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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后 page 8 作者:陈毓华

  「你……你爱我吗?」丢脸死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问。

  「妳知道我这样的男人不时兴说爱的,我跟粪坑里的石头一样的硬,但是,妳知道的对吧?」半晌,才听见他温和的声音。

  还是没能听到……申浣浣说不上失望。但,就说一次有什么关系……

  孙上陇不是没看见她眼睛飘过的失落,可下一剎那让她勾下了颈,他低头吻上她的红唇。她认真的感受他,这个吻她的人是孙上陇,从裙下滑进腰间的是孙上陇的手,他的确是她的,那么说不说爱,也许不是那么重要。她将他热烫的喘息纳进心肺,让那股炽烫冲入了她的身体……

  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是铁树开不了花,不料,峰回路转有了可喜的结果……

  孙上陇在这小院落里逗留了三天,三天后皇宫里来了快马,把他催了回去,一直到申浣浣分娩,他都没能回来看上一眼。

  霜月,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晴朗,太阳搅碎了一地的流金,晒得到处暖烘烘的,就连一向怕冷的老狗都七仰八岔的晒起了肚皮。

  几个月前,申浣浣平安的生下一个男婴,孙上陇取名为崇虎,小名虎儿。

  孩子生了,他却没能如愿解甲归田。

  永祚元年九月,他被新皇奉为摄政王,摆明要他辅佐国事。

  他对申浣浣说了―  「我是武将只管领兵打仗,他要我去应付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也非真的要我管事,忌惮的是怕我投向别人罢了。」

  「听起来那座皇宫比战场还要艰厄。」原来最可怕的敌人不是那种肯跟你正面厮杀的,而是暗地、笑里藏刀的。

  她明白了他想回衮州的心。

  他抱住她,满眼都是歉意。

  「在我离开之前,得必须让国事步上轨道,起码得让善舞留下的基础能更加稳固。」

  申浣浣知道,他要卸下担子的日子又得往后延了。

  可她还是露出两颗梨窝。

  「有事忙最好,我还怕你真的退隐会闲得只能打蚊子呢。」

  她忽然无端端怀念起她随军的那时候。

  那时的他也一样忙,可是她起码能看见他的背影,可以在用膳时端着大海碗偷偷去他的帐篷讨他一块红烧肉吃,他偶尔会来给她掖毯子,还有一回,军队对上流寇,擂鼓的军士就死在她脚下,那根击中他的羽箭还兀自晃动着,她别无他想,抓起鼓棒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擂响那面代表军队士气的巨鼓。当然,流寇后来悉数被歼灭,可她也挨了孙上陇一顿屁股,警告她生死一瞬,不许她再那么莽撞。

  屁股后来痛了很多天,可见他打人力道下得有多重,可是她从小到大就挨那么一次,事后他半夜拿来清凉的药膏,有那么几日总是盯着她的臀部看,想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有时严如父,有时温柔得像爱人。

  很多事会淡去,也有很多事会搁浅在记忆深处,永不褪色。

  虎儿的满月宴过了。

  然后,七坐八爬九月开始长乳牙的虎儿在牙牙学语了,他会说的单字不是爹,是娘。

  然而,孙上陇还在宫里,为了要履行仓浪国当初助其一臂之力的诺言而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中秋后他托人捎了口讯,说冬至能回来。这是大事,盼呀盼,那天终于到来了,申浣浣一早就忙进忙出,看见女主人这样,下面的人哪敢怠忽,也战战兢兢的卯起了劲准备着。

  不过直到掌灯,还是不见孙上陇踪影。

  厨房里的菜热了又冷,申浣浣抱着小小一团的虎儿瞧着院落中的灯亮起,她摸摸儿子嫩香的脸庞,「小子,咱们又让你爹黄牛了。」

  孙崇虎肉短的小手边拉扯她的发,边吐泡泡,发出一串不明的声音。

  「日子不能一直这样过的,我得去问问他,叫他给个说法。」

  跨进门来的司徒云润,刚好听到她的话。

  「这不妥,我还是让人送信去吧?」

  申浣浣笑得很坚决,「我明天一早出门,虎儿就托你了。」

  「我宁可去跑这趟差。」他没忘这浑小子老爱尿他的床。

  「司徒大哥……」

  「不然我派两小兵随妳去?」

  「司徒大哥,你只要帮我照料虎儿就好了。」

  都说到这节骨眼了,他无奈一叹,「一定得这样?」他的选择性很少,看起来只能在家奶娃儿了。

  翌日,申浣浣连包袱都没带,就这样孤身出了门。

  然而,她这一去却像泥牛入了海,再也没了消息,也再没回来这个只有她跟虎儿的宅院。

  申浣浣在宫门外等了又等,人又渴又累。

  真该把小黑带上的,起码可以靠着牠休息一下。

  镇守皇宫的卫兵没一个她熟识的,没人知道她是谁,又怎么会有人肯去替她通报淡钦,真是失算。

  她拿出几块碎银,塞给一个看似头头的卫兵,「这位大哥,天寒露重的,小妹我一点心意,请诸位大哥喝点热茶。」

  「姑娘,妳还是走吧,摄政王不是那么好见的。」这卫兵告诉她这样是等不到人的,就算拿钱出来他们也使不上力。

  「没关系,我知道了,这些还是请诸位大哥笑纳,我另外去想法子。」

  「那我们就不客气收下来了。」呵着气,他也老大不客气。「姑娘啊,不然这么着,我去拜托宫里的公公传个话,但是摄政王见不见妳我可不敢给妳打包票了,这样成吗?」

  「谢谢大哥。」申浣浣感激的欠了欠身子,然后又拿出两片金叶子放进了他手里。

  不管什么年头都是钱在做人,要央人,不能少了它。

  幸好她出门时身边多带了些银子,要不真吃闭门羹了。

  卫兵点点头,收下。「这太多了……有多余的我再还给妳。」

  她摇头。「有剩下的话,就当我孝敬大哥吧。」

  「得。」见她衣着朴实出手却大方,卫兵也不跟她推拒,转身交代另外一个小兵一声,然后从一旁的小门进去。这一去,好一会才出来。「我托认识的公公去传话了,不过得不得见可要看妳的运气。」

  「谢谢大哥。」

  于是这一等,从大中午直到黑幕罩上大地,天寒得人脚底生冷都快冻成冰柱子了。

  她越发想念小黑了。

  「老大哥要换班了,姑娘,这么晚了,宫里按规矩是不会见人了,我看妳也找个落脚处先安顿下来吧。」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得这样耗,瞧她都冻得唇白脸青了。

  「没想到要见他一面还真难,早知道就让司徒大哥先照会一声了。」就算把双手拢进袖子里,她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那卫兵闻言不禁一愣,「妳宫里有熟人就该请他帮忙啊!」

  「是我疏忽了,他每次都一个人回来,我都忘记他是什么身份的人,也没去想皇宫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随意进出的。」

  「东大街的西巷客栈挺干净的,收费又便宜,姑娘妳还是去投宿一晚,明日再做打算吧!」

  「谢谢大哥。」  她颔首,举起脚步离开待了大半天的皇宫门口。从皇宫要到东大街还得经过那么几处黑灯瞎火的地方,这措施本来是要让平民百姓敬畏皇室,可是年代久了却变成有心人做坏事的死角。

  没有灯笼照明,她虽是一个单身女子,但毕竟懂拳脚武功,寻常男人要摇倒她也不是那么容易,所以她并不是很介意走这暗路。

  坏就坏在她心不在焉。

  她放不下在家里等奶喝的小虎子,考虑着她要不要先回家?

  或者着听那卫兵的劝,先找个地方过一晚,明天再做打算?

  想不到就因为这样让有心人有机可趁,冷不防几道黑影从暗处冒了出来,朝她靠拢。

  迅雷般一口布袋盖上了她,她才想反抗挣扎,接着一棍子无情的往她的头部敲了下去。

  神思在剧痛中迷失,她昏了过去。

  「快点把人带走!」身材矮小的男子刻意压低口吻,但仍听得出来不是地道的中原口音。另外一个高个黑衣人把申浣浣当米糠搬的扛起来,两人互觎一眼,朝更深的黑暗里急奔而去。

  他们一路狂奔,避开人口拥挤的东门,改由人烟稀少的北门出了城,越走越偏僻,几乎不见人烟,行过乱葬岗,半个时辰后来到一处断崖。

  断崖草深及膝,到处是怪声佛佛令人不寒而栗,即便两个大男人也不禁要缩紧脖子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快点把事情办完好回去交差!」又是矮子发话。

  高个遵命行事,向前迈了几步,二话不说把肩头的布袋投下了断崖。

  他们没有马上走人,而是倾耳听见布袋滚落带起的碎石哗啦啦声,直到毫无声响为止。

  这地方偏僻又怪异,埋在地底下的无名尸不知道有多少,寻常人别说靠近,就连提也不愿意。活该这丫头得罪他们主子,被扔下谷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定了。

  「要不要下去瞧瞧人死了没?」

  「哪需要这么麻烦,走吧!主子还在等消息。」

  两道人影很快消失不见。

  第7章

  一盘用淡碧水晶盘盛着的西域马乳葡萄被扯得七零八落,宫女们垂着头,连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这些饭桶到底要本宫等多久?」

  一把鉴金烟嘴,以珍珠、珊瑚为饰的烟杆持在一只纤细的柔黄中,吞云吐雾里迷蒙了她扭曲的脸蛋。

  眼看着漏斗翻过来又倒过去,她派去办事的人还没有消息回来。

  「妳们都哑了,本宫在问话没一个应得上的?」雪瞳朱睨了那群没用的宫女一眼,干脆一脚踢翻踩脚的踏几。

  众宫女还是没人敢回话,回是错,不回也错,日前她们的姊妹淘才因为回错话被割了舌。她三哥劝她稍安勿躁,别在关键时刻得罪让他们仰赖的孙上陇,可雪瞳朱就是一口气吞不下去。

  她行事这么隐密,又会有谁知晓?

  「公主,两位大人回来了。」外面的侍卫朗声禀报。

  雪瞳朱闻之大喜。「叫他们滚进来!」

  一高一矮的黑衣人除去了面罩,单膝跪地。

  「事情办得怎样?」她急于知道结果。

  「禀公主殿下,让您不舒坦的眼中钉已经除去,您可以高枕无忧了。」

  「确定?」她笑,一颗心终于落在该在的地方。

  「请公主放心。」

  「好,」她把烟丝敲在地上。「下去领赏吧。」

  这下还有谁能跟她争宠?

  老天助她,那来通报孙上陇的太监是她的人。她愉快极了。

  申浣浣在床上躺了一年。

  昏昏沉沉,睡着痛醒,又醒着痛到睡着,反反复覆,从初来的那年冬天,再熬过了来年众人都不看好的寒冬,春芽从草地里迸出苗头的时候,她才像冬眠的熊打从长长、无色无梦的空白里,第一次完全清醒了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

  茫然的眼眸打量这间宽敞的房舍,很干净,空气里有一股浓浓的青草味道非常刺鼻。

  思绪有些清明了起来,她想起身,然而小小的动作却教她忍不住呻吟。

  原来她全身上下都敷着厚厚的药膏,颈子以下,连十指也没能避免,大腿小腿直到脚踝,身上只有一件聊胜于无的单衣盖着。

  「别动,妳可还没好!」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是个青衣素裙的姑娘。

  「啊!」虽然还不是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可一身的药膏也教她大概猜得出来自己重伤在身,毕竟好端端的人不会把自己全身上下贴得都是膏药吧?

  「骨骼俱碎,居然还是活了过来,算妳命大。」青衣姑娘动手检查了她身上那凉凉药膏的湿润程度,边把她方才捧来的陶钵拿过来,在申浣浣的各个关节用刷子抹上一遍又一遍。

  「我……我发生了什么事吗?」命大?

  青衣姑娘挑了下柳眉。「我庄子里的人把妳捡回来的时候,妳已经昏迷不醒。大夫只负责医治患者,不过问私事,发生了什么事,这还要问姑娘妳自己了。」

  「问我?」

  「那当然,姑娘很是眼生,我问过了,这附近没有人认识姑娘。」青衣姑娘的手顿了下,再抹上最后一笔。

  「这样啊,那……这里是哪?」

  「人醒了话就多了,这里是闻人庄,我看妳先将养着,我姓施,叫幼青,妳可以叫我名字就好。」

  「施大夫,我好像想不起来我是谁。」她想知道什么,应该知道什么,为什么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莫非妳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  她哑然。

  施幼青起身,声音幽然的道:「知道妳是谁有用吗?被丢弃在那样的地方,不如什么都不要知道的好……妳歇着,我去知会一下我相公说妳醒了。」

  掀起灰鼠色暖帘,她的脚跨在门坎外,又回过身来交代。

  「还有,把药喝掉,人躺下。」

  看着那肤色淡白如玉的女大夫离开,留下的话却像一把不明的火花炸得申浣浣不知如何是好。

  烫人的药碗依旧在那。

  她是谁?

  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牛墟」是农村里牛只买卖的市场,每旬都会有交易活动,而且交易的数量动辄上千头牛。她来过不下百次,知道哪个卖家买家最诚实无欺,谁出的价格可以谈,谁不二价。

  要卖的牛只被赶进另外的栅栏里,有的眸眸叫,有的拿头撞栅栏,一片吵杂,她悠闲地拍拍手,这里没她的事了,知会了牛师傅一声,准备去找吃的。

  墟内不只有卖牛、牛铃、牛轭、鞭子等东西,也卖吃食,让赶集的人在谈完生意后,可以坐下来喝茶歇脚吃点心。

  跟着出门卖牛是其次,最主要是能出来打打牙祭。

  庄子里有很大的农场,农场里不管男女都要干活,男女授受不亲一套在这里并不是很严格被执行。

  申浣浣身子灵活,力气比其它人都大,农场里的活没一样难得倒她,她也很乐于助人,粗活细活,只要有人喊她她一定帮忙。她很自由,想出门只要知会一下施幼青就可以了。一开始她不知道施幼青是庄主夫人,她的丈夫到处行商。

  那么大一个庄园平常就由她一个人在打理,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大部份都用在牲畜身上。

  申浣浣不介意啦,她的人被救回来了,这比较要紧。

  施幼青不只救了她的命,也给了她新名字。

  她在农场里如鱼得水,这两、三年,将她本来连风都不大能吹的身子养得几乎跟正常人一样健康了。

  至于她有没有钻牛角尖、想不开的时候?

  只要是人都会有。

  可是待在农场里太快乐了,那些不肯回来的记忆在经过几年的心里拉锯战后,她放弃了。

  没有人来寻她,她也打探不到关于自己蛛丝马迹的消息。

  「叹,小娃儿,牛尾巴是不能拉的,拉了你就准备吃踢……你家里大人呢?怎么丢你一个人在这里?太没责任心了。」牛墟里出现这么小的小孩真是显眼,不过瞧瞧他在干么?

  牛虽然是温驯的动物,可发起牛脾气来十个大男人也吃不消,这小鬼头可是会被踹成豆腐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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