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别以为有一身好武艺是多幸运的事,有时候,这反而是祸根。」
「什么意思?」方无非摸不著头脑,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
「你以为烟波为什么会被人追杀?」他挑眉微笑,语气笃定地道:「或许她真的被人冤枉了,但如果她没有这一身武艺,只怕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
方无非以指尖轻抚下巴沉思。「我倒是在想,烟波口中的小姐好生厉害,为了保护她就教出烟波这样的高手,而且听烟波的口气,这一家子竟由著那小姐做主,失了窃就要杀人。对了,刚才烟波说的是处死,『处死』这两个字……」
说到这里,方无非顿悟似地笑了起来。
「她的主人,必定不是普通人家!」
「正是。」储少漠颔首附和。「烟波所谓的失窃只怕不简单,而那小姐也必定不是普通人——搞不好根本不是小姐。」
方无非眉一挑,望向他。
他微微一笑,「这个小姐应当身分尊贵异常,说不定根本是位公子。」
被他这一提点,方无非顿悟。「不管是普通人家还是王侯贵胄,由著小姐做主毕竟不同寻常,如果说是位公子,倒合理得多。」
「当然,这也只是假设,即便是位小姐也不稀奇。」说著,他向她扬了扬眉,意思是,眼前不就有一个例子?
方无非明白他的意思,不禁嗤了一声,却笑意隐约。
两人这般分析下来,一时觉得痛快,同时对彼此有些另眼相看。
想不到两人吵了十多年,反倒在分别五年後察觉到对方的好处,能够这般刦心相谈,竟是快意非常。
两人心中有了谱,也就心照不宣地由著事情发展——如果另有蹊跷,想必日後自会揭晓,反倒薛皓这小子有些棘手。
薛皓这家伙自谢侠义道骨,如今对烟波生了怜爱之心,而烟波又是这等风采秀逸的姑娘,那小子若是当真深陷情网也不是不可能。偏偏储少漠与方无非两人都认为烟波不是寻常之辈,此时不过是龙困浅滩,必定不会久留,要是当真放任事情发展,到时只怕薛皓受到的打击更大。
如此一来,他们倒要想尽方法阻止薛皓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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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薛咯兴匆匆地跑到烟波的房里。「烟波,外面天气可好了,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一双手突地搭上薛晤的肩,方无非从他背後冒出头来。「我这儿还有事要麻烦烟波,薛大少,你呀,还是自己玩去吧!」
「这……」薛皓抓抓头,瞅瞅方无非,再看看烟波。
方无非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烟波,笑吟吟地道:「烟波,你的伤也好了,正好今日我要去城北一趟,你就随我一起去吧。」
薛皓的心意烟波哪会看不出来,她点点头。「是,我去收拾一下。」
待烟波走开,方无非把薛皓拉出院子,毫不客气地一掌拍向他的胸口。
「薛皓,你也算是我十几年的兄弟,怎么?想抢我的人?」
在她的逼视下,薛皓退了一步,一边摆手,一边讨好地笑著。「无非,就因为咱们十几年交情,肥水不落外人田嘛!」
「那要看看这肥水到底是不是咱们家的。薛皓,我明白地告诉你,烟波明摆著对你没意思,你要是一意孤行,到时候摔惨了就别怪我!」
烟波的故意回避薛皓岂会看不出来,听无非这么说,他的神色有些丧气。
「我知道烟波不太理我,可是不试过怎么知道结果?反正以後有的是时间。那句话怎么说来著,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要是浪费这上天给我的机会,岂不可惜?」
话刚说完,方无非嗤之以鼻。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单是这样,我也用不着阻止你,可是我总觉得烟波不会在这里留得太久,她不是池中物,迟早有一天会飞走的。」
见方无非脸上毫无玩笑之意,薛皓这才觉得问题严重。
「无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烟波……」
方无非叹了口气,也不反驳。
「总之一句话,烟波恐怕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必定有她的过往和牵绊,如果她割舍不断,总有一日还是会回去的。」
这几日观察下来,觉得烟波行为举止之间安然淡定,分明是见惯大场面的。
她这样子,哪里像是做丫鬟的?就算是丫鬟,也必定不是普通人家的丫鬟。
暗中与储少漠商议後,两人便委托天海客栈查烟波的真实身分,如今真相未清,然而零碎的线索证实了他们的想法——烟波这个人绝非她所说的那么单纯。
安抚地拍拍薛皓的肩,方无非转身,带著烟波去城北商行。
她休息了几日,事情部堆积成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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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暗夜中,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阴影如鬼魅般盘踞在小楼下,像一只巨兽,彷佛随时准备扑上前来咬破人们的喉咙,令人心惊。
这样的夜晚,空气中回荡著诡谲的气息,教人退避三舍。
一道黑影慢慢走近小楼。
「谁啊?」门内传来方无非的声音。
储少漠堂而皇之地推开门。
见是他,方无非嗤了一声。「你有没有搞错?我没说进来你就进来,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怎么办?」懂不懂什么叫非礼勿视?真亏他还是读圣贤书的!
储少漠才不管她,迳自晃进来,自己倒了茶喝。
「等看见了再讨论这个问题不迟,反正要负责什么的我是不会逃避的。」
「切!」方无非的反应是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自己算帐去了。跟这人说话,浪费力气不说,到时候有理也变没理。
储少漠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喟叹一声。「如果叫你出嫁後相夫教子,倒是可惜了这经商之才。」
方无非停下笔,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喂,你受到什么刺激了?」居然会说出这么有良心的话。
他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对你刮目相看。」
「那是自然!」她哼一声,骄傲地扬了扬下巴。被他小瞧了十多年,总算有一日可以扬眉吐气。
见她一点也不谦虚,储少漠不由得莞尔一笑。「这么说来,我离家五年也不是坏事,久别重逢倒让我们对彼此有了更深的认识……」
话才说了一半,就见方无非一脸受不了地拾手。「我说老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我听得好别扭。」见他今晚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不禁感到好奇,「你今天是怎么了?」
储少漠沉吟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慢慢说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方无非手中的毛笔顿住,片刻後若无其事地在帐册上落墨,仿佛漫不经心。
「好啊,什么时候走?」
她的反应显然让储少漠有些失望。「你不问我为什么?」
「需要问吗?」她低著头专注地看著帐册,「反正你想做的事,我也拦不住。再说了,没你在,我还落得清静。」说到这里,写歪了一个字,令她皱起眉。
方无非有些别扭的反应令储少漠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这个丫头向来就是口是心非,她嘴上说得不在意,心里可就不一定这么想。
储少漠顿时满面春风。「你放心,我会等烟波的事了结了再走,而且最多半月就回来。」他还想回来成亲,当然要赶紧。
看他说得眉飞色舞,方无非顿时恼羞成怒,啪的一声重重搁下笔,
「你笑什么笑?」
他惊讶地看著她,「我有笑吗?」
「你没笑吗?」她瞪著他,嘴都咧到耳根去了,还说没笑!
储少漠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确实笑得有些厉害,赶紧敛住笑,省得刺激到她。
方无非哼了一声,不甩他,继续记帐。
储少漠看看她阴沉的脸,立即聪明地转移话题。「对了,我回来这么久,你从来就没问过我御门的事,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
「好奇什么?你混的地方肯定变态成堆,这还用得著问吗?」说著,鄙夷地瞟了他一眼。
变态成堆……储少漠摸摸鼻子,乖乖住口。
要是他再说下去,必定会被她骂死。不过她说的也没错,御门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变态成群。
「不过,我说你怎么这么无聊?居然跑出去混帮派,我记得你的武功很一般嘛,竟然还混上御门的堂主。啧,我还真得对你刮目相看。」虽然她不混江湖,但方家朋友满天下,多少知道一些江湖消息,那御门可是近年来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组织,当上御门堂主,就算面对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有资格挺起腰。
储少漠立刻得意起来,打开摺扇。「我武功不好?我说方大小姐,你的要求还真高,要是我的武功算不好,江湖上简直没高手了。」自他踏人江湖以来,一手暗器功夫万夫莫敌。他武功不好?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大牙。
方无非很怀疑地瞅了他一眼,最後得出一个结论:这家伙疯了,自恋到这种程度。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储少漠不服气地用摺扇敲敲桌面,「不相信?」
「我信你才有鬼!」这个无聊的家伙!方无非摇摇头不理他,只管自己接著记帐·
被鄙视的某人可就不甘心了,正当他准备搬出一套大道理,想要逼得方无非不得不承认他武功很高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急迫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红笺的声音传来,似乎十分焦急。
两人都是一愣,红笺这丫头向来都很文静胆小的,这回到底是怎么了?
「小姐!」红笺跑到门口,抓著门框气喘吁吁。「小姐不好了,烟波不见了!」
「什么?」方无非与储少漠一惊,同时站了起来。
「红笺。」方无非敛眉问道:「你确定她不是出去走走?」
红笺摇头,急促地道:「烟波的房里乱七八糟,好像打过架。」话一说完,就见屋里这两个人掹地拔腿往外冲。
红笺追上去。「小姐,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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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波的房里确实乱得厉害,被子扔到地上,桌子散成一准木片,一屋子木屑乱飞、碎片四散。
储少漠站了起来,把手上的木屑拍掉,眉心紧蹙。「这桌子是被内力震碎的,这人好深厚的内力。」打成这样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这是何等深不可测的武功?
方无非听了,脸色一沉。「那烟波呢?就这样被劫走了?」
储少漠点头。「看样子是熟人,否则烟波大可以叫人。当然,也不排除她还没来得及叫的可能,只是照现场看来,是熟人的可能性很高。」
「熟人?」这就稀奇了,这段时间从不见烟波与人联络,怎么突然就暴露了行踪?
储少漠也是一脸沉思,表情似乎有些不悦。「这人胆子真大,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入室劫人。」
方无非听到这话,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说,烟波性命无碍,对方要的是活口?」
储少漠点点头。「这屋内虽然凌乱,但没有任何人受伤的迹象,烟波应当没有性命危险。」解释到这里,他疑惑地喃喃自语:「奇怪,这段时间我留意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怎么会突然有人劫走烟波?」
「这点我也想不通,烟波应当没有透露自己的行踪,到底谁有这个本事毫无声息地查采到消息,又顺便把人劫走?」
这话是问储少漠的,江湖事她不清楚,储少漠显然有经验得多。
以目前的事实看来,这人的本事未免太高了,且不说储少漠就在方府,就算他不在,方家护院也多的是高手,能完全不惊动他们,必定是顶尖的高手。
凝神想了一会儿,储少漠突然眉头一扬,显然想通了某些事。「我知道了,无非,你好好待著,我去把烟波找回来。」
「不行,我也要去!」她一听,立刻巴住他,看起来很好玩的事,她怎么能缺席?
储少漠才不答应。「你没有武功自保,我带你去不方便。」
「我……」
「好了,乖乖听话,就这样。」
说完,安抚地拍拍她的头,一溜烟便跑得不见人影,留下方无非在原地直跺脚。
难得碰上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把她一个人丢下?
第七章
黑暗的夜,宵禁後,洛阳城安静无声。
一道黑影在街市倏忽闪过,淹没於黑暗中。
轻巧的脚步在即将靠近目的地时突然停下,低沉的喝声响起——
「什么人?」
转角处转出来一个书生,轻摇摺扇风姿俊雅,对著阴影中的男子抬手一揖。
「敢问阁下可是西宛国柯将军?」
藏在黑暗中的男子身子微微一震,随即踏前几步,声音冰冷。
「阁下是什么人?」
书生弯唇一笑,温文有礼地自我介绍:「在下御门储少漠,能在此地得见将军,真是三生有幸。」
御门?男子的目光掠过一丝惊讶,然而脸上仍然冷静。「原来是御门储堂主,幸会。」
「柯将军客气了,不知柯将军意外到访洛阳,有何贵干?」
「在下只是为私事而来,不劳储堂主费心。」冷冷的话语,阻止他人的探问。
储少漠眉扬了起来,语气加重。「倘若只是柯将军个人私事,在下本不该逾矩,但是很不巧,柯将军手中的姑娘正是在下未婚妻的婢女,还望将军看在我家门主的份上,将她交还。」
男子隐身於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出言拒绝:「抱歉,这位姑娘与我渊源颇深,请恕在下无法从命。」
「是吗?」听到他的拒绝,储少漠并不吃惊,柯豫身为西宛国将军,此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洛阳,而且又劫走了烟波,想来必定不会轻易罢手。他淡然一笑,提醒道:「柯将军,这里是洛阳。」
柯豫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今日柯某有所得罪,他日定向贵门请罪。」摆明不接受威胁。
储少漠眉扬了起来,有些动怒。御门门主陆子攸与西宛国左相楼衡阳——也就是柯豫的顶头上司,算是故人,现今柯豫在洛阳劫人,他以御门堂主的身分对他做出这番要求,柯豫却置之不理,分明不给御门面子。
「柯将军。」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阁下虽贵为将军,但这里不是西宛国,还请将军尊重本国的律法!」
柯豫并不理会。「抱歉,柯某并非不尊重贵国,只是事关重大,恕难从命。」
「那么。」储少漠的目光闪了一下,啪的一声合起摺扇,眉目瞬间杀意腾腾。「柯将军认为能从在下手中将人安全带走吗?」
柯豫迟疑了一下,储少漠既为御门四堂主之一,武功自然不同寻常,若是执意相阻,很难说谁更高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