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下午回家休息了。”没发觉两“帆”间的暗涛汹涌,杭晨微惊喜道。
“嗯,真巧啊。”
“是啊是啊,我刚才就跟千帆说,那个好像是你,还被他嘲笑来着。给他一说,我都不敢确认了。呵呵,结果证明还是我的眼神比较好!”
“就你眼神好,行了吧?”千帆哄了哄他,立马调转矛头直指易帆,“还真是很巧呢,易帆同学居然也会在这里。对了,那些是你朋友?你们像是还有事情?”
易帆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的承认:“是啊,是我朋友。我初中就是对面四中毕业的,今天有些事就约了朋友到这见。”
千帆一声冷哼,不作表态。易帆轻笑着懒得去解释,反正解释就是掩饰。一转头,接触到杭晨微满是羡慕崇拜的视线:“啊……你朋友真多。”
对他宠溺的一笑,易帆转而问他:“今天你怎么走这边?你家不是这方向的吧?”
“哦?你知道晨微家怎么走?”千帆抢先问道,挑衅的笑瞪着易帆。
“也谈不上知道,看他平时放学都不往这边,想必就是了。”
杭晨微点点头,“是的,我家在东林新村,要往南走。”
“哦……那你现在是去哪?”
“现在是去千帆家,他刚搬了新家,我这也是第一次去。”
“时间不早了,有话明天到学校聊也一样。晨微,我们还是快点吧。我妈知道你今天会来,说要早点回家下酒酿圆子。”
千帆适时的开口提醒,果然拉回了杭晨微的注意力。杭晨微看看易帆,又看看千帆,突然想到个好主意似的,对易帆说:“你要不要一起去?”邀请过后,才想到征询千帆意见:“这没问题吧?”
易帆笑眯眯的看了三秒种千帆那张僵硬的脸庞,然后才开口:“我朋友还等我有事呢,你忘啦?”
“哦……对也……”杭晨微红了红脸,有点不好意思。
“不耽误你们了,玩得高兴点。对了,你家在东林新村是吧,那我家应该离你家很近,下次请你去玩。”
后半句他对着杭晨微一个人说。
随着杭晨微高兴的点头答应,千帆的脸色开始黑里发紫,而易帆则稍稍露出些得意洋洋的神情。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
“晨微,要是易帆真的喊你去他家玩,你可别随便答应哦。”
“啊?为什么?你不是挺希望我交些新朋友吗?”杭晨微心中不解,本能的对千帆的话有所抵触。
千帆想了想,解释道:“我当然希望你多交些朋友,易帆一直这么照顾你,我也很高兴。不过你想,他朋友这么多,还要为你花这么多心思不会太轻松。做人要自觉,可以的话,我们还是尽量不要麻烦他比较好。”
杭晨微迷犹豫了一会,带着受伤的神色问:“难道说,我一直在麻烦他?”
“不是说麻烦啦,我也是自己猜想的,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朋友多得应付不过来。”
仔细想,易帆的确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他朋友的话,他说的是会“罩”自己而已。那么就是说,所谓的“朋友”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认定,而在易帆的角度来说,不过是在照看个麻烦?
突然,很想哭。
一想起易帆温柔的笑脸,心里就暖洋洋的;而想到自己只是个累赘时,仿佛天都一下子黑了。
“晨微你怎么了?”随口说了两句,只见杭晨微瞬间变脸,一副要哭下来的表情,千帆顿时吓坏了。
“你说……真的?他没当我是朋友?”
看着杭晨微可怜兮兮的期盼神色,千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到杭晨微真的要哭下来时,他才不情不愿的哄人,“我随便乱说的,你别当真啊!”
“……”
那天晚上,杭晨微和易帆不约而同的回想着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只不过一个带着怀疑忧伤的心情,而另一个则是满足微笑的表情。
至于千帆同学,他扎了一个姓“易”的稻草人,死命钉了一千遍解恨。
第四章
易帆虽有段精明心思,但情感上不是敏感细腻的人。过了将近一个月,才感觉到杭晨微的疏离。他们间原本就没有很密切的交往,因此要分辨其间的变化,真不是容易的事。
不过,他还是发现了。杭晨微平时虽不会主动来找他,但也不会像现在,尽找些拙劣的借口来躲他。
很纳闷,他想不出原因。一开始他猜想,是不是哪个混蛋暗中威胁杭晨微不得接近他。想想不可能,要真发生什么,凭他的耳目没理由一点风声没听到。再说谁会有胆子干出这种事,还是个大问题。
难道、难道……突然想到好几次和千帆擦身而过时,对方冷淡敌视的眼神,易帆心中渐渐对起了谱来。
没错了,绝对是他!早知道千帆看自己不顺眼,老是话里有话,把自己当贼似的防,如果不是他的话就不作第二人想了。真是大意,居然让人背后偷袭成功。
就这么,易帆被激起了斗志,燃起势在必得的熊熊火焰。他天生就这性子,自己不要,可以;可容不得被外力挫败。
吃过饭,杭晨微趴在课桌上小憩,整个人缩在厚重的外套里,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记得他说过,自己从小身体就很弱,三天两头的半夜跑急诊,吃药打针都是家常便饭。直到现在,他对医生护士都有着一份莫名的敬畏心。易帆立马开玩笑道,以后自己就要当医生,到时非把这病人好好收拾一下不可。
想到当时的情景,易帆不由漾出微微笑意。他走过去轻拍杭晨微的肩。被惊醒后,那双初时迷茫的大眼在看清来人后,立刻闪过惊讶的色泽。易帆打了个手势,“跟我出来下”率先出了教室。
杭晨微忐忑不安的跟他到了教学楼后的空地,边上就是小卖部了,大多数人都在午睡,所以空落落连鬼影子都没。
“这个星期天有空吗?”
“有空,怎么了?”
“那来我家一起看书吧,还有一个月期末考,差不多该开始复习了。”
“啊……”意料外的发展,令杭晨微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他本来就不擅掩饰,找个借口也找得漏洞百出,“抱歉,我已经和千帆约好了一起温书……”
“你刚才不是才说有空吗?再说我们和他上课老师不同,笔记内容、布置的作业都不同吧。”
“可、可是……”稍稍一逼迫,杭晨微立马就卡壳。
易帆深吸口气问道:“是不是千帆?”
“什么……?”
“是不是他不准你和我走太近?”又加了句肯定陈述句:“你最近在躲我。”
杭晨微的脸刷一下红透了,嗫嚅着想否认,可惜毫无气势。
一看他的样子,易帆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心头火起:“真的是他?他究竟跟你说了些什么?”
不能承认!——一瞬间脑中只闪过这个念头。杭晨微咬定了不松口:“没有,他没说什么。是你误会了……我没在躲你——有、有什么好躲的?”
认定了他在为千帆打掩护,易帆心里的火气,就好像被泼了汽油似的腾腾腾蹿得八尺高。
“你有什么可瞒我的?他到底说什么了,这么见不得人?说我是坏人?还是说我混混?你说啊!”易帆气势汹汹,将杭晨微逼到了墙脚,差一脚就踩进阴沟去了。
“没有……他真的没这样说……”从没见过这样吓人的易帆,杭晨微只觉后背发凉。
见他畏缩的样子,易帆一把扯住他胳膊防止他开溜,继续逼供,“没这样说,那他到底是怎样说的?”
“真的没有!他一直说你人很好,这么照顾我……只不过,他提醒我要自觉点,别一直麻烦了你都不知道。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所以……”杭晨微低沉着头,小声的迅速说完。易帆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没漏。真他妈,不是滋味啊……
突然醒悟,只见杭晨微正给吓得快钻进墙壁里去了。心下不由歉然,有一点温柔的情愫蔓延,“你还真是个笨蛋,他说你就信啦。你自己究竟怎么觉得的?”
原本捏得胳膊生疼的那只大手,改为安抚的摸过头顶。虽然被当作小孩子看待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混杂着的安心与欣喜,却来不及似的滚过了全身。
“我当你是好朋友,很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可想想也是,你朋友这么多,还要照顾我肯定很麻烦,所以我才不想当你的累赘。”
看着那润泽的粉红唇瓣,说着既让自己生气,又让自己高兴的话语,有一股惊人的冲动,在理智示警前传达到了全身。
轻轻擦过了那两片唇——虽然只是手指轻触,但其间饱含的情色意味却把易帆自己给吓到。
定睛一看,杭晨微给吓得无法继续说话,目光中透露出微微的迷惘,与不知所措……
是在故意诱惑人吧……很荒唐的想法,却是易帆瞬间唯一的念头。
慢慢的俯身,缓缓的接近,感觉那张单纯不明所以的脸庞,越来越、越来越靠近……
只有两厘米,已经能感觉到他的呼吸、他的热度。能看清他墨色瞳仁中的细微肌理,轻颤、微怯、凝住了视线。危险的信号在心底叫嚣,无暇顾及。冲动敲击着神经,原始的渴望,挑选在最不曾意料的时机肆虐……
然而,突然而至的喧哗人声,惊扰了这方缠裹着暧昧气息的天地。刹那间的迷思,自僵硬的背脊散去。
整栋安静的教学楼,迅速的从午睡的沉寂中醒来,嘈杂的人声、脚步声一波波扩散开。清醒过来的易帆,迅速的直起身,“我看看出什么事了。”安抚的轻拍下杭晨微的肩,转身走进底楼的过道。
直到易帆消失在了视野,过了很久的杭晨微猛的重重开始呼吸,忆起片刻前难以置信的瞬间,整个思维开始沸腾、燃烧。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发生,但心境却天翻地覆……
易帆灼热的呼吸喷洒过肌肤的时候,惊讶中,分明带了些无法否认的雀跃期待。太可怕了,也——太可耻了……不能再去想!自己,怎么会如此疯狂?
越是拼命去阻止内心的胡思乱想,心却越发的乱。
***
关灏侧偏着头,脸上的红痕清晰可见,看来这记耳光还真不含糊。即便如此,他依然带着无所谓的冷漠神情。与之相应的,茹华整个人透射着愤怒的心碎,上半身前倾弯弓着,身子打着细颤仿佛负荷不起地心引力,苍白的双手不放弃的扭着关灏前衣襟,明知抓住的是绝望,也不松手。
闻声赶来的易帆,只是充当傻傻看戏的一员。私心里他欢迎这个角色,毕竟这两人的世界,并没有供他人介入的缝隙。能说什么呢?能说的他们业已明了,说了只是平添尴尬。
这段时间他故意避开了茹华和关灏,不想去看那过程。只不过结局终了的崩裂刹那,选择了这么个无法逃避的方式,硬生生逼迫他亲眼目睹。比想象中更惨烈,这两人终于将对方伤得透心彻骨。
茹华喃喃的说什么没人听得见,关灏只是一脸漠然的轻轻点头。在她抬头的时候,一串泪掉了下来,但被凝望的对象依然面色不改。
“滚,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她开口,“以后,再也不要让我看见你。”
关灏深深的点了下头,无所谓的转身欲走,却被衣襟的牵制锢住了。看了眼扯住他胸前不放的苍白手腕,毫不犹豫的,将她的指头一根根掰开。掰开,又揪紧,再掰开。就好像一场角力游戏般,平静默契的抗衡着。很用力,用力到彼此都痛了。
终于十指脱离了关灏的衣襟,他用力握了下她的手,就好像以往一般用温暖的大掌包围着她纤弱冰冷的双手。温度尚未传达至表皮深层,已然松手。
那最后的一眼,光华尽现,将所有的一切尽纳心底。然后转身,沿着陌生的林荫道,一步步走出她的世界。将交集渐渐拆离,渐行渐远,直至望不尽的深处。
茹华站了很久很久,感觉不到任何视线、任何议论。整个人生被抽空、抽尽,就在短短数分钟内——其实也就吃一根雪糕、听一个笑话的时间。
久到看戏的人群开始无聊的散去,她终于沉默着转身,打算上楼回教室。当经过易帆身边的时候,他忍不住轻唤她的名字,茹华却毫无所觉的继续前进。方才还白皙秀美的脸庞,似那瞬间枯萎的花朵般灰败。易帆只觉一阵刀绞般的心疼。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真的想把关灏揪回来,让他亲眼看看现在的茹华。说什么为对方着想,难道就是将她伤到这个地步?
踏上楼梯,到第三级时她脚底一滑,毫无挣扎的摔了下去。幸好高度不高,所以摔下去的动静不是很大,但周围还是暴出一阵惊呼。茹华一声不吭的跌坐在地,没有一丝痛觉的表示。
易帆吃了一惊就要冲过去,却被突然挡在身前的人拦住了去路,“苏……”
苏力力好像平地出现般,两大步走上前,将茹华半扶半抱的搀了起来,轻声问:“有没有摔痛了什么地方?”
茹华愣愣的看着他,缓缓摇起头。
“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说着就扶她走向走廊另一头。
茹华也不反对,任他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拖着步子去了医务室。
易帆看着脱离预料的一幕,皱起了眉。
不安的感觉,尚来不及充分滋生,胡望钧的大嗓门已炸了开来:“娘的!这小子还真是关键时刻不手软!早知道老子也抢准时机玩把英雄救美了!”
虽然下一秒他就因为腹部挨了易帆重重一拳,而夸张的哀号倒地,不过他的确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去医务室看了一眼,那里的风平浪静让易帆无从插手。茹华冷漠的视线,清楚的表明她现在宁愿依托于一个陌生人,也比面对看穿她脆弱绝望的朋友来得好。
冲回教室,易帆把东西胡乱扫进书包,打定主意跷课去找关灏。死党们还不识相的威逼利诱要他透露详情,他火冒起来一脚将桌子踹去跟墙壁亲密接触,一回头,所有人都吓得跳开了三尺。总算,没人敢来找死了。
烦乱的将书包甩在背后,易帆“蹬蹬蹬”三步并两步,跑跳着下了楼梯。还剩最后半层楼时,一个大拐,刹不住车就那么撞上了来人。
两具身体在下一瞬间分离开,杭晨微被这么一撞,差点贴到了墙上。易帆反射性的迅速伸手稳住了他,怒气暂时消融下来。
“对、对不起。”杭晨微在看到是易帆的瞬间,差点“啊”的叫了出来。
易帆定定的看着他,在发现他想偷看又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神态后,心中有些柔软。悄悄想起刚才被打断的迷思,一瞬间居然再度荒唐的意乱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