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因为这个聚会而开始恋爱，或者下定决心跟身边的人结婚吗？」
孙霁笑，「你看出来了？」
「嗯，比起交换情报谈生意，长辈们更积极在看年轻一辈的谈话状况，还有几位好像巴不得亲自过去指导一样。」
「我爸妈那代，只要品行纯良，门当户对就好，可是我们这一代，要的很多，观念上，思想上，兴趣，闲暇，都要合拍，有的单身，有的明明有男女朋友却不结婚，大家不急，倒是急了长辈。」
元薇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孙家拜访的状况。
原本以为是各种刁难的一场硬仗，没想到孙家的长辈却都很喜欢她，明明才大一，却一直催他们快点订婚，这样一毕业就能结婚，快点生小孩……呃，不想也罢，徒增感伤。
「哈罗，孙霁。」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很自然跟他打招呼，「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白西装长得有些面熟，臂弯里还挽着一个穿着大胆的年轻女孩，胸前开得很夸张，夸张到就算下一秒走光，元薇也不会觉得意外的那种地步。
孙霁显然跟他还算熟识，很快的握了一下手，「偶尔得出现一下，不然回家会被念，你不也是？花点时间换取耳根平静。」
白西装露出无奈又了解的笑容，视线往旁边移，看到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立刻眼睛一亮，「这位是？」
「我朋友，元薇，这位是——」
「我叫罗蔓学，元小姐你好。」
罗……蔓……学……她好像知道他是谁了，嗯，仔细看来，眼睛跟鼻子部分很像——来饭店的路上，孙霁已经跟她提了一些，孙罗两家其实是有点交情的，他跟罗蔓文也算青梅竹马，不过她国中毕业后便到德国去读书，后来就没再见过，倒是罗蔓学，偶尔会见到。
「元小姐好漂亮，是明星吗？」
「不是。」
罗蔓学见元薇笑容依旧，完全没有被夸奖的兴奋，倒是觉得奇怪了——这招虽然很烂，但很好用，几乎每次一说，对方一定会笑得像花一样，说「哪有」。
他却不知道，元薇自从身高抽长之后，最常被问到的就是这句话，「你是明星吗」，要不就是「想不想当明星」，十几岁听到现在，她早就没有感觉了，不只如此，还有点腻。
「元小姐对演艺圈有没有兴趣？我自己有在投资拍电影，正缺一个女主角，我一看你就知道……」
孙霁打断他，「她没兴趣。」
罗蔓学咦的一声，孙霁居然打断他？
虽然不是什么好朋友，但也认识十几年，他很了解孙霁有多四平八稳，进退有度，这完全不像他会做的事情，他跟这女人……对了，他刚才还把自己的酒给了她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罗蔓学生平无大志，最爱跟人抢女人，他家世好，嘴巴甜，长得也不赖，又愿意制造惊喜，花时间接接送送更不在话下，几乎是想追谁就追得到，孙霁喜欢的女人啊……很有挑战性。
不过正主在旁边，也急不得，罗蔓学想想，从西装暗袋拿出了名片，「元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你先留着，如果哪天改变心意——」
孙霁一把抽过名片，然后塞回他西装口袋，面无表情，「她不会改变心意的，别来招惹她。」
罗蔓学眯起眼睛，笑了。
旁边的女人见两个男人为了元薇已经过了几次招，俨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早就不满——她可是顶尖的模特儿，时尚圈里，说起安娜谁都会知道，她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焦点，这两个男人居然完全无视她，见元薇一脸无辜，她更是不爽。
「元小姐，给你个小建议。」
感受到不太善意的语气，元薇选择微笑以对——她虽然不是上流社会出身，但她学过国际礼仪，有时候，不要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让对方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自然会知难而退。
「你的礼服颜色虽然不错，但样式实在过时了，加上剪裁工法也不细致，穿出来很不得体，还有，脸型配上V领衣服，头发要放下来才好看，挽髻虽然方便，可是却太偷懒了，有些失礼。」
果然，开始人身攻击了。
元薇想了一下，决定装作没听到，拉拉孙霁的袖子，「有没有东西吃？我肚子饿了。」
孙霁颇为难看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后，稍稍好转了一些，「这里的法国面包还不错，我叫服务生送上来。」
「我要有抹酱的哦。」
男人笑着叫住了刚好经过的服务生，要他送切片的法国面包跟综合抹酱过来，也顺便要了去冰的红茶，显然已经把白西装跟暴露女晾在一旁。
安娜为之气结，「元小姐，我是用我的专业在建议你，是为了你好，什么场合就该穿什么衣服，你的衣服，你的发型，通通不合格，化妆也是，专业化妆师的钱不能省，至于鞋子？这什么鞋，我连看都没看过，该不会是夜市买来的吧？」
安娜越说越大声，已经引起不少人注意，大家都认得她，知道她是时尚圈的人，说话有一定的专业度，此时，全顺着她的话打量穿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
指指点点、窸窸窣窣的耳语很快传出，孙霁脸色更形不善，元薇也觉得不太喜欢这气氛。
倒是罪魁祸首之一的罗蔓学正笑着，彷佛期待一场好戏。
孙霁一下拉起元薇的手朝门口走去，迈开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安娜小姐，元小姐这件礼服，是老巴黎的限量品牌服，不过因为数量少，所以也不怪你没见识过，但这双鞋子是MK的手工鞋，你连鞋底边缘的MK特有工法都看不出来，看来，你的专业有待增进。」
饭店门口，元薇瑟瑟发抖的靠在孙霁旁边，等饭店的泊车人员把车子开过来，明明是台湾啊，为什么会这么冷？还有，她的小毛披肩居然放在车上了，呜呜。
孙霁见状，脱下外套将她包住，又把她搂向自己，「忍耐一下。」
男人亲密的举动让元薇一呆，继而一喜，看来，即便追求者众，他对她也还是有点感觉的，泊车小弟慢慢来，别这么快找到他的车子……
第5章(2)
结果，泊车小弟还没来，倒是看到正在下车的罗蔓文。
罗蔓文看见他们，微一皱眉，「怎么现在就要走了？」
还不到八点呢，以前的话，他至少也会到十点才慢慢离开，而他们年龄接近的一群，多半还会去会员酒吧喝点酒，看看比赛什么的，这才是她问他能不能来的原因。
男人很自然的回答，「元薇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家。」
元薇闻言，知道他想要快点脱身，于是立刻装得虚弱些，彷佛下一秒就要昏倒似的有气无力。
「这样……那晚一点的聚会还来吗？」
「不了，你们自己玩吧。」
虽然早知道他会这样说，但罗蔓文还是觉得失望。
好不容易回来，好不容易见到他，他是没有什么变，但却好难接近，总觉得用尽方法，还是无法走到他的世界里，而元薇什么都没做，就轻易得到她想要的。
明明可以自己搭捷运，他却坚持送她回家，明明不是她可以受邀的餐宴，他却带着她出席，甚至是现在，她身体不舒服，他便要走人——他不知道，她有多期待每次餐宴后的酒吧聚会，因为只有在那时候，他才显得好接近一点……
「孙先生，您的车。」
孙霁给了泊车小弟小费后，取了钥匙，将元薇扶上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自己也上了车，很快的将车驶入车流里。
罗蔓文看着车子绝尘而去，难掩失望。
车里，元薇歪着身子，直到车子转了弯，这才坐正起来，「女人找女人的麻烦是上流晚宴的固定节目吗？」
孙霁一笑，「罗蔓学那人比较没水准，老是带斗鸡女伴来，那种以为自己有名，但却没几个人认得的最麻烦，倒也不是针对你，上次老程的女伴也被罗蔓学带来的小明星刮了一顿。」
「说到这个，MK的手工鞋是什么东西？」
男人面不改色的说，「随便编出来的。」
元薇噗的一笑，「这样也行？她应该对品牌很了解吧？」
她的鞋子是从网拍上买来的，一双才五百多，这种价格，能跟手工扯上边的大概只有打包与装盒的部分而已。
「时尚是没有边际的，英美法引领主要潮流，但如果我说的是西班牙，瑞士，甚至一些精致的北欧品牌呢，她厩然不可能懂全部，就不敢贸然反驳。」
元薇不禁暗喜——彬彬有礼是他的主要性格，基本上来说，就算再讨厌对方，他都不会给女士难看，但他为了她，开枪了呢……
气氛这么对，要不要找个机会叫心心去天妮家，然后她再来说一次「猫咪很可爱哦」——只是，同样的招用了两次，不知道还有没有用……没用的机率应该比较大，他又不是呆子。
心心说得对，易地而处，一切就很明朗。
假设当年是孙霁跟她分手，几年后重逢，没有道歉，没有解释，若无其事的想再续前缘……怎么想都很难接受，她一定会要求至少把当年的事讲清楚，然后给本小姐好好道歉，写一封真心诚意的悔过书呈上，本席或许可以考虑考虑——莫名奠妙分，莫名其妙合，把她当成什么了？
张玉宁青春可爱，罗蔓文门当户对，而她元薇只有新仇旧恨。
现在他虽然对另外两个女生没什么兴趣，可是她再蘑菇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就很难说，就拿刚刚的宴会来说好了，说不定下次就会出现谁家刚留学回来的女儿，还刚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看来，她还是先回家，上感情论坛看一看，研究一下，趁着明天还有一个假日，把悔过书先写出来再讲……
手机的声音响起，是天妮的来电钤声。
「元薇，你现在有没有空？」
元薇听到声音，眉毛就皱了起来，天妮的声音好怪，「有，怎么了？」
「勤勤又吐又发烧，我带他来儿童医院挂急诊，可能要住院几天，你帮我拿几件衣服过来好吗？还有健康手册，在电视柜的抽屉里。」
勤勤是天妮的小孩，因为体质关系，一旦发烧，势必住院。天妮是单亲妈妈，她跟心心总是尽可能的帮忙，好让她在时间安排上充裕一点。
从小看到大，元薇自然也是知道小朋友的状况，「好，勤勤现在好些了吗？」
「嗯，已经睡了。」
元薇听了顿时放下心，「那我现在就过去。」
「元薇，谢谢你。」
「少内麻了，等我，我很快到。」
挂了电话，又发了讯息给应该还在加班的心心，车子刚好也差不多到了她公寓转角，因为施工关系，再往前就是单行道，要绕上好大一圈，元薇连忙说，「这边就好了，如果开过去你要多花十分钟才能回到原本的路上。」
男人停了车，元薇想开车门却推不动，以为他忘了开安全锁，她提醒他，「锁没开。」
「刚刚是谁？」
「天妮啦，小朋友住院，我要拿换洗衣服过去。欺，你快点开门，她一定还没吃晚饭。」
元薇说完，却发现车子又往前移动，「我跟你说了，这边施工，跟你家超不顺路，你怎么还把车子往前开？」
「我送你过去。」
元薇想想也没什么不好，「那你等我一下。」
勤勤发烧不是第一次，元薇上楼后，拿了备份钥匙进了天妮的屋子，很快的收拾好衣服，健康手册，又拿了几个小朋友平常喜欢的玩具，车子便一路往儿童医院去了。
从医院出来已经十点多，回市区的路上，元薇心想，今天的情绪起伏也真够累人的了——喜孜孜的等待孙霁来接她，略有不安的晚宴，莫名其妙的暴露女，听到勤动发烧时的担心，看到本人睡相时的放心……
情绪起伏大到她都饿了。
想想，她上一次正餐是中午，而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嗯，她等一下要去便利商店买一堆吃的，回家大吃特吃……
正当她满脑子吃食时，孙霁突然问她，「饿不饿？」
「嗯。」
「找地方吃饭吧。」
「穿这身衣服，上哪吃饭都奇怪，去得来远吧。」
男人笑道，「好。」
于是两人去了最近的麦当劳，买了套餐，车子一停，就在路边开吃。
元薇莫名想起以前，有一阵子，她很迷麦当劳的薯条，数不清楚有多少次，他把车子转进得来速，然后她在副驾驶座上开心啃薯条，自己吃，也喂他吃，当时很甜蜜，现在想来却很伤感。
「汪天妮的小朋友，很常这样吗？」
「一年大概有一到两次吧，体质的关系，没办法。」
男人点点头，「那么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你就在我车上，怎么不直接叫我送你到医院？」
元薇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而且如此直接，足足傻了几秒才回答，「就……不顺路啊……」
「私家车的用途之一，就是让不顺路的地方变成顺路的。」
「都这么晚了……」
「我们都是大人，今天又是周六，时间当然可以自行安排，晚点回家，也不奇怪。」
「这样说是没错……」
女人心里想的是，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既然勤勤没事，也就没差那几分钟等计程车的时间。话说回来，孙霁怎么莫名其妙介意起这个问题了？这么刨根究底，很不像他的个性。
女人不知道的是，得来速勾起了她的回忆，当然也勾起了他的，因为两个人的共同回忆是一样的，他们各自的人生中，有四年的时间是重叠在一起，很多东西不需要刻意记得，早就成了一种精神反射。
孙霁想到以前，元薇对他总是小女人般的依靠与依赖，而今他明明人就在旁边，手都还放在方向盘上，她却没有任何请他帮忙的意田心，连不顺路，时间太晚这种说法都提出来了。
他送喝醉的她回家，不放心跌伤的她一个人上楼，隔天还打电话问状况，交代注意伤口，别碰水，今天对她也多有维护，这女人居然还把他当普通同事？他给予的正面讯息，不够明显吗？
刚刚她拉着汪天妮的手说，明天下午她会过来接替，汪天妮连忙说不用，已经跟心心说好了，反而交代她，难得放假多休息——他才知道，原来女人这几天睡不好。
男人突然有种感觉——他是不希望重蹈覆辙，所以给予很大的空间希望她这次能想清楚，但这些对她而言，或许是一堵高墙，她无法跨越雷池一步，所以才对他小心翼翼，只保持普通的关系。
或许，这种步调已经不适合二十七岁的他们，他该改变方法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