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趁势拔下柱子上的刀,划破他蒙面的手巾,指住他的脖子。
胜负立现。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这是一张标准马札尔人的脸孔。
「你是谁?」斐厉声而问。
然而对方只是阴森森的笑了笑,猛然前倾,刀就这样送进了脖子里。
斐一惊,刀就松了手。
大汉一把拔出刀子,鲜血从脖子里狂喷而出,挥刀又向斐砍去。
斐向后闪躲,他挥了几下之后终因失血过多而又再度倒下。
斐蹲下查看他的伤势,眼看是没救了。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斐看着他因为失血而渐渐失去焦点的眼。
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他的嘴里吐出了一个名字。
「都…蓝。」
第六章
春分,融雪。
索波伦城内,晚间十二时。
帕赫冲进都蓝的寝宫,正在宽衣准备就寝的他看到罗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用说,帕赫的神情让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王上,奥罗根大军已经准备出发了。」
来了。
都蓝不动。
沉凝着…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王上…?」帕赫轻问。
都蓝点点头。
「你马上去通知埃尔拉赫伯爵和班杰罗公爵…罗处爵士现在人在哪?」
「在…在家里,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了。」
帕赫看着都蓝,对于都蓝的镇定如常感到钦佩。
「很好,那你快去吧,通知他们马上集合军队,然后在议事厅集合。」
「是。」
帕赫大声的回答着,然后用最短的时间冲了出去。
终于要来了。
都蓝拾起放在一旁的长剑。
从去年的那一夜之后,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
不管为的是什么样的理由…
这一次,我一定会紧紧的抓住你──斐·希尔德布兰特。
握紧剑柄,杀的一声长剑出鞘,冷冽的光映着都蓝子夜般的眸。
──不论是你,或是你的帝国。
x x x
索波伦城内议事大厅,晨间四点。
大厅内聚集着众议事大臣,几个勋爵都已配上铠甲,全副武装。
碰的一声,议事大厅的门被打开,都蓝和罗处双双走进来,本来在一起谈论着众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马上围到了中央的大会议桌,都蓝走到长桌的中央。
「帕赫,现在的情况如何?」都蓝看向站在一旁的褐发青年。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奥罗根已经来到了菲尔特湖,估计现在正在穿越多罗森林,随时都还会有情况回报。」这一次帕赫负责的是军情部分。
「很好,贝尔托莱,你那边呢?」他的眼光移向一旁悠闲高大的红发青年。
「防御工事的部分大致上都完成了。只有东堡的部分还剩下一些补强的工作,估计一天之内可以做好。」
名唤贝尔托莱的红发青年唇边带着笑意,好象一点也没有紧张感。
都蓝点了点头,贝尔托莱虽然看起来脱线,但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阿尔托蒙,补给和军需的部分有问题吗?」
看着眼前拉塌,不修边幅的黑发男子,都蓝皱了下眉头,这个男人,不爱洗澡就爱算钱。
「目前没有。」真是简洁有力,连话都懒得说。
「鲁特斯,我们目前的兵力多少?」都蓝看着站在对面的大汉。
「目前已经招集的约有两万。」两万,这是只有索波伦城的数字。
「帕赫,是否有估计敌方的数字?」都蓝锐利的眼神又扫向帕赫。
「有,大约三万。」帕赫回答的很快。
「马上派人到吉尔城,再调一万过来。」
「是,王上。」鲁特斯躬身,示意站在一旁的侍卫马上去。
「罗处,地图。」
罗处将手上的小羊皮地图摊开在会议桌上。
「依据以往的经验,奥罗根惯常采取包围索波伦城的方式,一面切断索波伦城与后方的军需和粮食,一面采取包围战术。他们可能会避开与我们正面交锋,用突袭的方式,避免损失兵力。」
罗处说着,指着地图上索波伦城的南方。
「这里,应该是他们会驻扎的地方。」
「等一下,你这样的推断是依据奥罗根的老王时代的作战经验来看,可是我们这次面对的事奥罗根的新王,在战略上是不是会有所改变?」
埃尔拉赫伯爵提出了质疑,罗处笑了笑,看着埃尔拉赫伯爵。
「这一点我有考虑到,不过我们与奥罗根新王──斐·希尔德布兰特的交手次数有限…对于他的作战方式还不能完全掌握。」
他语带保留的这么说,可是人人都知道他停顿的意思──虽然和斐交过手,但没有什么人可以活着说出他的作战方法。
这样的说法也警告了在场的所有人,不要忽视这个人。
「我想这一次他是打算正面出击。」都蓝忽然打破了沉默。
「依他目前的行进方向看来,他是采取最短的路线。短短的一个晚上,他就打算兵临索波伦城下。」
「王上你的意思是?」皱着有些花白的眉毛,埃尔拉赫问道。
都蓝却不回答,反而转向罗处问道。
「去年的萨尔森堡之役,我们是在什么时间行军?」
「夜晚,王上。」罗处回答,表情忽然起了一点变化。
「没错,我们去年在攻打萨尔森堡的时候就是用夜晚行军。」
「鲁特斯,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发动攻击?」都蓝望着大汉。
「清晨,王上。」鲁特斯记得,因为他是前锋的大将之一。
「我们到了之后是否有先驻扎?」都蓝继续问。
「没有,王上,我们是直接发动攻击,直到第一波攻击之后才驻扎。」
「春天的夜晚还相当的寒冷,可是他却选择在融雪刚流尽的这一天夜晚行动,表明了他的意图──他打算一刻也不停留,直接攻打索波伦城。」
都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一眼。
「…如果我想的不错,他今天早晨就会攻打索波伦,他不打算让我们有任何适应的机会。简单的说──他想重演去年我们围攻萨尔森堡的场面。」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鲁特斯不解,其它人也疑惑的看着都蓝。
「因为报复。」
「报复??」
「不错,报复!」
「去年的萨尔森之役对他来说是一种极端的屈辱。」
「屈辱?」鲁特斯仍旧不明白。
都蓝点点头。
「萨尔森堡之役虽然是我们先撤,我和他没有交上手,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先胜了一筹。」
「依他高傲的个性,他不会就这样带过这一笔。」
「你怎么知道呢,王上?」
罗处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我当然知道。」
都蓝唇角勾起几乎不能觉察的微笑。
「因为他和我一样心高气傲。」
众勋爵一阵哗然。
「那么我们要出兵直接迎击吗?」鲁特斯问,一副已经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我们今天只守不攻。奥罗根的气势正强,我们要避开第一波的攻击,利用这一点,等待他们大意。」
都蓝摇了摇头,既然斐想要快攻,他们就要拖慢他们的步调,然后…
「时间已经不多了,出去吧。」
都蓝表情一变。
「记住,这是我们不得不打的硬仗。」
「谨遵王命。」
x x x
斐骑着御风勒马站在索波伦城前方的丘陵上,挺拔的身影傲视着索波伦城,身上的银白色铠甲在晨雾间闪闪发亮。
由丘陵上往下望去,山坡上布满了奥罗根的两万精兵。
铠甲上沾染了晨露,靴上残留着泥泞,寒风中整片草原上却是静悄悄的,像是一支沉默的大军,连武器相撞的声音都没有,严整的军容令人望而生畏。
没有动静…斐的眉宇间微微的蹙着。
奥罗根大军已然兵临索波伦城下,虽然未鸣战鼓,但截至目前为止,城垛上只有正常的守卫,既未燃起烽火,更未猝然备战。
对于斐的大军,他们简直就像是视若无睹似的。
斐很清楚,都蓝军的镇定如果不是太愚蠢,这一次…恐怕将是一场硬仗!
「王上。」
斐转过头。
「左翼军队已经就位。」
点点头,回身。
就在此时,索伦波城的大门开了,斐派去的特使骑着马出现,他直奔向斐。
「…」
纵使不用问也知道结果,如果马札尔人会投降那才是天下第一奇事。
使者气喘吁吁,翻下马背当即单膝跪下。
「王上…马札尔王说除非你亲自与他见面,否则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
「亲自与他见面?」斐起双眼,声调透着危险。
「是的,王上。」特使说着,脸上还带着紧张的神色。
莫名一颤,愤怒自斐心中燃起,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了解这背后的真正意函,该死的都蓝竟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怒极反笑,斐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冷冷的。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打乱他们的镇定吧。
斐旋过马身,御风扬颈嘶鸣一声,抽出手中的配剑,朝阳的第一道光辉映照在斐的脸颊上,他的傲气与骄傲就是一个强盛帝国的全部代表。
嘹喨的号角声在山谷间回荡着,传令官的声音清晰的敲响了战鼓。
眼前是一场不得不打的硬仗。
「攻城。」
早已就位的弓箭手当先,一阵箭雨射向城头,垛上的侍卫几个闪避不及的就这样直接从城头上摔下,手脚还在半空中挥舞,伴随着惨叫声落下,死状甚惨。
就在第一波箭雨落稍歇之后,主翼弓箭队退下,各翼工事小队迅速推出攻城车将之迅速架起。
就在此时城头冒出了成群的弓箭手,朝着主要的工事小队密集攻击,羽箭如银瀑般落下,一时之间暂时阻缓了攻城车的前进。
斐皱眉,传令左右手掌旗官,左右两翼弓箭手迅速出列发箭,在弓箭手掩护之下,攻城梯前进容易,步兵队趁机一拥而上。
一名士兵一勇当先爬上梯顶,抽出长刀就在城头与侍卫打将起来,几个交手,对方人手增多城梯狭窄退后无路,几次眼看就要摔下。
但见他灵巧闪身,每回总让他在最后一刻侥幸逃过。
长刀摆阖间,他趁隙跃上城头,马札尔兵蜂拥而至,挥刀又杀下了几个马札尔士兵。
「好身手。」斐不禁一声赞。
一瞥眼间,一名马札尔弓箭手搭满弓,正打算瞄准那名士兵,却苦于激战中他的身形不断变换而迟迟无法出手。
斐双眉一蹙,双腿一夹,策马奔下丘陵。
「王上。」维尔跟着斐的身后,也跟着追去。
此时马札尔兵前仆后继,士兵渐感不支,一个闪身又被逼回梯顶。
羽箭无声而至,看样子就要直取士兵的心脏,他大惊,一个后倾踩空。
城墙下观战的奥罗根士兵不禁爆出一阵惊呼。
但见他单脚勾住梯横,一个借力,在空中翻身,几个起落,人又稳稳的站在梯上。
才要庆幸躲过一劫,人群中又有人惊叫了一声。
「小心,箭吶。」
斐循着视线望见马札尔弓箭手正在抽箭,准备再补一箭。
该死,距离不够!
斐再度催促御风向前狂奔,一手抄起弓,一手由箭袋里抽出一支箭。
在人山人海的银色铠甲中,奥罗根王旗的鲜黄色飞扬在平原上。
城上城下莫不屏息看着。
斐搭起弓,饱涨的弓身透着蓄势待发的劲道,御风还在狂奔,一瞥眼间斐好象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去。
箭身在空中划过一道银线,虽是由下而上,速度却有如流星一般转瞬即至。
弓箭手惨然一叫,羽箭穿透他持弓的手掌,他手一松,搭起的箭射将出去,失了准头,朝着天空射去,直到尾劲消失,才又直直的坠了下来。
斐掉转马头,回身奔去。
奥罗根士兵呆了两秒,马上爆出了热烈的欢呼,城上城下气势敌消我长,士兵们登时精神大振。
鲜黄色的王旗就这样毫无预警的撞进他的心里。
都蓝立在城垛上,将这一幕尽收眼里。
如果是他,他做得到吗?都蓝自忖,在狂奔的马上,距离不够的情况之下…
那一箭,等于是个赌注。
赌的不只是那个士兵的生命,更是奥罗根全军的士气。
马札尔军与奥罗根军的实力向来都在伯仲之间,斐发兵攻打索波伦城,马札尔军虽有索波伦城为屏,多了一层固守的优势,但若真要决胜沙场,胜负谁分仍未可知。
关键就在气势。
此刻奥罗根军的表情,已然完全改变。
你,的确有叫人为之疯狂的魅力…
瞳中映着奥罗根大军,金色发丝吹过都蓝紧抿的唇,冷然的眸里净是霸气。
但这仍不足以动摇索波伦城!!
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兵挥索波伦城下,你究竟打算怎么做呢…?
兴奋的感觉从心底满溢成笑意。
再不出现,他就要以为自己已经腐朽了。
你来得正好。
斐。
我正期待着。
罗处看着都蓝的神情──奇异的,苏醒的表情。
他心里明白。
这一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x x x
「王上。」
斐正卸下手臂上的甲冑,听到声音回过身来。
「路尔丹。」
发色咖啡的勋爵一手抱着头盔,单脚屈膝跪在地上。
「王上,第三营已经驻在北堡大门外,往北边的路已经左右封死,并且照王上说的,放开右边的小角。」
「嗯。」
往北的路既已封死,就是断了与吉尔城的联系。
单是索波伦城的兵力还不够吧…,都蓝…
这时又一名勋爵掀帐进来。
「王上,第二营已经大致部署完毕。」
「嗯。」
「威廉公爵呢?」
「公爵亲自去观察南边的通路。」
「可有发现?」
「南堡近郊有一批屯垦的农房,只剩下空屋,粮食也都已采收。」
「喔?」前些日子有消息传来,吉尔城粮仓大火,眼下索波伦堡的存粮…
「你带人去算一算农地的收获数目。」
「是。」
斐见勋爵不动,神色有几分迟疑。
「怎么了?」
「…是不是…要放火烧屋?」
眉一挑。
「不。」毁灭不能达到目的。
年轻的勋爵有些脸红,斐发觉自己答得太快。
「暂时别动,有事随时回报。」
「谨遵王命。」两名勋爵退下。
东西南北四堡之门都已在掌握中,特别是南北,关系着索波伦城的兵源与粮食。
索波伦城已让奥罗根大军成了围城的态势。
既然一时三刻间不能攻下索波伦城,那──就先截断他的命脉吧。
金眸一闪,饶有兴味的表情,你会怎么做呢?都蓝。
x x x
「王上,奥罗根军团已将索波伦城包围。」
「嗯…,吉尔城的军队呢?」
「已经到了半路,只是奥罗根重兵集结在路上,将通往索波伦城的路都已封死。」
「喔…是吗?」
王座上的都蓝漫不经心的拨开金色长发。
站起身,都蓝推开大厅旁的玻璃门往透空长廊走去,鲁特斯一愣,紧跟在后。
夕阳的余晖散落在都蓝的身上,形成光的剪影。
长已及腰的金发有几丝让风给吹起,缠绕在都蓝结实的臂膀上。
王上什么时候开始留长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