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整对她说了三天三夜,说到声音都哑了,于寒仍是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曲蒨几乎可以感觉到奎狩之的绝望,可以听见他内心里痛苦的吶喊,她不禁摇了摇头。
唉,一次又一次的欺骗,一次又一次的伤心,即使这次是个误会,但在奎狩之前科累累的助长下,小寒所受到的打击与伤痛可想而知,但是她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会不会太狠心了?而奎狩之除了接受之外,竟然还自我折磨加重自己的惩罚。
他们俩都疯了,因为太爱对方、太在乎对方。
而她当然不会容许他们这样糟蹋自己。
「雪颜认为这是她的错,她要离开这里了。」曲蒨开口对奎狩之说,希望藉此引起他一些反应,可是他仍是文风不动。
「其实这只是个误会,是小孩认错了人,你和雪颜都毋需自责。你不是说她就像是你妹妹一样吗?你真要让她这样无依无靠的带着小孩离开吗?狩之。」她再接再厉的对他说,只想得到他的回应。
结果是再次失望。
「狩之,你说句话好不好?」她直接要求。「要不然就吃点东西吧,我昨天来时你也维持和现在同样的姿势,你是不是一直坐在那里动也不动?我带来的东西你也没吃?」
他的沉默不语让她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你这样折磨自己,于寒就会醒过来吗?」她摇摇头。「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气色有多难看?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多久?你觉得你这个样子有办法照顾于寒吗?」
他始终不发一语的模样逐渐惹火了曲蒨。
「奎狩之!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我在跟你说话?」她难得大声的朝他怒吼,但是结果依旧。
曲蒨只好转身面对病床上的于寒。「于寒,我知道妳一定听得见我说话。」
她看着五天下来已经瘦了一圈的于寒,好言相劝,「我所认识的于寒并不是一个胆小鬼,而是一个有热情、有勇气的人。妳或许有些倔强、有些好强,但是绝对明事理、辨事非。」
「妳误会狩之,也误会雪颜了,他们俩不是妳想的那种关系,妳不能因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误会,就把自己封闭起来逃避这一切。」她拍拍她的手背,「妳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病床上的于寒一点反应都没有。
「于寒,妳还有爸妈,记得吗?」她换另外一种方式呼唤她的反应。「妳还说过要当我和小妤肚子里孩子的干妈,记得吗?妳说等妳怀孕,等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之后,说不定还能结为亲家,亲上加亲,记得吗?妳说等小孩有了自己的家庭后,我们大家可以一起结伴出国旅游,做一群快乐的银发族,记得吗?」她说着忍不住伤感的落下泪来。「于寒,我们还有许许多多计画要一起实现,记得吗?所以,妳快醒过来好吗?」
于寒仍是毫无动静,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妳还是不愿意醒过来吗?」曲蒨拭去脸上的泪水,觉得好累也好无力。「算了,随便你们吧!妳要醒不醒随便妳。」她看向奎狩之,「你要吃不吃也随便你。从明天开始,我不会再过来了,反正来了也没人理我,食物拿来了也没人吃,不如拿去喂狗,狗儿还会对我摇摇尾巴。」
她自嘲的说完后,连道别的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
门开了又关,病房内又再度陷入之前的幽然沉静,病床上的于寒依然昏迷不醒,病床边的奎狩之依旧消极而绝望的进行他的慢性自杀。
窗外阳光灿烂,窗内却凄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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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的时候,是完全平静无声的,感觉很舒服,没有任何压力,好像可以永远徜徉在这种氛围下也不会觉得腻。
然后慢慢的,就像是有人在敲她的玻璃屋般,叩叩、叩叩的声响,让她听得见声音却找不到人影,她开始焦躁不安了起来。
是谁在发出声响?是谁在干扰她?而她……又是谁呢?
她开始思考,想找出答案,然后逐渐想起她是谁。
于寒,她的名字;奎狩之,他的名字,她很爱他,而他呢?他爱的究竟是她,还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对了,她想起来了,他跟她说了对不起,很显然的,他爱的人不是她。
浓烈的悲哀排山倒海向她袭来,瞬间将她击倒,她的心被打得粉碎,灰飞烟灭。
是谁在发出声响,她已不在乎。
是谁在干扰她,她已不想知道。
至于她是谁,她宁愿不要想起,不要知道!
放弃了一切,玻璃屋外的声音却逐渐清明起来。曲蒨、刘妤、小刚、姜克、萧兹,还有她们的新房客于晞、于晓,和一个似乎听过的嗓音……
那个女人!她怎么还有脸出现?
周遭的声音断断续续、忽远忽近的让她听不真切。
他们到底在对她说什么?为什么不让她就这样安安静静死去呢?而他呢?为什么没听见他的声音?
发现自己竟然对他还有期待,她震惊得无以复加,瞬间掉入更深的哀伤绝望里,同时阻隔了一切来自外界的声音。
她的世界再度寂静无声,只有心痛伴随她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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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开始,声音再度进入了她的世界,而且很明显的比上一次清明许多。
她可以清楚的听见护士换药时,手推车在走廊滑动的声音,听见走廊上旁人交谈的声音,听见床头护理站广播的声音,也可以听见隔壁开门、关门的声音,但是在她四周却是寂静无声的。
她一个人在病房里,没有人陪她吗?
蒨姊呢?
小妤呢?
她们都在忙吗?
那──
他呢?
虽然不断叫自己不要再想他,但是她的思绪总是不听使唤,动不动就向他靠拢,让她觉得自己可悲、可叹又可笑。
四周始终沉静无声,让她觉得好孤单、好寂寞。她不懂,既然错不在她,为什么她得经历这一切?
平静的状态似乎持续了一辈子这么久,终于,她听见敲门的声音,不是隔壁的房门,而是更近的──
「狩之,我来了。于寒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是蒨姊的声音,但是狩之?她在跟谁说话,难道说在这个空间里,除了她之外还有──他。
这怎么可能?她一直在听,四周根本就没有任何声音,他不可能一直在她身边而她却不知道,不可能的。
「雪颜认为这是她的错,她要离开这里了。」蒨姊的声音再度响起,「其实这只是个误会,是小孩认错了人,你和雪颜都毋需自责……」
误会?
认错了人?
蒨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那一切真是一场误会?怎么可能,他的反应……他们的反应……那怎么可能会是一场误会呢?
「你这样折磨自己,于寒就会醒过来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气色有多难看?两天两夜不吃不喝不睡,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多久?你觉得你这个样子有办法照顾于寒吗?」
蒨姊持续不停的声音传进她紊乱不堪的思绪。
他真的两天两夜都没吃没喝没睡,一动也不动的守在她身边折磨他自己吗?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应该和林雪颜带着他们的女儿,一家和乐的团聚在一起吗?为什么还要来理她呢?
她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
她是不是真的是个胆小鬼,竟然连去求证事实的勇气都没有?她从来就不是这样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呀!
如果真爱他,如果真的不想失去他,如果真的有信心可以与他携手幸福一辈子的话,她为什么不去告诉他?为什么不去争取他呢?
即使是要用抢的也在所不惜,因为这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不是吗?
她爱他,不能失去他。她必须让他知道这一点,如果最后他依然选择离开的话,至少她还可以告诉自己,她努力过也尽力过了……
于寒,妳该醒过来了,逃避不是解决事情的方法,妳──该醒了。
第十章
看到她的手似乎轻轻的动了一下,奎狩之还以为是自己太疲倦眼花了,才会产生错觉。
但是当她的手再度动第二下时,他整个人顿时有如触电般猛然从椅子上站起,就连椅子倒地,在寂静的病房里发出巨大的声音也浑然不觉。
他满布血丝的双眼紧紧盯着她放在被单上的手,连眨都不敢眨。
他没看错,她的手的确在动,先是动食指,然后是中指。她的手真的在动!她要醒了吗?她终于愿意醒了吗?
他的视线激动的从她手上移到她脸上,发现她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然后,她的眼睛终于在他千呼万唤下睁开了。
整整五天的时间,他期待、盼望、乞求、哀恳的就是这一刻,求她能够醒过来看看他,可是真的让他等到这一刻时,他却突然心生害怕。
她会不会不认识他、遗忘他了?
不,不会的,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小寒?」他倾近她,以微颤而沙哑的嗓音轻唤她的名。
听见声音,于寒缓慢的转头看向他。
「你……是谁?」她虚弱的问,眼中写着疲惫与茫然。
惊恐在一瞬间将奎狩之攫住,他面无血色的看着一脸茫然的她,难以置信的摇头后退。
「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他自言自语般的说。
「老公?」
她虚弱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只是两个字而已,听在他耳中却宛如天籁,他睁大双眼,目不转睛的凝望着她,以激动而压抑的口吻开口问:「妳刚刚叫我什么?」
「你是狩之,我没有认错人对不对?」她专注的凝视着他,虚弱的问。
他的样子变得好憔悴,头发凌乱、眼睛浮肿,原本干净的脸上布满了黑压压的胡子,整个人还瘦了好大一圈,害她一时之间没认出他来。
眼泪立刻溢满他眼眶,奎狩之一个跨步,迅速将她整个人搂抱进怀中,紧得就像想将她融入自己身体里一样。
「不要吓我,」他哽咽的说,「我以为妳像电视里演的,失去记忆忘记我是谁了,不要这样吓我。」
他抖颤着身体,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害怕与恐惧完全显露出来。现在的他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撒旦,而是一个害怕失去心爱老婆的男人。
「我若失去记忆的话,对你来说不是比较好吗?」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的开口。
他霎时抬起头来,将彼此的距离拉开一点。
「雪颜和我是在杀手组织里一起长大的朋友,她对我来说就像是妹妹。妳要相信我。」他真诚而急切的解释。
「她女儿叫你爸爸。」
「她认错人了。」
「你看见她时充满讶异与激动,眼中只有她而已,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
「那是因为我太惊讶了。」
「惊讶你爱的人是她,所以你才会跟我说对不起。」
奎狩之瞠大双眼,表情显得难以置信。「我跟妳说对不起?」
她哀伤的望着他。
他努力的回想当时的情况,他真的有跟她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吗?如果有的话,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努力的回想,终于,他想起来了!
「我跟妳说对不起,是因为我原本答应要带妳去看电影,但是我却要对妳食言了。」他直视着她说。
于寒不解的眨了眨眼。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小雪已经死了,所以突然见到她,我才会那么的惊讶,以至于忽略了妳,对不起。」
这实在是……
于寒震惊的微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
「已经死了?」她看向他,「这是什么意思?」
奎狩之轻摇了下头。
「我还没有机会和她交谈,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叹了一声,而后以浓烈得化不开的深情眼神凝望着她,请求的低语,「小寒,妳可以误会我,但是不要不听我解释就将我定罪、伤害自己。答应我好吗?」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她伸手轻抚他憔悴的脸,眼中满是歉意。原来她真的误会他了。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他摇头。
「我答应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在听你亲口解释之前,我不会将你定罪。」她看着他,轻声承诺。
「还有不会伤害自己。」他说。
「还有不会伤害自己。」她再次点头。
奎狩之忍不住再度将她紧紧拥进怀里,感受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没有失去她,太好了!太好了!
「对不起,老公。我似乎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她贴在他胸前,眼眶发热的哑声道歉。
「只要下次不再犯就好了。」他宽大为怀的原谅她。
「老公,我爱你。」
「我也爱妳。」
「老公。」
「嗯?」
「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妳说。」
「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答应我,你不准伤害自己,也不准折磨自己。」
他微微一愣,伸手将她推开,低头凝望着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的她。
「小……」
她伸手捧住他憔悴的脸,指间轻轻画过他浮肿而疲惫的双眼与凹陷的脸颊,心疼的泪水滑落眼眶。
「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好心疼、好心疼,你知道吗?」她几欲泣不成声。
「对不起。」他叹息着再度将她拥回怀里,亲吻着她的发心,然后对她承诺道:「我答应妳,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事,为了不让妳再流泪,我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也不会折磨自己。」
她张开手臂,抱紧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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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蒨说她这样不发一言就离开,太不负责任了。没道理她突然出现,搞得人家夫妻几乎生离死别,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说就离开,这样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所以她才鼓起勇气来医院。
林雪颜牵着女儿小洁的手,站在于寒病房门外踌躇不前,她真的很害怕进去面对撒旦那张了无生气、哀恸欲绝的脸。
她认识撒旦十几年,从未见过他露出软弱无助的那一面。于寒车祸的那天,他的反应真的把她给吓坏了。
女儿闯了大祸,她这个做妈妈的难辞其咎。虽然曲蒨一直对她说,这不是她的责任,她毋需自责,但是她怎能不自责呢?
如果她没有出现的话,于寒不会因为误会导致发生车祸而昏迷不醒,撒旦也不会因此陷入绝望与悲痛。
她和撒旦的成长背景与生活环境和寻常人完全不同,幸福对他们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即使他们真的遇到了,有没有勇气踏出那关键的一步去争取这份幸福,都还是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