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熙停住了,却没敢回头。
“他……抱过我!”
遽然一震,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消息,范子熙倏地转过身。
没有看到他瞪大的眼和惊愕的表情,柯少华垂下眼,只看着地板上残留的雨水,机械地说着:
“那个人……他抱过这具身体……就在那天晚上,你和那个女生约会……”
目光渐渐地移动,移到桌子上。
粉红色的便当盒……
雨水映出悲哀的眼……
如水晶,如琉璃……
“我很生气……喝醉了,遇上他……却把他当做你,结果……”
好冷,身体好冷……
脚下的……是雨水……还是……不知不觉落下的眼泪……?
“等我醒来,发现身旁的居然是他……而那时……你又在门外叫……我好想答应,又好害怕……如果,那天晚上追上来的是你就好了……我也不会……”
哀怨的眼缓缓抬起,嘴巴不受控制地诉说着。
“如果……是你就好了……为什么你要来得那么晚?每次……每次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出现的总是那个家伙……而不是你?”
会被厌恶吗?
会被唾弃吗?
会被拒绝吗?
为什么还要说下去呢……?
“如果……我没有喜欢你……我们就可以永远做好朋友了……”
他为什么不说话?只是瞪着,狠狠地瞪着,表情好像看到了怪物……
善良的子熙,单纯的子熙……就算不厌恶,也多半是震惊和同情吧……?
只是……说出来就好了……
就算再也没法成为朋友……就算就此决裂……
说出来就好了……
说完后,很久很久,只是沉默着。
久到以为世界停止。
最后,一咬唇,柯少华不顾发抖的手,迅速地捡起地上的湿衣服胡乱套上,随即往茫茫大雨中冲去……
悲怆欲绝!
第九章
心痛!
嫉妒!
憎恨!
在听到少华被那个男人抱过的消息后,他所有的感官都痴了。
因为过于强烈的爆炸而麻木。
他憎恨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要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憎恨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这般地疼痛!
他憎恨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那一刻,他宁愿自己全部的知觉都废除!
如果是做梦,他感谢上帝;如果是听错,他感谢苍天;如果是开玩笑,他感谢一切的一切……!
然而……
再听下去,憎恨的心又被一股忽来的暖风包围了……
暖而酥软……大脑空白一片……
说不出是欣喜,是惊讶,是慌张,抑或……
——你喜欢的……是柯少华对不对?
因为你……一直都在看着他……那种眼神……根本不是看朋友的!
你喜欢他……不,你爱着他!对不对?
——如果……我没有喜欢你……我们就可以永远做好朋友了……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朋友,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我爱上他!
我希望能够抱着他,吻着他,抚摸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懂?
为什么你什么也不懂……?
不……不是!
不是这样!
天边劈下一道闪电,似撕裂的疮口……
同一时刻,他撞开大门,朝暴雨中追去!
我不懂!
我是什么都不懂!
我也可以什么都不懂……!
但是……但是我确切地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
“少华!”
狂风暴雨中,他追上去,捉住他。
“放手!”
“跟我回去!”
“不要!你为什么还要追来!”
为什么不让他彻底死心?
尽管淋得湿透,彼此的眼睛却亮得出奇。
“先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想听!刚才那么久你一句话也没有说,为什么现在又要追来?”
如果是同情,他不要!
“少华!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肯定要说我们还是朋友,这些不算什么,我不要!我不要听到那些!是我的错!是我……不甘心只做朋友,贪心地想要独占你,才会变得这么丑恶!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对我那么好!我不要做朋友!我不要!”
这场大雨,一定是为他下的,所以……才会这么暴烈,这么悲伤,这么……绝望!
然而伴着滚滚行雷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忍无可忍的咆哮。
“谁说我没有!该死的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把所有话都说完了,为什么不肯听我说!我他妈的不能也喜欢你吗?!”
雷声仿佛神的震怒,在空中炸开了……
却没有湮没那最后的一句话。
原本情绪激昂的柯少华一下静了下来,他不敢相信地看向前面同样满面雨水的大男生。
他说什么?
是暴雨下产生的幻听,是震耳欲聋的雷声,还是……
喘着气,胸口急遽地起伏着,双手紧紧地抓住那单薄的肩膀,生怕不小心丢失了般。
双眼像焚了烈火,跃动、痛苦而又不安。
“我……不想失去你!不想离开你身边!我也好想……随时随地看到你,抱着你,吻着你……我、我……”
说不下去,他一把将这具令他想念得发狂的身体拥入怀中。
搂得几乎死掉。
这具身体。
美丽得让他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的身体。
是他的!应该是他的!
疯狂的嫉妒又再一次登陆,他捉紧了怀中的身体。
“子熙……”
痛得不得不提出抗议,却被压得更紧。
“别走!”
声音像风中的破布,范子熙几乎是嘶喊着。
“不准跟那个变态走!你是我的!是属于我的!”
还没听清怎么回事,天旋地转,滚烫的唇压了上来,唇舌旋即被席卷。
毫不留情地被掠夺着,攻城掠地,像是害怕,像是惶遽,像是不安,像是不确定,像是……
大脑被烧得一片焦黑!
淋在身上的雨仿佛也沸腾起来,发散出白色的雾气,蒸腾在四周,好似天使的翅膀……
更似魔鬼的欲望!
“骗人……你骗我……”
这一切……好像做梦,是噩梦还是美梦,已经……分不清楚了……
“我没有!我不会骗你……绝对不会!”
带着重喘的吻,好似熔岩的热度,将全身的血液都煮沸了……
仿佛两具相吸的磁石,不需要脑子下达命令,就已自动纠缠在了一块,渴切而狂暴……长久来的空虚终于找到了契合点……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回到了楼上,等一阵火热的疼痛袭来,才发现已经躺倒在了范子熙的卧室里。勿需任何多余的言语,也不需要告之如何去做,身体自然而然地明白了一切,欲望宛如风暴,压倒了所有。
甚至来不及爱抚,来不及倾诉,激情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随即贯穿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啊啊————!”
窗外,滚滚的行雷陆续爆炸。
屋内,弥漫的是情欲的海洋,波涛汹涌!
“啊————”
仿佛撕裂般的痛苦,如闪电般自下身传来。
手,在空中狂乱地舞动,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十指相扣。疼痛中输来温暖……
“少华,对不起……!我……”
狂风巨浪般的情潮涌来,再也无法隐忍,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亢奋的利器摸索到颤抖的入口,理智瞬间被淹没了!
疯狂地埋入那甜美的身体之中,紊乱的气息粗喘着,缤纷的色彩随着雷声引爆出大片星星的碎屑,朝眼前飞速驶来,前所未有的快感和满足充斥了整个大脑。
无以伦比的幸福!
无以伦比的满足!
无以伦比的充实……!
从没有过!从没有过……
“啊啊————啊……”
身体像要炸掉了,剧烈地抽搐着,欲望的种子迸射出白光一片,眩晕了眼,眩晕了所有的一切,裂帛般的叫喊冲破喉咙,化为白刃似的雷电,挥劈而来……
深埋于体内的,有疼痛,有狂乱,有迟疑,有困惑,有惊喜……统统化做灭顶的波涛!
烧……尽情地焚烧吧!
烧成一团焦黑也没有关系……
因为……这一次,是子熙……
是子熙没有错……
他没有认错……
长时间地被疼痛贯穿,在被黑暗湮没之前,他没有忘记拥抱住身前这副宽阔的肩膀……
一切交给你!
就此死去也无所谓了……
***
少华……
少华……
少华!
呼唤声由远及近,一张慌乱而焦忧的脸庞缓缓映入眼帘。眨了眨眼,看到上方的那对焦灼眼眸中流露出惊喜。
“少华!你醒了!还好吧?我……”
惭愧而懊恼,范子熙满满的担忧并未因此退去。
他简直跟禽兽没什么两样!等到激情结束,意识恢复过来,他才惊慌地发现少华已经昏了过去,而原本白皙的身体上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四处烙满了他粗暴的印记。
当下把他吓坏了,真怕睡美人就此长睡不醒,还好呼吸还在,他一遍又一遍地替他擦拭着吻痕累累的身体,心焦如焚地等待着他的苏醒。
没有答话,稍微转动眼珠,柯少华发现这就是昨夜痴狂了一整夜的房间,而他正躺在范子熙的床上。
身体早已痛得麻木了,脖子以下像是不属于他似的,什么知觉都没有。窗外,雨后初晴,微微地透出一缕晨晖。
一张带着余温的大手抚上他的额头,焦急的问话再次连串地响起。
“少华!你怎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到柯少话华没有反应的反应,范子熙更急了。
是不是他太粗暴,伤着哪里了?
柯少华的注意力总算拉了回来,他只看着他,看不出有何想法。
“我们……”
柯少华一开口,范子熙马上紧张起来。
“什么?”
“我们……是朋友吗?”
此话一出,都沉默了下来。
范子熙先是一愣,后复杂地盯着他,脸上红红白白轮流变化了一番。末了,他握紧他的手,眼睛深邃得犹如无底的海洋,一种满满的柔柔的东西在眼底扩散开来。
“我当然知道,我没有那么傻,我们……”
声音变得粗嘎,太阳穴也开始涨得通红。
“当然……不、不是……”
让他这样粗枝大叶的人说出柔情似水的话,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所以才说到一半他的眼神又开始尴尬地闪避了。
“不是朋友,那是什么?”
柯少华注视着他,目光无比清澈。
没有过这种又尴尬又雀跃的感受,范子熙放开他的手,转过身,脸早红成了一片。
咳咳,这、这怎么好说呢?在经过这种事之后,怎么可能还仅仅维持于单纯的朋友关系呢?
“你该知道的……”
像少华这么精明的家伙,怎么可能会看不出?
他难道不知道他已经为他如痴如狂了吗?
柯少华摇摇头,忍着酸痛坐起来。
“我不知道。”
他可以比任何一个人都自信,但是在爱情这一方面,他猜不透,赌不下,拿不起,也放不下……
“少华……”
尴尬得要死,范子熙的额头开始冒出粒粒汗珠,拳头捏捏放放,坐也坐不住。
喉咙堵了一堆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
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他该知道的啊……
“你说过……让我好好地听你说,可是你却总是什么也不说……”
听到身后轻轻的叹息,范子熙心下一个揪痛,话头一下决堤而出:
“说、说就说!我、我我喜欢你!想保护你一辈子!想守在你身边一辈子!就算我们都是男的,也可以像沐月他们一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我就是喜欢你啊!你……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都、都是你一直不理我!哪一次不是我主动去找你?可你每次都冷冷淡淡的,让我怎么敢确定啊?反、反正我就是爱上你了!不是朋友,不是兄弟,我、我们结婚吧!”
一长串话结结巴巴地脱口而出,时而慌慌张张,时而理直气壮,像告白,像抱怨,像赖皮,甚至混乱而可笑,找不到恰当的词汇,他几乎是想到哪个就说哪个,也不管是否适合,等说出来后连自己也吓了一跳。
他……他这不是在求婚吗?
男人和男人……可以结婚吗……?
尽管窘迫得要命,他还是紧张地等待着身后的回答,不敢看,不敢回头,只竖起耳朵,心悬得老高。
从背后看到那涨红的耳朵和如坐针毡的背影,柯少华的唇边浮起一朵浅浅的微笑,挥散了长久的阴霾,渐渐转为狡黠……
真是可爱的傻瓜啊……
他就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连表白也这么不干不脆……
半天没有回应,心又憋得难受,范子熙害怕起来。
“你……你不相信我?我说到就一定能够做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的!”
喂,好歹也吭一声啊,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一大串,怎么没个反应呢?
难道是不愿意?
心一寒,他忽地转过身,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喊起来:
“妈的,管你答不答应,反正你就是别想甩掉我!我……”
话嘎然止住,原因是迎面被人扑住了,那让他怦然心动的人儿正紧紧地拥着他。
“少、少华?”
带着许久未曾出现的恶作剧的笑,柯少华贴近他的耳朵,吐气如兰地道:
“我、不、答、应!”
啊?
与热情的拥抱相反的回答令范子熙当场淋了一桶冷水,登时傻了。
怀中的猫眯咪却不怀好意地摩挲着,声音绵密而又甜腻,一声一声冲击着他敏感的部位。
“我说了,要你欠我一辈子……你还没有还清呢,更别说想要我答应你……”
“少华……”
范子熙头皮发麻,苦苦强忍着来自下体的折磨。
这、这家伙!为、为什么偏要在他怀里扭来动去?
“总之呢,一切就看你的表现……”
丁香般的舌,不经意地在耳上一舔,范子熙浑身一颤,倒抽了一口气,捉住他。
“少华!别玩火……!”
挑眉笑了笑,柯少华移开,正面看向他。
范子熙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方才紧张得半死,而眼前的这个人儿却笑得没有一丝的不愿与勉强。
而柯少华下一刻的动作却更让他差点跳起来。
他拉过他的大手,一寸一寸地抚摩着自己的身体,吓得他一把夺回自己的手,忙要退开,却被抓了回来。
“少华!别这样!否则我……我……”
情欲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岌岌可危。
似以欣赏他的挣扎为乐般,柯少华不放开他,反而还以一种极其挑逗的目光看着他。单是这样被看着,他就感到欲火焚身。
“不行!你的身体还……!”
徒然地挣扎几下后,低吼一声,他不顾一切地抱住他压回到床上,不再打算压抑濒临爆裂的情欲。
无边的春色又再一次撩起……
长期碰撞的心,再也没有任何隔阂……
窗外,日出东方。
***
“下午两点半,柔道馆。”
尽情地爱过之后,蜷缩在爱人温暖的怀中,柯少华忽然提起。
搂在腰上的粗壮手臂一紧,范子熙从甜蜜的柔情中醒来,眼中立即多了一抹凌厉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