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
斐抬起头,血色自唇上褪尽。
「…你的命是我的…伤痕…我…还给你了…」
「我不想要你的伤痕!你还没有还我,你不能死!!」
艰难的勾起一抹微笑,斐伸出手抚上都蓝的脸孔。
「我好象…很少对你笑…」
「…不要忘记…我的笑容……」
手缓缓的落下,斐的金眸阖上……
「不────!!」
泪,无意识的滚落脸颊。
「我会忘记!我不会记得你!你听到了吗……斐!!!」
带着撕裂人心的叫喊,都蓝几欲癫狂,他的声音在平原的空气间冲撞着,深深的啃噬着每一个人的胸膛。
整个平原有如冻结一般,望着这一幕,没有半个人能发出声响。
「……………听到啦。」
什么?
「……………………」
都蓝松开紧拥着斐的双手。
斐的笑意仍然留在唇角,只是,慢慢的加大、加大,有如阳光般盛放。
然后,嘴唇动了下。
「我说……听到啦。」
都蓝再次不敢置信的看着斐。
「斐?」
「嗯?」
「斐!」
「嗯!」
「斐?!」
「我说我听到啦!你要叫几遍?」
「…几遍都不够…」都蓝子夜般的眸中再次酝满了泪水,说完低头吻上斐的唇,斐没有力气挣扎──也没有尽力挣扎。
达尔敦与威廉火速带着御医赶到斐的身边,瑞贝卡哭得满脸泪水,都蓝只有不情不愿的放开斐。
这时沃尔夫再度打破沉寂。
「喝……原来…你们是那种关系啊…哈…哈哈哈哈…真要笑死我了,堂堂两国的王,竟然做出这样不干不净的勾搭!」
「通敌叛国!现在罪证确凿,来人啊,杀了他!」
「通敌叛国的人是你吧!」
随着罗处的声音,沃尔夫感觉到颈上一凉,一柄亮晃晃的长剑指着他的脖子,一回头,只见那几名假勋爵已经都被制服。
「我?开什么玩笑!我做了什么?」
「你放火烧吉尔城粮仓、图谋杀害自己的王上、擅自行刺敌国君王意图挑起两国战争,这样算不算是谋反??」
「哼!你口说无凭,这是栽赃嫁祸。」
「王上,这女孩该怎么处理?」
都蓝闻声,这才将视线从斐的身上转开,起身拾起落在一旁,染满血迹的剑刃,直直的向着坐倒在地上、双眼失神的女孩走去。
长剑高举,蓝眸中闪现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手起剑落,只见女孩眼一闭手一松,光线的折射下,一样物事闪烁,冷冽的剑锋划下,两军屏息…
锵一声,长剑直直的插入土中,没入三四吋,一只翠玉耳环裂成了两半兀自震动着。
「妳是谁!?怎么会有这一只耳环??凯娜是妳的谁??」
女孩缓缓睁开眼。
「你还记得妈妈?」
「妈妈?妳是…海宁?」
凯娜?海宁?在场大半的勋爵都惊呼了一声,这两个名字是马札尔帝国的禁忌。
「不要叫我海宁!!从我被放逐的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海宁!!」女孩忽然激动了起来,波动的绿眸显出她的情绪。
凯娜王妃,阿尔帕德王的第二任妻子,同时也是奥罗根王族。
在马札尔帝国来到喀尔巴仟盆地之初,奥罗根与马札尔两国也曾交好,当初凯娜为了政治联姻的目的嫁给阿尔帕德王为妃,初时确为两国带来短暂的和平,只是当两国关系逐渐交恶之后,凯娜的处境就变得相当尴尬。
阿尔帕德王相当喜爱凯娜,但也因此为她惹来了灾祸,异族的色彩让忌妒的魔爪不断的伸向她,一次又一次的谋害使凯娜几乎丧命,尤其是在海宁出生之后,这样的情形更是不断。
最终,阿尔帕德王不得已,下令将她们母女两流放雪原。
那精心设计的地道,就是为了防止自己人的加害。
「…凯娜王妃呢?」
「………死了。」
「妳为什么想要杀我?」都蓝望着这个记忆中还是个婴孩的妹妹,几乎难以致信。
「哼…哈哈…你真是我幸福的哥哥啊,你可知道是谁害得我和妈妈落到这样的命运?是你的父亲!!我恨!我恨你的幸福,恨你的无知!!」
「我本来想要杀了你,揭穿你通敌背叛马札尔帝国,让你身败名裂!你杀了我啊!杀了我!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海宁嘶吼着,泪滑下了脸颊。
众人沉默的看着哭得断续喘息的海宁,谁也没有说话。
锵一声,都蓝拔起地上的长剑扔在海宁眼前,冷冷的开口。
「我没有料到,凯娜阿姨的女儿会这么胆小。」
海宁怔了两秒,抬头。
「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都蓝说完,转身举步。
「慢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海宁叫住都蓝。
都蓝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我认识的凯娜阿姨绝不会像妳一样,遇到挫折只知道哭。凯娜阿姨是这么教妳的吗?教妳只想着死?妳仔细的想想看,凯娜阿姨是怎么对妳说的?」
海宁睁大了绿色的眸子,似乎没有料到都蓝会说出这样的话。
妈妈…,如果是妈妈的话…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勇敢的活下去!〞
美丽的绿色眸子闪烁着,纵使是在最寒冷的夜晚,都令人感觉到温暖…
海宁抬头,看着都蓝的背影。
「为…」海宁开口,都蓝转头,脸上的线条在光线的勾勒下潇洒而自信。
「有本事,妳就光明正大的来杀我。」
「…………」
「慢着!」海宁又再度出声叫住都蓝,她奋力从地上站起身,奔到都蓝的身旁,两侧的勋爵纷纷抽刀挡住她的去路。
都蓝手一挥,勋爵们这才将刀收起,蓝眸盯着海宁。
海宁从衣领后方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包包,望了斐的方向一眼。
「和水吞下,一天之后就没事了。」
都蓝伸手接过,没有说什么,海宁又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交在都蓝的手中。
「我…不会忘记…」绿眸中涨满泪,冰已经融化。
话一说完,海宁甩开狂风转身向北走去,都蓝目送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他美丽的妹子。
「哈,父子两原来是一个样。只不过一个是爱上女人,一个是爱上男人。」沃尔夫在这厢得意洋洋的叫嚣了起来。
都蓝蹙眉,转过身直接走向他。
「怎样,想否认…吗?」话还没说完,人还来不及惊诧,都蓝抽起身旁勋爵的长剑贯穿了沃尔夫的胸膛。
他瞪大着眼看着自己的胸口,又抬头看向都蓝。
「你…你凭什么?」
都蓝冷冽的眸色扫过沃尔夫,冰一般寒冷。
举起手中海宁刚才交给他的物事──那是他头一次遇见斐的时候斐扔向他的匕首,上头稀有的蓝钻闪烁着美丽的光芒。
「凭我手上的这柄短剑。你应该认得吧?这是冬猎时我杀死灰熊的匕首,当时最接近我、唯一有机会偷走它的,就是你。」
「呜…」沃尔夫挣扎着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再也开不了口。
都蓝没有再回头,跨着大步走回斐的身边,斐已经坐起,御医撕开了斐的上衣敷上止血膏药,怵目惊心的伤口虽然已经开始止血却仍然渗着血丝,斐紧闭着双眼。
奥罗根御医感觉到都蓝凌厉的眼光,不自在的抬起头,接触到都蓝的眼眸,不自觉的就开口。
「…王…上不碍事,只是要好好修养。」
斐睁开金眸望了都蓝一眼又闭上,开口,口气淡淡的。
「死不了。」
都蓝眉一皱,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向着御医询问。
「他能动吗?」
「不能太激烈。」
都蓝点点头,弯身一把将斐抱起,斐猛的睁开眼,都蓝向着他微微一笑。
「我们的命运,就要决定了。」
斐没有再说什么。
都蓝拥着斐回身骑上了月光,缓缓走向此刻仍然呆若木鸡的两军。
战场此刻仍未从死寂中恢复…两军的震惊可想而知。
都蓝潇洒的骑到了丘陵上最好的回声地点,面向着马札尔与奥罗根两军,他挺直着胸膛,一开口,回声再度震荡平原。
「我!!」
都蓝停下来,听到了丘陵间隐隐的回荡了他的声音,勾起一抹笑意,他似乎非常的满意这样的效果。
「爱上了奥罗根的王──斐,希尔德布兰特。」
就在此时,斐吃惊的睁开了金眸,瞪了都蓝两秒,但是当都蓝低下头注视他,斐却又当即闭上眼。
若不是此刻面对着千军万马,都蓝简直就要笑出声。
再度抬头,都蓝望着两军,却露出了异常轻松的面容。
「如果你们渴望战争,那么现在就杀了我!」
「如果你们渴望和平,如我一般,现在就散去吧。」
半晌,两军依旧是静悄悄的,都蓝仍旧凝立着,毫不畏惧地注视着大军。
忽然间,奥罗根军中爆出了一个宏亮、充满男子气概的声音。
「你会给我们王上幸福吗??」
斐瞪起金眸,挣扎着从都蓝的胸前坐起。
「错了!!是我会让他幸福!!」
不知道是从哪里爆出的笑声,那笑声越传越大、越传越远。
然后,是欢声雷动的声响──
两军散去了──退去的速度好比潮水一般。
斐注视着逐渐远离的奥罗根大军,这是头一次,他不战而胜──也是他生命中最最光荣的一次。
忽然间,热气吹上了耳后,不安分的气息。
「…你说要给我幸福?」
斐的手轴毫不客气地撞向身后,都蓝一声闷哼。
「我保证让你衣食无虑。」
都蓝唉叹了一声。
「你一点也不懂幸福。」
「喔?那你告诉我。」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吊我胃口?今天晚上不准你吃晚饭。」
「还有这种事?」
「你现在要骑到哪里?」
「回家啊。」
「那是索波伦城,我要回萨尔森堡。」
「不准。」
「谁管你准不准。」
两人骑着月光,御风在一旁缓步跟随,身影越来越远,缓缓的走向…
从前有一只狼,受了伤,被一只羊收留,狼非常感激羊,所以就决定从此与羊一起生活。
狼高兴时会在地上打滚,生气时会抓伤羊。
狼总是非常的后悔,向羊道歉,于是他们又会合好,守着不会永远实现的承诺。
直到有一天,狼发现自己终究不是羊,回到了狼群的身边。
但他已不再是真正的狼,他无法宰杀羊,狼群也无法认同他。
因为他的心里已存在着一只羊,一只他曾深爱过的羊。
都蓝曾为了这个故事笑倒在地上。
「如果你是那只狼,你会怎样?」
〝凯娜阿姨,我的确是那匹狼。但我爱上的不是一只羊,而是一匹同样狂傲不羁的狼…〞
说故事的人但笑不语,望着营火的绿眸温暖得就像太阳。
我爱你,再也不要离开我───
番外篇 所谓的幸福
太过安逸的日子总是会令人感觉到心慌。
美丽的童话也不适合野兽般的男人。
萨尔森堡,冬。
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
一、三、五─萨尔森堡,二、四、六─萨尔森堡,礼拜天─休息。
都蓝─受·够·了!!
砰的一声推开了议事厅的橡木门,大厅里十多双眼睛吃惊的看着闯入者,高大英挺的男子对于众人吃惊的目光毫无所觉,一双蓝眸只是紧盯着王座──空荡荡的王座上除了白熊皮,一个人也没有。
「咳咳…」没有反应。
「咳咳咳咳!!」一阵重咳终于引起男子的注意,他偏过头。
「威廉公爵。」
「都蓝…王。」最后那个王字,显然加得有些不情不愿。
「王上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回吧。」
都蓝挑眉,这个礼拜的第三个借口。
转身,他忽然向着威廉大步逼近。
「可以替我传话吗?」
「?…可…可以。」近距离下,这张脸似乎更加有魄力。
脸色一转,都蓝露出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就说…我·想·见·你。」
威廉目瞪口呆的看着都蓝大步离去的身影,忽然发觉大厅上的眼睛都集中在他身上。
斐从楼梯窗口望着都蓝骑上月光离去的背影,跟着他走下楼坐上王座,大臣行礼,威廉带着一点尴尬。
「王上…他…」
斐手一挥。
「我听到了,继续讨论吧。」
x x x
萨尔森堡,今夜,是圣诞夜。
为了今晚的舞会,仆人在大厅里外忙碌着,斐与达尔敦走过大厅。
「你认为捷库族对我们会有威胁吗?」
「…依我看,暂时没有。」
「嗯…」斐点点头,眼光落在刚架好,放在大厅里的圣诞树,仆人正在挂上一个亮晶晶的星星。
我·想·见·你
达尔敦注意到斐若有所思的目光,微微一笑。
「王上…?」
「嗯?」斐收回目光。
「今天是圣诞夜,王上还是休息一下吧,今晚还有舞会。」
「嗯。」斐点点头,达尔敦转身。
「达尔敦。」
「嗯?」
「你…有特别想见谁吗?」
「想见谁?」达尔敦愣了一秒,随即似乎发现了什么,唇角一闪即逝的笑。
「如果是现在的话,我想见我的妻子。」
「喔,抱歉。你下去吧。」
「是。」走了两步,达尔敦又再度转回身。
「王上。你想见谁?」
想见谁?斐还来不及回答,达尔敦已经转身离去。
一个月以来,都蓝没有踏进萨尔森堡一步,斐也没有去索波伦城。
为什么?
因为太过安逸的日子总是会令人感觉到心慌。
美丽的童话也不适合野兽般的男人。
x x x
萨尔森堡,已是夜。
圣诞的气息妆点了夜晚,斐从书房里出来,就在长廊的转角,几个侍女谈笑着。
「妳知道吗,听说最近马札尔王常常去找罗兰夫人耶。」
「罗兰夫人?就是那个艳名远播的子爵夫人?」
「对阿,听说从以前马札尔王就和她很好呢?」
「而且据说马札尔王从前是出了名的风流,从来不给同一个女人陪寝两次,可是就唯独她是例外呢。」
「咦?真的假的?那我们王上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阿,王上和他好象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吧?两个大男人在一起,总是怪怪的,还是女人来的好吧。」
「是吧,我想也是,男人和男人,那有什么好。」
「呿,就算王上不是和马札尔王在一起,那也轮不到妳呢。」
「哼,妳又知道了。」侍女们斗着嘴,声音逐渐远去。
「反正为了王位继承人,马札尔王总有一天会结婚的。」
斐发觉自己不自觉的留神倾听着。
舞会,还等着他开第一只舞。
x x x
萨尔森堡,大厅。
「怪了,王上怎么还没出现?」威廉焦急的盯着主梯,斐早该出现了。
「怎么办呢现在。喂,你倒是帮忙想个办法。」威廉盯着达尔敦,后者只是悠哉悠哉的喝着茶。
「开始吧。」
「你说什么?」
「我说,开始吧,王上今晚不会回来了。」达尔敦说着,看向窗外。
「???为什么?」
「雪,已经开始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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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森堡,都蓝寝宫。
「你确定不来我这里?」罗兰夫人一只纤长的手指勾起大红的波浪卷发,一双眼眸火也似的美艳,唇角带着足以迷倒任何一个男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