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放,怎么也不肯放。「无非,我那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不是开玩笑,我是真真正正地在请求你。」看到她的耳垂一点一点染上红晕,储少漠眸色加深,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喜欢她,从很小很小就开始喜欢。只是当时还年少,不懂什么叫喜欢,便以为两人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
直到他决定离开,才知道他是喜欢著她的,喜欢她被他气急的模样,喜欢她生气的表情。
轻描淡写的这一句话却足够教方无非停下一切挣扎。
他在说什么?他喜欢她?他喜欢她?
「有这么难以置信吗?」他轻笑,修长的手指抚过她光滑的脸庞,温情似水的目光在她脸上梭巡。「我说,我喜欢你,你明白吗?」
她开口,声音却有些颤抖。「喜……欢?」
「是,喜欢。」他笑,指尖抚过她的眉、她的眼。「我喜欢你,喜欢方无非,喜欢到要留住你一辈子。无非,我要娶你,这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从来都不是,五年前离开洛阳的那一天,他就已对方老太爷许下承诺,他会回来娶她。
他想要她成为他的妻子,想要与她白首到老,共度一生——这从来不是玩笑。
「喜欢?」她怔了一会儿,忽然甩开他的手。「既然这样,为什么当年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五年,你以为五年很短吗?一千八百多个日子音讯全无,这样很好玩吗?你喜欢我?我一点也不信!」
她要怎么相信?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若真的喜欢,怎会连一个消息也不给她?
「无非!」他提高音量,却在看到她眸中闪动著水光时忽然心软:捧住她的脸,他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
「我喜欢你,很早以前就喜欢了。我离开是要去找寻我的天地,没有与你道别,是因为我知道我有一天会回来娶你。我不是不在乎你,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我堂堂正正的站在你面前,不是什么玩伴,不是储家二少,而是储少漠,让你看到储少漠真正的样子。」
风掠过耳边,他的声音在暗夜清冷的风里冰清凛冽、字字清晰。
在触到他深邃认真的眼神时,心口某个地方仿佛忽然融化,流淌著一道幸福的暖流。
相信吗?她这样问自己,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也许……
「噗哧!」不知哪来的声音破坏了此刻的美好气氛。
储少漠恼怒地转过头。「曲夜!给我滚出来!」
与储家相连的後院墙头钻出来一颗人头,而後又被拽上来一个。
薛皓不好意思地向他们笑笑。「我刚想回家……」
回家?拜托,那也别挑这个时候好不好?他们俩好不容易在这花前月下的美好氛围里互诉情衷,就不能给点面子别打扰吗?
曲夜倒是一点也不客气,漂亮动人的脸庞上得意洋洋。「储少漠啊储少漠,刚才那一幕如果让我回去传颂一下,你说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当然是玩完!肯定一堆人想听储堂主的情事秘辛,然後曲夜这家伙就做庄开赌局,拿他赚大钱。
储少漠挑眉,开门见山地道:「你想怎么样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
「奸,真是乾脆!」曲夜一拍手,轻轻一跃,将薛皓也一起从墙头揪下来,双双飘落到他们面前。
曲夜语带威胁:「储少漠,你的情事我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搅和,不过你这阵子也实在太懒了点……是吧?」
储少漠眉头不皱一下,手中摺扇轻敲,表情高深莫测。「好,史书笙那个家伙我帮你拖著,至於东西,你自己去抢。」
他口中的「东西」自然就是烟波,曲夜好面子,不过刚交手居然就被史书笙算计了,他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真乾脆!」曲夜笑眯眯地看看储少漠、,又看看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方无非。
「既然储二少这么乾脆,我也不好意思再赖下去,以後如果你反悔,哼哼……」
储少漠翻了翻白眼。「知道了,我可没兴趣试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药。」
「那就好。」拉开一头雾水的薛皓,曲夜临走时不忘嘱咐:「少漠啊,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我偷偷告诉你一句——你家无非好像在害羞呢!」
曲夜说罢走人,目不斜视,只苦了跟在他旁边想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的薛皓。
第一次见储少漠的脸色那么丰富,又青、又紫,又黑、又白,嘿嘿……
耶?害羞?储少漠赶紧转过头去,却见方无非红晕未退,瞠怒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回屋去。
储少漠在她身後叹息。
瞧瞧,难得一个花好月圆表白夜,怎么就这样浪费了呢?
摇头,他锲而不舍地跟上去。
「无非……」
第九章
「唉!」不知道叹气了几声,方无非坐在书房里懒洋洋地翻著手中的帐册。
红笺捧著点心过来。「小姐,吃点东西吧,刚才听你叫饿。」
瞥了桌上一眼,水晶饺子和鸳鸯蹄膀都搁在青瓷碗中,看来很可口。若是平时,方无非一定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先吃了再说,然而今天她却一动也不动,有气无力地说:「放著吧,我现在又不饿了。」
不饿了?红笺满眼问号。小姐今天好奇怪?刚才明明是她急著要自己拿点心过来的。
「你要是饿的话你吃吧。」方无非打发掉红笺,趴到桌上发呆。
「小姐。」
红笺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
瞪了她一眼,方无非埋怨道:「干什么突然吓我?」
「没有啊。」红笺无辜地道:「明明是小姐你自己在发呆。」
发呆?方无非理亏不肯认错,强词夺理地道:「就算我正常你也不能这样突然靠过来吧,到底我是主子?还足你足主子?」
「你是。」当主子不讲道理时你还能怎么著?红笺只好乖乖认错,自认倒榍。
「小姐。」视线瞟到桌上,红笺问:「你是不是在想储二少?」
听到这句话,方无非目光开始乱瞟。「谁跟你说我在想他?我告诉你,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没有吗?」红笺还是很怀疑,下巴朝桌案的方向扬了扬。「那纸上怎么写的全是『储少漠』这三个字?」
暍!方无非火速把摊在桌上的宣纸抓起来,三两下撕烂丢进字纸篓,然後若无其事地把帐册摊开。
「我在练字。」
「所以只写储少漠三个字?」红笺睁著一双大眼,疑惑地问。
方无非继续脸不红气不喘地强词夺理:「是啊,这三个字把所有笔画包括在内,是练字的最佳选择。」看红笺一脸困惑,她挥挥手。「哎呀,你别管那么多了,给我端碗冰镇酸梅汤来。」
「哦!」红笺点头,转身出去。
方无非松了口气,趴到桌上喘气。真是,连红笺这个乖宝宝也不好唬弄了。
想了想,抓过饺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继续发呆。
「非非!」外头两个声音齐声叫著,接著两道身影像两只蝴蝶般飞进来。
「非非!」一个手拿凤冠,一个手拿嫁衣,声音兴奋无比:「快点试试,绣坊刚送过来的。」
「娘、二娘!」方无非无奈地看著两位兴奋过度的宝贝娘亲,「你们别这样奸不好?我还在做事!」
「没关系。」方夫人拉开她的手,不由分说便开始解开她衣服的扣子。「只一下子,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
她嘴角抽了抽,只好由著她们给她换衣服。
「非非腰身细,腰带应该再改短一点。」二夫人嘀嘀咕咕。
「绣的凤凰有点粗糙,要是针脚再细密一些就好了。」
「袖口再放宽一点。」
「裙脚要修一修。」
方无非翻了个白眼,真是无聊,也只穿一天而已,用得著这么费事吗?再说,这件嫁衣是方家商行里最好的绣娘赶了一个多月做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差?
但是,这两位宝贝夫人可不这么想,左挑右挑,挑了一堆毛病,准备拿到绣坊去让绣娘改,等到解脱的时候,方无非已快睡著了。
打个呵欠:心里烦,看看天色快黑了,乾脆把帐册一收,找薛皓去了。
她刚走出门口,就见薛皓从自家门口出来。「薛皓!」
看见她,薛皓笑眯眯地跑过来。「无非。」
方无非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好几遍。「你干什么穿成这样?」眼前的薛皓穿著一身新做的绿绸衣,英姿焕发,风度翩翩,分明刻意打扮过。
薛皓不太好意思地抓抓头。「今天是洛阳花会。」
洛阳花会?方无非愣了一愣,想起早上谈生意的时候似乎听郑老板提过。
「你想去洛阳花会?」她居然忘得乾乾净净——本来这等惊动整个洛阳的盛事都会邀本地名门大户去观礼,以前也都会请方老太爷和喜欢风雅的方老爷去坐一坐:现在方无非当家,让她一个女儿家去看青楼女子争奇斗艳实在不恰当,因此只请了方老爷,是以她今天心情一烦,也就没记著这回事。
「对啊。」薛皓看看她,「你要不要一起去?」其实洛阳花会也有很多女子去看,不过都只是远观,男子则没什么顾忌。
「好啊!」方无非看看自己身上的女装,想了一下。「我去换一下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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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乃是东都,繁华直追京城,这洛阳花会自然是美人如花,罗衣似云,轻纱软幕飘飞,旖旎如梦。
方无非换了男装,与薛咯租了条小画舫,挤在凑热闹的轻舟间,看著湖中央最豪华的花船。
再过一会儿,花船就会点起最中央的那盏巨大花灯,经过初选的几位佳秀一一献技,最後由仕绅们选出花魁。
「咦?」薛皓突然叫了一声。
方无非坐在画舫中吃烤乳鸽,听到他的声音,拨空瞅了他一眼。「干什么?不会有你的旧情人吧?」
薛皓尴尬。「无非你别乱说。」他一向洁身自爱,顶多喝喝花酒,哪有什么旧情人?
「不是吗?」方无非笑嘻嘻的说。「不管是不是,不如今晚挑一个花娘共度春宵去,前段时间我看你沮丧得很,今天就高兴高兴。」沮丧的原因当然是烟波。
薛皓被她说得满脸通红,转头不理她。
一手拿乳鸽,一手抱著茶壶,方无非晃到他身边。
「欵,到底看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
「是吗?」一双眼四处扫荡,想瞧出薛皓在意的东西,最後落到花船旁的贵宾画舫上;她眼眸一眯,丢开手上的乳鸽。「他怎么来了?」
薛皓乾笑,「大概是被人拉来的,你也知道,他们这些书生都爱这种事……」
「哼,还真是风雅。」这句话绝对是讽刺。
方无非冷冷瞧著,不多理会。管那头猪来干什么,他这么多天不见人影,想来风流快活得很!
越想越生气,方无非跑回画舫,继续吃东西去。
而那头,储少漠正与储少原一同坐在贵宾船上,与几位仕绅谈笑。
其实他真的挺冤枉的,前些天被曲夜坑了一把,不得已答应替他拖住史书笙,而史书笙那人诡计多端,少一个心眼都不行,闹得他没心力去找她,而今天到洛阳花会来,纯粹是曲夜探出今夜他们会把烟波送走。
要想把人送出洛阳,自然得找个方便的地方。
今晚这里人最多,到处是看热闹的轻舟小船,还有众多别处来的船只。
储少漠琢磨著史书笙多半会打洛阳花会的主意,所以就应了兄长的要求,兄弟俩出来热闹热闹。
过了一会儿,居中的花船点起了花灯,各家佳丽二出场。
薛皓看得眼都直了。「无非你快来看,今年的美人好多啊!」
方无非哼哼两声,瞧也不瞧。切,她又不是男人,美女对她没吸引力。
「无非,那个花娘奸漂亮!」
听不见。
「哇,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娘哪!」
听而不闻。
「比曲公子还漂亮上一点点。」
咦?
方无非刷的一声跳到他身边。「不可能吧?像曲夜耶种人,我觉得已经漂亮到极致了……」抢过薛皓手中的千里镜,一看之下,一掌拍上船板。「真是美人!」
呃,不知道刚才是谁说美人对她没半点吸引力?
突然间,不只方无非,薛皓也被突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周围喧哗一片。
原来是闲逛到洛阳的靖安侯突然跳上花船,看似要抢人。
「有没有搞错?」方无非激动地拍著薛皓的肩膀。「你看!他这不是强抢良家妇女吗?」
「呃,那个……好像不叫良家妇女……」
「唉,意思差不多啦!」她脸上表情与其说是激愤,不如说是兴奋。「这靖安侯哪根筋不对了,干嘛这么著急?」
「啊,好像打起来了。」薛皓指著花铅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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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众人忙著看热闹,远处一艘小船悠悠地在不显眼处驶过。
贵宾船上的储少漠冷冷一笑,啪的一声合上摺扇,悄无声息下了船,上了一艘轻舟。
「史老板,这是去哪儿?」轻舟悠悠晃过,正好停泊在小船旁,储少漠轻摇摺扇,好不优闲。
船帘未掀,半晌,非男非女的声音从船里传来,正是史书笙的声音。
「原来是储堂主,真是有缘,咱们在这里都能碰上。」
「是啊,怎么不是有缘呢?」储少漠笑得优雅,「既然有缘,不如今晚一同赏月问花如何?」
船中静了一静,随即传出一声轻笑。「赏月是好,至於问花……呵呵,储堂主不旧方家大小姐发脾气吗?」
储少漠不生气,只是微笑。「此问花非彼问花,在下今日才知,原来史老板也喜好此道。」
「人不风流枉少年,史某又怎能例外?」
「既是如此,那今晚史老板怎么不挑个中意的美人,反倒一人独坐孤舟?」
「储堂主又怎知在下此刻没有当炉红袖呢?」史书笙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出,随後是轻柔的一句调情。「卿卿,储堂主要打扰我们的好事呢!」
船内传来温婉的一声轻笑,「笙哥,你别笑人家!」
储少漠脸色不动,仍是笑容谦和。「那是在下打扰了,如此,这就让开吧。」
想也知道,既然让他盯上,让开了也会牢牢跟著。
史书笙岂会不知,帘内传来悠悠的一句:「慢著。」
储少漠顿下脚步。「史老板还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史书笙的声音此刻听来笑意隐约,「不过想送储堂主一份礼。」
呃?送礼?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船帘哗的一声掀开,一道红影飞掠而来,直扑入怀。
仔细一看,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储少漠一惊,立刻便要甩脱,女子却揽住他的脖颈,死也不放手。
「储堂主,怎么这般不知怜香惜玉?」船内传来史书笙似笑非笑的声音,「这美人儿可是千金难求的佳人,琴棋书画样样皆能,陪著储堂主这等风雅人物再恰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