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洁书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微微颤抖的睫毛,紧捉的双唇,看起来像是在隐忍泪水的模样,深深地剌痛他的心,他不想让她难过的,可最终他还是伤害了她。
咽下涌上喉间的苦涩,严毅钧逼自己再次开口,“我只是想拿回照片,而且我也提醒过你,你想玩的游戏你没本事玩。”
所以她是自作自受吗?心好痛,可为什么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关洁书缓缓地睁开眼睛,望进一双严厉冰冷的眸子,她的心倏地一紧,这才是真正的他吧……
甩开他的手,她转身走向卧室。
她必须离开了。
当严毅钧知道关洁书搬离他住处,已是三天后的事。
他打开助理刚才送来的邮件,里面是一串钥匙和磁卡。
这三天来,他一下班就回刘家,说好听点是要看住刘伟豪和刘嘉欣,免得他们闯祸,可是他们都那么大了,根本就不需要他看顾,真正的原因是,他在躲避关洁书,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深处的声音,开口向她道歉。
所以他只能懦弱地离开。
曾经他以为仇恨把他变得无血无泪,他的心只剩下跳动的功能,是她的出现让他的心再度变得柔软,只是压在肩头的沉重恨意,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她。
他从桌上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给袁成棠,要他接近关洁书,保护她。
挂上电话,他才刚将钥匙和磁卡收起来,手机铃声响起,来电的是钟翰昆。
“毅钧,我们见个面。”
既然刘允辉已经知道他是联云的幕后老板,那他现在和钟翰昆见面也没什么好躲躲藏藏的,但为什么钟翰昆的语气这么凝重,彷佛发生什么重大的事。
“怎么了?”
“你上次要我查的事,报告出来了,我们见面再说。”
严毅钧皴了下眉头,问道:“你人在哪里?”如果不是事态严重,钟翰昆不会这么慎重。
“公司。”
严毅钧挂了电话,离开富扬,开车来到联云。
办公室里只剩下钟翰昆和苏玉菲,两人都是一脸严肃。
他觉得奇怪,“有问题?”
钟翰昆拿起桌上的报告,“你自己看看。”
接过牛皮纸袋,打开报告,一页接着一页,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迷惘,害死他父母的不是刘允辉?可他为什么要误导他?
“当时我们调查到的资料全都是假的。”钟翰昆语气沉重。
他也感到很意外,他原以为害他父母的人是刘允辉,结果不是。
“我猜,当时刘允辉知道我们在调查他,所以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自己。”
苏玉菲提出假设。
严毅钧没说话,坐了下来,满脑子都是刘允辉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疑问。
接收到苏玉菲的眼神示意,钟翰昆也附和道:“应该是这样没错。”
“可是为什么他要担起这条莫须有的罪?”苏玉菲提出疑问。
若刘允辉不是凶手,那他们再对付刘允辉也没有意义,再者,计划已经开始执行,接下来要怎么做,必须有个结论。
“毅钧,你觉得如何?”钟翰昆忧心地望向严毅钓,他们三人就属他和刘允辉最亲近也最熟识。
严毅钧紧捏着报告,“虽然这件事和刘允辉没有关系,但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会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自己,一定有原因。”
钟翰昆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毅钧,你想,他会不会是想保护什么人?”
的确有这个可能,严毅钧张嘴欲言,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电话,“嘉欣,什么事?”
“大哥,伯父醒来了!”刘嘉欣开心地报喜。
严毅钧一愣,无法形容此刻心中复杂的感觉,只能说幸好刘允辉没事。
彼端听不到响应,又道:“大哥,你有没有在听?”
“有。”
“对了,伯父想见你。”
“知道了。”挂上电话,严毅钧向两人说道:“他醒来了,我想很快就可以知道答案。”
离开联云,严毅钧赶到医院。
刘允辉看到严毅钧,对妻子道:“我想吃红豆饼。”
叶可乔知道这是借口,没说什么,离开了病房。
严毅钧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刘允辉那苍白憔悴的面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幸好刘允辉没事,不然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望着他充满悔恨、内咎和自责的表情,刘允辉心里感到欣慰,他从来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孩子,“听可乔说,这些日子是你代理公司事务,可乔说你处理得很好。”
严毅钧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你不怕我毁了公司?”
“你会吗?”刘允辉微笑反问。
严毅钧沉默了一会儿,直接问道:“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误导我?”
刘允辉叹了口气,这世上果然没有永远的秘密,严毅钧再追查下去,一定可以查到真相,倒不如他直接说了,“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没有管教好弟弟,他才会因为一时贪念,害得严家家破人亡,我难辞其咎。嘉欣是我弟弟留下来的唯一血脉,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他相信刘允辉会为了刘嘉欣这么做,“既然害怕,当初何必收养我?”养虎为患,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我以为我可以一手遮天,但我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这是当初收养他没料到的事。
“既然知道我成立联云,为什么不阻止我?”严毅钧又问。
“你会想离开富扬也是正常的,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够忍受那些闲言闲语,你也没有必要去承受,我们乐观其成。”
我们?
“伯母也知道?”
刘允辉点头,“让你承受她娘家那边的压力,她一直对你感到很抱歉也很心疼。”
严毅钧定定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他已经走了,仇恨到此为止,我不会伤害嘉欣的。”
“你要离开?”早知道留不住他,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难不成继续留下来?”严毅钧反问。
“先不说我要怎么向他们解释你要离开,如今公司正值多事之秋,我的身体状况没有办法立即进公司坐镇,伟豪近来行为乖张,嘉欣又单纯没能力,你一离开,所有的重担都会压在可乔身上,我担心她会承受不住,你可以暂时留下来帮忙吗?”他从没想过要把他留在富扬一辈子,但他若就这么走了,要再见面恐怕很难。
严毅钧没有马上做出承诺,公司没有他,并不会马上倒闭,但此时叶可乔的确需要人帮忙。
刘允辉看出他的态度有些动摇,又道:“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只是希望你能晚一点而已。”
“好。”他答应了。
刘允辉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道:“你跟洁书如何?”他想,那天关洁书说他做了错事,应该是她已经知道他要对付他的事。
严毅钧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关洁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如果他没有故意伤她,她现在应该还在他身边。
瞧他的表情,刘允辉顿感不妙,“洁书是个好女孩,很适合你,到手的幸福,别傻傻的让它溜掉。”
严毅钧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直到叶可乔买了红豆饼回来,他才离开医院,来到关洁书的住处。
正要下车,他就接到袁成棠的电话。
“大哥。”袁成棠的音量不自觉变小。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听起来有心虚的感觉。
“我……人在曼谷。”他的声音更小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严毅钧问完,才意会过来,“你是跟着她去的?”
其实她早就该去的,可她却故意延后,还说了一大堆理由,也是那时候他才真正确定她对他的感情,而当时他的装傻,何尝不是因为贪恋她的陪伴。
“是。”
“好好保护好她。”
“我会的。”
结束通话,严毅钧扬起一抹苦笑。是他自己造的孽,现在只是承受这个果罢了。
第6章(2)
关洁书拿着行李,正要步出机场,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喊声——
“姊……”
她皱了皱眉头,会这么叫她的只有袁成棠,但他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出发前几天,她恰好在住处楼下遇到袁成棠,两人聊了几句话后,她就回到住处收拾行李,之后就没有见过他,怎么会……
转过身,一看真的是袁成棠,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跟着你来的。”袁成棠笑嘻嘻地道。
“你跟着我来这里做什么?”听他的意思,他们应该是坐同一班飞机,可她却没有发现他,事实上,除了严毅钧,恐怕没什么人可以入她的眼。
虽然已经过了三天,但她还是无法平复激动的心情,至今仍不敢相信他原来是有目的的接近她。
不过就是一张照片,他要,她给就好了,是她自己提出交易,要全都归咎是他骗了她,对他而言也不公平,毕竟他曾经警告过她,是她没听进去。
再说,和他同居的那段日子,她过得很开心,至于受伤,那也是她自找的,如果她能够坚持不要爱情的想法,此刻她的心就不会这么痛。
“姊。”见她一脸茫然,袁成棠伸手扣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摇了摇,“回了。”
关洁书回过神,瞪他一眼,“放开。”
他收回手,严肃地道:“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糟吗?我真的很担心你会做傻事。”
她觉得好笑,“跑来国外做傻事?我没那么搞笑。”她承认这么急着离开台湾是因为她懦弱,怕控制不了想去找严毅钧的念头,只能离他越远越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很不好。”
他知道她和大哥同居,但并不了解他们的感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他曾试探性地问过大哥,可是大哥也没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过有一点他敢肯定,大哥对她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叫他保护她。
担忧的眼神、认真的表情,关洁书大概猜得出他跟着她的理由了,事实上连她都不敢照镜子,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很糟。“我没事。”她现在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情。
袁成棠就算不知道她和严毅钧的事,光看她苍白憔悴的面容,也猜得出她受伤了,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顺着她的话道:“好,你说没事就没事,反正我跟定你了。”
“我要去美索,那里大多都是难民,你不适合跟我一起。”他长得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就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如果他不说,她很难想象他是孤儿。
“一副难民样还想去帮助难民,有没有搞错?”袁成棠刻意以她听得到的音量小声嘀咕。
关洁书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话,不过她却觉得很熟悉,好像是……对了,严毅钧也常常这样,用严肃的表情、认真的口吻说着剌讽的话。
天啊!她想到哪里去了,严毅钧是严毅钧,袁成棠是袁成棠,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她不该因为他们语气相像就想到他。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他是有意欺骗她,只是为什么不干脆骗个彻底?为什么要揭开残酷的真相?
或许他对她没有爱情,但总有一点点动心吧,不然为何要买礼物送她?
“姊,别这样。”见她一脸疑问,袁成棠搔了搔头,“好,算我说错话,你别哭好不好?”
哭?关洁书困惑的抬手摸上脸颊,果然一片湿,她马上抹去泪水,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急,慢慢来,她一定可以忘记严毅钧。
她抬头望向一脸担忧的白净面容,笑道:“回去吧。”
“不要,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早就规划好的事,干么半途而废?”因为贪恋和严毅钧在一起的时光,来美索的日期一再延后,她原本想的是打动他的心之后,再执行规划,现在看起来只觉得可笑。
“那我只能跟着你了。”
“袁、成、棠!”
“姊,我会乖乖的,你会收留我吧?”袁成棠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把你放电的招式收起来,我对小屁孩没兴趣。”她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最好少惹她。
“成熟的男人很没情趣,没有我这个青春屁孩花招多。”说完,他还帅气地拨了拨浏海。
也是,从来只有她想尽办法逗严毅钧开心,而他却不曾将她放在心里,更别提哄她、逗她了。
见她似乎不再那么坚持,袁成棠举起手发誓,“姊,我保证我会乖乖的,不会随便对其他人放电,我的心、我的身体都是你的。”
关洁书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正经。”
他露出爽朗的笑容,“姊,先吃饭好不好?我帮你拿行李。”
她本想再拒绝,但见他笑得开怀的样子,她转念一想,既然他那么爱跟,干脆就让他跟,说不定去了美索之后,他受不了那种辛苦的日子,就会自己回台湾了。
现在的她,只想将力气花在忘记严毅钧身上。
严毅钧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因为家不再是家,只是一个暂时居住的饭店。
他打开客厅的大灯,环视四周,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气,若不是有这些色彩丰富的窗帘和抱枕,这间房子应该会更冷清。
想到这里,他扬起一抹苦笑,她离开已经半年了,可他却觉得好久好久。
他不是没想过去找她,却迟迟无法付诸行动。
不只因为她的人生规划为了他而延迟,更因为他没有把握她会原谅他,如果角色对调,他恐怕做不到原谅,就算原谅了,也不会想再见面。
走到沙发上坐下,他闭上眼睛休息。
好累,真的好累,白天在富扬,晚上处理联云的事,经常就回刘家,若是待得太晚,他会干脆睡在刘家。
王嫂问他是不是还在担心刘允辉的身体,这只是其中一点,刘允辉不管是饮食还是生活作息,都被叶可乔严格控管,身体复原状况很好,只要不要太累就没问题,他只是不想回来而已。
没有她的声音、没有她的笑容,屋子里安静得连根针掉下来都可以听见,这样的沉闷让他有种快要窒息的不舒服,有时候甚至会产生幻听,如同此刻,耳边又传来她的声音——
毅钧,你想吃什么?
毅钧,这个好不好看?
毅钧,这个要怎么用?
毅钧,周末要去哪里?
毅钧、毅钧、毅钧……
她真的很吵,问的都是小事情,明明就可以自己决定,却总爱来问他,有时候他会不耐烦,嘲笑她是三岁小孩,说不定三岁小孩都比她有主见,而她有时会不在意地微笑,有时则会气嘟嘟地瞪着他,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会回答她的问题。
严毅钧缓缓地张开眼睛,映入眼中的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冷清,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