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肯定不能给我一段正常的感情。而我有妈妈,家庭要照顾,如果在感情里受了伤,会让我泄气,会让我失去为生活奋斗的力量。」她决定实话实说,只求能让她过得了眼前这一关。
哈麦德双臂交叉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在蒸气室里泛着粉红的脸孔及那双璀亮的星眸。
「妳以为说了这些话,我就会让妳全身而退?」他想要的,从没失手过。
「我希望如此。」夏若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有着放手一搏的气魄。
哈麦德在大理石台面上坐了下来,撩起她的发丝缠在他的手掌间。
「那就说一个故事给我听吧。」捕猎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习惯并放松戒心,便是其中一种。
「啥?」她听错了吗?
「妳没听错我的话。」
夏若云松了一口气,笑容也随之浮上脸颊。「我记得在一千零一夜里头,国王山鲁亚尔也要他的新娘说故事。」
「国王与新娘,是吗?」哈麦德倾身向前,黑亮眼珠直逼到她眼前。
「我……我只是觉得说故事的部分很像。」她别开眼,突然间觉得口干舌燥,觉得蒸气室里的热气太过窒人。
「快说吧,免得我改变心意。」
「可以麻烦你,把我的衣服递给我吗?」她柔声问道。
哈麦德弹了下手指头,三秒钟后,侍女飞步走入门内。
哈麦德简单交代了几句话,便转过身,看着壁画上的苏丹征战的故事。
侍女迅速地扶起夏若云,快速地为她穿上了衣袍,又疾速地退了出去。
夏若云抹去眼皮上的水蒸气,讶异到说不出话来,他居然连弯身捡衣服这件事都不愿意做。
「你会不会绑鞋带?」她脱口问道。
哈麦德转过身,满意地打量着她今天一身简单粉白长袍的打扮。
「我在英、法两国各读过几年书,该做的事全都会做。」他简单地说道,弹了下手指。「好了,开始说妳的故事吧。」
夏若云蹙了下眉,觉得自己很像某种被呼之即来的宠物。她紧握着双拳,强忍着对他发火的冲动,因为她没兴趣把自己推入虎穴里。
「中国唐朝有个传奇故事叫做『补江总白猿传』,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将军的妻子,被一头像人的白猿抓到山里。这白猿财富惊人,妻妾成群……」
夏若云管不着自己是不是正在捋虎须,她只知道在现今社会中还存在着哈麦德这号恣意妄为的人物,实在是让她大为光火。
哈麦德听着她柔软的声音诉说着古老的故事,偶尔也挑起眉,对于她所说的内容颇感惊异。但让他更感兴趣的其实是当她在指桑骂槐时,那双星眸里所闪出的淘气光芒。
他闭上眼,让她的声音流进他的耳朵,像一道冰冽泉水般地滑进他的心里。他感觉到平静且舒坦,这是他从未在别的女人身上发现的感觉。
如同他对她的感受,亦是前所末见的激狂。
他,要定她了!
第三章
一千零一夜里的国王山鲁亚尔听着他的新娘子说了一千零一夜的故事,最后决定放弃每夜杀死一名妻子的暴虐举动。
真实生活里,夏若云不定期地给哈麦德讲了至少十来夜的故事,可这个霸道男人却没有真正放弃过对她的兴趣,他看她的眼神很清楚地表达了这一点。
不过,因为他没有做出任何侵犯她,或者将她掳上床的行为,她也就顺理成章地在巴夏宫殿里待了下来。
一个月的合约期限早已过去,第二个月也过了……
夏若云拧起眉,因为想着哈麦德,一个不小心从讲电话的状况里分了神。
「有……我有在听……」夏若云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庆幸妹妹看不到她的表情。「是啊,时间过得好快……我在这里根本就被宠坏了。洗澡有人按摩,葡萄皮有人替我剥好,西瓜子有人帮我剔净,我觉得自己住在月宫宝盒里。」
「什么……妈回来了吗?妈!」她从软榻上坐起身,扬高了音调。「我很好,住得好,睡得饱,还胖了一公斤……帕米娜很好,她的家人也……很好。」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有些言不由衷,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定位她和哈麦德的关系。
那一夜过后,只要他待在宫里,他便必然会到她的房间听她说故事。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然习惯枕在她的腿上听故事。
昨晚,他竟躺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她被枕得腿发麻,可当她看着他的那对长睫毛,还有那道俊挺的高鼻时,她竟没法子发出声音叫醒他,只能怔怔地盯着他直到白志清来叫他为止。
夏若云一甩头,盘起腿坐好,努力地想让自己专心一点。
「妈,妳不用急着挂电话,我们一星期才通一次电话,可以说久一点。妳上星期不是说要和洪阿姨去学气功吗?……好……我很快就会回去了。嗯,妈再见。记得叫妹妹拍妳跳舞的照片传来给我喔。」
夏若云挂上电话,看着帕米娜特别为她布置的东方峇里岛情调的雅房--这个房间和她们一家三口住的公寓差不多大呢。
如果她有权有势的话,妈妈或许可以提早得到换肾的机会吧。
夏若云脑子闪过哈麦德的脸庞,但她很快地否决了这个想法,她和他非亲非故,求人不如求己啊。
夏若云起身,吹熄了陶盘里的檀香,拿起梳子站在镜前梳着长发。
已经十一点了,他和帕米娜一起到中部的安卡拉,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吧。
夏若云望着镜中那双迷蒙的眸子,她的心倏地一阵揪紧。
天,她居然已经开始在期待他的到来了吗?
镜中的女子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痛苦地发现了自己在意他的程度,竟远比她所能想象的还深了。
「若云姊--」门被轻敲了一下,一脸泪痕的帕米娜随即狂奔而入,冲入夏若云的怀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夏若云搂住她,从没见过帕米娜哭得这么难过。
帕米娜只顾着哭,哭到话都说不出来。
夏若云拿起面纸帮她拭泪,心里也着急不已,帕米娜就像她的另一个妹妹一样啊。
「我不要……」帕米娜趴在她肩上,在哭声中低喃着。
「不要什么呢?」
「我不要嫁给那个哈提尔啦!我不要!我不要!」帕米娜才喊出声,马上又开始猛掉眼泪。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谁要妳嫁给那个哈提尔呢?」来了这些时间,她不会不知道帕米娜喜欢的人是白志清。
「哥叫我嫁给哈提尔!说什么哈提尔那一族掌控了半数政治命脉,是一股不可忽视之力量,可是我根本不认得哈提尔啊!」帕米娜又是流泪,又是声嘶力竭地哭喊,把自己弄得憔悴不已。
「先喝口水。」夏若云倒了杯温开水给她,并且递上面纸。
「我要喝茶。」帕米娜拿着面纸拧着鼻子,想着金萱茶的牛奶香。
「这么晚喝茶,会睡不着。」夏若云不赞同地摇头。
「我偏偏要睡不着,反正没人在乎我!」帕米娜说着说着,又开始掉眼泪。「我从那个哈提尔家出来时,白志清还跟我说『恭喜』。怎么办?他会不会误会我想嫁给哈提尔啊?」
「妳告诉过妳哥,妳喜欢白志清吗?」帕米娜想学好中文,一半是因为母亲血统因素,一半则是因为她的意中人也是台湾人啊。
「没有,我想哥哥应该知道--」帕米娜摇着头,一头长发随之摇曳着。
「傻丫头,妳哥哥不是万能的。」夏若云把帕米娜的发丝拂到耳后,拍拍她的脸颊。
「哥哥当然是万能的,否则他怎能擅自决定我的婚姻!我一直以为哥哥送我出去读书,是为了给我自由,可是我错了--」帕米娜年轻眉眼里充满了叛逆之光。「他还是要我做个传统的女子!」
「妳和妳哥吵得很严重吗?妳声音都哑了。」夏若云把温水放到帕米娜手里,要她把水喝完。
「我一坐上直升机,就对他大吼。」帕米娜抓着杯子,小声地说道。
「妳当着他的面对他大吼?」夏若云讶异地睁大眼。
「干么那么奇怪地看我?妳也经常在我面前反驳哥哥的话啊!」帕米娜咬着唇,不自在地说道。
「我是另一个国家的人,我的观念想法和你们不同,他可以勉强接受我的反驳。可是妳是他从小宠爱的妹妹,妳对着他大吼,他一定会伤心的。」
「那我该怎么办?哥哥刚才说他暂时不想看到我了!哇--」帕米娜泪眼汪汪地扑到夏若云身上,哭了个昏天暗地。
夏若云拍抚着帕米娜的背,想着自己该怎么帮她。
帕米娜突然坐起身,眼睛发亮地握着夏若云的手。「若云姊,妳帮我跟哥哥说,叫他不要把我嫁给哈提尔!哥哥那么喜欢妳,他一定会听妳的话!」
「妳哥哥不是那种会听话的人,他只相信他自己。」夏若云苦笑着摇摇头,认为帕米娜太高估了她的影响力。
「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叫我真的嫁给哈提尔吧。」
「妳喜欢白志清,白志清也喜欢妳吗?」总是要把事情理出一个谱来,她才有法子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安排。
「他看到我时会脸红。」帕米娜红了脸,害羞地笑着。
夏若云握住帕米娜的手,柔声说道:「妳是个美女,白志清会心动是很正常的事,但是那还不构成在一起的条件啊。你们还没有真正相处过,甚至在这个地方,你们还是有主仆之分,如果妳有了反抗的决心,可他却坚守主仆之分,那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帕米娜急了起来,眼泪又开始大颗小颗地往下掉。
「我们一起讨论吧--」
夏若云叹了口气,知道这一夜会有些漫长,因为帕米娜需要很多很多的聆听与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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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麦德在夏若云的门外站了许久。
他并不想进去,真的不想。
他头痛欲裂,他心情很乱。
他应该去息妲那里的。息妲温柔多情,完全懂得如何对男人曲意承欢;而夏若云会反驳他,她的不驯言语甚至经常惹得他发火。
然则,自从夏若云来了之后,他就不曾在息妲或任何女人那里过夜,不是因为没有需求,而是现在能激起他欲望的只有一个女人!
夏若云的慧黠心性、夏若云的水漾眸子、夏若云让他躺在她膝上听她说故事时的柔情似水,都让他的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所以,他现在站在夏若云的房门外,而且还隐身在树丛里,等着帕米娜离开。
夜里沈静,藏不了太多声音。
当白志清的名字隐约地出现了几次后,他终于知道帕米娜为什么对他安排的婚姻那么抗拒了。
自己的妹妹和秘书在他的背后有私情,简直罪大恶极、不可原谅!哈麦德的眼里闪过一抹戾气,凶狠得紧。
一个小时之后,帕米娜被一名侍女扶出夏若云房间,离开了他的视线。
哈麦德缓缓地起身,肩颈整个僵硬了起来。
他走向夏若云的房门,在她正要关上门前,不容拒绝地登门而入。
「你怎么--」
夏若云还没把话说完,哈麦德已经与她擦肩而过,径自走进她的房间,跨步向最里侧的泡茶软榻落坐。
「去泡茶。」他命令道。
「现在很晚了,喝太多茶对睡眠并不好。」她倒了杯温开水放到他手里。
「任何事都不能影响我的作息,包括咖啡因。」哈麦德口气不佳地说道,整个人陷入抱枕堆里,全身的每一处细胞都在吶喊着不适。
夏若云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
她跪坐在方桌边,拈了一小撮檀香到青釉荷花熏炉里。
继而从木头方罐里,拿出她从台湾带来的菊花,用木匙舀了一把放入黑陶圆壶里,还加了一小把枸杞,一来增加甜度,二来能帮人润色补气。
哈麦德侧身支肘,看着她泡茶的娴雅姿态,烦躁心情也随着她缓慢的动作,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每回到其他女人那里时,她们总是用眼睛在期待着他的临幸,那黏腻讨好的肢体语言让他倦烦。
是因为夏若云总不把他当回事,所以他才会习惯和她聊天吗?可他对她这种近乎依恋的感觉让他不自在,没有安全感!
「我帮你煮了菊花茶,清凉退火。」
「我要喝白毫乌龙!」他坚持。
「现在不供应。」她更坚持。
「大胆!」哈麦德把杯子往地上一扔,杯子「啪」地一声瞬间破裂。
夏若云被吓了一跳,纤瘦身子顿时紧绷了起来。他的脸庞本就霸气,瞪人时的气势自然又更加凶恶了万分。
哈麦德揉着太阳穴,黑沈瞳眸狠狠瞪着她--没人敢在他发火的时候,还故意和他唱反调!
夏若云看着他张狂的脸孔,却没有转身逃跑。
她不是不怕,但却因为感觉到了他此时的心烦气躁,所以她长叹了一口气,弯身从蓝色拼布小袋里拿出一罐万金油,站到了他身后。
「这是万金油,一种亚洲药膏,对于头痛、肩膀僵硬很有用。」她柔声说道。
白皙双手在犹豫了三秒钟之后,轻轻放上了他的肩膀。
「嗯。」哈麦德弯低颈子,算是默许。
夏若云在他肩颈涂上一层薄薄的万金油,辛辣的清凉味在夜里飘散开来。她用手掌揉着他的肩膀,直到药油发热、他的肌肉不再那么紧绷为止。
哈麦德长喟一声,僵硬的身子总算是松懈了下来。
要看到这个男人低头,也只有这种时候吧。夏若云微笑地凝望着他乌亮的黑发,白皙指尖持续按摩他的肩颈,一直到她的手已经酸到没有知觉,她才松手。
哈麦德半回身,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他面前坐下。
夏若云仰头看着他深刻的轮廓,看着他紧拧的眉宇,她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把帕米娜嫁给她不认识的人?」
哈麦德没接话,看了一眼那只黑色陶壶。
夏若云移到桌边,拎起陶壶,重新为他倒了杯茶,菊花的清香,随着金黄的茶液飘散在空气里。
她把茶放到他手里,身子却不由自主地一凝。她以为自己对于被奴化这件事是很排斥的,可她显然比她所以为的还习惯他啊!
否则,她干么要把服侍他这种事,做得这么理所当然?
夏若云很快地退开,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是,她的和室软榻毕竟不大,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离他三步而已。
「我不会把我妹妹交给我不熟悉的人。」哈麦德看了她互绞的纤手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几口那温热沁甜的茶。
「你身边难道没有你熟悉,而帕米娜又不排斥的人可以选择吗?」她低声问道,没有看他。
「没有这种人。」他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
夏若云黑亮眸子凝睇着他,她挺直背脊,决定要和他的权威对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