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意思是──由我代领兵符攻打奥罗根军。」
什么!?勋爵中爆出了更多的议论。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班杰罗公爵相当震惊。
「当然。」
「你还有没有把王上放在眼中!?」鲁斯特再也忍受不住,拍掌重击了长桌。
可是沃尔夫只是满不在乎的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
「你真正该问的是──都蓝有没有把马札尔帝国放在眼中。」
此言一出众人倒抽一口冷气,沃尔夫直呼都蓝名讳,那是已经没有将都蓝放在眼中,当成王上了。
「你说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暗示什么?」
「我并不是暗示!那天奥罗根的王来这里,我们都是亲眼所见。之后王上追着奥罗根王奔出城外,也都是无庸置疑的事实,你说,我还需要暗示些什么?」
鲁斯特一时间语塞,沃尔夫的话已经挑明了说,而且说得极重──都蓝叛国。
整个情势逆转直下,先前纵使众人皆对都蓝的行为有所质疑,但是摄于都蓝的军威与民气,并没有人胆敢真正挑战他的无上王权。
但是现在奥罗根大军挥兵到来,都蓝仍旧不见踪影,而且又是与敌国王上一同消失──形势,对他相当的不利。
罗处向前踏了一步,直视着沃尔夫。
「你要知道,你并不是王上。」
「我的确不是都蓝。」
一抹混杂着狡诘与恶意的微笑升起在沃尔夫的脸上。
「所以我不会替敌军挨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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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
战鼓声沉沉的撞击在战士的胸膛,平原上,疾风走过草梢,烈日袭人。
索波伦城外,两军对峙,静默的大军里,众人严肃而热切的目光注视着索波伦城紧闭的大门。
──他们来要回他们的王。
达尔敦与威廉两人分别骑在马上从山丘上往下望着。
「你说,他们怎么这么慢。」等了大半天,威廉显然已经有些心浮气躁。
「争执吧。」达尔敦远眺着插在索波伦城头的王旗在风中鼓胀、翻滚,开口,仍是不经意的。
都蓝不在马札尔军中坐镇的消息一传开,帝国内部随即迅速的组成了核心的权力团体巩固王权,但是从情报显示的状况来看,他们彼此之间已经产生了分歧。
这是理所当然的。
都蓝在战场上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不只是震惊了马札尔帝国,更为帝国埋下了冲突的因子。
没有任何一种权力能够禁得起这样无所惧的挑战,更何况挑战他的人恰恰是他自己本身。
只要他消失,脆弱的平衡失控,情况自然就会导向混乱。
在这一切当中真正令达尔敦不解的,是斐。
当他将兵符令交给他的时候,神情是毅然的,当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达尔敦清楚谁也阻止不了他。
斐不可能背叛奥罗根,即使…即使那唯一能解释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索波伦城的大门终于在沉窒的气氛中呀的一声大开,两列骑兵当前步出,自动让向两侧,人群中走出一骑,马上是一名身着戎装、衣饰华贵的男子。
「那是谁?」威廉试图看清男子长相,但距离实在太远。
「…」在马札尔帝国众勋爵中不到四十岁,有着黑发的…莫非是沃尔夫?曾是最有望继承帝国的他,论身分地位确实有可能,只是…这个人…
「你看。」威廉再度打断达尔敦的思索。
只见在众人的簇拥下,旁边押上了一个身着奥罗根军服的兵,两个马札尔兵架着他强迫跪在地上,看那身服色,正是奥罗根今早派去的使者。
「他们想做什么?!」
只见男子侧过头与使者说了些什么,而后他手一扬,身旁的马札尔兵牵过马匹松开使者,使者骑上马后向着奥罗根军狂奔,脸上表情惊慌。
就在此时男子从旁人手中接过弓箭,搭起弦瞄准,奥罗根军看到此一情形当即鼓噪了起来,就在此时羽箭破空,一箭射中使者的头部,使者自狂奔中的马上落下,滚倒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再动。
奥罗根军中一片哗然,群情激动。
威廉激动的叫了起来。
「荒唐!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他不知道吗?这样摆明就是要宣战了!!我们还等什么?开战吧。」
「…等等。」达尔敦紧皱着眉。
难道沃尔夫竟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否则,何以用这样嚣张的方式?就像是…丝毫不怕激怒奥罗根军。
男子面对奥罗根军的躁动丝毫不为所动,手一扬,下面又押上了一个白色服饰的囚犯,囚犯身形显然相当娇小,头上给套着黑色的罩子,看不见长相。
男子一把将囚犯拉上马,然后纵马向前,接着拉去了囚犯的头套。
「啊…!!」
威廉失控惨叫一声,就连达尔敦也是不可置信。
头套下冒出的清秀脸蛋正是威廉的亲生女儿──瑞贝卡。
奥罗根军中爆出不忿的喊叫,口气里尽是不屑。
瑞贝卡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奥罗根大军,只是嘴给布条封住了开不了口,争扎着试图发出声音。
抓着她的沃尔夫解开她嘴上的布条,才一能讲话她就回过头来瞪着沃尔夫。
「你是谁!?抓我做什么?」
沃尔夫斜眼睨了瑞贝卡一眼,瑞贝卡有些心虚的在心理暗骂了一句,她的确是太大意了,为了寻找斐的下落,她独自一人乔装成旅人进入索波伦城好死不死的竟然在城门就给人识破。
「小女孩,谁是你爸爸?」
瑞贝卡心中一凛,看这眼前的阵仗,她也有几分明白,沃尔夫想拿她来作为要胁,只是他似乎还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我爸爸?我没有爸爸。」瑞贝卡嘴上一边胡乱扯,心里一边暗自向威廉道歉。
沃尔夫皱着眉头,这个小妮子倒是精明,她给抓到的时候虽然衣饰破烂,但是脸上的贵族气势装不来的,能够这般接近索波伦城,不是哪个将领之后才有鬼。
「哼,好个没有爸爸。」
随着沃尔夫的声音,瑞贝卡感觉到自己颈后一凉,她的头发已经给整个揪了起来,亮晃晃的长刀架上了脖子。
「威廉,你现在绝对不能出声啊!」达尔敦拉住几欲发狂的威廉。
「她是我女儿阿。」
「你当真想救她的吗?」
「废话!!」
「那你绝对不能够在此刻出声。」
「为什么!?」
「你想想看,他的目的是什么?」
「…要胁我。」
「不错!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并不知道他能够要胁谁?」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如果他知道的话他早就直接用书信要胁,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要逼出你啊!!现在你只要一出声就等于宣判了瑞贝卡的死期。」
「…那…那怎么办?」
正所谓关心则乱,威廉现在可以说是已经陷入了完全慌乱的局面,达尔敦长叹一声。
这边瑞贝卡给沃尔夫抵住了喉咙,打定主意自己闯的祸自己担,心里一面祈祷威廉没有看见她,嘴上一面不停的胡乱说着。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没有爸爸,你怎么就是不信?我看你大概是想得太多了,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样容易老吗?我说…」
「住嘴!」沃尔夫揪紧瑞贝卡头发。
等了半晌没有半个人承认已经够叫他呕气的,偏偏瑞贝卡与他一径胡搅蛮缠。
说真的,他这一招行得极险,若不是有九成的把握一举击溃奥罗根军的信心,他是不会甘冒让整个马札尔军唾弃的风险这么做的。
但如果没有人承认,这件事就变得毫无意义,瑞贝卡至多也只是一个奥罗根女孩,没有丝毫的利用价值。
这样的情况反而让沃尔夫陷于骑虎难下。
杀掉来使虽然破坏战争规矩,但是当着两军杀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那是羞耻。眼看的大好棋子就要失去价值,这一下反到使沃尔夫丢失了面子、脸上无光,不杀了瑞贝卡,他也心有不甘。
就在这刀尖要落不落的犹豫时刻,瑞贝卡脚下一滑,人竟朝着刀锋撞去,这一下眼看就要血溅当场,非死不成。
众军惊呼。
「瑞贝卡!!」威廉实在忍不住,当场惨然叫了一声
沃尔夫听到喊叫声心中一喜向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有这一声叫喊瑞贝卡即便当场死了也无所谓。
就在这千万分之一秒的瞬间,沃尔夫感觉到空气中异常的震动,无声无息却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他飞来,想也不想,他本能的向下闪躲,顺手抓起瑞贝卡替他挡住身体。
「啊…」瑞贝卡一声惊叫的看到一枝羽箭朝她飞来。
说这时迟那时快,斜刺里竟又冒出一枝羽箭,后发先至追上第一枝箭,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准确度拦腰打断第一枝箭后又余劲未消的飞了丈余才坠下地。
这么一瞬间在鬼门关打转了两回,直把瑞贝卡给惊得呆了。
「瑞贝卡!」一声呼喊惊醒了瑞贝卡,只见一骑飒爽黑马踏过草原向着她疾奔而来,沃尔夫听到声音知道不妙,右手一拉瑞贝卡肩膀要将瑞贝卡提上马身。
瑞贝卡想也未想,转头对着沃尔夫的手掌狠狠的咬了下去,沃尔夫狂呼一声吃痛放手,瑞贝卡自马上滑溜下来眼见就要摔在地上。
瑞贝卡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却感觉到自己身子一轻,就像是飞起来似的,一睁开眼,竟然已经坐在黑马上。
一回头,一张俊朗非凡的面孔映入眼帘,瑞贝卡禁不住欢呼了一声。
「斐哥哥!!」
烈日在斐的表情上洒下了一层耀眼的闪亮,他微微的笑着。
「傻姑娘。」
「王上!!!!」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奥罗根大军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
斐宛如神兵而至,让整个奥罗根军团不自觉的欢声雷动,爆出一波波又惊又喜的欢呼。
斐将瑞贝卡送到了威廉身边,威廉喜极,拥着瑞贝卡几乎要落泪。
斐微笑看了两人一眼,转过马头又要离开,达尔敦连忙上前。
「王上!」
斐回过头看着达尔敦。
沃尔夫握住给瑞贝卡咬得出血的右掌,心中气恼,手一翻就要摸出弓箭来,却听到一个慵懒、冰冷的声调出现在他的身后。
「沃尔夫,好久不见吶。」
沃尔夫一惊掉转马头向着来人,人影的强烈背光让他看不清长相,但那声音,即使化成灰他都认得。
「都蓝!!」
骑在凝雪般的高大骏马上身着轻装的英挺男子正是都蓝!
此时索波伦城上下的马札尔军也因为都蓝的出现而发出了一股又一股的躁动,只是亲眼看到王上当真与奥罗根王一起出现,这欢呼当中却包含了喜忧参半、不知如何的困惑。
面对沃尔夫对他称谓的改变,都蓝唇角只是掠过一丝笑意,真意难辨。
瞄了一眼沃尔夫系在腰间的兵符,他淡淡的开口。
「喔?你已经称王了吗?」
「…我只是暂时代领兵符。」
「暂代?…那么,现在还给我罢。」都蓝说着,大手一伸。
「这一点恕难从命。」沃尔夫傲然拒绝。
「喔?为什么?」都蓝剑眉一挑,只是神情并不惊讶。
就在此刻,索波伦城内却奔出了几骑,耀眼的银色铠甲上金雕的纹路显示着他们不凡的地位。
只是当几名勋爵奔近时,都蓝却发现当中没有一人是由他或是他父亲所授与的勋爵,而是清一色的陌生面孔,人人神情冷漠,下马后直接朝着都蓝跪下。
──这,恐怕就是谋反的形式罢。都蓝想着,扫了所有人一眼。
「罗处呢?」
「罗处爵士摔断了腿,正在城中修养。」
「摔断了腿?」都蓝眉一敛。
情势,已经很明显了。
都蓝冷冷的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你们想我的命?」
「不敢。」
「那是为什么?」
「我们希望王上能够手刃奥罗根王,证明王上仍是马札尔帝国至高无上的君主,让马札尔历来死在奥罗根军手上的冤魂得以安息!!」
风,起了。
扬起了都蓝的金色长发,也将这十几个人齐声划一的声音字字清晰的传了出去,飘荡在平原的空气中。
不只是震荡了马札尔军,也震荡了奥罗根军。
然后,是如凝结般的沉默──无法解除的魔咒。
起先是来自马札尔军的声音,然后,是奥罗根军。
越来越大、越来越强的声音汇集成一道巨大的洪流,有如战鼓一般重击着大地的声响。
杀!杀!杀!杀!
都蓝回头,斐临风骑在御风上,金色的眸中沾染了一抹夕阳的血红。
命运,最终会踏上注定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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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城下,两军举起了手上的武器相互撞击着。
暮色中,战士的神情肃穆,都蓝与斐相互凝视着,彷佛想穿透命运的最终态度──即使仍是那样晦暗不明。
扬起手,两军静默。
狂风吹乱了斐的黑发,鼓荡起他的水色长衫,唇微微的开启,在那等待的时刻──
「举剑吧。」斐长剑指向都蓝,剑尖微颤。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刻到来。
都蓝注视着斐,夕阳的光线中,蓝眸一闪。
「我不能和你打。」
「你没有选择。」
斐夹紧御风马腹,黑马迈开大步奔向都蓝,挥剑迎面落下。都蓝不得已,长剑不及出鞘,危急下将整个剑鞘扯起档下斐这一剑。
斐一剑击在剑鞘上,嚓一声长剑落出,都蓝右手顺势接下,斐挥剑再砍,剑势猛烈,都蓝回手挡架,两剑相交锵的一声爆出火星,都蓝长剑脱手,脚下蹬了一下催促月光前奔。
长剑在半天边转了几圈落下,插在地上。
御风与月光擦身,斐绕了半个圈子转回。月光回身奔向长剑落地之处,都蓝倾身探出马身,一手拉着鞍,身体几乎与大地水平,在擦过的那一刻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长剑。
两人再度面对面。
都蓝执着长剑,海洋般的蓝瞳中映照着斐的身影。
斐没有躲避都蓝的注视,凝然的望着都蓝。
「你想要杀我?」
斐长剑一扬。
「……我的命不属于我。」
说罢,斐再度握紧手中长剑,御风向着都蓝冲来。
就在此时,斜地里忽然间又奔出一骑,夕阳落在剑刃上,一阵爆烈的光线随着狂风扑面而来,让都蓝几乎无法睁开眼。
………………………………
整个战场彷佛凝结一般。
「………」都蓝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掌上的艳红色,热淌的鲜血不断的涌出──但那并非他的鲜血。
「王上!!」奥罗根军惊呼。
「斐!!!!」都蓝嘶声喊出口。
斐咬着牙,冷汗流下,长剑洞穿胸口──那不是他的刃。
金色的眼瞳中清楚的映着女孩惊讶的表情,绿色的眸里怨恨散尽,只剩下吃惊与不知所措。
斐困难的用双手握住剑身用力向外一拔,血雾溅出,他的身子向后仰倒,都蓝伸手将斐拥住,两人自马上坠下,滚落在沙尘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