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我……”吞吞口水,若易就像只舌头被叨走的猫特别安静。
“身体这么差,做偷儿不适合吧!”轩颎冷冷的说,就算他完全不懂医,也明白他的身子一定很弱。
偷东西还昏倒在苦主身上,嫩贼一只!
被嘲讽得双颊一阵发热,若易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轩颎的荷包,放在桌上深深一鞠躬。“对不起。”他诚心道歉,却眼尖的发现轩颎挂在腰间的腰牌。
原来他是大内密探啊!难怪她的小把戏马上被他揪出来,偷他东西简直是自寻死路。
先瞥了眼荷包,轩颎扬眸看若易呈九十度躬身。
“谢谢你搭救,我先告辞了。”低著头,若易轻声说,恨不得立刻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你确定不等晚点再走?外头日头正烈,你的身体受不了吧!”轩颎的声音不冷不热。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还有人在等我……”他的话令若易更尴尬,将头垂得更低。
“死叫化子,上午才打过你们,现在又敢来,真的嫌命太长吗?”忽地,客栈一楼传出震耳怒骂声,“看我不打死你们。”
“麻子脸,你以为我们爱来吗?若易哥哥在楼上,我们是来找他的。”小孩的尖锐嗓音高声回答。
“这里没你们说的若易哥哥,快给我滚!”
“我亲眼看见若易哥哥被人带上楼,我亲眼看见的!”
听见争执声,若易紧张地凭栏向外望。“大福?二福?你们来做什么?”
“若易哥哥!”一见到若易,两个小萝卜头顾不得店小二拿著扫把追在后头,咚咚咚就往二楼跑。“我刚刚看见你晕倒了,我还以为你……”
二福哽咽的说不完整,紧抓住若易的布腰带。
他还以为若易哥哥会像娘一样,一晕过去就不再醒来。
“死小乞丐,居然还敢上楼,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店小二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用鼻孔看人的高傲模样让人讨厌。
“他们是来找我的,你别欺负小孩子!”若易才刚从昏迷转醒,大声一点说话都觉得吃力,他像母鸡般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
店小二上上下下将他的粗衣打扮打量一回,眉头深锁。
想他们龙凤客栈是多高级的地方,一顿餐饭下来常常是普通人家好几个月的收入,岂是眼前一脸病容的瘦弱少年吃得起的?
“喂!你有没有银子啊?没银子的话一块儿滚!”有银子便是爷,店小二没好气地问。
“走就走。”脚仍有些虚,若易高傲的扬起下巴。
人穷没关系,最重要的是骨气!
“呿!没银子还一副了不得的模样。”店小二嫌恶的嘀咕,不忘冷嘲热讽。
“没银子,金子总可以吧?”冷冽如冰的语气幽然响起,一道金光贴著店小二的颈旁倏然飞过,叮一声硬生生嵌入梁柱中。
霎时众人一片静默,大伙儿瞪著那片大半没入柱中的金叶子,冷汗悄悄滑过背脊。
有金子的确很了不起,但真正让人目瞪口呆的是方才他掠过店小二的距离,只要再近一分,店小二岂不当场被划破喉咙?!
不愧是大内密探,杀人只在刹那间。
店小二脸色发白的捂住脖子,到现在仍觉得冷风飕飕。
“滚!”轩颎面无表情的下令,将最后一口茶水吞入腹中。
啰啰唆唆吵死人了,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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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若易点起油灯,摘下布帽,披泄一头墨黑如缎的长发,白日的瘦弱少年立刻摇身一变成为清丽柔弱的女子。
“爷爷,若易今天让您丢脸了,您一代名偷的名声被若易给砸了。”点起香,若易在爷爷的牌位前拜了又拜,语气里无奈多于惭愧。
如果爷爷知道她今天不但失风被逮,还很尴尬地晕在人家身上,他肯定会气得从坟里跳起来吧!
但是没办法,谁教她的身子不争气呢?
拿起厨柜里的药包,她很认命的走到屋后煎药,她的破身子啊!一日不吃药便少一日可活,有时候她不禁会想,这世上就剩她孤伶伶一个人,她活得这么辛苦做什么?反正吃再多药也好不了,只是一天拖过一天。
小泥炉传出浓郁的药味,若易百般无聊地望著星空,夜风拂过她的长发,额心泪珠型的朱色胎记隐约可见。
“咦?月是红色的?”倏然放下苦到让人反胃的药汁,若易发现今晚的月色和往常不同,呈现恐怖诡谲的腥红色,让人瞧见不自觉打从心底发毛。
月色晦暗,必有妖孽!这是爷爷在世时最常念在嘴边的话。
咻一声,有抹黑影从隔壁屋檐跳过,那种弯曲矮小的身型不像是人,吓得若易立刻躲回房里,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听说……听隔壁的大娘说,最近城里不太平静,有好几名少女无故暴毙,浑身血液都被吸干了,官府至今迟迟抓不到凶手,该不会──
该不会就是她方才瞧见的东西吧?!
心念一转,若易飞快地冲回房里,俐落地将长发全塞进布帽,追著黑影离开的方向来到大街。
夜已深,静寂的街道飘著淡蓝色的薄雾,若易放慢步伐警觉地左右张望。
对!她的确有些好管闲事,但如果能替官府抓到凶手,岂不是好事一件?别看她身体病弱,不发病的时候也挺厉害的。
所以千万别在这时候发病啊!
“……轩颎,你这样苦苦追我到底是为什么?就因为朝廷给你区区几两的银子吗?咯咯咯……”阴恻恻的笑声忽远忽近地响起,在深夜里显得更加骇人,“念在我们曾是同侪的份上,要不要也加入我的行列,保证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你的臭钱我一点也不希罕,”轩颎冷冷答道,持剑的大手平稳。“夜魈,你为什么要杀丞相大人?他有哪一点对不起你?”
“不为什么,就是为了白花花的银子,我们为他卖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还不如有一箱金银财宝来得逍遥快活。”夜魈挑眉回答。
额角青筋暴跳,轩颎咬紧牙,怒火中烧,就为了钱财,他可以不顾道义的痛下杀手,丞相大人待他不薄啊!
他真的是他所认识的夜魈吗?
“夜魈,识相的话把幕后指使者供出来,或许我还能帮你说几句好话,让你到时死得干脆点。”
“啧啧啧!你有这个本事吗?好大的口气啊!哈哈哈!”黑影逐渐清晰,幻化成人形,夜魈自负地瞅他。“一直以为我们就是不断被比较的两个人,轩颎,你追捕我也一年了,你真以为你比我强吗?”
“无关谁强谁弱,”轩颎薄唇扬起一抹冷弧,“你是无法从我手中逃走的,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原则,你这个人就是死板不知变通,原则能让你逍遥快活?能让你过好日子吗?”
屋檐上两抹黑影数度交手,地面卷起一阵冰寒刺骨的冷风,若易吃惊地捂住嘴,明眸紧盯住其中一名熟悉的削瘦身影。
那双锐利犀冷的眼睛她认得,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不过他怎会……
“咦?还有其他人?”夜魈眼尖的瞥见躲在墙角的若易,立刻十指如勾迅速朝她俯冲过去。
“耶?”她可以抓抓小毛贼,但功夫太高强的敌人她没办法呀!依他们说话的内容判断,夜魈应该是赫赫有名的杀手吧?她的身手逃命还可以,要硬拚的话……
若易吓得脸色一白,连连急退数步,直到身后贴墙,再也无路可退。
完、蛋、了。若易明眸紧闭,两腿不争气地发软。看来她要提早去见阎王爷爷了。
“别想走!”说时迟、那时快,紧追而来的轩颎持长剑先一步挡下他的攻势,冷锐的剑气狠狠扫过夜魈胸前。当他猛一回头发现是若易时,眸底一丝惊讶的情绪疾掠而逝。
白日遇见的瘦弱少年怎么会在这儿?方才的对话他又听见多少?
一时大意被轩颎冷锐剑气扫过的夜魈负伤飘出数丈之外,他面色阴鸷,显然已经动怒。
“轩颎,没想到你的身手更好了,”像是意外自己竟会被他伤著,夜魈捂著伤处,狭长的黑眸眯细。“但想要抓我,你还早得很呢!”
“站住!别想跑!”眼看夜魈反身消逝在黑夜里,轩颎举步欲追,却临时想起还有一名麻烦家伙晕倒在墙角。
该死的!
不得不回到小屋旁的角落,轩颎静静垂眸望住吓晕过去的若易半晌,最后,他终于不甘愿地捞起她,削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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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一醒,喂!”用冷水泼向躺在草地上、苍白清秀的瓜子脸,轩颎在溪旁的大石坐下,漂亮的黑眸冷冷瞅著她。“人还活著吗?还是死了?”
“唔……”被沁凉的溪水一泼,若易迷迷糊糊睁开眼,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刺眼的烈阳,她像个小老太婆般动作迟缓地坐起身。
“你到底是什么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跟踪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若易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冷森的长剑已经抵在自己颈前,她惊诧地迎上男人冷漠的黑眸。
这男人的性情怎会变化这么大?还来不及感谢他救了自己,他马上又要取她的性命。
“我没有跟踪你……”话还没说完,若易感到剑锋更逼近一分,她眨了眨明眸,声音变得微弱,“我发誓,我真的没有跟踪你。”
“既然不是跟踪我,你三更半夜为何会出现?”低沉的嗓音还是平静无波,若易相信就算要他下一刻就杀了她,他的眼皮子也不会撩一下。
他真的是大内密探吗?看他样子比较像杀手吧?
“我看见红色的月亮,所以……”她咕哝著。
“说实话!”他冷冷警告。
“我说的是实话啊!”害怕的闭眸,若易很委屈的扁嘴,“我真的是看见红色的月亮,又想起隔壁大娘说过最近城里不太平静,所以想出去抓贼。”
“抓贼?就凭你?”薄唇扬起一抹讥诮的冷弧,轩颎语气嘲讽。
“我的身手在朝平城算不错了,”若易不服气地嘀咕,“我还帮衙门里的王捕头捉过好几个坏蛋呢!”
“叫贼抓贼,我倒该去问问衙门里的王捕头是干什么吃的?”
“……”干脆负气不说话,若易瞪著眼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你的名字?”冷冷睇她一眼,轩颎收剑入鞘。
看她的样子不像说谎,他也相信对方不会派出一名胆小如鼠的少年出来办事。
“兰若易,兰花的兰,若是──”
“以后少管闲事,很多事是你管不得的,”没等她把话说完,轩颎拍开草屑起身,“昨夜要不是我,你的小命早就不保。”
“我知道,谢谢你。”这世上最让人吐血的事莫过于向眼前趾高气扬的家伙道谢。若易不禁咬牙切齿的想。
“还有,如果你还想留著这条小命的话,昨夜听见的对话劝你忘得干干净净。”轩颎挑眉。
“我昨天有听到什么吗?我什么都没听到吧!”停了两秒,若易闷闷出声。
“反应挺快的嘛!”薄唇微扬绽出一抹淡笑,轩颎翻身上马,“真是个乖孩子。”
可恶!谁是乖孩子啊?她悄悄捏起拳头。
只恨功夫不如人!功夫不如人哪!
“轩颎。”
“什么?”耳边突然听见他的声音,若易反应慢半拍的抬头。
“轩颎是我的名字,有天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朝她扬了扬眉,轩颎一夹马腹,很干脆的转身闪人,独留下马蹄后滚滚烟尘。
“咳咳咳咳……”谁会想再跟他见面啊!若易厌恶地挥开尘埃,没好气地瞪住他的背影。
不过说也奇怪,自从遇见他后,她的额心就一直隐隐发烫,从前不会这样的。
肯定是被他的骄傲自大给气的。
第二章
朝平城里乱烘烘的,像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群人围在衙门口交头接耳、神秘兮兮,一个个神情凝重。
“王大哥,”若易轻拍前方壮硕男子的肩,清亮的明眸眨呀眨的,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城里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的气氛怪怪的。”
王捕头闻声回头,当他看清问话的人是若易后,粗犷的脸庞表情微松。“原来是兰老弟啊!”
“不就是我吗?”兰若易笑咪咪的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放弃的又问:“城里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唉!就是……”王捕头深深叹气,欲言又止。“不!其实也没什么。”
“王大哥,您话说一半让我更好奇了,究竟怎么了?”
“这是朝廷里的大事,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王捕头眉峰深锁。
“您不说,我当然不明白,您说说看嘛!”她肚子里的好奇虫虫已经全然被挑起。
“其实──”王捕头警觉地看看四周环境,终于压低音量,“简单说起来,就是有位朝廷密探在追捕恶贼的过程中,和对方双双跌落白岩谷底,现在大伙儿正在烦恼该如何去救人呢!”
“白岩谷?”心头一跳,若易一颗心没来由的有点慌,“您是说那个深不见底的白岩谷?从那儿掉下去还有救吗?”分明必死无疑。
“若那恶贼摔死就算了,是他罪有应得,但是密探总是要救吧!”王捕头不自觉又叹口气,“只怕他是凶多吉少了。”
舔舔干涩的唇,若易笑容顿时有点僵。“王大哥,您口中的朝廷密探不会刚好是轩颎吧?”
“兰老弟,你认识轩大人?”王捕头惊讶地瞪大一双铜铃眼。
兰若易脑中轰隆一声,只觉眼前一黑,是因为烈阳太盛的缘故吗?她又开始头晕眼花了。和他分开才短短不到两天的时间吧?他临行前讨人厌的自负笑容仿佛还在眼前,如今他却跌下深不见底的白岩谷了。
明明和他认识不深,眼眶却拚命掉出泪来,额心疼得像被烈火烧过,若易胡乱地抹去泪痕,不懂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的确,她的心很软,小时候养的土狗死了,她就难过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但也不必为了才见过两、三次面的男人哭成这副德行吧?!
“兰老弟,你怎么哭了?你和轩大人很熟吗?”没想到他会不避讳地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向来粗手粗脚的王捕头顿时慌了手脚。
“不,不熟,”她怎么可能和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熟呢?但是该死的,这流不完的眼泪是怎么回事?“我只是为他感到可惜罢了!我实在太佩服轩颎对朝廷的赤胆忠心,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她随口找理由。
那个男人就是这样,阙阳国的一切就是他的生活重心,从来没想过自己……
脑中念头才闪过,若易惊愕地捂住唇,不明白自己怎会有刚才的怪想法,她和轩颎分明就不熟,又怎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