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石的爱情,是那么坚定卓绝的信念,澄透的不带一丝杂质,却也脆弱的像飘邈的美丽,稍纵即逝。
2000年2月14日,台北。
独坐在书房紫檀木长桌前的陆铿用钢笔在洁白如雪的纸张上写下这些字句,悼念着他死去多年的女友──周琬。
搁下钢笔,陆铿打开抽屉里的锦盒,拿出那只见证爱情的水滴型玫瑰石坠子,赭红如玫瑰般的色泽闪耀着他的双朣,也再次螫痛了他的心。
「这是什么?」记忆中,巧笑倩兮的脸庞闪着迷人的光彩煞是认真的问。
「打开看看呀!」陆铿催促着。
带着好奇,周琬轻扯着精致小盒上的缎带,松开的蝴蝶结像花瓣般散下,她翻开盒盖,一只水滴型的坠子就安静的躺在里头。
「好漂亮!」她惊呼,小心翼翼的取出坠子,不可置信那玫瑰般的色泽竟会如此动人绚烂,「这是什么?」她歪着头问。
石上细致的纹路,正看像中国山水栩栩如生,倒看,宛如古代仕女的婀娜身影那么优雅。
「玫瑰石,妳的生日礼物。」陆铿伴着一抹笑,凝望着他疼爱的女孩。
不可置信的望着陆铿,她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男人竟会如此的细心体贴,「呵呵,你真的记得呀!」惊喜溢满胸怀。
她的手指流连在具有玻璃光泽的玫瑰石上,忽地,周琬意外碰触了一个小开关,手中的玫瑰石顿时化成两半,当场把她吓了一跳。
「这……我……」她以为自己毁了这个礼物,瞠瞪双眼满是歉意的望着陆铿。
瞧,无辜的模样叫陆铿忍不住低头一哂,探手揉揉她的头,「是我特别打造的小机关,喏,妳还可以在里头放东西。」
「天啊!吓死人了,我以为我把它弄坏了!」她松了一口气。
「放心,这玩意儿永远都不会坏的,就像我们的感情永远不变质。」他说的感性又真诚。
感动之余,周琬凑上前去,「真的好漂亮,谢谢你。」开心的在陆铿的脸庞落下一吻,旋即低下头把玩着属于她的礼物。
陆铿不甚满意的挑起眉,「就这样?」
「啥?」她抬起困惑的脸回望陆铿。
「妳竟然只给了我一个……」他瞇起眼,半是揶揄的斟酌着该如何形容那蜻蜓点水的吻,「一个跟小鸟的啄食没两样的碰触,真是敷衍!」
啥,小鸟的啄食!
「欸,你怎这么说?要不,我……唔!」
大发娇嗔的周琬还来不及说完,陆铿火辣的吻就封上她的嘴,阻止了一切言语。
带有情不自禁的激烈和探索意味的吻深深的迷惑着两人,世界美好的宛若身处在繁花盛开的森林……
好鲜明的画面,即便已是多年,陆铿还是依然牢记。
「唉……」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径自按下再熟稔不过的开关,化成两半的玫瑰石里躲藏着一颗代表相思的红豆,这是来年他生日的时候,周琬放进玫瑰石回送给他的,浓烈的相思不言可喻。
孰料,这段从高中时期就开始的动人的爱情,却在大四那年随着周琬生命的无情消逝而被迫划下句点。
她死了,在一场车祸的意外中丧生,爱情只能化成回忆,在每年的情人节供陆铿独自怀念、相思,骇然的痛楚叫他毕生难忘。
沉思之际,门铃声突兀的打断了他的宁静,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他。
「这么晚了会是谁?」陆铿纳闷自问。
小心翼翼的将玫瑰石和那颗红豆放在紫檀木的桌面上,陆铿起身去应门。
才打开门,周诩这不速之客便大剌剌的闯了进来,劈头就嚷,「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周诩,陆铿的好友,周琬的大哥,一个爱大声讲话的大胖子。
「周诩,如果我没记错,这里据说是我家,我三更半夜待在家里并没有什么好意外的,倒是你来的莫名其妙。」
陆铿扳起他的扑克牌脸,大有下逐客令的意味。
「对,待在自己的家里没啥不对,但那泛指平常时间,今天不一样。」周诩态若自然的往客厅的沙发上一躺,登时成了一个扭曲的人型大字。
「那里不一样?你是中了统一发票头奖还是出门被狗咬了?」
「靠,你这家伙说话真不中听欸!」周诩忍不住抱怨,豁然起身拽住他的胳膊,「走,是哥儿们就跟我走。」
「去哪?」甩开周诩的手。
「妈的,当然是去狂欢啊!今天是情人节欸,全台北的餐厅、PUB都在热烈庆祝,你一个人闷在家里做啥?耍自闭吗?拜托,我说这位陆大叔,这种鸟事等你年过半百再做吧,因为届时你想不做都不行,但是现在请你恢复这年纪潇洒男人该有的风范好吗?」
拉下脸,「我不想出去。」周诩该明白,这个日子是属于他和周琬的,今晚他只想独处。
陆铿起身想走回书房。
「妈的,老子才不管你想不想,大家已经在聚会的地方等你了,如果今天不拱你出现,我周诩铁被他们其他人当成憋三,你休想我会就此罢休。」
不等陆铿还有其他反驳拒绝的说辞,周诩走向玄关径自拉开大门,两个彪型大汉霍霍然走来。
「周诩,你在做什么?」陆铿不明白的问。
「别急,我在做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转身交代,「喏,就是这家伙,马上给我带走。」在周诩的示意下,顾不得陆铿的意愿,两名彪型大汉二话不说便把陆铿给架走。
双脚腾空,一阵错愕!
「周诩、周诩──你在搞什么鬼?你这该死的家伙,快叫他们把我放下,要不然有你好看的……」无法挣脱的陆铿气急败坏的咆哮咒骂。
「哈,你有种打晕我好了,来呀!来呀~~」有备而来的周诩像个小丑似的挑衅着陆铿的怒火,得意的尾随着离开。
「周诩,我一定会宰了你──」陆铿怒不可遏的宣誓。
2000年2月14日,陆铿最后一次碰触玫瑰石和那颗小红豆,最后一次如此具体的悼念他和周琬的美丽爱情。
因为谁也没料想到,当天晚上,陆铿被挟持离开的几个小时后,陆家竟然无端遭来小偷觊觎,不但把家中的现金和信用卡洗劫一空……
小偷更把陆铿视如性命的玫瑰石也一并偷走。
第一章
2006年2月13日,高雄飞往台北的EF106班机上,独自挨坐在窗口的是个年轻女子,兴许是没有刻意打扮,素净的脸庞看来彷若十七、八的荳蔻少女。
莫莹,一个从小在传统糕饼店长大的孩子,她手捧着一早刚出炉的新鲜糕饼,满心迫切的想要赶往台北,只为了能早点见到男友──李明松。
和明松是高中时候就在一块的情侣,农历年过后,立法院的会期再度开始,眼看身为国会助理的明松一时半载又没法儿回高雄,可明天就是情人节了,莫莹不想在这专属情人浪漫的日子里独处。
就算不能一起吃顿饭,那么,见个面也好,让她顺利的把怀中这代表相思的红豆糕饼送到明松手里,她就会感到满足的。
特地向舅舅的糕饼店告了假,小心翼翼的呵护着李明松最爱的红豆糕饼,莫莹内心充满了快乐。
她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里诱人的阳光在云层里流动,飞机傲然的从淡水河口进入台北市区,一晃眼,松山机场就在她脚下,想到她和明松的距离又拉近了,莫莹的嘴边掩不住甜蜜的笑意。
「明松看到我铁定会吓一跳!」这是惊喜,给明松的情人节惊喜。
跟着人群鱼贯的走下飞机,二月的台北犹带着料峭的寒意,莫莹拉起领口抵挡机场外的风势,因为担心糕饼的温热会骤然失去,她更是小心的捧在怀里。
探手在包包里捞出手机,迫不及待的打了那支熟悉的电话号码,满脑子都在想象电话的主人待会惊讶的模样。
「喂,你在做什么?查勤!」她调皮的问,明知道现在他除了上班还是上班。
「当然是在上班啊!」李明松理所当然的回答。
「很忙吗?」
「嗯,当然,这次委员主导的议题很重要,所以相对的我的工作也就更重了,欸,别哈拉,我待会还得准备质询的内容。」
「明松,你回来高雄看我好不好?」
「别闹了,会期才刚开始欸。」有些焦虑烦躁的口吻。
「那,我去看你好不好?」
先是一愣,「为什么?干麻突然来?我很忙欸。」诧异、慌乱。
「我想见你啊!」臭男生,干麻这么惶恐惊讶?莫莹对着电话抗议的嘟嘴。
可恶,他一定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莫莹气馁的想着。
李明松直觉当她是无聊在胡闹,随口安抚回应,「乖,别又孩子气了,我正忙的焦头烂额,那好,妳来呀!如果妳真那么想来的话,不过先说,我很忙的,不见得有时间陪妳玩。」
「是喔……,那,我再看看好了。」她佯装失落的的挂上电话,其实在内心窃笑不已。
可以想象待会明松看见她突然出现面前,那表情铁定会是傻的说不出话来。
莫莹得意的笑容还来不及隐敛,一转身,砰──
「喔!」莫莹狠狠的撞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胸膛。
为了保护她手里的糕点,莫莹第一个念头就是扬手抵挡撞击,孰料,握在掌心的手机竟失速脱手飞出。
倒抽一口气,「喝,天啊!我的手机……」瞠目结舌。
莫莹来不及抢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整个人一度重心不稳,好几次都摇摇晃晃的几乎摔个四脚朝天。
「救命呀──」不计形象,本能的求救。
剎那间,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抓住她的胳膊,稳住她的重心。
「站好!」沉声命令。
真是千钧一发,莫莹没有摔倒,只是,狠狠的劈了个腿,虽然姿势很丑、很丑,但是,至少怀里的糕点没砸烂。
痛的ㄌㄟ!忍住双腿肌肉严重拉伤的疼痛,莫莹赶紧爬了起来,顶着窘迫的脸不住的猛拍着胸口,喘息道谢,「谢谢,谢谢……」
下一秒,待她检视了怀中糕点的完整,这才想起她的手机。
天啊!那可是她花了重金新买的照相手机,只为了能够和远在台北的明松互传相片聊解相思,可千万别砸烂了,会心疼的。
「在哪里呢?掉到哪里去了呢?」顾不得形象,焦急的莫莹连忙趴在地上地毯式的搜寻她的手机。
好不容易在角落见到疑似银色手机的身影,心疼不已的莫莹赶紧跑了过去,才发现手机被摔在地上的,显然不单单只有她。
糟,不会是那个被撞的倒楣鬼的吧?
忐忑的拾起两人的手机,初步检视后她松了一口气,「好险,没砸烂,希望里头的零件也跟外表一样健全无碍。」莫莹在心里嘀咕。
赶着要到高雄出差的陆铿由于过度专心在交代手边的工作,以至于没有注意前方路况,结果工作是交代完了,意外也跟着上门。
该死,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糊涂的会跟个陌生人撞上一块了!
一定是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先是碰上交通事故错过前一班飞机不说,接着又遇到这个迷糊的丫头,陆铿告诉自己,今天下班回家前,一定要到行天宫去拜拜收惊。
冷眼看着这冒失女孩的一举一动,那张嘴叨叨絮絮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叫一旁的陆铿不免觉得好气又好笑。
小心翼翼的抹去手机上的灰尘,莫莹愧疚的捧着还给对方,「我想,这应该是你的手机吧?」
陆铿点点头接了过来。
「欸……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睐她一眼,「没关系。」陆铿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随即转身赶着到柜台去划位。
「真的很抱歉!」莫莹对着那远去的背影再一次的致歉。
回过神,莫莹看看手表,糟,一晃眼耽搁了点时间,只怕待会要错过和明松共进午餐的机会了。
她把手机扔进包包,忙不迭的跑向机场外的计程车排班处,打开车门跳上后匆匆说了声,「到立法院。」
司机从后照镜看了莫莹一眼,不禁莞尔,「小姐,妳要去抗议喔?」
从后照镜看见自己散乱的头发和脸上的脏污,莫莹登时羞赧了脸,「才不是,我去找我男朋友啦!」赶紧七手八脚的掏出面纸,仔细整理她的服装仪容。
ㄏㄡ,怎么一到台北什么都不顺ㄌㄟ?
费了一番功夫,在服务台完成登记、换了证件才得以放行,莫莹捧着糕点在立法院一大落复杂的建筑群里找寻李明松的工作地方,好不容易摸对了方向,带着浑沌的思绪上楼去。
「找谁?」兴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有个工读生探出头问。
「妳好,我找委员助理李明松先生。」
「喔,明松大哥他们都出去用餐了喔!」
「啊……」真失望。
错过了,她果然错过了和明松一起用餐的时间,当她找到明松的办公室,里头早就人去楼空,大伙儿都去吃午餐了,只剩下一个工读生。
「那,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吗?」红豆糕饼都冷了。
「妳是明松大哥的姐姐吧?」
莫莹眼睛一瞠,姐姐?她只是没有打扮好吗,应该还称的上清秀吧,怎说她是明松的姐姐?好歹她也比明松小了一、两岁。
「才不是。」略噘着嘴。
毫不掩饰那抹讪笑,「喔,那妳在这里坐吧,我还有事要忙。」工读生把莫莹的反应看在眼里,转身兀自忙碌去。
台北人都这么……自信吗?算了,只是被误当是明月姐罢了。
嘀咕之余,人生地不熟的莫莹只好傻愣愣的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耐心的等待着明松饱足的归来。
等待的时间不长不短,可是对于一大早就起床赶制新鲜糕饼的莫莹来说,等待是一件招惹疲惫的可怕事情,不消须臾,她便摇头晃脑的梦周公去了。
猛打瞌睡的她几度都要把地板敲出一个窟窿,好不容易等到久违的脚步声,她豁然惊醒,一股脑儿的从沙发上跳起来望着迎面走来的人。
「明松──」她欣喜的嚷着男友的名字,然而嘴边的笑容却在看见勾挽在明松身上的手后,顿时消逝。
「小莹,妳怎么会来?」李明松满是诧异。
「我刚刚不是打电话跟你说过,我想要来见你。」她回答着李明松的问题,眼睛却是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只葱白似的手。
苦笑,「我以为你是闹着玩的!」李明松脸上没有莫莹预期的惊喜,反而有一种措手不及的窘迫,瞧,红潮漫上了他的耳根子,他真的是窘极了。
「松哥,她是谁呀?」始终挽着李明松的女孩亲昵笑问,「她是不是明月姐?」
又是明月姐?怎么这儿的人老把她当成明月姐了?
拜托!她只是没有花枝招展的打扮,在高雄,谁不说她这名闻遐迩的水月斋糕饼西施年轻的像个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