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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屿 page 13 作者:白芸

  肖石叹口气,无可奈何地坐到床沿。

  “你真温柔啊,小纯也是一样。”耿辰之深深叹息。

  “柯纯是我们的表弟,我们三个人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小纯小时候就很可爱,几乎是人见人爱,大家都很喜欢他,老弟也是,不过不知为什么,偏偏我一看到那小子就心里有气,没事总找各种理由欺负他让他哭个不停……人啊,总要在失去以后,才知道珍惜……不过,以我这么恶劣的个性,就算知道了,想必也不会对他好多少吧……

  “自从小纯走后,我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好好睡觉,再呆在没有他的T市会让我觉得窒息,所以我才不得不把自己流放到国外……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一切都不可能再来了……”

  时断时续的声音,在寂寞的卧室回荡。

  肖石沉默地聆听他内心的忏悔,放任自己的手被他握着,直到对方因酒意和疲累而渐渐阖上眼睑,才缓缓把手抽出来。

  跑到干净的似乎从来没用过厨房里烧水,等水开后,倒了一杯,放到耿辰之的床头柜上,把一旁的台灯拧暗,他拉好窗帘,又细心检视了一遍房间……

  耿辰之终于安静下来的脸庞,带着精疲力竭的倦意。是不是因为夜夜失眠,所以才不得不用酒精麻痹自己?刚才打开厨房的冰箱,除了几只鸡蛋,就只有满满的罐装啤酒,厨房内的小型吧台上,更是恐怖地塞满了密密麻麻的高纯度的各类红白酒。

  这个男人,远不像自己第一面所见的那样光鲜亮丽。

  在这个深深的都市里,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深深的故事,和无法愈合的伤口。

  最后瞥了一眼,他悄无声息地关上房间。

  ***

  接近午夜,别墅仍亮着淡淡的灯光。

  灯光是从书房发出的,肖石走到虚掩的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

  内心忐忑不安,他不顾他的反对送耿辰之回去,又到这么晚才回来,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引得男人雷霆大怒?

  “进来。”

  他推开门,耿暮之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正对着一台电脑,屏幕的荧光投射到他脸上,幽不可测。

  每次当他这个表情的时候,肖石就完全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睡着了?”

  明白他指是的耿辰之,肖石点点头,“你大哥……他好象酗酒酗得满严重的,房间是摆满了酒瓶……”

  “他又酗酒了?”耿暮之皱眉。

  “又”这个词用在这里,说明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我的一个朋友是医生,明天我会让他过去看一看。”他头也不抬地说。

  “哦。”

  “你还有什么事吗?”男人冷淡地问。

  “没什么……”肖石欲言又止,“不要工作到太晚,早点睡吧。”

  “我知道,你先睡。”

  他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专注于电脑前。

  “晚安。”

  轻掩上门的瞬间,肖石忍不住握起自己颤抖的指尖。

  男人真的在生气,而且是非常、非常生气,却又偏偏装得若无其事。他该怎么办?向他道歉吗?还是做些什么让他消气?

  他事先就告诫过他不许和他大哥太过亲近,是否就是不想让他知道柯纯的事?那现在处处都违逆男人心意的自己,该怎样取得他的原谅?还是马上向他道歉吧,等他上床睡觉的时候,没错,就这样!

  然而,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天都泛白了,也不见耿暮之的出现。

  ——何必粉饰太平?!为何不告诉他,在你心里,他永远是柯纯的代替品,是柯纯的替身。

  真的是这样吗?他很想问,却又害怕得到肯定的答案,若真的这样,他宁可自欺欺人,装聋作哑。

  到底怎样才可以守住这一生想要认真对待的人?到底怎样才可以维持这份建立在假像之上的如履薄冰的感情?

  他无语自问,这永远是无解的答案,无解的难题。

  闭上酸涩的眼眶,将身体蜷成一团,无边无际的孤寂将他淹没……

  唉,如果真的要分离,那是谁也没有办法阻止的事啊。

  ***

  日子就像冰封的湖面下的水流,平静而迅速地一天天飞逝。然而,湖面一角不那知何裂开的缝隙,却渐渐越扩越大,越来越难以愈合。

  华薇薇自从嫁给了那位中午的太阳后,就辞职做起了专职少奶奶。婚礼在西式教堂举行,观礼的人并不多。

  女方这边就只有肖石一位引人注目的”家长”(华薇薇对外一律称“哥哥”,似乎也没有多少人对他们不同的姓氏提出异议)和“流星屿”经理邱浩川,而男方除了亲戚外,就是郝大山膝下的一对年约十六、七岁的儿女。

  看到这对外表和华薇薇差不多的少男少女,肖石僵硬的笑容就没有松缓过,在华薇薇一再保证嫁过去后不会和郝大山的子女一起住,并且对成为一名合格的“后妈”有了充分心理准备,他才稍稍放心一些。

  总之,他现在的心情,有些类似于含莘茹苦的父亲,好不容易嫁掉自己女儿的感觉吧,心头卸下一块沉重的大石,却又感到恋恋不舍。

  没有华薇薇生活的公寓,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肖石退掉公寓,另外在附近租了一个单身小单元,过着一个人自给自足的生活。每逢礼拜日,他都会去探望在市效戒赌中心的母亲,她看上去气色比以前好得多,治疗效果似乎颇有成效。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更令人惊喜的是,“流星屿”的同事许小然向人见人怕的邱浩川告白了!

  当然第一次是被狠狠地拒绝和一顿羞辱,然而许小然却锲而不舍,在抓住邱浩川的一个弱点后向他发起猛烈进攻,熬不了多久,邱浩川就卸甲投降。

  这不咎于拿鸡蛋撞石头,惊奇的是,居然给他撞开了!肖石不知道许小然怎么办到的,却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如果,自己有许小然的十分之一,也许就不会落到如此夜夜难眠的地步。

  究竟在痛苦些什么呢?其实,不过是因为自那一夜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耿暮之。

  这次的“不见面”,不同于上一次“不见面”的决裂,男人并没有刻意避开他,只是冷淡地打开彼此间的距离。不再等他下班,不再约他出来,连他打电话过去他都是冷冷的几句就挂断,一付很不耐烦的样子。碰了几次钉后,肖石就乖乖地,再也不敢多骚扰他了。

  就像一脚不慎踩中了“雷区”,炸开了原本挡在彼此面前自欺欺人的面纱,不管再怎样勉力维持平静,却再也无法若无其事地生活。

  沉默不语的男人令人痛若异常,干脆肯定告诉他他只是个替身,说不定反而令双方都能解脱,只是,什么都不解释的男人,令他觉得自己连被他肯定是“替身”的用意都不屑。

  虽然不想雪上加霜,但,这是事实。

  心在慢慢被冰封的同时,他开始时常出入耿辰之的公寓。

  究竟是寂寞,还是太爱那个男人?总之,与其一个人在家里辗转难眠,还不如对着那张酷似他的脸痛苦。

  在他的带领下,他也渐渐学会喝酒。喝醉的感觉真的不错,轻飘飘的,手脚麻痹,躺在沙发上就像飘浮在海中心,意识与身体分离……什么都不用去想,也就没有了烦恼。

  清醒时,就和耿辰之天南地北地聊,彼此都心照不宣似,再也没有提过有关柯纯的只字片语。只是偶尔,当耿辰之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或是言谈中流露出淡淡忧伤的时候,肖石猜想,会不会他又想起了柯纯?

  那双眼眸几乎和耿暮之一模一样,那以前当他凝视着他时,是不是每次都把他当成柯纯?

  他想他是不会好了,这越喝越多的酒,越来越重的心痛,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失去的永远是最好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他会不会想念他,就像想念柯纯一样?

  一双手伸过来,替他挡去灯光。

  “干什么?”他扒开他的手。

  “不这样做,你似乎就要哭鼻子了。”

  耿暮之……不,是耿辰之凝视着他。

  “我没事。”

  “如果能一直这样自欺欺人,倒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我真的没事。”

  他苍白脸颊流露的一抹倔强令他又爱又恨,明明都痛成这样了,却仍是咬牙一声不吭,跟柯纯一样。

  “耿暮之到底有哪里比我好?”

  前尘后事,如浪涛拍击岩石,卷起千层浪。

  他记得,这句话,当初他也问过柯纯。那时他误会柯纯爱的是自己的弟弟,而事后证实只不过柯纯故意骗他。

  那时,柯纯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别着脸不肯看他,即使被他硬抓住下巴抬起来,他眼眸里,满满的,就只有伤心而已。是怎样令人不忍的伤心呵,可当时的他又气又怒又暴跳如雷,完全忽略了他眼里的伤心。

  他甩手负气而去,就此造成两人一生的决裂,亦令自己后悔终生。

  “不知道。看到第一眼,就很喜欢、很喜欢……很奇怪吧……”削瘦的清秀脸颊,最近更显忧郁了。

  “不奇怪,这是命运安排的缘份。”

  “命运安排的缘份吗?真动听啊……”肖石有些出神。

  “你不相信缘份?”

  “我相信。我只是不相信缘份会正好落在自己头上,而且,既然有缘份,也未必会有美好结局。”

  “这话听起来很悲观。”

  “是吗?”肖石淡淡一笑。

  “什么响声?”

  空气中传来不同寻常的震动。

  “是我的手机。”肖石从裤袋里掏出不常使用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喂?”

  听筒里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是肖石先生吗?”

  “我就是,请问你是……”

  这个号码,只有母亲和华薇薇两个人知道,怎么突然有陌生人打来?

  “我是仁爱戒赌中心的马医师,你母亲的主治医师。”

  “原来是马医生,你好。你这么晚电话给我,难道是我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没错,是关于你母亲的。事情是这样……呃,你母亲有了重大变故……不过这是个坏消息,所以在我说出之前,请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多久,“咚”地一声,手机重重摔倒在地面。

  “怎么了?”耿辰之担心地看着他。

  肖石怔了几秒,突然跳起来,立即往外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连忙抓住他。

  “快……快送我到仁爱医院……快一点……我母亲她……她出事了……”

  泛白的双唇,因太过震惊而微微颤抖。

  ***

  通往急诊室的走廊一片嘈杂,分开人流,肖石跌跌撞撞地冲往最里的病床……

  “妈!”

  病床上,伍慧娟静静地阖着眼睛。

  肖石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平静的模样,她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时在家里,不是低声下气地向他要钱去赌,就是凶神恶煞地咒骂他是“讨债鬼”。

  这么安详的母亲,这么柔和的面容,前所未见,他缓缓闭一下眼睛,深深呼吸。

  “肖石先生,请不要难过,你的母亲已经在五分钟前停止呼吸了,很抱歉,你没有及时赶上见她最后一面。”母亲的主治医生马医生,不无遗憾地扶了扶眼镜。

  “马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肖石困难地挤出声音。

  “是车祸。伍女士于午夜时分从戒赌治疗中心逃跑,过十字路口时,因闯红灯被路过车辆撞倒,当场头颅出血,送到急诊室后因失血过多而死亡。对不起,我们治疗中心虽然有严密防范措施,却还是百密一疏。”马医生做出简要说明。

  “逃跑?她不是在治疗中心呆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逃跑?她想到哪里去?”

  “伍女士是在环海西路被撞的。其实之前,伍女士的情绪就有些波动,我们虽然有小心看护,但没料到,她会趁看护人员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逃走。”

  环海西路,那不是通往码头的必经之道吗?

  原来她诚如自己所说——死也要死在澳门,果然实践了。

  说不出是苦涩,是气愤还是心痛,肖石只觉眼前一阵晕眩,差点站立不稳。

  “小心。”耿辰之眼明手快地把他扶住。

  “肖先生的气色不太好,还是赶快坐下歇一歇吧。”

  两人合力把肖石扶到急诊室外的休息椅上。

  “请节哀顺变,我去帮你处理一下相关事宜。”马医生缓步离开。

  长长的黑暗走廊似乎没有尽头,散发着刺鼻消毒水的空间,充满冰冷的气息,肖石怕冷地环住自己双臂。

  “来,喝口水。”

  一杯热茶出现在自己面前。

  肖石沉重地接过。

  “没想到,妈妈的赌瘾会这么严重。以前她就说过,要她不赌,除非杀了她,还说就算要死,也要死到澳门。现在虽然不是在澳门,但至少,是去往澳门的路上,也算……达成心愿吧……”

  苦涩不堪的语气。

  “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可是,我心里却没有太多悲伤的感觉。难道我是冷血动物吗?还是说……再浓的亲情,也被她那种日以继夜至死不改的疯狂赌性消磨殆尽?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结局,爸爸离开我们,现在妈妈也走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吧!”

  “傻瓜,当然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把他人的过错,加诸到自己身上。”耿辰之用修长的手臂将他环住,一遍遍轻抚着他的后背。

  “想哭就哭出来,不要自己拼命憋着这么辛苦,我不会笑话你的。”

  “我哭不出来。”

  虚弱的身体无法支撑重量,只能靠在他怀里,勉强维持。

  “没关系,哭不出来就不要哭。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放心好了。”

  那张温柔的脸庞和耿暮之一模一样,肖石凝视着他,胸口掠过尖锐的痛楚。

  “要不要我叫暮之过来?”

  “不要。”他蓦然一惊,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连连摇头。

  “为什么不要?这个时候,他来陪你比较好吧。”

  “不要……不要……”肖石只是像个倔强的孩子,拼命摇着头。

  耿辰之只能无奈地放弃了,“好吧,那我送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你的脸色白得能吓死人。这里等一会儿我会处理的,交给我吧。”

  “谢谢。”

  此刻还能有人陪在身边,他感到非常宽慰。身边的男子虽然总是一付吊儿朗当的颓废模样,但正经起来,却比任何人都可靠。如果没有耿暮之,说不定他会被他吸引。

  然而假设是不成立的,命运安排的缘份,一生,只有一次。

  他的爱情,也只给一个人。

  不管他是否需要,不管有没有回应,只要他知道自己爱着他,这就足够了。即使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刻,肖石也只会这么想。

  这一夜显得特别漫长,直到清晨,天已放亮,才把相关事宜处理好。

  肖石并没有拒绝耿辰之把他送回家的要求,他显然是不放心他,而他也的确需要陪伴。

  然而,简陋的公寓门口却静静伫立着一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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