷和亲吵翻天了,而东方昭夕开始被拘在宫里学规矩。
对李政来说,噩梦结束了,可是东方昭夕并没有死心,甚至皇上决定将她送到西夷和亲,她还企图逃离,想去找李政,求李政带她离开,不过此时的李政已经去了海宁,而她终究被送到西夷和亲。
粗暴的西夷王怎能与俊逸非凡的李政相比?她痛恨西夷王,一心一意想逃离,没想到还真让她等到机会——西夷的皇子为了争权爆发内乱,后来还提出攻打大夏。若非她早有逃离的准备,否则根本也逃不出西夷。
逃出西夷,顺利离开边关之后,东方昭夕并没有立刻回京,而是跑到塘江,只因为想见心上人一面。她见到了,然而见他眼中只有另外一个女人,她嫉妒、愤怒,想到她在西夷过得如此艰苦,心心念念要回来找他,他怎能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她要杀了荣月华,没了荣月华,他就会看见她。
可是,他很保护荣月华,荣月华身边又有敬国公府安排的侍卫,她根本没法子靠近,后来她只能先回京城,派人盯着,等候机会行动。
没想到机会来得很快,李政被父皇调回京城,荣月华因为有孕在身,行动不便,不得不跟他分别回京。
可惜,老天爷对她太残忍了,她不但没有杀死荣月华,还落下一个把柄在荣月华手上,若非荣月华病了,忘了,宜津驿馆的窃盗一案真相就藏不住了。
“大公主,林夏求见。”门外的下人禀报道。
“进来吧。”东方昭夕将书案上的画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
林夏走进来,在书案前站住,拱手行礼。“李大人的庄子昨日来了两位客人,辅国公世子和世子夫人。”
大公主命人监视李政和荣月华一事一直是林夏负责统筹,原则上十日进公主府报告一次,除了遇到特殊状况,今日便是如此。
东方昭夕眼神一沉,“季霏倌去找李政和荣月华?”
大公主自始至终都知道,当初在宜津驿馆与荣月华有接触的孕妇便是陈姨娘,因为担心引人注意,破坏她原本假借窃盗之名的手法,她没有让人杀了陈姨娘,只是在永宁侯府留了眼线,留意陈姨娘。当永宁侯府传来有个婆子报料季霏倌非永宁侯之女,她就猜到了季霏倌是荣月华的女儿。
荣月华跳下山崖之前曾说,已经将从她身上偷得的证物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她就猜想是在孩子身上,只是孩子身在何处,她找遍宜津,并未找到一个那样大小的女婴。直到如今,她方知荣月华将女儿交给陈姨娘,而陈姨娘的女儿死了,荣月华的女儿成了陈姨娘的女儿。
为了毁掉证物,她必须杀掉季霏倌,可是辅国公府有个左孝佟——一个难缠的人物,她只能按捺住杀了季霏倌的念头。再说了,荣月华将女儿交给陈姨娘,证据必然也是交到陈姨娘手上,杀了季霏倌,不见得可以灭了证物,还不如先找陈姨娘问清楚,若不必杀人就可以毁了证物,这不是比闹大更好吗?
不过,她还没找上陈姨娘,季霏倌就先找上李政和荣月华,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李夫人一见到辅国公世子夫人就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卑职后来找了大夫打探,说是太过激动了。”
东方昭夕闻言一惊,“难道她想起来了?”
“今日一早,李大人依旧带着李夫人去天泉居喝茶听说书,卑职看不出来李夫人有任何变化。”
东方昭夕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见到季霏倌,她遭受的惊吓也不小,季霏倌长得与当年的荣月华相似极了,荣月华岂会毫无感觉?“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
“庄子四周都有侍卫,卑职不敢太靠近了。”
“有法子收买庄子里面的奴才吗?”
“庄子里面的奴才全是荣老夫人特地挑选,我怕安排人一靠近就会立刻让荣老夫人察觉。”因为十几年前差一点失去女儿,荣老夫人对女儿和女婿的保护更严密了。
东方昭夕想了想,决定道:“还是先找陈姨娘问清楚本宫的东西在哪儿。”
“大公主,要不要先暗中找找看?”林夏认为最好别惊动人。
东方昭夕同意的点点头,若能不惊动任何人就取回证物,那是最好。“你看着办,总之,尽快将此事了结。”
林夏应声退了出去。
东方昭夕重新在书案上摊开一张纸,再度执笔画了一张李政的画像。她对李政的执念已经深入骨子里了,若她得不到他,他就不能拥有幸福,就像她一样。
季霏倌觉得好沮丧,整个人懒洋洋的趴在炕几上。姨娘那颗脑袋瓜究竟在想什么?难道避着她就可以不必面对她非她亲生女儿的真相吗?真的很令人火大,她要不要索性直接冲回永宁侯府,揪着姨娘的衣襟逼问事情的真相?
“少夫人别再生气了,姨娘并非真的不愿意跟你一起上山祈福。”如意连忙倒了一盏茶给季霏倌。“不过有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姨娘看起来好像受到惊吓,不时探头查看外面,还喃喃说着有人在监视她。若非如此,她一定会答应跟少夫人上山祈福。”
“有人在监视她?”
“我问柚心,柚心说姨娘这几日睡得不好,老是作噩梦。”
季霏倌不由得叹了口气,“把事实说出来不就好了吗?何苦为难自个儿呢?”
顿了一下,如意小心翼翼地问:“少夫人真的不是侯爷的女儿吗?”
“国公府里已经传开了吗?”季霏倌坐直身子。她无意隐瞒,但也没有特意提起,反正将来真相大白,众人就知晓了,此时何必多言?因此除了如叶,她身边的人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