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蒙莉莎听不懂。“你刚才说什么?”
他……中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标准?雷一愣,他会说中文,但不曾如此字正腔圆。难道是莲教的?
“JING-LIAN,你有看见她吗?”
“说到这个更令人愤怒,我们找到你时,你知道你有多狼狈吗?身上穿着质料很差的白色米奇T恤,口袋里连一百欧元都没有,连我哥都很不高兴。”
雷陷入深思,完全没将蒙莉莎说的话听进耳里。
这里,门悄声滑开。
“你醒了?”
进来的是费奇,还有……
“建瑞,你怎么来西班牙?”雷面露讶异。
“你的声音像鸭子。”郑建瑞拿起水杯,用棉花棒沾水滋润他的唇。“而且这里是英国,你的脑袋坏了吗?”
蒙莉莎扼腕不已,她竟然没发现他口干舌燥,丧失展现自己温柔一面的机会。
雷皱起眉头,“英国?”
“你伤到脑部,加上旧伤还未痊愈,情况不乐观,医生说如果要百分百的治愈率,需要金森医生亲自执刀,所以我马上安排医疗机送你回英国。根据金森医生的说法,虽然你脑中的血块已经清除干净,心智方面恢复无虞,但记忆部份会有段时间呈现混乱,或者丧失,能否齐全,要看你自己。”费奇解释。
费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有点犹豫。
雷沉着脸,“把你查到的全部说出来。”
“你在台湾出了车祸,那场车祸让你的心智受损,连带记忆区块也受阻,如果要恢复,必须动手术,JING-LIAN小姐的经济状况不是很好,所以听从医生的建议,让你自然排除血块。她工作很努力,每个委托的雇主都很夸奖她,而你则……”费奇偷觑了老板一眼。
“坦白说。”雷瞪着床尾的玻璃平台,由表情看不出思绪。
“根据邻居的说法,你是弱智儿童,而且不好相处,大家都认为你是白小姐的重担。”
“她呢?她没对邻居反驳什么?”雷并没有丧失记忆,或许记忆混乱,片段遗漏,但大致情节仍存在的。他知道邻居对他的评价很糟,就算不糟,光是王奶奶偶尔的碎碎念,也够歹毒了。
“白小姐只是微笑,什么都没说。”
“有些中国人很含蓄。”郑建瑞挑起眉头,他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尤其雷的脸色虽然不变,但眸底深处的阴影不见了,光这点他就对那名女子产生好奇。
“你们先出去,我有事跟建瑞谈。”
“你不回去找她?至少问她,为什么把你带回西班牙遗弃?”价值千亿美金的镶钻单身汉被遗弃,这种事不多见。
“逝者不可追。”
“中文程度这么好!看样子,你这趟中文体验之旅的收获颇丰。”郑建瑞笑说。
“我的病情对她确实是负担,她才大学毕业。”或许那笔医疗费用还是她向朋友借货,对啊!她才踏入社会没多久,怎么可能有多余的钱支付庞大的医疗费用?更别提他在台湾根本没有保险,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是无底洞吧!
郑建瑞耸肩,确实,事实不容反驳,没有人会这么伟大,他们才刚相恋,爱情是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你想开了。”
“我奶奶用她觉得对我最好的方式养育我,要求再要求,毫无止尽的要求和永远达不到的目标。我突然觉得自己可以体会。”
郑建瑞挑了挑眉,“体会?”
“事情发生当下,我们永远会用情感去解释,但事实上,最后都必须向现实低头。我父母双亡时,奶奶可以把我带在身边溺爱,培育出我依赖的人格,但她选择把我送到寄宿学校,所以我交到你这个朋友,她的选择让我拥有独立的人格。”就像她,最后还是必须向现实低头。柴米油盐的持续折磨,三个月的甜蜜恋情,再高明的厨师也没有办法把苦调成甜,更何况这苦还没有尽头。
“啧啧啧,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她居然改变你偏激的想法。”
“我打算开张支票给她,还她这段时间照顾我所花费的金钱。”雷不理会郑建瑞的调侃。
“你打算付多少?”
“开二十万……不,三十万的支票给她好了。”
郑建瑞挑起眉头,没想到他居然会为了金额摇摆不定,“美金?”
“英磅。她喜欢欧洲国家。”或许将来她游历欧洲时,还能偶尔想起他。
“这么喜欢她,干脆回去找她。”
雷摇头,“保留我们在对方心中最美好的一面,就是最好的结束。”
“所以你认为人性中最阴暗的那面还是禁不起考验?”
“所以我沦落街头了,不是吗?”再碰面,他的心底难免有疙瘩,何必让结局变得猜疑和难堪?
白净莲在西班牙多留一个星期仍无所获。
回到台湾,她没了努力工作的动力,毕竟当初她这么拼命,完全是为了两人的未来,现在剩她一人,再努力有什么意义!
连推了几个工作,除了心情上的自暴自弃,还有部分是身体原因。夜晚,心情的躁动让她很难入眠,白昼却又陷入无神状态,明明没有工作,却觉得莫名的疲累。
她把这些全归咎于心理因素。
今天,她好不容易让自己保持清醒,决定要整理房间。
啾啾啾……小鸟门铃声响起。这是雷换的,他说这声音听起来比较不刺耳。
会是雷回来吗?他找到回家的路?
白净莲冲过去打开门,隔着纱窗,她看到父母。
“爸、妈,你们怎么……”
“我听你阿姨说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没有出国念书。”林淑芬不敢置信。那天他们明明开车送乖巧的女儿到机场她还贴心的要他们别下车,怕分离的气氛会忍不住掉泪。
“你还不开门!”白鸣峰暴怒,大声喝道。
白净莲抖着手,打开铁门,“爸、妈,你们听我说,我……”
白鸣峰上前,甩了女儿一巴掌。“你还想说什么?我们上楼时刚好遇见你的邻居,他全说了,你跟一名外国男子在这里同居,那男子还是个白痴。”
白净莲白皙的小脸迅速红肿。
林淑芬连忙挡在丈夫和女儿之间,“别打了,你把她打死了又能改变什么?”女儿是她的心头肉啊!
“慈母多败儿,就是你把她宠成这副德行。白净莲,你自己说,你没出国,那钱呢?学费和生活费呢?”
“支付医疗费用,全花光了。”
林淑芬面露惊讶,“你住院了?什么病?医生说什么?”她拉着女儿的手,由头到脚仔细审视,她瘦好多,精神也变差。
“妈,住院的不是我,是……”
“你把我栽培你出国念书的钱拿去倒贴那个小白脸?!”白鸣峰气得双手发抖。要不是妻子阻拦着,难保他不会再度失控。
“鸣峰,你别生气,你有高血压,别气。”林淑芬拍着丈夫的手臂,并扶他在沙发上坐下。“小净,你还不去倒杯温开水给你爸。”
“喔。”白净莲奔进厨房。
“我们就一个女儿,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着,她也一直没让我们操过心,什么事情都自己打理得好好的,念书也都一路平顺。或许这是命,为人父母的总要为子女担心,我们只是担心得较晚,你没看女儿都瘦了一圈,那男的现在也不见踪影,先心平气和好吗?”林淑芬强忍住心痛的感觉。唉,女儿的心思,她看得一清二楚。
白鸣峰撇开脸,不再多说。
“爸,喝茶。”白净莲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小净,你告诉妈,那个男人呢?”林淑芬拉住女儿的手,察觉她的手心凉凉的,可见她也担心东窗事发。
母亲温润的手掌暖和了心,同时也熨红了眼眶,白净莲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不起,我辜负你们的期望。”
“傻孩子,哪个人走路不跌倒?那个男人病好就走了,对不对?”
连日的委屈和疲累终于爆发,白净莲泪水如扭开的水龙头,她紧紧抱住母亲。
“我很爱他,真的、真的很爱!”
“傻丫头!”林淑芬忍不住也跟着红了眼眶。
第6章(1)
虽然没有取得父亲完全的原谅,但白净莲知道他是站在心疼女儿的立场。
“小净,妈妈要你回去是认为你应该搬离这个地方,留言的杀伤力很大!”林淑芬心疼女儿,当然她也明了女儿不搬的原因。
这傻孩子还认为那男人会回来。
“妈,你别担心我,我知道。”白净莲看着不说一句话的父亲,心底很难过,“爸,你们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待不下去,就回家吧!”丢下这句话,白鸣峰率先下楼。
林淑芬笑着摇头,“你爸说出这句话就表示原谅你了,有空就回来看看你爸,别急着赚钱,如果真的决定要出去念书,妈有私房钱。”
白净莲摇头,“我不能再跟你们拿钱,应该也要自己努力。妈,谢谢你。”感谢她的家人,虽然有指责,但原谅得太容易,让她更愧疚。
送走父母,她本来要关上门,却看见穿着正式服装的一男一女,他们正在看手上的地址。
“请问你是白净莲小姐吗?”男子说话的腔调带着异国音。
白净莲面漏不解,“我是,你们是?”
“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是BARCLAYS BANK台湾分行的人。”
白净莲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她知道这家银行,很多同学去英国留学都是在这家银行开立账户,它在英国颇具规模。
“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位VIP客人,他开立支票支付给你,但我们通知你很多次,你都没有来银行办理领款动作。因为这需要本人签名,所以我们才专程来拜访你。”女子微笑的说。
她以为是诈骗集团,所以不予理会。白净莲狐疑的问:“金额是?”
“三十万英镑,支付的人是蒙诺顿先生。”男子拿出文件,“你只要在这个地方签名,我们会将这笔款项转成你指定的货币,汇入你指定的任何一家银行账户。”
“我不认识这个人。”白净莲蹙起柳眉,三十万英镑等于一千多万台币,这是整人游戏吗?
“啊!蒙诺顿先生有交给我们一封信,他说你看了就知道。”女子连忙取出一封信。
白净莲接过信,打开封口,拿出顶级的骨文纸,上面写着-----
感谢你那段日子的照顾,希望这笔钱可以弥补我带给你的麻烦。 雷笔。
是他的字迹,就这样?
白净莲翻到背面,再翻正面。
没有错,就这样了。
“你说他的名字是?”
“蒙诺顿先生吗?他的全名是朱里斯.奥德里奇.雷.蒙诺顿六世,是英国世袭公爵蒙诺顿家族的族长。”
公爵,原来是公爵!她居然救了一位公爵,还和他谈恋爱,更可笑的是,她甚至还妄想跟他一辈子。
“白小姐,你还好吧?”女子发现白净莲的脸色苍白,神情恍惚。
白净莲摇头,“我只是……被这笔钱吓到了。”
三十万英镑买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吗?原来他真的恢复记忆了,所以决定自己一时兴起的游戏该划下句点。
只有她,还笨笨的为他担心,甚至在西班牙逗留,白痴!
“要在哪里签名?”她木然的接过男子手中的笔。
“这里。”终于可以解决这桩任务,男子微笑的打开文件,“白小姐,你可以顺便将汇入的银行账号一起提供给我们吗?”
白净莲在文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同时结束他们之间的情感牵扯,一千多万台币,她的爱情值一千多万,真昂贵。对,还有更重要的事实,小说和连续剧是骗人的,未来五年,十年后也不会有什么精彩的相逢大结局,他只是不爱了,就这么简单。
如果……如果可以,或许失忆的人应该是她!
“白小姐……白小姐……”女子惊慌的声音传来。
白净莲觉得好遥远,想要叫他们离开,因为她签名了,而且累了。
她想休息了……对!睡觉,她要睡很久,很久。如果可以,让她一觉醒来就忘记这件事,当他只是南柯一梦。
身体不停的向下坠,白净莲以为自己会尸骨不全,但奇妙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发现自己静止了,却不是在地面,而是全身轻飘飘。
“白小姐……净莲,净莲,你听到了吗?”
声音穿过迷雾传来,她听得到,但不想回答。她觉得这里很温暖,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她不用面对任何人,同样也没有讪笑。
公爵和平凡女子,这种搭配组合好可笑,连她这当事人都忍不住想笑。
“白净莲,你到底想睡到什么时候?”
这女声好熟悉。
“曾小姐,麻烦你的动作轻一点,病人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我们必须要有耐心。”
白净莲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她拥有好听力,而且听过就会记得,这位是郑医生。
“恢复什么?她既没有得绝症,也没有外伤,分明是想逃避现实。”
曾景祥,真难得她会说这么多话,她们是一个商业场合认识的,双方效忠不同的老板,他们甚至是竞争对手,但奇妙的是,她们就是谈得来,不,应该说,她们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特质。
一样的不服输,一样的有自信,只是作风不同。曾景祥喜欢与男子一觉高下,她则偏好柔能克刚。
微微睁开眼睛,她一时之间无法适应强烈的灯光,人影也模糊成一团黑,好不容易才渐渐习惯。
“你睡够了?”曾景祥站在床边。
醒了!现实依旧,白净莲仍然记得一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曾小姐是送你到院的其中一人。”郑医生解释,拿着听诊器先做例行检查,“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一营养失调,睡眠不足。”
这场景真熟悉。
“谢谢你,郑医生。”白净莲觉得四肢沉重,好像被人绑上了铅块。
“你方便让我们谈一下吗?”曾景祥转向郑医生,下逐客令。
“呃……当然。”莫名的,郑医生就是觉得这位小姐讲话十分有魄力,带着压迫感,让人无法不从,尽管她看起来比他还年轻。
等郑医生离开,曾景祥坐在椅子上。
“怎么?我得了绝症?”白净莲淡淡的说。
“郑医生说你没有大问题。”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白净莲知道她不会没事到家里拜访。
“我知道你目前没有案子在手,我来问你,有没有兴趣跟进KT&P集团?他们来挖角,要找总裁特助的培育人选,我同时推荐你。”
“我现在……”
“你不想转移注意力吗?”
白净莲瞪着曾景祥,她的眼底没有嘲讽,一片清明,只是陈述事实。
“每个人心底都有难以挣脱的魔障,与其关在房里时时刻刻接受它的折磨,还不如给时间慢慢弥平。”曾景祥知道经济问题已经不是白净莲考虑的因素,那两位银行人员有交代来意,还拜托她要问出白净莲的银行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