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追着那个女人的身影,凝视着她的背后,为什么就能令他感觉到强烈的幸福感?
明明是很紧急的情况,但是他已经什么都不去想,他把自己交付给身前的女人,他相信她会领他到该去的地方,一如命运,总会带人到该去之处,逃也逃不掉。
纵使逃,也只是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今晚都是极粗重的活儿,所以他好希望她回过头来,看看他,给他一个微笑,一个眼神,帮他超脱身体这副痛苦的枷锁。
薛仲慕咬着唇,努力保持清醒,支撑着。
突地——
「我们到了!」停下脚步,跌跌撞撞跑了四、五公里山路的静默回过头,无比激动地道。
「终于。」
抱着人来到,薛仲慕只能说得出这两个字,但他只是微松了口气,事情还没完呢!
「太好了,门没有上锁!」静默喘着气又叫。
这一点真让他们想抱老天爷大腿,而且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屋子里灯火通明。
已经没有余裕好好去思考这种等于奇迹的事情,他们被一个信念催促着,加快了脚步朝着像指路一样亮着的灯前进,在不小的宅子里,完全没有多余地转过了几个弯后,一面墙便迎在眼前。
但正确的来说,那墙上有一道锁,所以应该是一座可以媲美收藏美术品所使用的超大型金库大门!
静默连看也不看那道光看就复杂十足的锁,直接伸手取下挂在薛仲慕颈上的盒子,而他将肩上的美少女卸下。
静默打开盒子,里头有两把注射枪,她取出一把,不罗唆,老练地打在男人怀中的睡美人颈上。
全力背着人跑了很长的山路,体力透支到极限,薛仲慕已经无暇去搞清楚静默在做什么,但怀里始终吵不醒的女人浑身一颤,突地张开了双眼。
下一秒,是能够穿透耳膜的高分贝尖叫声。
静默用力摇晃着半梦半醒的申敏云。
「敏云,安静,不要叫了,醒一醒,我是静默啊!」
小女人突兀地收了声,薛仲慕赶忙将她放下,她的脚才一落地,静默便硬牵着不情愿的她来到门前,包着她格外幼小的双手,紧紧按压在门上。
意识到她在做什么的申敏云,开始抽噎啜泣。
「我不要,我不要,静姊,我不要啦!」申敏云哀哀哭泣,可怜得几乎能让人断肠。
静默狠下心不理,轻轻啧了一声。「敏云,快点开门,快点把门打开,里面有一个小孩子快被闷死了啊!」因为着急,也顾不得温言软语。
「小孩子?」申敏云脸上挂着泪珠,喃喃地重复。
「对,一个小男孩!」静默像个骗人的巫婆,笃定地道。
瞬间,一道强烈的白色亮光散发,充塞着视线,还搞不清楚这两人幼稚的对话方式和诡异的内容,薛仲慕已被闪光照得睁不开眼,待光线暗去,视线渐渐恢复,他只能吃惊得合不上嘴。
严立在面前,像是无坚不摧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而往里头望去,一片没有生命感觉的幽冥黑暗无边无际地开展。
只看了一眼,申敏云像个幼儿哭丧着脸回望。
「静姊,你骗人……」
薛仲慕和静默的心也都掉到了谷底。
猛然,一声急切抽气声加上接连的咳嗽声,打断了申敏云的埋怨,她就像个小精灵,飞快往声音来源冲去。
静默和薛仲慕互望,然后,全身虚脱地垮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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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多事的一夜。
晚上十点二十分,一辆休旅车在南十字星报大楼前停下。
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想都没想到会被卷入的可怕案件,总算以最好的情况解决了。
几个小时内,如同到地狱走了一遭,即便是观落阴,都不见得能有如此真实的地狱体验。
「到了。」
静默应薛仲慕的请求,到达了目的地。
她清楚早报的截稿时间是九点到十一点,如果真的有很紧急的爆炸议题,只要赶在十二点前排好版,最后一秒再送印也成。
凭薛仲慕的能力,她知道他赶得及将今夜的大事,在明天早上披露到全台湾。
她必须帮他,因为他也全程待在自己身边,让自己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意外的,薛仲慕没有开门,但手指却趁女人无力防备的时候,抚上她的脸,流连,像被吸住一样。
「回家好好休息,今天够折腾了。」他轻声道。
男人的声音又轻又暖,直接闯进她的心底最深处。
静默的心无比的平静,她依恋着他的温度,放任自己最后一回,闭上了眼睛享受。
明明很狼狈,明明两个人都累得比狗还不如,但她突然有一个心愿,今天晚上如果能够持续到永远,不知道会有多美好?
心里有一点点的酸,还有一点点的苦。
「告诉你一个独家消息,保证你可以占据好几天的头版头条新闻。」她决定告诉他一切。
他相信她,完成了她,她也应该以相同的事物以为报答,否则她会感觉自己永远欠着他,永远……也离不开他。
她说过了什么伤人的话,她还记得一清二楚,是她亲手将他推出自己的生活,导致她生命中最大的错误。
薛仲慕眸光一柔。
「什么消息?」他故意顺着她的话问,内心浅叹着这个女人真的不够懂他,小笨蛋,居然还敢骂他蠢。
静默难得眸光梦幻。
「一不做,二不休,我告诉你刑事警察局的不公开内幕吧!这桩连续杀人案还有一名被害者,那个人是总统最小的儿子,可是据武豪豪的调查结果,总统之子的死和卢家全无关,现在有很多派人马在办这个案子,或许有很大的阴谋在背后进行着。」
薛仲慕说不吃惊是骗人的。
这个女人每每都让他发现未知的新大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情?」他在乎地问。
静默轻笑,笑得没有防备,完全敞开了自己。
在她的记忆之中,他们总在问彼此为什么,无数的,比沙还多的,搞不好是这一生总量加起来的为什么。
薛仲慕是狗仔天王,她相信他会挖出很多惊人的事实,而且她有种预感,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私下解决,一定要让它曝光。
依她的个性和原则,在几个小时前,肯定不会相信没有立论基础的预感。
但是,她变了。
很多事情该听从的是她的心,而非她这个愈想愈错的脑子。
「我相信你可以查出很多的内幕,请你凭着你的专业来决定要不要报导,终究记者也要面对自己,而我相信你不会昧着良心。」
薛仲慕收回留恋不舍的手指,郑重地宣誓,「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静默奉上一抹笑。
这一刻,或许是最后的最后了,她想让他记得她的笑脸,而不是总在生气的夜叉脸孔。
「再见。」她轻声地道别。
薛仲慕挥了挥手,关上车门。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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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仲慕的那声「再见」好遥远。
静默说完再见,目送着男人下车后,踩下油门,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又在眼前浮现,半模糊了道路。
努力支撑着她到现在的平静全数消失了,失控的眼泪如雨,布满了她苍白的小脸。
她以为是一个威胁,没想到原来是比蜂蜜还要甜美的求爱,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成怎样前,他就已经决定要全盘接收,一个会出卖自己的共犯,却变成了有史以来最爱的人。
爱,只有爱能说明她胸口的酸楚是怎么一回事。
好久没有遇上爱情,爱情却无声无息就找上自己。
和他之间,结束得太早,理解得太晚,但她真心希望,未来她能够再清醒一点。
没有恋伤是毫无意义,爱情的伤会让人更了解自己。
但是,除了薛仲慕,她不知道还能不能打从心底,像这一次毫不保留地更爱另一个人。
有一些人是独一无二的,有一些时间是不可能复制的。
静默不由得心酸难抑,她在路边停车,管不了这里是黄红蓝白,还是七彩五色的线。
整颗心被薛仲慕的身影塞满了,思念他的心情如妖魔乱舞。
因为不想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所以她没有正眼看他,但是他从来没有委屈过自己,也不要自己为了他而改变,即便最后一刻,他都愿意听从她的指示,转身离开。
他走进了她的世界,没有防备的,而自己却竖起最尖锐的刺,问都不问就攻击他。
如果她可以更勇敢一点,或许她不会漠视他的心意,也可以走到正确的方向去吧……
但是,接下来,她的人生只能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会遇上谁,不知道会怎么变化的走下去。
再也没有他。
不知道听谁说过,人不要太固执己见,会比较容易得到幸福。
虽然有些幸福可以一个人完成,但也有些幸福必须要两个人才做得到,过去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她已经和那份幸福错身而过了。
那是一份名为薛仲慕的幸福。
静默胸口的酸楚已经失去了钳制,不断的胀大,在身体表面找寻出口,无法控制地化成热泪溢出,直到压抑不住了,她放声大哭,哭到声嘶力竭,还是无法将如泉水一样的眼泪停住。
她不断地哭,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终于找到了那个人,却傻得看不清真相,亲手将那个人推出自己的世界。
今晚只让她明白了一件事情,就算被背叛,她都爱他。
她只要一个人,除了薛仲慕以外,她谁也不要,无论他是谁,他又做过什么,无法回头,也不能克制。
然而,这份了悟来得太晚了。
好像有人急促地在敲她的车窗,但是哭到哽咽,她无法回应。
静默不想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包括展眼望去,失去了薛仲慕的未来。
她的眼泪每一滴都完完全全是为了自己而流的。
第十章
早上八点一到,身为公务员的悲哀就是得乖乖出现在办公室坐定,开始一天的工蜂……不不不,是公仆工作。
刑事警察局侦十队,充满法式古董,头上是几百万的枝状水晶灯,有同僚说这里是妖怪之殿,黑暗界的人则习惯称呼这里是白道魔宫。
站在侦十队的大门前,有所觉悟的静默,却萌现舍不得这个地方的留恋。
但是无论如何,这儿还是不折不扣的公家机关,而她永远是拿人民税收,不该任性妄为的公务员。
不该任性妄为地只因为想保护一个特别的人,就去要胁海巡署出动水星号,还导致一艘游轮在近海起火爆炸沉没,接着使用私人飞行器未得许可进行救援,只为方便就拿刑事警察局的屋顶禁地当停机坪……
敢作敢当这点气魄她还有。
虽然这次的事情还有很多的疑点悬在心头没有解决,但这一切都将和她无关。
因为她即将要离开侦十队。
不过她一点也不后悔,就算要负起责任调职,到乡下鸟不生蛋的地方,或是免职查办,她都认了。
拿她的公务员生涯来换两条人命,这么简单的计算题,她闭着眼睛都能算出答案。
静默一这么想,不由得笑了。
但是当她一脚踏进办公室,更让她惊喜的事情还在后头。
极为难得的,除了昨夜强制出动的申敏云外,全员到齐,一只小猫也没少,虽然全都懒洋洋各干各的事情,一副要死不活,为了万魔之王奔波而呈现无精打采状。
这是她最喜欢,热闹的侦十队。
太好了,她最后可以一对一,亲口叮咛他们,在她离开之后,该怎么符合规矩,在公家机关里,不被各处室视为眼中钉的生存下去。
而且单双不在更好,反正她对于这些公家机关该走的文书作业是一点概念也没有,不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她还是让同事各自管好自己,免得她走了之后天下大乱。
啪地一声,她拿出所有的假单和出差单,一个一个唱名,走过每个属下身边。
「豪豪,你的假单,自己收好,下一次单双要你出任务,记得去随便拿个什么医生证明,先请个十天半个月的。」
静默以柔和的口气教她作假,引来武豪豪杏眼圆睁,但她点点头,「是的,副队长,我知道。」
解决了一个,她走到赖庆国身边,一身黑的男人好似还没有从长途奔波的晕车症状恢复,但因为听到奇怪的宣达而强打起精神,她同情地在桌面丢下了出差单。
「庆国,认命一点,我已经帮你填好约莫十次的出差行程,你只要填上日期和地点,记得要让单双盖章,免得被当成旷职,尤其是你每次都是长期的,影响比别人大,她的章我收在……」
静默细心的交接,被浪荡的高跟鞋声打断。
在内心喊了声糟糕后,不得不回过头,果然看见侦十队队长正放肆地笑着走来,右手搭在她的肩上,然后将全身重量也托付给她,优美纤长的手指好奇地翻动着从没看过的文件。
「哟,静默,你的行为很古怪哟!这是在干什么呀?办交接大会吗?这些文件是什么?」单双笑问。
静默的嘴角下意识抽搐,脸上布满黑线。
老样子,她拿她没皮条,然而,这次她却没有火大,没有忍无可忍,要离开的事实,让她对她兴起了少见的包容情绪。
只是她居然「胆敢」一脸没看过这些东西的「光明磊落」样,以后侦十队的情况一定会恶化的,真让她无法放心。
想到侦十队的人又要因为单双的任性而受苦受难,不悦油然而生,静默推掉单双的手,再拿出单双的出缺勤纪录,塞进佯装无辜的娇艳女人怀里。
「单队长,我走了以后,请你自己填写外出查案的申请书,懒得每天写就一次写个一个月的份分批交出去,但是我请求你,千万不要再把这件事情,你分内的事情,推到任何一个没犯错的可怜属下身上。」静默半带告诫地道,口气比往常强硬无数倍。
单双把文件原封不动的奉还,连看一眼也懒,若有所想的挑眉。
「我才不要写。」
忍,静默告诉自己要忍。
这是最后一天了,忍一忍风平浪静,而且为了之后接副队长位置的人好,她得好好教育这个把大小琐事都推给别人的长官。
「单队长,请你自己写,不要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单双大眼一转。
「为什么我要自己写?」她才不打算浪费时间干这种事呢!语气一转,「要写也是静默你来写啊!」
静默闻言,反倒心情大好。
她对侦十队有感情,却一点也不留恋这个恶女。
「队长,我要离开了,所以以后你的杂务不归我管。」静默报复一般,甩掉大麻烦,轻盈无比地道。
单双嘟起小嘴,脑子飞快地转。
她可没要静默走人,况且没了她,侦十队会无法运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