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静的病房内,二十多岁的清丽女孩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用口琴吹奏著日本的老童谣“晚霞”。
病床上的老妇人是女孩的奶奶,正闭目细细地聆听著孙女为她演奏的乐曲。
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象征著她年轻时,一段令人无限留恋的过往,她心里起了一波波的涟漪,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女孩吹奏完最后一个音节,带笑地看向老妇人,“奶奶,你又想起了那位爷爷了吗?”
老妇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道:“奶奶这就叫不思量,自难忘呀!等小宁将来有了喜欢的男孩,就会明白奶奶现在的心情了。”
小宁是女孩的小名,她的全名叫裴悦宁,今年二十三岁,去年刚从大学毕业,本来打算要到国外攻读硕士学位,但疼爱她的奶奶在这个时候患了重病,她于是决定将读书计画缓下来。
“难忘那就不要忘呀!”悦宁替老妇人调整好枕头的位置,鼓励地道:“等奶奶身体好些了,小宁带奶奶去找那位爷爷,让你们再续前缘。”
老妇人虚弱地笑笑,“奶奶也希望有这么一天,不过奶奶的身体恐怕是不行了……”
“奶奶!”悦宁不依地低唤了声。
老妇人拍拍她的手,道:“你听我说,奶奶的身体,奶奶自己心里有数,我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奶奶,不会的!医生说你没有大碍的,你会好的……”话才说到一半,悦宁已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事实上,医生才跟他们提过,奶奶的情况很差,大概撑不过这个礼拜,要他们先作好心理准备。
“好孩子,别哭!”老奶奶轻抚著孙女的背,“奶奶就算要走,也要走得安安心心,可不要小宁在背后哭哭啼啼的。”
“奶奶……”
老妇人从枕头底下取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口琴,交给悦宁。
她恳求道:“如果奶奶真的撑不下去的话,请小宁替我把这把口琴送到‘他’的手上,好吗?”
虽然老妇人没有明说,但悦宁明白奶奶所指的“他”,就是那个让奶奶怀念了一辈子的情人。
悦宁很小的时候,就曾经听奶奶说过这么一段往事……
那一年,奶奶到日本留学,在那个陌生的国度里,她认识了一个青年,改变了她的一生。
那时候,她在一家餐厅里打工,青年是那里的常客,两人一见面,就十分投缘,很谈得来。
闲暇时,两人会一同出游,不管去哪里,他们都可以玩得不亦乐乎。
他时常吹口琴给她听,听久了,她嚷著想学,他便送了一把给她,从第一首童谣开始,两人一同合奏了无数首动人心弦的曲子……
在这把看似不起眼的口琴中,隐藏了太多、太多她人生最值得珍视的片段。
但这段感情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因为青年有一个圆满的家庭,他的妻子温顺恭俭、美丽大方,还帮他育有一个可爱听话的小男孩。
这一切,她都知道,青年从来没有欺瞒过她,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深深地陷进了这样的泥淖之中,不可自拔!
她不想破坏青年的家庭,便黯然地回到台湾,终其一生,她都没有再嫁,只收养了一个亲戚的孩子,便是悦宁的父亲。
“请帮我告诉他,明玉……不在了!”
“奶奶,不要说这种话!”悦宁轻掩住了老妇人的唇。
“答应我!”老妇人紧紧地握住了悦宁的手。
她含泪地点头。“嗯……”
老妇人放心地躺下,她道:“小宁,奶奶有点累了,我想睡一下,你先出去吧!”
“好……”悦宁替老妇人拉好了被子,退出了病房门口。
那一天下午,老妇人平静地离开了这个尘世,享年七十三岁……
第一章
隔年的春天,悦宁前往日本留学。
在那里,她认识了很多新同学,其中一个和她最谈得来的同学,叫后藤佳美。
佳美长得很漂亮,属于那种在人行道随便撩撩头发,都会造成重大交通意外的超级大美女。
据悦宁所知,佳美的家世并不好,父母在有钱人家里工作,微薄的薪水原本只能让她念到高中毕业。
而佳美今天能一路从大学念到研究所,说到底,该感谢一个人,就是她家的小少爷,听说这位小少爷从小就待她极好,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地疼爱,她一直很感谢他。
悦宁对这句话持怀疑态度。
她曾经见过这位少爷来接佳美放学,从他充满占有欲的肢体动作看起来,这位少爷分明就把佳美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如果说他以后要娶佳美做老婆,她相信,但是……当妹妹?怎么可能!
“宁子,那我回去了!拜拜。”佳美的少爷来接她了,她临去之前,跟悦宁道了再见。
悦宁的同学嫌她的名字太绕口,便帮她取了个日文名字——宁子。
“再见!”她朝佳美挥了挥手,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著佳美走向她家的少爷。
佳美的少爷还很年轻,大概只比佳美年长个两、三岁,身型高大,面目俊朗,理著简单的三分头,英气十足。
一双璧人立在一块儿,男的俊挺、女的秀丽,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或许佳美将来有机会成为豪门少奶奶也说不定!悦宁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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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异乡之后,悦宁除了忙学校的课业之外,还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跟公园里的老公公、老婆婆打交道。
这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因为这意味著,她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要出门,顶著迎面而来的寒风冷露,强打起精神陪著一群健壮的老人家们做早操。
你或许会问,放著正经事不做,跑去跟一群老人瞎混什么?
说到这里,悦宁就忍不住要长吁短叹一番,唉……
她这么做,归根究底就是为了奶奶临终前所抄写下的那个地址!
掐指算算,那可是五十多年前的旧地址了,就算她那个“无缘的爷爷”半个世纪都没有搬过家,他现在的住址,也可能因为时代的变迁,而不一样了!
上网查了半天,悦宁也只能确定“无缘的爷爷”以前大概住在东京新宿区附近,其他的,她就“莫宰羊”了。
住在当地的年轻人,有的那时根本还没出生,甚至有些性子迷糊的,连自己脚下踏的是哪条路都搞不清楚,更甭说这条路五十年前叫啥名!
所以,她只得从年纪大一点的爷爷、奶奶们下手了。
花了两、三个星期探听,她幸运地得到了一个确切的地址。
这群老人家里,刚巧有位老公公是她“无缘的爷爷”的旧邻居,他对照了“无缘爷爷”的姓名——中川森雄,及她纸条上抄写的旧址,确定她要找的人,就是他儿时的玩伴。
好心的老公公给她一个新址,据说是“无缘的爷爷”的公司所在地,要她去那里碰碰运气。
于是,她来到了这里——明富川株式会社。
明富川?世界十大电子公司之一的明富川?
悦宁家里开的也是电子公司,虽然规模不如明富川庞大,但彼此也算是同行,所以明富川这三个字对她而言,著实是如雷贯耳!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她“无缘的爷爷”生意做这么大?至少给她一点心理准备嘛!害她现在都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进去了!
抬眸望一眼她身处之地,悦宁心中的犹豫不由得加深!
如果那栋三十层高的办公大楼,不是确实地矗立在五百公尺之外,她八成会以为自己误入了一座公园!
草地、繁花、绿树、鱼池、假山……甚至还有几座雅致的凉亭,中日合并的建筑风格,道不尽的美轮美奂!
她听说东京的地价很高,她“无缘的爷爷”若不是有钱到爆,应该是没法儿在这黄金地段,盖这么一栋美不胜收的豪华大楼。
管他的!了不起被保安扔出来而已!悦宁作好了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后,进了大楼,直挺挺地走向中央的柜台。
“小姐,请问你有什么事吗?”柜台小姐有礼地询问道。
“呃……请问中川森雄先生在吗?”
“请问你有预约吗?”
“没有……”
“那可能要麻烦你先跟会长的秘书约好时间,否则我这边没有办法帮你处理。”柜台小姐柔柔的声线充满了抱歉。
“那我要怎么跟会长的秘书约时间呢?”
“这是秘书室的电话,请你先拨通电话给秘书室的黄小姐,由她跟你确认会面的时间。”柜台小姐递给了她一张名片。
“谢谢!”悦宁苦笑著接过名片。
“哪里。”柜台小姐微笑道。
结束!
初次出击的情况没有她想像的糟,至少她得到了一张名片,离见到“无缘的爷爷”的目标,又跨进了一大步!
答、答、答……
突然,一阵不疾不缓的脚步声从悦宁的身后传来,她面前的两位柜台小姐同时站了起来,立在原地鞠了个三十度的躬,齐声道:“中川常务早!”
“嗯。”来人草草地应了声。
悦宁好奇地回眸一探,无预警地望进了一双黝黑的眸子。
“佳美的少爷!”她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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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好同学的福,悦宁以一介闲杂人等的身分,极其有幸地踏入了“常务办公室”。
采光充足的室内明亮典雅,装潢、摆饰以简单为主,足见主人的性格俐落、明快。
“我认得你,你是佳美的同学。”佳美的少爷闲适地躺坐在沙发上,略略抬眸瞥向她,态度称不上是庄重,却又不失优雅,宛若天生的王者,有一种睥睨苍穹的气势,仿佛在他的眼底,她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蚂一般!
悦宁从来没遇过能把“轻视”二字表现得如此传神的人,她道:“我也认得你,你是佳美的少爷。”
“怎么佳美没跟你提过我的名字吗?”他似乎不很满意这个称呼。
“有。”她笑得挺甜,格外娇柔的嗓音,却是道出不太客气的话语,“但是我忘记了!”
她依稀记得佳美好像叫他什么哥的,完全不重要的人物,她没事记得他的名字干嘛?浪费脑容量!
虽然她的表情装得很无辜,但藏不住她眼神里的挑衅。
男子玩味地审视了她一会儿,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终于想知道她的名字了,只可惜,他用的仍是惯性的施恩口吻,让悦宁觉得很不爽!
她是不是该配合地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嘴脸,再战战兢兢地报上自个儿的贱名?
“你询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是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号吗?”她冷哼。
“中川野裕。”他道。
还真是干净俐落!勉强捺住翻白眼的冲动,悦宁不情愿地应道:“裴悦宁。”
“裴小姐,你光临敝公司,不知有何指教?”他切入重点。
悦宁这才想起她来的目的。
“我是来找中川社长的,不知你是中川社长的……”她说话的语气明显客气了许多。
照她所想,他和“无缘的爷爷”同姓“中川”,又贵为常务,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为了顺利达成奶奶的遗愿,她还是收敛点好。
“我是他的孙子,你找他老人家有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她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有关她奶奶与他爷爷的一段情事,以及她来到日本的目的。
中川野裕轻挑眉,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给我一个好理由。”
她思索了下,道:“就凭我是佳美最要好的同学。”
“那又如何?”他淡问。
“你想想看,佳美能把我当成她最要好的朋友,就意味著她认定我是个好人,所以你怀疑我,就等于是怀疑佳美,你不相信我,就等于是不相信佳美。”她一派的有恃无恐,大有他敢说个不字,她就去打小报告的态势。
中川野裕睨了她一眼,道:“爷爷现下不在国内,过一阵子才会回来。”
“这样呀……”悦宁偏著头,思索了会儿,从包包里取出一个长条型的绒布袋,打开上头的活结,露出半截口琴。
“这口琴是你爷爷送给我奶奶的,虽然事隔了半个世纪,但我相信他一定认得出来。”她将口琴递向他,道:“等中川爷爷回来之后,你将口琴交给他,就会知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中川野裕不置可否地接过口琴,“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有消息的话,我会跟你联络的。”
悦宁在纸上抄下了手机号码,递交给他,好严肃地道:“这把口琴是我奶奶的遗物,对我而言十分重要,请你务必好好保管,万一你爷爷不肯见我的话,你可得把它完完整整地交还给我,它要是有个磨损擦伤什么的,小心我跟你没完!”
中川野裕不觉莞尔,“我很有兴趣知道,你要怎么跟我没完法?”
悦宁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也不生气,迳自笑咪咪地道:“这问题挺有难度的,改天有空,我会去跟佳美研究看看,你觉得如何呀?我亲爱的中、川、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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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
中川野裕捎来了消息,说他的爷爷回来了。
这天,中川野裕亲自来到悦宁的住所,接她过去中川家的大宅。
前往大宅的路上,悦宁觉得很紧张,不停地追问著一些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
她拉拉身上的白色小洋装,询问身旁男士的意见:“我穿得一身白,会不会太朴素了?我是不是上点妆比较好?素著一张脸,中川爷爷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礼貌呀?还有……”
在一长串的“是不是”、“会不会”之后,悦宁皱著眉头,下了总结:“你实在该早点通知我的,害我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中川野裕淡淡地瞟她一眼,用一种“做人要认命”的口吻道:“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反正你穿什么都是那副德性,一根细竹竿撑著一块布;而你的那张脸,就算上了妆,也不会比较美,事实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白白浪费那种时间?”
一根细竹竿撑一块布?上了妆,也不会比较美?
悦宁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憋死!
她承认,她的身材属于高瘦型,罩杯也只有B多一点,还不到C,虽称不上是什么大波霸,最起码也是秾纤合度,有不少人都曾经夸过她曲线玲珑、曼妙有致的,他居然敢说她像竹竿?这家伙的眼睛被牛踩烂了不成?
再说到长相,虽然她自认不如佳美的“艳若桃李”、“明艳无俦”,但也清秀可人呀!
王八蛋!若不是顾虑到他是佳美的少爷,她早就动手揍人了!
做了个深呼吸,悦宁勉强抑住自己的怒气,问道:“那至少告诉我,你家有哪些人?好让我准备些礼物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