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用一种无言的抗议告诉他:她不想活下去!
「噢!老天……」他悸栗地将她的身躯紧搂进怀中,脸贴靠着她冰冷的面颊,心痛的喊。
「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所以……我跟他……一起走……」她在他耳边喃喃着气若游丝的话语,而这每一字,都像一把把利刃刺入霍培豪的心口。
他狂然的低吼:「不!妳和孩子我都要!萱儿萱儿!」
「呃——」一阵强烈的痉挛使于萱猛然将头往后倒下,羸弱的身躯同时狂颤发抖,她顿时陷入休克的昏厥,摊软身子任由他抱揽着。
「刘妈!叫司机开车出来,我们赶快到医院去!」霍培豪抱起于萱晕厥的虚弱身子,快步下楼钻进车内,一路疾驶往医院而去。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霍培豪急切地呼唤着:「不要离开我,萱儿。」
他紧拥着她的身子,不禁仰天长啸,无助的灵魂陷入极端的恐惧中,感觉当年失去母亲的痛,不!比这更胜百倍的恐惧又再度冲击他的心口,痛苦地曲扭着他的五脏六腑。
「噢!心爱的,为我撑下去,求妳……」在霍培豪凄然而真切的呼唤声中,他们抵达了医院,医生紧急将已陷入休克状态的于萱送入急救室。
半个小时后,医生由急救室出来,表情凝重的问:「于小姐发病时没有人在身边或没有服药吗?为什么拖到这么严重?她差一点没命!」
「那——她现在的情况怎样了?」霍培豪一时哑然,紧握双拳追问她的安危。
「她休克的时间过长,虽然总算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是因为缺氧过久,她腹中的胎儿已经胎死腹中,我们必需动手术将胎儿取出。」
「噢!!老天,萱儿……」这如同晴天霹雳的结果,将霍培豪震得连退两步,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
在医生为于萱做完手术后,霍培豪在病房内双手紧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等待她的清醒。
几个小时后,于萱由麻醉药中缓缓的恢复神智,眨动楚楚动人的眼眸,看清紧握自己手掌的人后,她怔忡了须臾,像似在怀疑自己为何还身处于这世界一样。
忽然,小腹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收缩疼痛,她顿时娥眉深锁,难过的扭动身子。
「痛吗?小心,妳刚做过手术。」霍培豪望着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的于萱,心头掠过一阵尖锐的绞痛。
「手……术?」
「孩子没有了。」他艰难地吞咽下唾液后才后开口:「妳休克时间过长,胎儿缺氧过久而胎死腹中,所以医生为妳做了手术。」
「没了?」于萱的眼眶湿了,她凄怆的蠕动唇瓣。「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自责与酸楚让他语音哽塞了:「别这样,萱儿,我——我对不起妳!」
一股酸涩由鼻骨直接冲上眼眶,悲伤的热泪再也遏抑不住的纷纷洒落了,于萱由喉头逸出一阵无言而撕碎了霍培豪五脏六俯的饮泣声。
「别哭,萱儿,我知道我做得太过火了。」他怜惜的用手背拭擦掉她颊上的泪珠。
于萱闪避他碰触地翻过身,背对着他,忍住满眶泪意。
「培豪,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妳说。」
「我欠你的债,原本是想用我的生命来偿还,没想到却——牺牲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她一滴接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又顺脸颊滚落,白色的枕单一下子全湿透了。「如果——你认为这样的罪还没赎够,那么,能不能请你高抬贵手,网开一面,放过我——给我自由呢?」
霍培豪的呼吸沉重,他的心紧紧地揪痛了,粗嘎地加高分贝:「妳是什么意思?」
「离婚。」她凄凉而语音模糊的提出这个令她心碎的要求。
「我不答应!我死都不会答应!」他猛然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厉吼:「妳这辈子都得留在身边,哪里都不许去!」
于萱慢慢的转过身来,热泪盈眶地紧瞅着霍培豪刷白而扭曲的脸孔。
「既然我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你何苦维持这种破碎的婚姻关系,把彼此都禁锢在相互折磨的泥淖中呢?」
「萱萱,不要这么快就完全否认我们的婚姻,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霍培豪眸光中也有丝丝挣扎的水光。
「何苦呢?这样相互憎恨、赎罪,我们要纠葛到几时才能罢手,才不再彼此伤害?」
「不!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妳,就算妳要我摘下天上的星星都可以。」他的口吻忽而转为严厉:「但是离婚的事,妳这一辈子都别奢望!」
于萱无尽凄楚的又发出一声叹息,他依旧跋扈得令人心碎呵!
她疲惫、麻木了,她真的累了,也完全心灰意冷,只想挣脱这道沉重得令她心力交瘁的婚姻枷锁。给霍培豪自由,也给自己一丝尊严和喘息的空间。
所以对于他的不愿罢手与强拴身边所形成的桎梏,于萱开始用一种无言的抗议来面对霍培豪急欲补偿的心态。
经过几天的住院休养回到「梦园」,虽然霍培豪请专人照顾于萱孱弱的身子后已日渐好转,但心灵上的酸楚与落寞,却让她渐失生命的气息。
她几乎不再说话,像似一具被夺走灵魂的洋娃娃,只用泪光莹然的深邃眸子哀怨地瞅着他,响应霍培豪对她的任何要求与疼惜怜爱。
尽管霍培豪的温柔与疼爱有加无减,甚至在出差时,都将于萱带在身边不离开,但他们之间一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沟渠,却像急欲侵蚀陆地的大海,将两座大陆越隔越远。
经过三个月的努力,霍培豪的柔情没有使于萱恢复任何生气,只有使她更加的枯萎与憔悴。在一连三天都发现于萱在半夜跑到客厅,蜷缩着薄弱的身子哭泣时,霍培豪的心被震碎了。
于是,在连着一星期的失眠与痛苦抉择后,霍培豪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又隔一个月后,霍培豪在傍晚时分,自公司打一通电话到「梦园」。
「萱萱,是我。」他语气温柔的道:「今晚打扮漂亮一点,我有一份妳一直想要的礼物要送给妳,八点我请司机回家载妳。」
「嗯。」于萱语气淡漠的响应,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激起她心中的涟漪。
八点一到,霍培豪的凯迪拉客轿车已停在家门口,将穿著曳地长洋装并被着长披肩的于萱载到了晶华酒店的总统套房。
当于萱走进套房中,宽敞豪华的房内灯火柔和,还特别点上近百支的蜡烛。
她沿着浪漫的烛火亮光走到卧室旁的外阳台,看到霍培豪高大健壮的身躯,穿著整套的西装背心与长裤,伫立在阳台外,背对着她望向台北市星空灿烂的天际。
听到于萱轻盈的脚步声,霍培豪缓缓转身,望着她柔美妹丽的容颜展开微笑。
「妳来了。」他放下手上的酒杯,走过去双手抱揽她纤盈的腰际,啜吻一下她的唇瓣。
于萱没有闪避他的亲吻,只是立着身躯没有任何反应。
「来,我们出来看星星,今晚的天空好清澈。」他搂着她的娇躯,带领她走到阳台,高壮的身躯站立在于萱身后,将她娇柔的身子整个搂进怀里,双掌交叠在她的小腹前,柔情款款地在她耳边斯磨耳语:「我从不知道台北市的夜空也有这么美的时刻,仿佛在深蓝色的绒布里镶嵌着无数钻石。」
「你要我来这里,有事?」于萱对他一连串的举动感到疑惑,终忍不住开口问。
他踌躇了须臾,缓缓的扳过她的身躯面向自己,轻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望着她如星灿的明眸,眼中有一种无尽的怜惜,眉宇之间印有一泓深沉的伤痛,他望着她好一会,才开口低吟道:「妳说得对,我用憎恨与赎罪的理由编织成一座痛苦的桎梏,将妳的身心禁锢在其中,总有一天,妳会凋零在我的冷酷里,会枯萎在我为妳建造的『梦园』中,变成一场永远也无法清醒的噩梦。」
他停顿了须臾,像似在做最后的心中挣扎,然后,他毅然的说:
「所以,我决定放妳自由,我——同意离婚。」
「你——同意离婚?」她难以置信的又问:「真的?」
「协议书中我的部分我已全部签受,明天我的律师会跟妳谈所有的细节,并请妳签署一些文件,一切我都委任给律师了。」
「培豪,这……我……」突来的情况让她一时无法招架,她语塞地。
「知道我为什么选在这间总统套房吗?」他疼惜般地轻抚她光滑柔顺的长发嗅吻。「一年前我们的关系在这里开始,我想,就在这里做个结束吧。」
霍培豪望着于萱开始泛上泪雾的眸子,手指轻抚过她微启而颤抖的朱唇问:
「愿意在此陪我共度最后一夜吗?这不是做妻子的义务,而是一个深爱妳的男子的请求。」
「我……我……噢……」他最后的那句话,让于萱鼻腔一阵酸楚,语音哽咽地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妳有任何一丝的不愿意。」他亲吻她耳后的柔嫩肌肤,「我立刻就停止离开。」
「培豪……我……」
他眼中的柔情与眉宇间一抹淡淡的痛楚,在于萱心口上扩大成为柔情百转的酸楚与怅惘,像似狂涛骇浪般地将她吞噬,她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感情,猛然地扑进霍培豪怀中,紧抱他的腰,在他胸膛上不停地啜泣。
「培豪……噢,培豪……」
「别哭,我心爱的萱儿,别哭呵……」他强而有力的胳臂抱揽起她,阔步走进卧室,将她放在柔软的床中央。
他一在她身侧躺下,拥着她的背脊,俯下头极尽柔情地吻去她睫上的泪珠,然后深情而具占有性的吻,由轻而浅的啜吻到深而激烈的热吻,在她的唇瓣与口中激烈的交缠,辗转吸吮,像似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般。
于是,她伸出了温存而撼动莫名的手臂热烈地反应着他,温柔细腻的拥吻立即转变为激情的索吻。
当他们裸裎着身躯相互摩掌着彼此的肌肤时,一种无法言语的酸楚交织着不舍的依恋,在他们的心灵深处冲击、交纔。
「啊!培豪……」她承接他温柔的进入,双手搂着他柔软的发丝,渴求着他的身躯。
他紧拥着她娇娆的身躯,在她柔嫩的体内不断地翻腾、进出,灼热的唇吻着她的耳后,同时深情地重复呼唤着:「我甜美的萱儿,爱妳……爱妳……爱妳……」
欲望之火像排山倒海的浪潮一般迅速地淹没了他们,双双坠落于一个晕眩而令人狂野的夜晚……
***
翌日早晨,在中正机场的咖啡厅内,霍培豪与施浩田坐在吧台的最右侧,他洒脱地吐一口白烟,俊帅而略带阴郁的脸庞在香烟的白雾中若隐若现。
一阵静默横亘在他们之间,施浩田忍不住地问:「你回美国后,就不再回台湾了?」
一个月前的一个夜晚,霍培豪找施浩田彻夜长谈了他的决定,并细说从头的告诉施浩田他与于萱之间的这段漫长的故事,以及霍氏集团所做的重大变更。
「我不敢说是绝对,但基本上是不会了,因为亚洲地区的所有业务交给你管理,我是很放心的。」霍培豪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端起咖啡啜饮了一口后说:「其实,这些年来你这位早该担任副总裁的特助,老是在帮我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哪里,要是跟钱多、事少、离家近的特助工作比较起来,一样的收入却要肩负庞大的责任问题,我还是宁可选择回去坐我的老位子。」施浩田不置可否的笑笑,也喝一口咖啡。
「帮我负担一些责任吧!以后亚洲地区的业务全权交给你后,我就可以全心扩展东欧方面的事业版图;况且,美国总公司我也离开三年了,是该回去好好重新整顿一下了。」霍培豪轻拍两下施浩田的肩膀,全然的信任在这动作中展露无遗。
「你的企图心实在让我望尘莫及,不过也因为有你这样的雄心壮志,霍氏才有今天的局面,似乎只要是你想得到手的事物,皆无法逃出你的掌控。」
「不!这话还有待商榷。」此时霍培豪却失笑的摇头,那笑容中有着无奈与伤痛。「我不但无法将深爱的女人留在身边,还让原本信誓旦旦要永远保持下去的婚姻,一年就宣告夭折。」
「我真是弄不懂你们两个,一开始两人相互折磨,而好不容易明白对彼此的感情后,却要以离婚来解放对方。」施浩田重叹一口气,表情中有深深的遗憾与惋。
「我都无法厘清这些紊乱了,何况是你,老友;不过,我却喜欢你用『解放』这个字眼,因为,我就是想解放萱萱被我禁锢的心灵,给她自由的灵魂与生活空间,才同意离婚的。」这时霍培豪瞥了一眼手表,捻熄香烟起身说:「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施浩田也起身帮霍培豪拿起他随身的手提电脑,与他一同往出境的入口处走去。
「浩田,这个信封麻烦你帮我亲手转交给萱萱。」霍培豪自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只白色西式信封递给施浩田。
「这是?」施浩田疑惑的问,因为霍培豪将一切事物都交给律师处理,难道还有遗漏?
「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霍培豪说了句施浩田还是听不懂的话,然后伸出手握着施浩田的手,用些许伤感却洒脱的语气说:「别了,伙伴!」
「珍重,老友。」施浩田也重重的回握霍培豪,后面的话却因忽来的哽咽而走音。
霍培豪接过施浩田手中的手提电脑后,转身阔步离开,进入检查证照的大厅。
在目送霍培豪进入候机楼的一路上,他完全没有回头,毅然绝然地迈出坚决的步伐。
***
当清晨的微曦将于萱唤醒时,她望着床旁应睡着男主人的另一侧,早已空虚而失去温度的被褥时,她知道这一次的落单不再只是一时,而是永远。
她的眼眶霎时滚落炫然伤痛的热泪,怎样也无法停息……
「霍太太,如果妳准备好了的话,我要开始宣读霍先生协议离婚的内容了。」林律师的专业声音将于萱自回想而失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好……请你开始说明吧。」于萱望着坐在她面前的三位干练律师,轻点一下头。
「嗯——原本在你们结婚前,妳有签署一份婚前协议书,内容是除了霍先生婚后同意赠与的金钱与物品外,霍太太妳是不能要求任何的金钱与赡养费。」
「是的,没有错。」于萱缓缓的颔首同意。其实,在婚后霍培豪留给她的金钱与贵重物品已经可以让于萱在往后的日子衣食无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