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她的错,她想给他惊喜,才没把计画说出来,要是他知道,说不定愿意留在美国,没错!上楼后,她马上发信给他,把自己的计画完完整整呈在他面前。
届时,无须E-mail相助,他们将面对面诉说心情,她又能靠在他肩膀,看着夜空,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语。
笑容扬起。是啊、是啊,是快乐啊!她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成就晾在他眼前,告诉他──监护人先生,我并没有让你失望,五年来,我过得比谁都认真,我努力充实自己,好同你开拓疆域,更重要的是……我说服自己,将就你愿意给的角色。
「小悯,妳听进去我的话了吗?」育勤不懂女儿突如其来的好心情。
心情太好,她无意和谁对峙,点点头,她说:「请你放心,我长大了,你不必替我操心,最辛苦的时间已经熬过来,接下来的日子,我相信自己可以应付。」
「是吗?」他怀疑。
「需要我证明吗?」
「就从不再早出晚归这点做起好吗?」
她笑笑不答。
「明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机场接无忌?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无忌也是。」他并不晓得无忌和小悯之间的关系。
「明天……」明天接机?所以,她的计画来不及了?一分懊恼,两分沮丧,她对自己有三分不满。
「对,明天早上的飞机,妳要去吗?」
「嗯。」赵悯压下失望,不管怎样,历经五年分离,再见面总是值得开心。
「明天晚上,我订了酒席,一方面是替无忌接风,一方面替妳和小悦庆生,另外,我有重大事情宣布。妳会到吗?」
深吸气,二十一岁了,她总算等到父亲为她庆生,怎能不到?何况,他会在呀!刻意忽略心中失望,她轻扯嘴角说:「我会到。」
「至于穿着……」
「我会尽力得体,不让你们丢脸。」她承诺。
「好吧,别忘记,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出门。」
「好。」
赵悯转身走往自己的房间,一路上,脚步踩在云端上,轻飘飘、浮浮的。
他要回来了……她的计画赶不上时空变化,是欷歔……不过,他们终是要见面了呀!不管是不是在美国,他将和她面对面。漫长的五年呵……再见面,他会不会认不得她?
关上门,她搬了椅子,爬上去,从衣柜最上层取出浅绿色盒子,那是他寄给她的圣诞礼物。
前年圣诞节前夕,他飞到澳洲洽谈公务,E-mail中,他说夏天的圣诞节别有情趣,然后他在雪梨的QVB买下这袭长礼服。
站在镜前,她拿起白色礼服在身上比划,幻想重逢,幻想他宽阔的肩膀和舒服的怀抱。
明天哦明天……她要问问他,美国同学席娜的故事;要问他纽约的秋天是不是染满醉人气氛;还要问问为什么不提早告诉她,要回台湾的决定?
对了,她一定要用非常生气口吻问他,为什么这两个月,他回给她的信件像在批示公文,简短而敷衍,难道真是忙碌得无暇回应她的真诚?
重逢让她忘记失落,实在太快乐了,跳上床,她在床间翻滚,摀起嘴巴小声尖叫,她的脚踢上半天高。
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天吶!想对他说的话那么多、那么多……会不会一失控,她忘记一堆人在旁,便冲到他身边,拉起他的大手说个不停;她会不会心急地抱住他,说出一千句、一万句我想你;会不会……
弹身,想起对他的承诺,赵悯从床下搬出一只箱子,翻出里面物件,一样一样审视,那是她的承诺,她承诺过,要让他刮目相看。
她笑了,一笑再笑,这个晚上、这场觉,她兴奋得睡不好,但每个扰人梦境都是甜蜜,甜得她不想清醒。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要说什么呢?
嗨!好久不见?
多么平凡的招呼声。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知心知情,她晓得他的每个思绪,他了解她每分委屈,他们不应该用这么简单的招呼法对待重逢。
那么该怎么说呢?说──我猜,你想我的次数没有我想你多!
没错,她总是在想他,在工作时想、在讲台上受奖时想,连在她面对丹荷第一次喊出「阿姨」两字的时候,她都想着,如果他在身边,一定会赠予她笑容。
踏入这个家庭前,她为父亲表现优异;踏入这个家庭后,她为无忌时时辛勤,她不要别人的眼光,独独要他的赞许。
他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说:「我回来了,明天,我们一起看星星?」或者,把她带到没人的空间里,诉说他的思念之情?
不晓得。但不管是哪个反应,都带着她的期许。
下车,她故作镇静,她走在父亲、丹荷阿姨和小悦的身后,走到候机室,发现公司里一大群员工都到场,有人拿花、有人带礼物,他们急着巴结未来的新上司。
低头莞尔,她一定要找机会取笑他──原来你变成重量级人物。
远处,无忌一眼就看见赵悯,她非常美丽,她是耀眼的星星,想在人群里分辨出她太容易,心在狂跳,欲望正蠢蠢欲动,他想冲上前,抱住她;他想不顾一切,在人前表现他的思念。
然后呢?然后小悦大受刺激,心脏病发昏倒,他们引起轩然大波,把一个完整的家庭拆散,这是他的报恩方式?不,并不是!
抿唇,手握拳,浓浓的两道眉纠结,他用理智阻止自己的想念,用多年前发生过的悲剧逼自己正视眼前,他无权带给小悯希望,又剥夺她的希望,也无权让小悦的生命出现危机。
深吸气,他恢复沉稳,看不出心思的刻板冷漠,冻结了他心念。
她等得有些心急,终于,他出关,她看见他颀长身影……
不一样了,他是个稳重的大男人、成功的企业家,他看起来有点严肃、有点威权,姿态有些教人敬畏,没错,他有了大老板的气势,却缺少她认知中的温柔。
向前跑去,她想随着众人往他的方向靠近,但小悦比她动作更快,她推开人墙,直直冲到他面前,两只手臂紧圈住他的腰围。
一时间,赵悯愣住……对哦,她怎么忘记,他归属于小悦?她怎会想不起来,就算他们的心意再相通,终是跨越不了兄妹界线?
原本前进的脚步迟疑,短短一秒钟,她整夜的期待、幻想全数消灭,活生生的现实打乱她的心。
公司员工蜂拥上前,献花送礼,他没接手,身边的助理替他处理了这些琐碎事情,他的手……一直贴在小悦腰际。
该离开的,但是,还有那么一点点期许,期许他给出一个笑容,提醒她,他们是互通心意的好朋友,即使不能一生一世,她有权待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对他微笑;有权在失落的时候,对他诉说心情。
但,他的眼光在和她对焦时转开,彷佛他们是陌生人,并非知己。
沉重入心,说不出口的窒息,哽在喉间的苦涩侵染知觉。
忘了吗?他习惯在有小悦的地方忽视她、伤她,且伤得理直气壮。
咬紧唇,她不教人看见失落,后退两步,她退到父亲身边。
赵悯看着无忌和父亲握手,看着他对丹荷阿姨寒暄,却独独对站在旁边的她视而不见。
失望侵入眼帘,笑容僵在颊边。这是什么意思呢?意思是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意思是他们只能客气陌生?意思是他变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他电子邮件的收件人?
她在做什么啊!前进后退,犹豫不决,就为了一个不愿和她碰面的男人,把自尊心摆在地板任人践踏?
她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说呀说呀,你有没有偷偷在美国交女朋友?爸爸,你帮我审他!」小悦的声音清脆悦耳,每个落音,重重地砸痛她的心。
「我没有。」无忌笑答。
「我也是哦!学校里有很多男生想追我,我告诉他们,我有了世界上最棒的男朋友,其他人再也看不上眼。我告诉他们,每年圣诞节我都会飞到纽约见你,你会带我去看自由女神,会给我买最棒的圣诞节礼物,虽然每年我们只见一次面,但是足够我回味一整年。」
小悦的声音没停下,她和赵悯一样,有满肚子话要对他讲,但她是幸运的,能拥有忠实听众;而赵悯,没有。
赵悯知道,小悦的命比她好。
同样的诞生,小悦有父母亲守护身边,而她的母亲在床榻间生命垂危;同样的童年,小悦拥有家庭温暖,而她有的,是浓浓的罪恶感觉;现在,小悦拥有无忌的爱情与专心,她有的是落寞失意。
胃痛,抽得厉害的胃在抗议,吞进腹中的泪水腐蚀了她的心肝脾胃,再一次,她有被抛弃的感觉,就像那个台风夜,她失去父亲、失去母亲,失去原有的幸福人生。
她又被丢掉了吗?怎么搞的,她怎老把自己变成垃圾,任人随手抛?
「告诉你哦!我们系上有一个矮个子教授,他恐吓要当掉我,你可不可以去替我说说?」
「妳念书很不认真?」他笑问。
「是他教得不认真,害我听不懂。」攀住无忌,小悦的手一刻不放松,要知道她的无忌哥哥是大红人呢!别说中国女人喜欢他,连外国女生也抢着要他,幸好他回台湾了,从现在起,她要每分钟都黏他,黏得死牢。
「好,我去找妳的教授了解状况。」
无条件宠溺、无条件呵护,他对小悦是无条件付出,而他对她……赵悯的指甲捏进肉里面……他对她的好需要持久来回韵?
从机场内到机场外,他始终没看她一眼。
父亲、丹荷阿姨、小悦和无忌坐车离去。她则被安排坐公司员工的车子,眼睁睁地,她看所有人上车,看自己又自成一国。
深吸气,怕什么呢!端起骄傲,她对司机说:「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第五章
晚宴中,赵悯迟到,但她的装扮让全场人看呆了,胜雪肌肤搭上纯白礼服,娇艳五官衬起淡淡冷然,岂非仙子下凡?众人纷纷发出疑问,这个美如天仙的女子是谁?
见到赵悯,丹荷率先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一起回到圆桌边。这桌是首席,只有赵家人和钟无忌。
坐定,她一瞬不瞬盯住无忌,他的眼光刻意转移。
还是看不到她吗?他铁了心,打算否决掉两人的曾经?好吧!随意!
低头,逼回在眸底闪过的泪光。她不哭,骄傲女人怎会为男人流泪?
深吸气,压抑,无忌深邃眼光间隐藏痛楚。不能多看她一眼,再看便要脱缰失速,但……她穿了他送的礼服……
那件礼服……他站在雪梨街道的橱窗前,看着模特儿,想象小悯穿上它的模样,想着、想着,他在夏天的澳洲、夏天的圣诞节,买下夏天的礼服,期待她成长,期待她的心情从寒冬走入艳夏。
他的幻想零误差,五年不见,十六岁的小女孩成长,她的美丽叫人惊艳,下飞机,他一眼就望见她,也望见自己的冲动。
他想拉拉她柔软的小手,想问问她,那个骂她骄傲的女生下场如何?他还想把她的头压在自己肩上,对着无人夜空,说遍五年来的思念情愁。
他知道,小悯的眼光在自己身上缠绕,知道她的满心期盼,但他怎能留给她想象空间?那些邮件、那些互通心意的岁月该暂停,他对她的好必须在限定条件之内,他不能任心情恣意脱序。
他鼓吹自己定心!未来已经作好决定,他不能三心二意。
赵育勤上台,拿起麦克风,他满面春风。
「谢谢大家拨冗来参加今晚的餐叙。大家都以为餐会是为了替无忌接风,其实不然,除了接风外,我同时也要为我的两个女儿小悦、小悯庆生,她们是同一天出生的,前后相距不过半个小时,不过两个女儿的个性南辕北辙,各有各的兴趣,我想指望她们接手我的事业恐怕太难,新时代青年,不吃老一辈的传统观念。
幸好老天爷对我厚爱,让我领养了无忌,大家都知道无忌的工作能力,我不说他是菁英,因为我觉得这两个字不足以形容他,他的优秀所有人都看在眼底,短短五年,他不但拿下学位,还把竞泽电子带到美国去,去年光销售成长率,就达到百分之六十七,创下所有华人在美国的傲人成绩,所以时代杂志对他的评语,我觉得每一句都精辟入理。
我很高兴他是赵家的一分子,更高兴他肯为我担下竞泽这担子。最后,我要向大家宣布两件事,第一,我从今天起退休,由无忌接掌竞泽。第二,无忌将在今晚和小悦行订婚礼,希望大家能为他们的幸福做见证,也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家能给予无忌更多支持。」
倏地,赵悯肩膀僵硬,拿在手中的筷子掉落地,缓缓地,眼神向上游移,她寻找他的眼睛,寻找他的心意。
原来如此,他怕她妨碍他和小悦的幸福、怕她用电子邮件闹出事情,所以不看她、不听她,假装两人间从无交情。
何必呢?何必这么看她不起?只要给点提示,她会自动退开啊!反正他和小悦结合是早晚的事。
热烈的掌声把无忌和小悦迎到舞台中央,赵悯不转头,不看他们交换戒指切蛋糕,不看他们的幸福快意,她咬紧牙床,逼自己不、准、伤、心。
冷,她从手心冷进骨子里,冷得牙关打颤,冷得无法言语。
深吸气,她快要窒息,不过她不能在此时昏倒,她绝不惹笑话,头抬高高,猛地转身,半秒钟,她把笑容挂上眼帘。
需要祝福是吗?好!她给。
举高手,她和众人一起拍手,拍得好热情。
她在笑,笑得比父亲璀璨亮眼;她开心,开心金童玉女终成连理,不错吧,她的演技。
锐眼扫过,他的眼光扫进她的心,她在硬撑,他明白。心疼泛滥成灾,他想抓下她的手,对她大吼:「别拍手了,想哭就哭出来!」
可惜,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夸张的笑颜。
接过服务生送来的蛋糕,她笑着把奶油放进嘴里。
心抽两下,无忌晓得她的胃很糟糕,不能吃太油、太咸、太辣,否则闹起来便是几日夜的不安眠,但,她还是赌了气,把奶油全往肚子里填。
蠢吧,她从来只能欺负自己,欺不来别人。
「祝钟经理和赵小姐,永浴爱河。」有人拿起酒杯提贺词。
说得好,赵悯把杯子注满,把满杯威士忌吞下肚,辛辣的灼热感沿着喉咙下滑,烫伤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