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真得想定下来了吗?
「嗯,这个工作满富挑战性的。每一个油井的性质都不一样,灭火的方式也就不同,挺有意思的。」
「我明天也要走了,」凯西接着说道:「我要回纽约去,我不能丢下我的病人太久。」其实这并不是她要走的真正理由,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病人?」叶萼不晓得凯西竟然是-位医生。
「我是一个心理医生。」凯西解释道。
「一个挺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卡尔补充说道,语气中有股不自觉的骄傲,像杰森谈及叶萼或嘉士提到凯莉。
「没有的事,你不要听他胡说。」凯西不好意思的笑道。
「你们两个可以-起走,比较有伴。」嘉士说道,他就坐在凯西对面,她的反应他看得一清二楚。
当她听到卡尔要走时,竭力掩饰失望的神情、自从大家各自就业,能看到卡尔的机会减少许多,只剩半年-次例行性的治疗,然而,脸上神情细微的改变仍逃不过嘉士的眼睛。
「也好。」卡尔无所谓的耸耸肩说道?语毕,卡尔深邃的紫眸饶富深意的望了杰森半晌,杰森被他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这一眼绝对不怀好意,凭两人兄弟二十多年对卡尔的了解,他敢对天发誓卡尔绝对是在打什么歪主意。
果不期然,卡尔开口讲话了,不过,他不是对杰森说,他斜眼看一下,说话的对象
是叶萼,「既然我明天就要走了,那么趁今天多聊聊吧!要聊什么呢?」卡尔故作思考状,-手托着手肘,-手伸出一只手指在下巴点呀点的,接着用大拇指跟小指摩擦发出一个声音,双眼炯炯有神充满了戏谑萝之意,「有了!」什么有了,分明是早就想好了,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哼,「我们来聊聊杰森,他的趣事可多了。」
「要聊是吧?」杰森冷冷的应和着,要说大家来说嘛,你的糗事不比我少,如果我的顽皮捣蛋排名全校第二,那第一除了你没人敢去认,「汀娜,当年我在中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一个男同学跟我同年级,你可能也认识他。有一次他看到影集中的马盖先用废物做了一个炸弹,那个当年才升上二年级的男同学,竟然异想天开想依样画葫芦的做一个,结果呀,不但把实验室烧了-个大洞,就连自己的裤子都难逃此劫,还是我好心把运动裤借他穿才见得了人,否则早就被依妨碍风化的罪名给关起来了。」
随着杰森的描述,卡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卡尔,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喔!」叶萼故作天真状问他,谁教他刚刚给杰森难看,嗯!虽然她也满喜欢听的,不过还是要替杰森出出气。
卡尔硬是咽了好几口口水才把那一股怨气顺了下来,极为压抑不自然的回答:「没事,只是一口气顺不过来,没事了。」此仇不报非君子,他不甘示弱的揭起杰森的疮疤,「说起实验室,我倒想起了一件更离谱的事。」
就这样尘封已久的回忆被一件件的从记忆深处给寻了出来,满室笑声不断,酷寒的季节突然温暖起来。
在笑声中,凯莉端着一个餐盘走过来,她把餐盘交给杰森,杰森接过来放在腿上,「你们在笑什么?连厨房都听得到你们的笑声。」
「我们在笑小卡尔,嗯!好香喔。」杰森凑近餐盘上方深深吸一口气,赞美道:「能吃到这么棒的早餐真是三生有幸。」
「少拍马屁了,快吃吧!」凯莉坐到嘉士身边打趣的说道。
「汀娜,吃吧!」杰森从餐盘上拿了-块松饼给叶萼,「咖啡还是加半匙糖,对吧?」他记得她不喜欢吃太甜的咖啡,她喜欢咖啡的苦甘味。
她说咖啡的苦甘味就像是人生,光是甜味常被人视为理所当然,如果是从苦中所透出的甜,那是比糖还甜上百倍,比蜜还甜上千倍,所以她喝咖啡只加半匙的糖,如比才能好好的品尝人生的滋味。
「你还记得。」一股暖意流过心头,这么久了,他还记得这些小事。
杰森只是对叶萼笑一笑,没说什么,其实有关她的一切,他都不曾淡忘,记忆只随着时间越来越清晰。
叶萼迷失在他深情的眼里,俩俩相望,一时之间竟忘了其他人的存在。
* * *
下午凯莉和凯西带叶萼去买衣服,因为叶萼临时决定跟他们来,结果什么也没带,凯莉和凯西极力怂恿她跟他们去大采购,她说不过她们只好答应了,卡尔志愿当司机,而杰森被他们以他还需要休息为藉门给留下来了,抗议无效。嘉士说他要照顾安狄,所以也留下来了。
杰森目送他们的直升机离去,望着蔚蓝的天空深深叹一口气。
「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他身边的嘉士没头没脑的冒出这句话。
杰森知道他在问什么,也知道嘉士故意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当他们以他还需要休息为借口把他留来时,他就知道了。
「她会留下来,这是她要求的。」杰森缓缓的开口说道。
「然后?」嘉士听出他的话似乎还没说完。
「回台湾去。」回答得简洁有力,丝毫不拖泥带水,可是感情真能说放就放、说收回就收回吗?到时候他真的能放她走吗?虽然他回答得这么坚决,但心里却有一个声音:你无法放她走的,你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忘记你的存在,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你只想紧紧的拥她在怀中,要她心中只有你-人,也只属于你。
双手捂住脸向上用力的顺过头发,满脸的痛苦与挣扎,压住心中的声音,会的,他会放她走的,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就好了,他不会太贪心的,他不求永远,只要短短的一些时间,两个月、三个月都好。
「难道你以为她会死心、能忘记你吗?」嘉士实在不懂他在想什么,既然要分开,那又何必再相处这一段时间,这不是会使得分开时更痛苦吗?
「不,她不会。」他知道她不是那么善变的女人,如果她是,他们现在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那你还答应她留下来,这会使她更离不开你的。」他实在是搞不懂杰森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还不懂快刀斩乱麻才是减少痛苦的唯一方法,拖得的越久只会让彼此对这份感情越难舍。
「当她离开冯洱岛时,她的记忆中将不会有我的存在。」
「什么?难道你想--」嘉士顿时领悟他想做什么,该死,他早该想到了。
「是的。」杰森挲着波涛起伏的海面,平静的证实他的猜测,「我会消去她的记忆,让她过自己的生活。」
「那你呢?」嘉士深深怕杰森会再一次自我毁灭,那种经验一次已嫌太多,再多一次多一次他们会受不了的。
杰森瞥了嘉士一眼,看出他心里没问完的问题,淡淡的说道:「我会保留这些回忆,你们不用担心,我不会再封闭自己,我会好好的活着。爱她并不一定要拥有她,不是吗?」释然一笑,他的表情平静,有如看破世俗一切的高僧,「只要她好,我一切都无所谓了。也许在来生,我就可以毫无顾忌的爱她、拥有她、守着地了。今世只要她幸福、平安、快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求了。」
低头看着自己摊开在眼前修长灵巧的手,这双手为他赢得世人钦佩赞叹的眼光,赚进了数不尽的财富,但这双手却没有资格拥抱她。为什么这不是一双普通人的手?是上班族、小职员、小商人,甚至是一个工人的手都好,这样他就能毫无顾忌的迎向她,偏偏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一只实验室里的白老鼠,没有资格拥抱任何人的实验品,摊开的手又握紧成拳。
既然这一生他注定了不能拥有她,那就让她幸福、快乐的过她的这一生,他可以不在她心中占有任何位置,只要远远的在一旁守护着她,知道她过得好就好了,与其两个人一起痛苦,不如他一个人受苦就好了,如果因此可以换得她的幸福,那就够了,他的感受已不再重要。
杰森的这一番话让嘉士听得心惊不已,如此的悲观消极,如此的不抱任何希望,「你--」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从前的杰森对前世来生的说法总是嗤鼻-笑,认为人活在世上就应该好好的为今生努力,不应该把希望托付在茫然未知的来生,可是现在的他却绝望到把希望寄托在来生,这是令人何等心酸的转变,他早就千疮百孔的心现在究竟被自己伤成什么模样,居然已经对今生不抱任何希望了。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她的幸福就是跟你厮守在一起,没有你,她就没有幸福可言。」嘉士试图再一次的说服他。
杰森摇摇头,「当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存在时,她的幸福就不会是因为有我,而是因为有另一个她爱的人。」一想到她将会爱上另一个人,为另一个人所拥抱,不禁一阵刺痛袭上心头,差一点就无法说完这句话,但这样也好,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两个人一起痛,不如一个人痛就好了,他企图说服自己,心中翻搅依旧。
「你错了,你不但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到那个时候,她只是活着,心中有着难言的缺憾,她不会知道什么是幸福的,因为幸福是两个心灵相契的人所共同创造的,不是说有就有,说要就要的,你知道吗?你怎么可能将一个人的心掏空了,还要她幸福快乐呢?」嘉士恨不得将他捉起来摇一摇,把他脑子里的迷糊摇掉,倒一些理智进去。
原本最随和的杰森竟会变得如此固执难以沟通。心碎改变了他,有如一片乌云遮住阳光,抢走了原有的光明。
「你不用再说了。」杰森举起手来阻止嘉士,「就算她不会幸福,但至少她能拥有一个平凡和乐的生活,不需要陪我受这种罪、时时躲藏、隐瞒,唯恐被人发现真相,如果不幸被发现,就得接受比刀剑还锐利的眼光。」他的脸上刻划着令人鼻酸的孤寂与落寞。「她是一个好女孩,值得过幸福的日子。」
「你也有权过幸福的日子。」嘉士对他的论调极为不服。
「不,我没有。在我成为实验品的那一刻起,我就失去这个权利了。」说得如此斩钉截铁,毫无回转的余地。
「照你这么说,我不应该娶凯莉了?」既然他们是同伴,命运应该是一样的才对。
「嘉士,你是幸运的,你跟凯莉在我们知道『GH-2』会遗传之前就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安狄这么可爱的孩子,珍惜你的幸福吧!」为什么他就没这么幸运呢,算了,人各有命。
「你也可以跟我们一样,跟汀娜……」嘉士仍然企图说服他。
「如果你在娶凯莉之前,你就知道了这一切,你还会娶她吗?」杰森反问道。
结婚。
他何尝不想学他们向世界宣告他们彼此相属,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可是他不能,他不能让她看着自己孩子一出生就饱受痛苦折磨却无力改变,他更无法看到她浓浓的爱意被世人异样的眼光一刀刀的削去,一滴滴的转变成恨,那只会杀死他,也毁了她。
嘉士望着他沧桑寂寥的身影无言以对,或许他会跟他一样选择放弃,或许他不会,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结果。也许正如杰森所说的,他是幸运的,他不需要做这种抉择,他可以眉头不皱一下在一分钟内决定一纸上亿美金的合约签是不签,但真要他做这种决定,恐怕给他一辈子的时间都不够。
他是幸运的,他对杰森的这句话深表赞同,他只需要接受事实而不需要做抉择,一个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不对的选择题。
幼时的伤害、恐惧并未随时间而淡忘,反而在他心里化脓成了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安狄的情况更加深了这个伤口。
从小,杰森就十分敏感,不如嘉士强硬,也比不上卡尔洒脱,相对的,所受到的伤害也最深、最大,现在终于出现了一个能治愈他的人,他却怕拖累她而选择远离、选择逃避,选择孤寂的一生。
* * *
「你今天准备带我去哪里呀?」叶萼对坐在她面前吃早餐的杰森问道。
昨天逛街的时候凯西他们三个提供她不少情报。经过一夜的休息,今天醒来时觉得神清气爽,十分好奇杰森会安排些什度节目。
「秘密。不可说也。」杰森举起食指在她面前来回左右摆动,「你先把早餐吃完再说。」
「可是,有事不问明白摆在心里,会影响食欲吃不下饭,」他神秘的态度更令她好奇,「你先告诉我嘛!。她撒娇道,这一招她很少用,但是每次用都很有效,心想这次应该也有用才对。
「不行,那是一个惊喜。」杰森闭上眼睛,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其实已经大受影响,只好闭上眼睛企图来个眼不见为净。
「好啦!透露一点点就好了,好不好?」她拉着他的手直晃,像个小孩般耍赖。
杰森紧闭着双唇,头摇得有如博浪鼓一般,一点都不透露。
看到他竟然闭上眼睛不为所动,叶萼只好再想其他方法,非套出话来不可。
「杰森,你不告诉我要去哪里,我怎么知道要穿什么衣服,衣服穿错场合是很丢脸的,你忍心让我丢脸吗?我丢睑,做为男伴的你也会跟着没面子,我失了体面是没关系啦,反正也没人认识,可是你这么出名,不好吧!」说得既合情又合理,他总不能不说吧,叶萼暗自偷笑着。
「反正是人家丢脸又不是你丢脸,有什么关系。」来这招,老套了。
「杰森,你--」叶萼佯怒道,他竟然用这招来回应她,可恶!
「好!好好!我看看。」他十分认真的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后非常正经回答她,
「你穿这样,不论到什么地方去都很适合,即使是总统召见都不会有失体面。」拜托,她现在穿的是一件最……最最普通的家居服--一件套头白毛衣加上一件棉质长裙,外面还罩着一件其丑无比却十分保暖的灰色大衣,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未免太扯了。
好呀,用恭维给她一个软钉子碰,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可是,昨天凯莉她们买了一大堆漂亮衣服,人家想要挑一件既合宜又好看的穿给你看,你都不给人家机会。」她低着头,十只手指不断绞弄着,声音中充满着无限的委屈,像小孩要糖吃却被大人拒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