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教了。”看着她娇俏的小脸,那刁蛮又活泼的个性让傅夏的嘴角微微放松。
“师父,徒弟的肚子饿了。”她的确是饿了,不过之所以赶紧开口,原因无他,只因为不敢也害怕被他用那双犀利的眼眸盯着,每每他这般看着自己时,她都会感觉到双颊如火般烧烫,心跳有如擂鼓。
她一定是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傅夏不明白她的心思,也懒得再纠正她对他的称谓,在自己坐惯的木桌右边坐下,拿起空碗,准备盛饭。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长孙嫣然为了讨好他,赶紧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瓷碗,开心的替他装盛香喷喷的米饭。
傅夏冷眼望着身穿天蓝色衣裙的她,今日的她在他的眼底依旧清新绝色,莫名的让他心跳加快。
“师父,请用。”她笑得灿烂,将米饭装得高如一座小山的碗递至他的面前,等着他接手。
“小姐,你装太多了吧!”小燕差点昏厥。
“是吗?我想说师父如此高大,饭量一定不小。”长孙嫣然拧起眉头。
“小姐,你是傻子呀!傅公子吃完一碗,还可以再装,又没有限定一人只能吃一碗。”
她恍然大悟,“对耶!那我把饭弄少一些。”
“不必了。”傅夏接过瓷碗,巧妙的不碰触她柔嫩雪白的手指,因为眼尖的发现,刚煮熟的饭冒着热气,让她的小手泛着点点红痕,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长孙嫣然当然不明白他这样的举动是贴心的表现,开心的坐在面对大门的主位,得意的笑说:“坐在这里,感觉我好像是主人。”
她是家中年纪最小的一员,不论是平时的用膳时间,抑或所有家族成员的大团聚,总是坐在下位,离好吃的菜肴有段距离,所以今日能坐在主位,就算只是小小的木桌上头摆着简单的食物,都让她心情愉悦。
“小姐,你真是的。”小燕睨了小姐一眼,笑着夹起炒葱蛋,就要放在傅夏的碗里,“傅公子,你尝尝我的得意之作。”
“小燕,你做什么?”长孙嫣然马上阻止。
“当然是夹菜给傅公子呀!”小燕噘着嘴巴,理所当然的说,“小姐,你放心,这双筷子还没用过,所以我夹菜给傅公子并不失礼。”
“我指的不是这个。”长孙嫣然赶紧也夹起盘子里最大块的炒葱蛋,扬起讨好的微笑,“师父,你吃吃看这个。”
傅夏没有说话,看着她将蛋放在高得差点就要崩塌的米饭山上。
“虽然是借花献佛,但徒弟替师父夹菜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她睨了小燕一眼,用眼神暗示,讨好傅夏的是她的工作,不需要小燕插手。
小燕接收到了,当下明了小姐的意思。
他先确定手中的小山安全无虞,然后抬起头,坚定的望向长孙嫣然,“谢谢你,不过我说过了,并不想收你为……”
“师父,你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如果你总是要拒绝我的好学与孝心,那么我绝对会用最大的耐心与你抗衡,没有学会刺青的技巧,就不离开这里。”长孙嫣然仰起俏脸,神情无比的坚定。
傅夏无言以对。
“吃饭吧!徒弟的肚子好饿。”她当作他默认了。
三个人低下头,开始享用早膳,期间不时响起长孙嫣然与小燕的对话,虽然她们偶尔也会问问傅夏的意见,但惜字如金的他总是冷冷的回了个“嗯”或“喔”,而这样的互动方式让他的心情异常的愉悦。
愉悦?
是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平平淡淡的度过每一天,早晨天未亮就起床,然后工作,再来就休息,用膳之后便躺在床上入眠,一日复一日,生活比日出日落还要规律。
虽然住在附近的农人会来找他说说话,一个月总也来个一、两趟的商人同他取货时顺道与他说几句话,但是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安静的。
偌大的空间一片静谧,好看的薄唇紧抿着,就连他的心也都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涟漪。
傅夏十分满意这样的生活,毕竟像他这般出身、这般工作的男人,就该要独自一人隐居于此,不过从哪时开始他竟然会享受吵闹?
也许是从昨日长孙嫣然走入他的生命的那一刻开始,他居然懂得愉悦,虽然只有一丝丝的愉快,却让他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期待。
***
用过早膳,长孙嫣然好奇的跟在傅夏的身后打转,看着他先回到房里,待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又踏出房门,接着边走路边用麻绳堕思的绑起黑发,来到屋外。
他终于转身,望着她,“为何一直跟着我?”
“徒弟想知道师父是以什么为生。”她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这是实话,虽然傅夏是傅扎工的徒弟,理当继承衣钵,以刺青为生,但是她怎么瞧都不明白,既然是以刺青为生的扎工,一直待在城外,会有生意上门吗?
要不,身为扎工,他也该到城外去摆摊做生意,但是都将届辰时,他依然没有出门的打算,让她对他越来越好奇。
傅夏没有回话,迳自转身,旁若无人的脱下上身的衣物,展现肌理分明的胸部线条。
“怎么又突然脱衣服?”长孙嫣然尖声的喊叫,还不忘遮住骨碌碌的大眼。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走?”
如果每当他脱下衣服开始工作,身旁的女孩就会惊声尖叫,那他可是受不住,纵使他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而略感愉悦。
“我说了,我是不会走的。”她扬起小脸,想要展现气魄,但是当放下遮住视线的双手时,眼前所见到的情景让她早已羞红的脸庞更加火烫。
她瞧见他古铜色的精壮背部,上面布满深浅、长度、大小不一的伤疤,因为弯身与施力更加肌理分明,任她产生想要伸手轻抚的念头。
摇摇头,她赶紧将怪异的冲动抛诸脑后,打算无视他的逐客令,来到他的面前,与他隔着三大步的距离。
“这要做什么?”她不懂,他在屋外堆了一大堆木材,究竟要做些什么?
傅夏望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着几乎与他同高的木材,好半晌才轻轻的开口,“工作。”
“工作?”长孙嫣然又不明白了,他不是扎工吗?刺青与木头有何关联?
他没有再回话,将不远处的凳子拉过来,双脚弯曲的坐在木头前方,然后又将一个早已磨损不堪的牛皮袋拉到身旁,解开绳结,敞开袋口,里头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雕刻刀。
他锐利的眼睛仔细的看着木头的纹路,接着拿出一把最大的雕刻刀,在深色的木头上划下第一刀,之后手不曾停过,除了拿帕子擦汗,以及眯着眼观察渐渐成形的木头。
她坐在其他木头上,一手撑着纸伞遮阳,另一手放在膝盖上,双眼直盯着他。
在她的眼底,他黝黑的肌肤彷若罩上一层微光,总是淡然的黑眸闪烁着吸引她的光芒。
第3章(1)
长孙嫣然来到傅夏的家中已经是第五天了,她不仅没有在他少得可怜的话里听出全盛图的端倪,也还搞不清楚他的钱究竟打哪来。
他每日天未亮就起床,先是趁着阳光尚未露脸时练武功,他称之为锻练身体,然后坐在柳树下盘腿打坐一个时辰,这是他所谓的平静心灵,用过早膳后就坐在庭院里雕着她依旧瞧不出轮廓的木头。
长孙嫣然拉了张藤椅坐在屋檐下,由傅夏的侧边望着他不停雕刻的手。
她自己也感到奇异万分,为何总是看不腻他的一举一动?一连五日,她都坐在他身旁瞧着他。
而他也不觉得扭捏,自顾自的做着他口中的工作。
午后微风由种满金黄稻米的梯田吹拂而来,不只带来了沁凉,也带来芬芳的稻香,她的眼皮变得沉重。
“王老板,你来了。”傅夏低哑的嗓音响起,放下雕刻刀,站起身。
长孙嫣然睁开双眼,看见一名年约五十岁的肥胖男子用手巾擦汗,面带笑容的走过来,他身后跟着六名身强体壮的男人与两辆板车。
“师父,你好,不晓得我上个月订的货做好了吗?”男子的态度恭敬有礼。
“是的,请你跟我到后头拿取。”傅夏双手负在身后,站在王老板带来的那群搬货工人身旁,竟然还高出半个头,且比那些男子显得壮硕。
“我就知道师父向来不食言。”王老板边说边伸手要六名搬运工人跟在他们两人的后头,“师父,你的手艺好,每位到店里的客人都说除了你的雕刻,其他的一概不要。”
“过奖了。”傅夏轻浅的勾起嘴角,领着王老板等人走出四合院的简陋木门,绕过用篱笆围起的房屋,来到后门。
长孙嫣然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窥探他的机会,跟在一群人的后头。
“咦?这位姑娘是你的夫人?”王老板转头望向她,不禁发出疑问,其实他今日一来就瞧见她,虽然穿着简朴,却美得惊人。
“我不……”听到有人将他与她误认为夫妇,向来大刺刺的她既害臊又紧张,小脸泛起淡淡红晕,急忙摇手。
“怎么可能?”傅夏冷淡又漠然的嗓音打断她的话,转头看见她彷若被浇了一盆冷水的表情,嘴角微扬。
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怪癖,每每瞧她噘着小嘴,一脸不甘的模样,他总是感到愉悦。
“师父如此俊俏又体贴,还幽默风趣,这般的好男人怎么会看上我这样的丑丫头呢?”长孙嫣然的语气酸溜溜的,水亮的眼眸微眯,直瞅着傅夏。
“与师父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他原来是位幽默风趣的人呢!不过话说回来,姑娘怎么会丑?难不成姑娘没钱买铜镜照照自己的俏模样?”王老板笑说,仔细的欣赏着长孙嫣然。
她一双美眸直瞪着傅夏,完全没有注意到王老板火热的眼神。
站在王老板身旁的傅夏却升起一股莫名的愠怒,再也无法忍受。
虽然她与他根本勾不上边,但是他受不了有任何男人用眼神探索她,就算只有一眼也不准。
“王老板,这边请。”他提高音量,低哑的嗓音里隐藏着任谁都能轻易察觉的怒火。
王老板与傅夏有五、六年的交情,知道他虽然称不上好脾气,但说话总是冷冷淡淡的,今日这样陡然提高音量还是第一次。
这下王老板心知肚明,眼前这位姑娘虽然不是傅夏的妻子,但并不表示将来不会是。
收回热烈的视线,他笑望着傅夏、讨好的说:“师父,请快点带我们去取货吧!我得赶在天黑前回到城里。”
傅夏轻扯嘴角,带领众人来到一间用木头搭建、约莫半层楼高的小屋,从腰际掏出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门上的铁锁,双手负在身后的走进屋里。
长孙嫣然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串钥匙上,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其中一把会是锁着全盛图的钥匙吗?
她跟着一群人走入略显昏暗的木屋,瞬间感觉凉爽宜人。
屋子中央有一张小小的圆桌,上头则摆着插了十来支烧得长短不一的香的金炉,在袅袅清烟中,折射着屋外射入的少许光线,让这里彷若被人遗忘的神秘所在。
她睁大眼仔细一瞧,屋里有大大小小的雕刻作品,全是佛像,除了观世音菩萨,还有弥勒佛、太上老君、玉皇大帝、瑶池金母等,每一尊都栩栩如生,特别的是眉宇间全流露出关怀、慈爱的气息。
这是傅夏雕刻的?
长孙嫣然充满疑惑与诧异,转头看向一脸淡漠的傅夏,实在难以相信如此冷然的男人竟然会雕出一尊尊慈祥又关爱众生的神像。
莫非他的心底藏着无比的暖意?要不,他怎么能雕刻出让人一望便注入满满温暖的神像?
是的,一定是的!
否则他怎么会在她与小燕初来乍到的那日,开门让她们入住?又怎么会在被冷风吹得发寒的那天,细心的替她们烧热水,让她们沐浴祛寒?
望着他宽厚的背部,不知为何一股暖流流过长孙嫣然的心底,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王老板,这十尊神像就是你订的。”傅夏站在屋内一隅,开口说话。
“我瞧瞧。”王老板兴奋的走上前,仔细的观察大小不一的神像,有时蹲下看着只至膝盖的小尊神像,有时又站起身仰望比人还高的大尊神像,然后露出开心的笑容,“真不愧是师父,手艺总是如此精湛。”
傅夏但笑不语,双手依然负在身后。
“这十尊神像我现下就带走了,钱在这里。”王老板心甘情愿的从腰际取出钱袋,放在圆桌上头,“师父,你要不要数数有无短少?”
“不必了。”
“师父果然就是师父,没有一次怀疑过别人的诚信。”王老板十分喜爱小他二十岁的傅夏。
“谬赞了。”傅夏依旧扯动嘴角,惜字如金。
“那我就将这些神像带走了,对了,下个月中旬可以再请你雕出这张清单上的神像吗?”王老板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写着各路神明的宣纸。
傅夏伸手接过纸张,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抬起头,“一个月出十二尊神像,实在有些困难。”
“那月底呢?”
“可能要两个月才能完工。”傅夏估算时间。
“师父,难道不能赶一赶?”王老板可是开店做生意的,店里得要有物品才能贩卖,因此很着急。
“我有我的坚持。”傅夏语气坚定,眼神中没有半点市侩。
看了他一眼,王老板叹口气,只能妥协,“那就请你两个月后交货,不过我下个月月中会再来一趟,先带走你雕好的神像。”
傅夏一语不发,轻轻颔首。
“那就这么说定了。”王老板随即做个手势。
搬运工人们立刻上前,用厚重的棉被包住神像,小心的将神像扛到外头的板车上。
长孙嫣然站在傅夏的身旁,仰望着他的侧脸,小声的问:“这就是你的工作?”
“嗯。”
这是工作吗?他也不是很确定。
“那帮人刺青的事就没在做了?”她再问。
“有。”
为何听见她提及担任扎工的事情,他会有股淡淡的无奈,一颗心微微的抽痛?
当扎工不是什么坏事,他却做着其他扎工不愿意做的事情,从前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卑微,但是当她用那清亮甜腻的嗓音开口问他,他竟然会觉得自己是身份低下的无用男子。
长孙嫣然不晓得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瞧见最后一尊神像被搬到房子外头,她跟了上去。
“王老板,请留步。”
第3章(2)
王老板暂停指挥的动作,转过身子,看着她缓缓的走下楼梯,“姑娘,请问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