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昂顿住,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难怪我五年前进入涅普图,海神直接把我派给理帆——什么潜水训练、机械操纵、水下影像判读……全由理帆自己教。真奇怪……涅普图训练部门就是不训练新人,这几年只要是新人就塞给理帆……”
因此,冰潜——他亲自下。杜雪薇往单椅落坐,幽幽出神。
“我觉得理帆真的满惨的……”巴昂的嗓音继续著。“这也没办法——谁教他睡了你,得罪你父亲……听说你那时候还未成年呢——”
杜雪薇猛然抬头,看著巴昂。
有那么一瞬间,巴昂觉得她有点凶,像要打他似的。“我记错了吗?”他无辜地问。
杜雪薇站起身,变换表情,勾著唇笑。“没有。你记得很对,真庆幸你受的伤没影响到记忆。”她站起身,往舱门定。
“款——”巴昂伸长手,只抓到一把空气。“找还没说完呢……”移动脚步,跟著她出医疗舱。
廊道上有种轰轰声,像是船艇的巨大叶轮在转动。巴昂的嗓音听起来带著空荡感。他话很多,叨叨絮絮,像回音,一路跟随她出船舱,闲逛至主甲板。
“老巴!你没问题了啊?”
甲板上的NUVO看见巴昂头上的绷带拆掉,纷纷扬声。
“没问题、没问题。”巴昂回答著。
“无国界小姐医术高明。”蹲在地上铺塑料垫的家伙竖起拇指。
有人在清理一口挂了海草、淌著水的大箱子。杜雪薇走过去,看著一只奇怪的水生物从箱子锁孔跑出来。“这是什么?”
那像磷虾外形的生物顺著水流往甲板边缘,重归大海。
“我们刚刚吊上来的。”清理箱子的NUVO回道:“早上找到的……可惜不是装金币,理帆老大说应该是餐厨具箱。沉船进水时,他们会把不重要的东西沿途抛弃,以减轻负重……”他解释得很明白。
杜雪薇敛眸颔首。这些她都知道。
“好了啦,不用你多说。”巴昂阻断小伙子好意殷切的说明,抢道:“这位无国界小姐,可是大老板的女儿——”
“大老板?!”
“海神?!”
一串惊呼。“她是传说中的公主!”
组织里的老前辈偶尔会提及“涅普图公主”什么的,原来真有这号人物,而且,前一阵子他们都在Eye contact里与她喝过酒,试图把她灌醉……真是糟糕!
“对不起、对不起……”一堆人猛鞠躬。
“他们干么说对不起?”巴昂抚著下频,满脸疑问。
杜雪薇没说话,眼睛看著难得的夕光西斜。这个奇妙的地区,海雾都往陆地漫,每天过午,海象良好,阳光劫云地划出一片碧蓝天空,几乎让人忘却终年的低温峭寒,海面镶卷绁蓝波纹,远处有不少船影飘荡。
“后理帆上岸去吗?”她问。
“理帆老大去接人。”好恭敬的答话语气。
杜雪薇红唇微挑。“谁要来?”该不会是父亲来巡视吧?
摇摇头,年轻NUVO说:“报告公主,小的不知道。”
杜雪薇呵呵笑了起来。这些生手NUVO捞宝火候不足,倒很会耍宝!
“应该回来了……”巴昂探出手,指著渐行渐近的船影。
是父亲吗?杜雪薇辨识著快艇上的乘客。如果是父亲,她要庆幸理帆三个礼拜前弄走的潘恩·威尔森尚未回返。
“来了!”巴昂迅速走向船舷侧甲板。
杜雪薇也过去。快艇正好驶入停泊处,引擎声停止,两道人影步上舷梯。
“雪薇!”她还在船上,使他有些惊讶。
“干么这么惊讶?”杜雪薇歪歪头。
“这位就是人们传颂的‘雪中蔷薇’、‘涅普图公主’?”后理帆后方跟著一名娇美女子。
后理帆回过神,手往后轻扶一下女子的肩。“上甲板再说。”
女子一身优雅裙装,没有过于厚重的御寒衣物,仿佛,她长期住在这里,早已习惯气候,温婉的笑容一点也不因寒冷而僵硬,登起楼来更是轻盈,神采飞扬,窈窕身形擦过后理帆的胸膛,迳自上甲板。
杜雪薇盯著掠过眼前的身影,愣住久久。
巴昂的声音在说:“是你来了呀!我心感温暖……”
女子笑声银铃。“我听理帆说你受伤了——”
她叫他“理帆”。
杜雪薇听著背后男女的脚步声远离,美眸对向走上舷梯的后理帆。光影闪晃,他的身影映入她眼帘。
“她是谁?”丝毫挡不住,情绪莫名的嗓音冲口而出。
后理帆眸光闪了闪,沉定。“若苏吗?”
他叫她“若苏”。
“她是谁?”问第二次,就多了理直气壮。“她上涅普图水下与航海组织的船艇干么?”他们叫她“涅普图公主”!
“若苏是海洋考古学家。”后理帆答道。
“考古学家?”杜雪薇挑眉。“很美丽的考古学家嘛……”说著,她回身走往主甲板。
后理帆瞅著她直挺挺的背影,左颊畔的酒窝淡淡浮现,他掏出烟盒,走向通往上层露台甲板的楼梯口,落坐在木阶上,抽著烟,视线对住甲板上的人儿。
杜雪薇以一种监督的眼神,看著若苏打开那口箱子——里头果然是餐具,有些已经破裂。
“小心些,完整的放一边,碎裂的不能丢,这些全是骨董……”若苏指挥著年轻NUVO把瓷盘、瓷碗、刀叉……分类摆在塑料垫上。
杜雪薇在若苏身旁绕来绕去,重复一句:“这些全是骨董?”
“嗯,”若苏抬眸对她微微笑,不介意她干扰似的行为。“这些是属于——”
“属于涅普图的骨董。”杜雪薇打断若苏的嗓音,也对她微笑,然后,纤手直接拿起一个盘子,回头望住后理帆,说:“我要送给流远——他最喜欢骨董,一定会很高兴——”
“你不能拿走这些。”若苏摇头。
“我当然能。”杜雪薇说了句,拿著盘子,就往侧甲板走。背后传来女子叫著——
“理帆……不能让她拿走……”
然后,脚步声趋来。
她越走越快,依然被他拉住。
“雪薇——”
她回头,马上抢话:“你真的一点也不把爸爸放在眼里——又是社会生物学家,又是考古学家,还缺什么?”美颜冷凝,直视他的眼睛。
后理帆看著她,沉吟了一会儿,说:“就缺一个长驻医疗舱的全科医师。”
杜雪薇愣了一下,别开脸。“我就是要送这个骨董盘子给流远,看他高兴的样子。”她说完,甩掉他握住她手腕的大掌,转身下舷梯的步调有些急。
后理帆站在舷梯口,又点了根烟,看著快艇开出去,一道白浪从海面翻起。
第七章
上了岸,杜雪薇想找一家礼品包装店,把骨董瓷盘包起来,要包得美美的,一层一层,拆不完的神秘与期待。
就像她第一次走进无国界慈善组织,别人对她的感觉一样——
那年,杜雪薇走进无国界慈善组织七楼办公室,接受松亚杰的面试。
松亚杰坐在大办公桌后,抽烟斗,一手拿著资料。这是今天的最后一个,看完这个,他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今年可期待的人真少,实在不需要费心看资料,速战速决,做个表面就好。
他将资料低丢至桌面,身子躺入椅背,长腿交叠,眯著眼,吹吐烟圈。开门声传来,他直接开口:“几岁啊?”
“资料上有写。”
松亚杰张眸,看见双手插在口袋、歪头瞪著他瞧的杜雪薇。她的眼神好像在说他是个痴呆老人一样,这使他不得不坐正,挺起尚青春的完美骨架,重拾桌面资料一览。
“十八岁?”他挑眉。
“对。”没什么特别的语气,她往前一步,更靠近办公桌。
松亚杰眸光闪了闪。真不简单……她的确有十八岁的样子,大部分的人都会相信她十八岁,但是骗不了他阅历无数的双眼,不过,他可以考虑让她骗,就因为——她说谎还勇往直前!
“杜——雪——薇——”他看著资料上的姓名栏,慢慢问出:“为什么想进无疆界学园?”
她美眸流转,道:“需要什么规矩和理由吗?”仿佛,她才是面试官。
松亚杰吸了口烟。“我只是想知道什么动机驱使你来?”即便说谎也要进入……
“嗯……”她想了想,表情灵动又神秘。“我爸爸好像说过……我那短命早死、志犹未伸的爷爷,是这个组织的创始入之一,所以我进入这个组织,应该是继承爷爷未完成的使命。”
这也是谎言吧——义正辞严的谎言!松亚杰颔首,放下烟斗,唇角噙苦笑。
“你爷爷是……”语气疑问。他想听她能掰出什么——
“杜……罄……”杜雪薇眨动睫毛,眸底溜过一抹栗色。“对了!爷爷好像叫杜罄。”
松亚杰双眼一瞠,露出下属于自己年纪的表情;“你是罄老的孙女?!”
杜雪蔽沉了一下,点头,“这样我可以进无国界吧?”
松亚杰定定神,拿起烟斗。“嗯、嗯——”他满脸若有所思;“真是罄老的孙女的话……是有点令人期待——”
“这丫头居然说我老头死了,哈哈哈……”
“是啊,我也吓了一跳。”
“这是我的错——雪薇只在三岁时见过老头一次,其他时间大概都听我在咒骂老头,自然这么以为……”
“那么,令尊近来还好吧?”
“好、好——何止近来,那老头长期安好,女友一个交过一个,情债不少,该死得很——”
“罄老老当益壮,真是太好了,呵……”
男人谈笑声在无国界慈善组织行政中心的礼宾厅传扬。这是松亚杰与杜滨第一次见面的场合,高悬于梁柱边角的扬声器,传放著歌剧音乐《玫瑰骑士》。他们面对面,坐在斜对壁炉口的大沙发里,喝著威上忌酒,聊著杜雪薇刚进无国界慈善组织时的大小事。
“我听说——她后来与令公子交往……”杜滨喝了一口酒,精悍俊脸上那更添中年男性魅力的淡淡细纹,勾陷在眼角,他笑著说:“现在应该还在一起吧?”
松亚杰将酒杯住一旁的小桌放,摊摊大掌。“小辈的感情事由他们,我从来不管的。”
杜滨笑了笑。“如果是儿子,我会跟你一样,吐句潇洒的话。”他又啜饮一口酒,眼神深沉地对住壁炉火光。
松亚杰也笑了笑。“我们会见面,应该不是缘分使然吧……”他知道杜滨的出现,有所目的。
“抱歉。”一个示意性声响,松亚杰的左右手——安朵,带领著一名相貌俊雅、体态高大的男子疟来。“这位先生说是——”
“喔!皓斯,”仕浓打断安朵的嗓音,看著男子,道:“事情办好了?”
“人给理帆接走了。”皓斯回道,站住杜滨身旁。
杜扩颔首,双掌幽缓地搓著酒杯杯身。“雪薇呢?”他问。
皓靳微微欠身,低语:“没见到雪薇——”
“安朵,”松亚杰发出嗓音,道:“叫小鬼们把雪薇老师找来,就说有客人吧——”
“知道了。”安朵微微笑,旋身走出厅门。
松亚杰视线回到杜浓身上。“我们继续——”他做个手势,请皓斯自便。
皓靳走到杜滨后方的窗边长椅落坐。
杜滨才又开口:“的确不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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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运气不好,找不到礼品包装店,杜雪薇抱著一只圆盘,走在港口仓库街。
天色暗得真快,巷弄里每一扇窗都亮了灯,光芒晕晕迷迷地流染,老酒馆瑟缩在雾中。沿著仓库街—直走,可以接上堤岸阶梯,她常去的Eye contact就在那儿临著大河。今晚,她不想去。她反方向走,行经一座又一座的船坞。组织的海洋研究船停泊在最靠行政中心街区的那一号码头,有些制服生正在为出海做准备。
杜雪薇走近探看,站在系缆桩旁,提声问:“你们今晚要起锚啊?”
立即有人报上答案:“是的,雪薇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个学员在出声。
都怪雾太浓。
“松老师在找你呢,雪薇老师——”一个消息附上。“行政中心来了客人……”余音未绝,一辆公务车唰地甩尾而乏。
“请上车,雪薇老师。”绰号“塔怪”的高瘦制服生,不久前是由她面试进学园的。他推开车门,兴致高昂地喊道:“我送你过去——”
“老家伙找我,准没好事,我想慢慢拖时问走过去,你倒急著送我……”杜雪薇抱怨地说著。
塔怪脑子转得快,回道:“我开慢车,绕远路,到红色城堡游逛一圈,走河岸谷地回来——”
“你说什么呀……那都天亮了,我不被老家伙念到耳朵长茧才怪。”美眸一个瞟瞪,她拉高衣摆、裙摆坐进车里,说:“走吧,司机。”
塔怪搔头傻笑,听令开车。
距离不远,走路花下了多少时间,坐车就更快了。虽说塔怪以极缓的车速前行,不过没照他提议的路线绕,再慢部像在坐火箭,哈欠还没打完,行政中心的绿羽广场就出现了。
车子直接开上广场,灯光扫过巨大绿羽,在那陶瓦贴烫一层温煦。
“停在这里就好。”杜雪薇说著,开门下车。“你去忙自己的事吧。”她拍拍车身。
塔怪礼貌道了再见,回转车头,驶向雾中的车阵。
杜雪薇往行政中心大楼走。旋转门送出一抹人影来。
“雪薇!你终于来了。”安朵似乎等她很久了。
杜雪薇迎上前,与安朵—起进入大楼里,“到底什么事?”
安朵拉著杜雪薇,直接进电梯,上七楼。“客人来访——”
“什么大人物?”杜雪薇嗤了声。“瞧你们急得——”
“应该是你父亲。”电梯门一开,安朵揭晓答案。
杜雪薇愣了一下。安朵拉著她出电梯。她挣扎,停顿脚步。“等一下,安朵——你刚刚说我父亲?!”
“是啊,就在礼宾厅里。”安朵这会儿美颜带笑说著。“雪薇,你跟你父亲有点像……”
杜雪薇回神。“爸爸来干么?”她皱眉,迳自快步走。
礼宾厅里的男人还在歌剧乐声中对谈。
杜滨说:“我这次来,是为了沉船宝物百分之五十的事……”
彷佛还有什么但书。
忪亚杰不想在这时表示意见,拿起酒瓶,离座,伸长手,往前欠身。“来吧,请——”
杜滨沈笑一声,将握著酒杯的手探过去,让流出瓶口的酒液拉升杯中琥珀色泽。“后理帆在我组织里,是个无足轻重的苦力劳工——”
“哦?!”松亚杰挑眉,想起那个很有领导者气质的年轻人。“他是苦力劳工?”他笑了,坐回沙发里,把酒瓶放回小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