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说得是。」芃瑄对这儒雅不拘形式的小叔甚有好感。
「还有,大嫂。别再叫我三爷,被你这京城来的郡主这么一叫,我实在承受不起。」
「是的,三弟。」她轻绽笑容的道。
秦梵随即带著她们认识新环境。他的明朗幽默,一扫芃瑄初到陌生环境的不安感,敦煌的第一份友情让她不自觉的展露笑容。
三人沿著假山长廊漫游而去,一路上少见仆役人影,只有几只飞禽掠空而过,停驻在亭顶的琉璃瓦上。
「你们太守府的人很少吗?怎么都没看到人?」红珠好奇的问。
奇怪,一般的大官之家应该都婢女如云、仆从成群才是,为什么堂堂一城之主的太守府里会如此的萧瑟,仆役寥寥无几?
秦梵干笑两声,「府里的事多人忙,大伙都各自去忙自个儿的事了。」他轻描淡写的回答。
事实上,平常太守府的人当然不会如此少,婢女数十个不说,就是仆役起码也上百,再加上守卫士兵、巡防侍卫,里里外外加起来至少也有好几百人。只是这会儿全因为她们主仆的到来,及太守角色替换的关系,全部撤出内院,派往外院或其他驻处防守去了,内院里就只剩几个仆婢杂役伺候,所以看来人才会这么少。
「就连跟我们郡马长得很像的那个人,也没有看到。」红珠一句无心话,顿时让秦梵的笑容僵凝。
「是啊,三弟。我似乎一直没看到二弟。」芃瑄虽然不太喜欢那个看来可怕的男人,但入了秦家门,好歹就是一家人了,她这个当嫂子的还是要问礼一下。
「大哥派二哥到外城防守去了。」秦梵才张口,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一个凌空而下的红影抢了个白。
「小姑。」芃瑄认出这个翩然而下的俏丽红影正是她的小姑灵儿。
「喂,别小姑小姑的叫,怪难听的,叫我灵儿还比较顺耳些。」对这个婚前与皇帝相恋,婚后又与二哥暧昧的女人,灵儿是不假辞色的。
不过讨厌归讨厌,她看来漂亮柔美的样儿还是挺顺眼的,至少不会教她看了就作恶。
「灵儿。」对于妹妹敌意分明的态度,秦梵略为不悦的蹙紧眉头。
「怎么,不对吗?」灵儿美眸一瞪,冲著秦梵就顶回去。
在太守府里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大哥秦天一人,也最尊敬他。
她转过头来,斜睨了芃瑄一眼,走到一处花圃前弯下,采了一朵小黄菊在手中把玩著,「我们大哥现在虽然看起来好好的,但他前一阵子才受过伤,很多事儿都不能亲自去做,所以身为秦家次子的二哥,当然就得扛起一切责任啰!」
这是大伙儿在先前就想好的答案,只要有人问起秦闇的行踪一律如是回答。
「受伤!太守伤在哪了?」芃瑄关心的追上灵儿,焦急的问。
「伤在哪?」灵儿猛的一回头,手上的小黄菊几乎碰到芃瑄眼睛,逼得芃瑄立刻退开两步,与她保持距离。
灵儿满意的笑了笑,凑近小黄菊细细的品闻花里的香味。「伤在哪你会关心吗?我还以为你只惦念著另一个人呢?」挑衅的意味甚明。
芃瑄的脸儿一白,灵儿话里的意思即使是再傻的人都听得出来。
她和皇上在京里相处的事,果然还是传到这儿来了,无怪乎早上会有唱空城计的那一幕!
看见芃瑄的脸色遽变,灵儿的嘴角扬起一个得意的孤度。
见到此种情况的秦梵大步一跨,横人两人中间,眼带警告的盯著灵儿,「你想『大哥』知道你对大嫂的态度,会不会生气呢?」
一听到「大哥」,灵儿的脸色一变,倔强的嘴一撇,狠狠的瞪了芃瑄一眼后,跺步离开。
秦灵儿的离去并没有影响到芃瑄,因为她正因秦灵儿方才一番话而怔愣著。
「大嫂。」秦梵无邪的笑容重回脸上,他用手指在芃瑄的面前晃了两晃,「你没事吧!」
红珠打掉他的手,「你干什么?我家郡主又没瞎掉。」
只是愣掉了而已!秦梵为这啐嘴的笨丫鬟再度摇头。「还是扶你家郡主回去休息吧!」瞧她那样儿,恐怕也没有精神再继续逛下去了。
「下次想逛时再找我哦。」秦梵话一说完就离开了。
「郡主。」红珠因芃瑄怔愣的模样而担心不已。「您醒醒,奴婢带您回去好吗?」也不管芃瑄有没有反应,扶著她就往新房的方向走去。
太守府虽大,好在红珠昨晚上床之前就先找人带著看了一遍,所以约略还分得出东南西北的方向。
无神的芃瑄任由红珠牵引著走,脑海里重覆著一句话:他们知道了,知道我跟皇上的事了!
这是她的痛处,也是不堪的回忆,虽然自始至终她只是听从父母的安排,单纯的与皇上见面而已,但在世人的眼中却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她并无如父母所愿的入宫封后、当皇妃,而是被贬嫁到敦煌来,声名地位一落千丈,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原先还以为只要离开京城,认命的远嫁到敦煌来,一切的流言是非就会离她远远的,不再伤害得到自己,可是事与愿违,流言非但没有远离她,还跟著她到敦煌来了,跟到这个举目无亲的敦煌。
「娘子。」长廊弯处,一个硕长人影伫立在那里,熟悉的嗓音震了芃瑄一下,把失神的她唤了回来。
「相公……」她一惊,手抚上急喘的胸口。
他在这里!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里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刹那间,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再也不能思考的定在原地。
第四章
「郡主,郡马出门去了。」红珠悻悻然的从外打探消息回来,向对著一桌冷凉饭菜的芃瑄,歉然的禀道。
端坐在桌前的芃瑄,听到红珠的回禀,绝丽的容颜没有一丝微愠,因为一切早在她的意料之中。
自从成亲以来,她的相公哪天不是天色微亮就出去,夜深了才回来,哪夜不是等到她熄灯上床睡下了,他才敢进房呢?
这样独守空闺的日子她过惯了,从成亲的第二天开始,婆婆不派人招唤她到前厅用餐,而直接叫人把饭菜送到房里的对待,她也默默承受了,她明白自己在这里不过是个尊贵的囚犯,没有身分,也没有地位。
明显的冷落,就连府里的仆役、丫鬟都感受到了,他们对她这个新进的太守夫人,也没有半丝的尊敬,相反的,就跟其他的主子一样,对她跟红珠视若无睹,每日除了三餐遵照老夫人的意思送到房里外,其他时候根本没有一个人肯到她身边来供她差遣。
「哦,知道了。」她淡淡的应了句,就叫红珠把饭菜撤下。一个人走到连接卧房的小书轩,拿起一本书来看。
这间小小的书轩是她明白自己的身分后,和红珠一起合力整理出来的,在宽敞的新房里用两片大的屏风隔出小小的空间,供她存放书册和打发时间之用。
红珠不甘心的噘著嘴,一边收拾饭菜,一边埋怨道:「郡马也太不懂得体贴,就算府衙里的事儿再忙,也得挪些时间来陪陪郡主吧!」
「相公在敦煌可谓一城之主,事必繁忙,他出门处理事务也是应该的。」她一如平常的为相公解释。
又是这话。红珠哼气的白了屏风后的主子一眼,端著收拾好的饭菜出去。
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人敢这么多事的留住郡马,她一定赏他一棒,敲他个满头包,为郡主泄恨。
清洗好了碗筷,红珠又勤快的泡了杯茶进来。主子运不好,下人也跟著命苦,在王府时她可是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这些零碎小事招呼一声就有一堆人帮著做,哪像现在,洗衣、端茶,擦地什么的,全部都要她自己一个人来,真会累死人呀!
「辛苦你了。」芃瑄刚看完一篇文章,抬起头来见到她疲惫的脸庞,不由心疼的说。「这儿没别的事,你先去歇息吧!」
「我不累。」她忍下呵欠的说,不忍主子一人独守空闺。「反正没事,就让奴婢再多陪陪您一会儿吧!」拉了一张椅子,她就在书案前坐下。可人是坐下了,眼睛却不停的直瞧著窗外。
「夜都那么深了,事儿也早该办完了,郡马照理说应该要回来了……」她絮絮叨叨的念著:「会不会是……」
「是怎么样?」芃瑄边看著书边应著。
「出事了。」红珠突发奇想的说。「天色这么暗,郡马一定是不小心跌到哪个树丛里去了。」
自己的家还会跌到哪个树丛里去?芃瑄忍不住一笑,轻摇著首,「别开玩笑了,就算喝醉了,也会有人扶著他回来,不会有事的。」
红珠搔了搔头,「那会上哪去了呢?」红珠不住费神的猜想。
是啊!相公会上哪去了呢?芃瑄也不只一次的猜想著,她是个郡主,对于府衙里的事情多少也明白一些,全天下的衙门都是一定的时间开门,中午时分关门,有哪个地方的府衙会像敦煌这样,入夜时分还不能回来的。
心里的疑问渐起。
初更板响,芃瑄看著累了一天猛捶腰脊,却还硬要陪她的红珠,心生不忍的道:「去睡吧!我也要睡了。」
「真的。」红珠高兴的跳了起来,立刻走到床边为她铺好棉被,然后扶著她躺下。「太好了,我这会儿终于可以睡了。」她高兴的吹熄了屋内所有的烛火,就掩门走了出去。
红珠走后,芃瑄了无睡意的躺在床上。事实上她一点睡意都没有,睁著眼望著黑漆漆的四周,想起来点亮烛火又不敢,怕离开不久的红珠看到,又不放心的转了回来。
就这样张著眼,瞪著漆黑的屋子,了无睡意的静静躺著。
蓦然,一阵轻推的门响吸引她的注意,藉著那扇被推开的门,她看到了熟悉的伟岸身影,是相公回来了。
她静静闭上眼没有惊扰他,或许应该说她不愿惊吓到他,因为她怕他发现自己未睡以后,又会转身离去。
敞开的门又掩上,一室重归于漆黑。芃瑄宁静的听著室内传来窸窣的声音,依著声音她可以想像他的位置和动作,仿佛就像闭著眼也能看到他在做什么一般。
听著他掀开幕帐,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风透了进来,知道他退开,走到一旁褪下身上的衣服后,芃瑄的心跳跟著加速,雷鼓般的感觉让她害怕他是否会听见!
感觉到他又走了回来,身边的位置震了下,知道他躺在自己的身边了,她更是紧张得不敢呼吸。
突然,他移动的身子不小心的碰了她一下,让她紧绷的身躯微颤了下。
感觉到她的僵硬,秦闇敏感的翻身起床,拿起火折子点亮一屋的光明。「你没睡。」
伪装被看穿,芃瑄不安的坐起,扭绞著手中的棉被,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像犯错的小孩被逮到般。
秦闇看出她的不安,紧攒的眉舒缓了下,嘴边泛起一道弧度的走过去,靠著她在床边坐下。
他的接近更教她心跳加速,有点局促的挪了挪身体。
「你在怕我?」他笑道,有点促狭的意味。
「不……不会。」她低声的道。尴尬的站了起来,走向圆桌,藉著倒茶的动作稳定自己怦然的情绪。「你是我相公。」她有点口干舌燥的想喝水。
可是她的水才就口,就被他拿走了,轻啜著茶,他好整以暇的倚向床柱,有趣的审视她的神色,望著她娇怯、不安的娇容。
可能是屋内烛光的闪动,他意外的发现,她那娇羞的脸庞竟比园中的牡丹花艳上几分。
「你在等我,是想我补偿这些日子来对你的冷落吗?」他微微的笑著,看著她娇羞的脸庞。
芃瑄直觉自己的颊上烫得厉害,藏不住情绪的翦水双眸,抬也不敢抬一下,低垂著眼,直盯著自己的红绣鞋看。
蓦然,一双大脚映入眼帘,走近她的小小绣花鞋。
「什么事瞒我?」他饱含疑问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没有。」她慌的猛抬起头来,却迎上一双猛鸷的眸子。
「不然你为什么不睡的在等我?我不喜欢人家瞒著我。」音调虽然平和,却有著毋庸置疑的霸气。
芃瑄轻叹了声,不知该为他的专制生气还是好笑。「真的没事,我只是躺下睡不著而已。」
他审视的眼光沉凝的盯著芃瑄看,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没事就好。」他轻笑的点了点头,伸出一手拨了拨她额前汗湿的刘海,「娘子似乎怕热,敦煌的气候不适合你。」
轻淡的口气仿彿带有一丝狡黠的意味,为什么他老是言语深远的让她摸不清头绪,难道他就不能像平常的夫妻相处般的待她吗?
「中原人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相公既然在敦煌,就算天气再怎么的不适应,敦煌还是芃瑄往后依凭的根。」她提起勇气正视他的眼睛。
这是成亲以来,她第一次敢正面迎视著他。
十几年来的成长教养,教会她以夫为天的观念,也让她学习到三从四德是得到幸福的最佳途径。这种思想、这种观念像她体内的骨血一样,流得那么平顺、那么自然,就像呼吸于天地间的空气一样,再应该不过了。
可是这一切世人眼中的美德优点,在秦闇的眼中看来,却是厌弃、嗤之以鼻的不屑,所有学习而来的好修养、好脾气,在他面前全成了他嘲讽的废物。
难道他就一定要这么的鄙弃自己,甚至不顾一切的在人前人后扮演双面人的角色?
秦闇讶异的抬了抬眼,「想不到你也有脾气,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生起气来的样子很美。」最后这一句话是真心的。
他托起她因生气而酡红的小脸,著迷而且玩味的细细摩挲著。在敦煌每一个女孩都很有个性,她们看起来不像她的娇柔无助,但同时也少了她这份纤柔的抚媚。
这份妩媚可以揉进人心,搅乱心湖。
尤其是那一双燃起小小火簇的黑褐色眼瞳,就像明亮而璀璨的星夜,令人著迷的想陷入其中。
他凝视的模样令她感到不安,四周的热气都冒了起来,蒸发得口舌都觉得干燥,不自觉的她舔了舔唇,试图令干涸的唇瓣滋润一些。殊不知,这个动作看在秦闇的眼里,有多么的性感和诱人。
「不许动。」秦闇粗嗄而低沉的声音突然命令道。
「啊?」她不解的低了下头,粉红而小巧的灵舌不自觉的又舔了下诱人的唇瓣。
「我叫你别动,听到了没有。」
握住她受吓想退却的双肩,他俯下头去狠狠的吻住她,吻住那柔软温润的艳丽红唇。
她惊住了,被他突兀、霸气的吻给震慑住,在他充满惩罚性的吮吻下,她感觉不到一丝初吻的喜悦,反而带有一点血腥的占有欲;这个吻令她感到害怕、羞怯与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