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丈夫诱惑了薛本尼夫人,让你觉得很有意思?”
“让我觉得有意思的是,你一直当我不存在,好像我不可能有任何用处,同时却又监视着我的行动。嘉伯和露莎大概每天要向你报告吧?”
“我一直很清楚你的存在,那就好像我脚上的刺。”
“既然如此,你为何没有立刻赶来?你对我的发现一点都不好奇?”
“你并没有找我来。”
“调查是你在负责,”她说。“我是爱发脾气又不讲理的人,记得吗?你一定见过难搞的线民.并且操纵得很好。你既然有办法让大维去阿耳梅克聚会处,当然有方法问我几个问题。”
“你很清楚,我完全无法操纵跟你有关的任何事,”他说。“你让我觉得自己笨拙,几乎每个跟你有过接触的男人都这样,即使你那厉害的丈夫。他知道你父亲的秘密,应该可以掌握你,可是他也不行。”
“我若让樊世——”
“即使聪明与位高权重如昆丁,也无法管理你,难怪艾凡瑞受制于——”
“受制于?你这话在影射什么?”
“还有那个笨薛本尼,我无法相信他见过你之后就回去找他的妻子是一个巧合,而后他们当夜在一起,第二天也没有分开,从那之后,突然间她到哪里,他就在那里。”
她的表情亮了起来。“真的?他们和好了?”
她胜利的表情证实他早已猜到的事:不知怎地,一个星期之前的简短会面,她已经把薛本尼绕在她的小指上。
“是的,”亚穆不悦地发现他也在她的掌心里……而且竟有些莫名的嫉妒。
她的微笑扩大开来。“你刚才证明自己错了,薛本尼一点也不笨,他变聪明了。”
这时她开始叙说她跟薛本尼的会面。亚穆努力专心于注意事实,然而等他听完,他的头脑绕着一件事转不出来,而且这件事掌管了他的舌头。
“你握着他的手?”他声音紧绷。
“好让他专心听我说话啊,”她说。“那大概出于一种直觉,我知道那很不淑女。可是我的目的达到了,这才是重要的。”
“那不是直觉,”他说。“你的手受过训练。”他看着它们。“你利用你的手传达你的意志,与人沟通。我认为你很清楚它们的力量,至少我希望你是清楚的,”他测试着。“不然,你就太不谨慎了。”
“力量?”她没注意到他的不悦,研究着这话。“因为你也可以这样做,对不对?”她说。“用手传达力量,并与人沟通。只有你知道你正在做什么。”她往上看着他。“你做任何事都是算计好的吗?”
“请你描述那支领针。”他说。
她凝视他片刻,终于假装乖巧的垂下头。“是的,先坐。我立刻就说,先生。”
他真想把她从脚凳拉到地毯上,但他只闭上眼睛,靠向椅背,强迫自己聆听她冷静且确实的描述。
她说,那是一支男人的领针,但不是薛本尼的,他领巾上的那支镶着翡翠。他用来毁掉画像的那支是纯金的,但形状因为她没能细看,所以无法描述,只觉得应该是某种树叶或花,但不确定。甚至可能是人脸或一个图样。
亚穆命令自己尽力分析,想了几分钟后,他说:“你凭什么认为,薛本尼夫人需要的只是原谅和关爱?”
“她明显地很爱她的丈夫,”她说。“他不只将她弃在一旁,而且明目张胆的狎妓玩乐。我相信她原本的用意只是跟樊世调情,意图引发薛本尼嫉妒,或甚至只是注意。我很怀疑她知道樊世是怎样的人,很少女人知道。不知怎地,大家都只看到他要她们看到的,直到为时已晚。”
“所以,你认为她被樊世诱拐,发现错误时已经来不及?”
“我不认为她已被诱拐,”她说。“想要诱拐一位受过严格家教且深爱丈夫的贵族少妇,应该不会很容易,你说是吗?何况樊世虽然才四十岁,看起来却像六十岁,绝非什么俊俏男子。”
“那么你的怀疑是怎样?”
她的眼神幽暗下来。“我第一次拒绝他后,他把我灌醉。但是他只成功了那一次,以后再也没有第二次。但是,对薛本尼伯爵夫人来说,一次就太多了。”
难怪夫人几乎不喝酒,亚穆心想。
他说:“如果情况是这样,她丈夫很可能是发现她不省人事,而且曾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薛本尼知道是樊世,但应该不会是她说的。”她思考着。“我只能猜测那支领针是樊世留下的……而薛本尼认了出来。”
亚穆想起巴黎的一家店,以及樊世看上的一个链坠。“我可以猜到薛本尼何以认得出来,因为你丈夫搜集某一种特殊的古物。”
“你不必修饰,”她说。“我知道他的爱好,客厅那座展示柜中的东方繁殖女神只是其中一部分。他还有一些低俗的表、鼻烟壶和春宫画,那些并不适合展示,只适合私下赏玩,或给某些朋友看。”
“我想检查一下。”
“没问题。”她说。“我本来想要丢掉,然而有些物件应该有资格进入博物馆,虽然我无法想像博物馆要如何展示。它们就在楼上,要我上去拿吗?”
亚穆摇头。“我希望你把它们交给艾凡瑞。我会鼓励他再次来访,你请他代为保管。他会很尴尬,但也会遵从你的意愿。他拿走之后必定会来问我,也许会在我们的谈话之问吐露些什么。”
“多么聪明,”她说。“又多么‘工于心计’。”
“我算计的是艾凡瑞对你的喜爱。”他说。
“以及他仰仗你绝对可靠的智慧。”她说。
他微微一笑。“我认为你是嫉妒,你想要我把时间都花在你身上。”
“聪明、工于心计又‘自负’。”她说。
“是你自己不对,你早些找我来,就不会这么想念我了。”
她抬起下巴。“我一找你,你立刻就来了,或许你也想念我。”
“当然。”他轻声说。“非常想念。”
“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她说。“承认吧,要不是我告诉你,你不会知道领针的事。”
亚穆叹一口气,而后离开沙发,跪在她的身边。她完全不敢动。
他倾前,沉醉在她的发香中,以及她身上由茉莉、没药以及异国香料与她的独特味道所合成的香味里。他当不成智慧的绅士了,她用那对金色的眼睛瞪着他、傲慢地道歉时,他就放弃了挣扎。所有的抗拒被她毫无道理地解除了。
目前最重要的是让她也不再抗拒。
她直视着前方,面颊出现两抹红晕。“我请你来只为讨论案情,并把我获知的资料告诉你,如此而已。”她说。
他什么也没说。他等待着,把每一分子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他的目标。
☆☆☆
静默既长且震耳欲聋,然后艾司蒙又更靠近一些,她的呼吸在他的嘴唇碰到她的耳朵时梗在喉中。
不要这样。她的嘴唇形成字型,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只有急促的呼吸声。
他以面颊轻轻拂过她的,像猫那般磨蹭。不要这样,她一边无声哀求,一边强忍着抚摸他的脖子、感觉他丝般头发的欲望。
她准备了所有的武器要对抗攻击,但这不是攻击。他的气味、身上散发出来的暖意,以及皮肤相辗的感觉,形成了无可抗拒的魔法,将所有的武器转向她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揪紧起来,痛苦地向她抗议,想要挣脱理智和自我控制。
而且,他知道;她从他的瞥视中看得出来。他很清楚他造成的影响,并在一旁等待着。他没有移动,几乎没有呼吸,然而逐渐累积的压力清晰可见。
意志力。他们正用意志力在打仗,他的力道比较强。黑暗的、雄浑的、无止无尽的攻过来,她极力阻挡来势,但是成效有限。
她天生软弱,罪恶存在她的天性中。
他既强壮又美丽,她想要他。
他的嘴唇拂过她的面颊,保证他会很温柔。这保证打开了她心中的一条缝,呈现出她不让自己看见并感觉的空虚。她一直把自我隐瞒得很好,直到现在。
她举手,碰触他的袖子,本能地攀附着他,好像那痛苦的寂寞是波涛汹涌的大海,而他强壮的身体是她唯一的生命线。
这时,他才好似她真的溺水般将她从脚凳上拉过来,进入他宛如天堂的怀抱。
这一次,当他的嘴与她的相遇,其中不再有火热的惩罚。这一次,好似也感受到她的空虚,他以欢愉将之填满。他缓慢而感性地与她嬉游,如此可口的游戏……如此温柔。不再是火焰,而是温暖、自在和悠然的。
世界平静温柔了下来,像摇篮曲般带领她,当他的舌头轻轻诱哄时,她首次张嘴欢迎他深入。上次她尝到的是火,强劲骇人的火焰吓得她立刻恢复理智。这一次,不再有来自黑暗欲望的熊能热火,这次的黑暗是温暖的,充满性感的甜蜜……他的舌头有如天鹅绒的抚触,不疾不徐地探索、爱抚,与她的柔软游玩,偷走她的秘密,暗示他自己的。
受了叠惑的她,无言地透露了太多;很快地,她也要求太多。想要更多暖意,她更贴近了些。她想要他的力量与重量,想被压平、想被征服。他不疾不徐的舌头,得到的回答是更多的要求:需要我,占有我。
然而,他依旧游玩,好像拥有全世界的时间,好像一个深入的、慵懒的吻可以持续到永远。当她越来越绝望、与渴求更多时,他却毫不心急、毫无需求。
不,唯一的需求或许是让她求他,良心边缘的一个声音如此警告。
这时,她也发现了,发现了他的用意。他像抱小孩似的轻轻地拥着她,但是他们不知怎地已经在地毯上,她正放荡的与他交缠,攀附着他。而且,浑身火烫。因为他持续地慢慢加温,她在不知不觉中已因欲望而燃烧。
毒药,樊世曾经警告她。如此甜美……愉悦。果然如此。
彷佛人做成的鸦片,樊世曾说。
而她被下了药。
她挣开,跟不情愿的肌肉挣扎,勉强坐起来。
他也慢慢坐起来,状似无辜的蓝眼注视着她。
“你……是故意的。”她微喘着说。
“当然,我不可能刚好吻到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故意要让我昏头转向,失去理智。”
“当然,”他的平静让人抓狂。“我相信你若头脑清楚,绝不会跟我做爱。”
“爱?”她重复他的话。“做爱?”
“不然还有什么可能的目的?”
“那不是你要的。”要自己记住他所谓的“爱”只是通称的通奸,她摇晃着站起来。“你只是想——证明一些事,给我一个教训。”
“我想不出我能教你什么,你结婚已经十年,该知道的应该都很熟练了。”他抬头对她微笑,男孩的、无害的微笑;但闪过那如午夜深蓝眼中的,不是纯真而是奸诈。
“显然没有你一半熟练。”她说。
“其实大家都一样。”他像猫般灵巧地站起来,不像她,到这时都还虚软无力,变成橡胶的四肢随时可能瘫软。
“然而,你的意志力仍然让人敬畏,”他继续说。“难以征服。真让人懊恼,只是一个吻,你也抗拒得这么厉害。”他若有所思的注视着她。“你生气的时候比较容易,可是那时我也生气,事情一点也不会愉快。下回,我要让你生气,但是自己保持冷静。”
她的眼睛睁大,这个恶棍不只在计划下一次的阴谋,甚至大言不惭地描述。
“不会有下一次。”她竭尽所能以最冰冷的口气说,可是她的心依旧如雷怦跳。如果他锲而不舍,她要怎么办?她其实并不了解他是怎样做到他想做的一些事。
“这第一次已经不该有,”她匆匆说着走向壁炉。“你这样太不专业,也欠缺考虑——我的意愿。如果上回我说的还不够清楚,我再说一次,我不想要任何情爱关系,跟你或任何人人都不要。不是也许会,或者改天,而是全部不要,绝对不要,一点都不要。”
他点头。“我了解,你这抗拒很大。”
“不是抗拒,是‘拒绝’,请你听好!”
“我听到了,我的英文没有那么差,我完全理解你的意思。”
她一定得让他完全理解。“那就好,既然这件事说清楚了,我要给你的跟薛本尼有关的事也说完了,你可以离开了。”
“是的,你已经给了我许多值得思考的东西。”他那从头到脚的审视,看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的确,”她说。“薛本尼,领针,你得找出它是否属于樊世。”
“艾凡瑞应该可以回答这个问题。我会安排他大约三天后来访,毕竟他若太快就来,会显得有些奇怪,是吧?这样可以吗?”他说。
“我的约会簿并没有那么满,随时欢迎。”她僵硬地说。
“我明后天晚上都有事,然后我必须跟陛下吃个饭,可能凌晨都走不开,如果他谈兴正好。反正,除非我有值得讨论的事,我是说案情的讨论,你大概也不希望我回来。”
她点头。“那再见了。”她抚平裙子,避免跟他握手。
他鞠躬。“再会,望你好梦香甜。”
☆☆☆
大维果然在亚穆说的三天后来访,也一如预期的找他讨论,轻微的尴尬(只有艾凡瑞)之后,尼克到侯爵的车上去取回毕樊世的箱子。此刻,侯爵正将箱内的东西排在书房桌上。
“她没有把它们丢掉,真是聪明,”亚穆放下他刚拿起来检视的表。“许多物件年代久远,做工精美。这批收藏非常值钱。”
艾凡瑞似乎没有在听,他看着空空的小箱子发呆。
“少了什么东西吗?”亚穆问。
侯爵惊讶地抬起头。“有时我真觉得你可以听见我在想什么。”他说。
“我只是善于观察表情,”他说。“你的眼光像在寻找东西,而且不太满意。”
“它不重要,而且也可能只是弄丢了。一只领针,形状有些暧昧的。”侯爵说。
“好吧,剩下这些应该可以换一大笔钱,供她在没有接工作的期间开销。”
她靠什么生活?他突然愧疚的想,并要自己记得注意她的财务状况。
还有毕樊世的。那男人靠“二八”俱乐部的收入生活,但那里已经被他毁了。毕樊世带到英国的钱如果不多,一定曾重拾他威胁勒索的专长,而以他奢华的生活方式,受害者肯定不只一个人。
“我只希望毕夫人不曾看到那只领针,”艾凡瑞说。他拿起一本《香闺》,一翻开就皱起眉头。“也不曾看到这个。她拿这些东西给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要看哪里。什么作者的书不好收藏.偏要收藏萨德侯爵。”他猛地把书合起。“还有这本《洁丝汀》。樊世真的很虚伪,认识整整两年,我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大概也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