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之位可真是香饽脖啊。”杜福兮有感而发地叹道:“所以啊,假如爷不做世子,妾身反倒开心。”
孙石玉把她抱起来,往床那边走去,问道:“爷若是乡野农夫,你也开心?”
杜福兮在他怀里重重的点了个头。“嗯,妾身开心!”如果他只是一介农夫,那么他们也不必跟任何人勾心斗角,孩子也可以平安的长大,没人会来加害。
“你这傻的。”孙石玉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上床,噙着笑道:“人人争做世子妃,就你想做农妇,没见过比你傻的。”
杜福兮朝他一笑,飞快接道:“傻人有傻福。”
“有我这般的相公,你确实是挺有傻福。”见她那不以为然的眼神,他笑着替她拉上被子。“睡吧!一会儿醒来让阿芷送安胎药来。”
“天色都晚了,爷还要去练功?”她拉住他的手,莫名的依恋起来。“今儿个就别练了,陪陪妾身。”
孙石玉低首吻了吻她额心,低声说道:“你先睡,我要进宫。”
“又要进宫?”杜福兮心里一揪。“是不是太后又……”
他摇头。“太后无恙,不过我今晚要以探病的名义进宫,再潜入凤仪宫见皇后。”
杜福兮听得心口一紧,忙坐起身。“若皇后不相信怎么办?你要说你是谁?你要如何取信于皇后?”
孙石玉见状也坐了下来,安抚地拉住她双手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全盘设想好了,便说我是卫将军死前唯一见过的人,当时兵荒马乱,即便是孟不群也不能肯定我中箭了之后还跟什么人说过话,他一箭贯穿我心脏,极有把握我必死无疑之后便策马离去,我在死前是否对什么人交代了什么事,都无法考究。”
杜福兮反手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语带期盼地道:“为何一定要今晚去?匿名飞鸽传书什么的不成吗?”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是隐隐感到不安。
孙石玉肃容道:“我派暗卫在监视,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孟不群向天借了胆子,竟在南岳山里练私兵,而且兵力不容小觑,我怕晚了会误了大事,才决定今晚行事。”
“练私兵?!”杜福兮听得瞪大眼。练私兵不就是那个要……造造造、造反吗?!
孙石玉凝重道:“想来你一介妇道人家也明白事态的严重,你说我能不速速将这消息让皇后知道吗?”
杜福兮自然十分明白他那份效忠大宣王朝和维护皇上姐夫和皇后姐姐的心,知道自己再怎么忐忑不安也阻止不了他,他今晚是势在必行了,于是便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郑重地道:“那么你要小心,为了我、为了宝宝,即使皇后不相信你,你也不能冲动行事,不能暴露自己不是孙石玉之事。”
在任何时代都一样,反常即妖啊!她实在担心他会因为皇后是他至亲之人而对皇后吐实,像借尸还魂和重生这等极至妖邪之事,皇后会相信吗?莫不把他当妖孽拿下才怪。
“你当爷是那么愚蠢之人吗?”孙石玉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爷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还要亲自教他射箭骑马呢。”
漆黑的夜幕下,孙石玉脸上戴着面具,身着夜行衣,贴着宫墙而行。他脚步不停的穿过廊道,接近凤仪宫时,便用轻功行走,他熟悉宫中侍卫交班时间,抓紧了那不到半刻的空子潜进凤仪宫,顷刻便轻巧地翻上宫檐。
夜色深沉,今夜又刚巧起了浓雾,可说是老天助他一臂之力。他无声无息的掀开一片琉璃瓦向下看去,凤仪宫内竟是一片幽暗,安静得落针可闻。
由于原主的眼睛极好,他看了不到一刻钟,便已能在黑暗中看清殿中的景物。
殿里,那十六扇镶金嵌玉的墨绣屏风依然摆在原处,但怪的是,竟连个驻守的宫女都没有。
正思忖着,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珠帘作响,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中殿,走在前头那盛装高髻的艳丽妇人正是皇后,而负着双手、佩着长剑,从容随后的男子令屋顶上的孙石玉一惊,竟然就是孟不群!
果然,皇后对孟不群一点设防都没有,竟还让他在深夜之中进到凤仪宫里,不过这也难怪,过去他与孟不群、夜飞三人兄弟相称,又长年驻守边关,皇后疼爱他这个弟弟,也爱屋及乌地待孟不群和夜飞都极好,如今他死了,皇后自是将那份思弟之情全寄托在孟不群和夜飞身上了。
“卑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兰阳王世子怎么会有一手与将军相同的箭法?”孟不群一脸费解地说道。
皇后转身看着孟不群,眉梢一挑。“父亲也对本宫这么说,那孙小子的箭法当真与靖儿那么相似吗?”
她虽是极恨其人,但事实上真正见他本人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依稀只在他童年时见过几次,后来他便开始卧床不起。
有一年的皇上生辰,他抱病入宫祝寿,而过去几年间,多半是太后深夜里低调的前往兰阳王府探视,因此她听到他的病情因冲喜而有起色时还不以为意,以致那日在皇家练武场见他竟抢了孟不群的风头才会大为吃惊。
“娘娘,并非相似而已。”孟不群烦躁地道:“是一模一样,这才叫卑职参不透又惊心。”
皇后冷笑,“你何必惊心?靖儿都死了,难道能死而复生吗?不是你亲眼看着入殓的吗?死人还能给掉包了不成?如今还哪来心惊之说,你也太无用了,这点小事便心惊胆跳,叫本宫日后如何将更重要的事交付于你?”
孙石玉越听越诧异,此时的皇后陌生极了,哪里还有半分过去待他的温和可亲?
孟不群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失言,忙道:“卑职只是说说罢了,又哪里是真怕了那什么世子的毛小子了?”
“最好是说说而已。”皇后眼里闪过一抹狠厉,沉声斥道:“那日在练武场,你的表现委实令本宫失望,你听好了,本宫容不下靖儿,更容不下那孙小子在皇上面前出
头,若他真不长眼的要到沙场上求功名,你便替本宫除掉他。”
孙石玉听得一震,眼中盛满惊愕。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怎会容不下他?!不,不可能,一定是他听错了……他胸口起伏不定、心神震撼。
孟不群不慌不忙的说道:“娘娘放心,卑职既然能替娘娘除掉将军,那狗屁世子又算得了什么?当日在皇家练武场,卑职不过是一时轻敌才让他取巧了去,日后断不会再有那等事情发生,请娘娘再给卑职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孙石玉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他心中抽痛得厉害,却又不敢去细想皇后的话中之意。
皇后恩威并施地道:“为了让轩儿登上龙椅,本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你一心效忠本宫,待轩儿登基,自有你一席高位,若是背叛本宫,下场如何,看本宫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手,你便知道背叛本宫的后果。”
第十七章 至亲背叛(2)
孟不群立即拱手单膝跪下。“娘娘明监!卑职一心追随娘娘,对娘娘绝无二心!”
皇后收敛起怒色,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谢娘娘!”孟不群起身后,不解地问道:“卑职看皇上喜欢那狗屁世子喜欢得紧,娘娘怎么没早早除了那眼中钉、肉中剌,留到今日成了大患?”
“你怎知本宫没下手?”皇后笑了起来,却带着说不出的凌厉。“那服侍兰阳王世子汤药的丫鬟便是本宫的人,自幼替那小子医治的方太医父子也皆是本宫的人,不然你当那小子怎么会经年病症缠身,不管怎么医治都没有起色?”
孟不群眼睛一转,笑起来,“娘娘高明,卑职佩服,若是在每日汤药里动些手脚,那当然是越喝身子越虚,永远不可能有起色。”
皇后扼腕地道:“可惜那丫鬟前些日子被揭穿了,王府还大动作换了太医,逼得本宫只好杀了方太医灭口,而那丫鬟因为家人性命还拿捏在本宫手里,谅她什么也不敢说便咬舌自尽,还算是个有脑子的,本宫便饶了她的家人性命,如果有哪些不长脑的管不住自己嘴巴,那么本宫自然也不会手软。”
孟不群心念一转,立即毕恭毕敬的道:“如今卑职应当如何做?卑职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听好了。”皇后眯起眼睛。“皇上任命你为将军之后,你不得再与国公府有任何往来,要清清楚楚的划清界线,要知道,本宫认为皇上便是忌惮我卫家掌着兵符,才迟迟不愿册封轩儿为太子,本宫为了让皇上安心,才不得不对靖儿痛下杀手,而你自幼在国公府长大,与靖儿情如手足,你爹又是本宫父亲的心腹,看在皇上眼里,你与靖儿的存在没有分别,都将会成为皇上的心腹之患,所以你必须和国公府疏离,表面上要向皇上靠拢,要在表面上成为皇上的人,而私底下,自然是本宫的人,效忠于本宫,听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孟不群神态越发恭敬地道:“等任命下来,卑职便立即搬去将军府,不会再踏入国公府半步。”
皇后心神逐渐放松,微微一笑,打趣问道:“都要成将军了,那将军夫人之位,还要悬着吗?不如本宫为你保个媒如何?看你想要哪家的闺秀千金,尽管开口便是。”
孟不群眼神一黯。“多谢娘娘一番美意,但卑职……除却巫山不是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怎么?还在怨怪本宫的母亲吗?”皇后冷嗤道:“是平烟那丫头不知廉耻,老夫人都将她许配给你了,与你有了婚约却还对本宫的父亲搔首弄姿、投怀送抱,简直下贱,难怪会被本宫的母亲活活打死,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孟不群在心里大声吼道,明明是国公酒后乱性,见平烟貌美又柔弱可欺,强行把她拉进书房要行苟且之事被国公夫人看到,平烟就这样活活被婆子们押着打死……
想到这里,他拳头攥紧了,表面上却是低眉敛目地道:“卑职不敢,是平烟没福气,怪不得任何人。”
“罢了。”皇后的视线扫过他,幽幽地道:“若不是因你心中有那股子愤恨难平之火,你也不会背叛靖儿,等你成了将军之后,本宫再寻些美人补偿你便是,眼睛往荣华富贵里看,那些个挠心事就不要再想起了。”
当初利用孟不群时,她也担心他不会为她所用,但因那贱婢一事让他心中对她母亲怀有恨意,解恨的方式唯有毁了卫家独苗,让她母亲痛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轩儿,她得六亲不认。
两人又谋略了一会儿,而屋顶上的孙石玉却恍如青天霹雳,将他劈得心神欲碎、肝胆俱裂,一颗心都快要不能跳动了。
适才听到的种种皆不在他能承受的范围里,素来对他关怀备至,像是母亲一般的长姐,竟然是下令取他性命之人,原因竟只是为了让轩儿当上太子?!
此时,听到的那些话都有如重锤一般的重击着他的心,他头脑沉胀、冷汗涔涔,再无力支撑,竟然不小心动到琉璃瓦片,发出了声响。
“什么人?!”孟不群一声低喝,看见屋檐上的黑影,随即手拿怀中暗器激射而出。孙石玉手腕一阵吃痛,立即将琉璃瓦盖回去,纵身跳下,这骚动引起了注意,宫中负责巡卫的羽林军瞬间高喊着“有剌客”、“保护皇后”,像是整座皇宫的侍卫都往凤仪宫赶过来。
孙石玉眼见情势不利便展开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那些围拢过来的羽林军之间。他熟悉宫中路线,依旧是捡黑暗处贴墙而行,看到远处有数队侍卫高喊着捉拿剌客,大批宫廷侍卫也出动,高举灯笼火把,四处搜查捉拿剌客,漆黑的夜空被火把照得通明,连雾也渐渐散了。
他忍着手上的痛意,飞快回到慈宁宫后院一座假山之后,拨开层层树叶,沉着地换上他放在那里的世子正服。
上京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传开皇宫有剌客的消息,几个时辰之后,皇上亲自下令大行搜索,限期捉拿刺客。
一大早,用过早膳后,杜福兮便带着阿芷、添香到王妃院里,携了一小篮子她研究成功的凤梨酥,才刚烤好,馅还热着呢。
“怎么来了?”王妃见她来了,忙亲自牵了她在榻上坐下,怕她坐得不舒服,又吩咐丫鬟拿迎枕来给她垫在腰后,搞得杜福兮啼笑皆非,暗道我的好母妃啊,我这腹中胎儿不过是个小胚胎罢了,有必要这样谨慎行事吗?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王妃的责备之中自是带着浓浓的关心。“太医不是说初期得卧床养胎,你怎么随意走动?这样可不好。”
杜福兮嫣然一笑。“媳妇无事了,特地来向母妃请安呢,还有这,是刚烤好的小点,名字叫做凤梨酥,请母妃尝个新鲜。”
“有了身子了,怎么还操劳这些?”王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孙子,不过也禁不起那凤梨酥香气的诱惑,尝了一块之后觉得实在好吃,又连续吃了三块才停手。
“这凤梨酥真是比奶酪和酥糖好吃。”王妃眼里掺了笑,觉得自己也太贪食了点,怪不好意思的。“你怎么就会这些个点心?想来在相府也没机会让你学着做,这倒是打哪来的手艺?”
杜福兮嫣然一笑。“媳妇天生便喜欢换着花样做些吃的喝的,图个新鲜有趣,可能跟我那过世的母亲相似吧。”
“这么早来,是不是担心那平妻之事?”王妃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意味浓厚。
“你放心,娘天一亮便已经亲自进宫向太后回了那事,太后一听是玉儿不乐意,又听说你有了身子,高兴得连说了几次好字,嘱咐你好好休养,说既然玉儿不乐意,她也断不会勉强。”
这么好说话?杜福兮一怔,“太后她老人家没有怪罪相公,没有怪罪媳妇不容人吗?”
“都没有。”王妃笑瞅着她。“要知道,你腹中这小人儿可是太后的第一个曾孙子,她老人家自然是极看重的,如果这时候让玉儿娶了平妻,让你不舒心,影响了孩子怎么办,因此她老人家便把安抚骏王府的事担下了。”
“第一个曾孙子?”杜福兮倒是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