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晕了。
直挺挺的,晕在了龙轻寒的怀里。
这就是所谓的恶人无胆吧!
「还嫌朕没用?到底谁没用。」
其实把卫非丢在地上,他第二天肯定会感冒,这天气虽然不冷,也还带著些凉意。可好像这么做又不好,似乎有些乘人之危,龙轻寒想。
他已经忘记前些天他夜里打什么主意。
最后龙轻寒无力的把卫非拖上床,拉下帐子。
他有点恨自己的好心眼。
「你可要好好回报朕啊!」
对著昏迷当中睡的深沉的卫非,掐掐他十万分香甜的睡脸,龙轻寒喃喃。
他睡下了,却在当夜,依然被卫非踹下床去,还霸气的卷走皇帝的被子。
好心没好报,龙轻寒气恼。
他气愤的重新爬上床,又被卫非再度踢下床,如此反覆,反覆如此。
等到天明时分,龙轻寒才睡著。
****
舞阳侯卫非因一滴血而晕倒的次日,正值朝廷放例假。
到了晌午还赖在床上的皇帝,这天被高八度的尖叫声吵醒。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他殿前大呼小叫。
忘记了身边就有一个天天对他大呼小叫,偶尔才把但当成皇帝的卫非,龙轻寒不悦地睁开眼。
正欲叫等在外边候著的内侍看看出了什么事,却突然感觉到一片温润的存在感。而后,他被人搂进了怀里。
平素在床上只有他搂人,哪来人搂他,龙轻寒不由火冒三丈。
他怒,使劲挣扎半晌,就是推不开孔武有力那双手,无果。
徒然累得自己气喘吁吁,他依然被身旁那人抱得死紧。恼火地回过头,正见放大的香甜睡脸。
而那片让他觉得奇怪的温润感觉,现下也有了答案。
卫非的唇,正贴在他的左颊上。
那一刻,龙轻寒有些微失神。
为的,是卫非和煦的睡容。
把他抱得紧紧的,不住的在他胸前蹭来蹭去,真的呀,和昨日睡在他床上的猫,其实一模一样。
只不过杜太后的那只猫儿蹭得是枕头,卫非蹭的是他的胸。
这么蠢的睡相他实在没看过,那些女人们通常在他面前都努力做得很好。
可就是这么蠢的睡相让他觉得幸福,看起来,卫非很幸福。
就连睡觉的时候那双睫毛也是微扬,闭著的双眼也是弯弯,唇角眉梢的笑,无处不在。轻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脸上,朱砂色的双唇嘟哝著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不知卫非梦到了什么?
龙轻寒很好奇,看著他,又想笑。
看到卫非,不知怎的,龙轻寒总是很想笑。
四下都变得无声了,什么都觉得很遥远,乳白色的纱帐里,就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只有他与他。
一个睡著的人,一个醒著的人。
睡著的人脸上有笑,醒著的人看著睡著的人,在笑。
微笑著,龙轻寒的耳贴近了卫非的唇,他很想知道,笑得这样幸福的卫非,在想什么。
「寿桃糕,美味的寿桃糕。」
「我要吃寿桃糕,天有灵,请将陛下变成真的寿桃糕,让我咬。」
「为什么陛下长得如此像寿桃糕,就是不能咬,老天真不公平。」
他还抱怨,他还好意思抱怨。
听到卫非梦中喃喃,龙轻寒心头似火烧。
这人怎么还没忘记他不是寿桃糕啊!难道他就真的这么像寿桃糕吗?
看著自己白中透粉的手,龙轻寒眼前晃过一个又一个粉中透白的虚幻影子,那是寿桃糕。
那些寿桃糕,正在冲他笑。
啊呀呀,再想下去连他自己都想要咬自己一口,以确定自己是不是寿桃糕了,都是自己身边家伙惹得祸,正想捏那家伙几把。
再度看上卫非的脸,却发现--
这人唇角弧度越来越大!
他想干嘛?
看著卫非越来越幸福的笑容,瞬间皇帝一阵毛骨悚然。
急忙忙将那张幸福的笑脸推离自己三尺远,那张脸却不屈不挠紧跟他到底。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口编贝似的闪著美丽白光的牙冲他笑。
这、这、这家伙难道还想咬他不成?
龙轻寒傻了。
****
君子报仇,一天也嫌晚。
那样的时候,飘过龙轻寒脑袋里的,是这样的句子。
卫非没咬到。
卫非是被痛醒的。
罪魁祸首是一块玉佩,同样有著美丽而温润的光泽,玉佩咯了卫非美丽的牙齿,玉佩的主人是龙轻寒。
当声音响起的时候,那块玉佩正在龙轻寒的脖子上当差。
从来不知道惊恐为何物的皇帝,此时顿有死里逃生之感。
他实在很怕自己在梦中被卫非当成寿桃糕吃掉。
愤懑地,龙轻寒决定这辈子讨厌寿桃糕到底。
他知道自己该离「舞阳侯」卫非远点,这人对他很危险。而与意志相反的是,龙轻寒脑袋想推开卫非,却在同时反手搂住了卫非。
因为卫非的脸像是要哭了。
什么幸福的笑容都没有了。
他捂著自己的牙齿,看著龙轻寒。
卫非的表情很不满。
「你就不能等我咬到寿桃糕再让我啃玉佩吗?」
真真是彻底无语,龙轻寒呆呆地看著卫非,拼命强调。
「不是脱让你咬玉佩。」
没人理他,唯一的听众正在自顾自说话。
「你知道不知道,我就差一口就能咬到寿桃糕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赢那只死猫才取得战利品!」
「死猫?战利品?」
龙轻寒突然觉得有点不妙。
「对啊,那只死猫竟然敢和我抢超大人型寿桃糕,对了,那寿桃糕长的和你很像!」
这辈子他绝对不要再吃寿桃糕,绝对。
龙轻寒正在赌咒,那厢卫非又丢了一句话过来。
「对啦,虽然家里阿姊习惯让我咬黄金辨别真假,但是我只会分辨黄金的硬度,玉的好坏再叫我咬我也咬不出来,你就别费心了。」
「那块玉不是朕让你咬的!」
再度强调,龙轻寒左右不是滋味的冷哼。却见卫非冲他勾勾小指,不疑有他,靠近。
一瞬间,温润的唇贴上了他的唇。
「轰」,下一刻气血冲顶,龙轻寒火红了端正的脸。
回神,看到卫非对著他,在笑,而那笑颜之中,带了一点点顽皮。
「其实啊,寿桃糕的味道,和陛下真的有点像哦!」
而后,听到耳边响起高八度的女性尖叫声,看到来人--
龙轻寒一翻白眼。
天啊,地啊!
谁来告诉他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卫非要咬他,连自己那惟恐天下不乱的杜贵妃也跑过来了。
疲劳地抹抹脸,正想开口。又见一张眼泪汪汪的脸,跟在杜贵妃后面,那是他的皇后--杜宛然,全天下可能最爱哭的女人。
这下龙轻寒可以确定,今天,绝对--
鸡飞狗跳!
第三章
可以让男人鸡飞狗跳的女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天底下有两种女人,比较不可爱。
一种是太啰嗉又爱兴风作浪的,这样的女子爱惹是非;一种则是娇弱到寸步不能离的,这样的女子有时会很烦。
龙轻寒是普通的男人,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也不太喜欢以上两种女人。
偏偏如今在尊贵帝王身边服侍的女子,就是这样的人。
爱惹是非的杜贵妃--杜宛琳,动不动就泪如雨下的皇后娘娘--杜宛然,同是当今太后兄长的女儿,龙轻寒一点也不喜欢她们。
可是除了这两个女子,后宫任何一个女人他都不能碰。
因为龙轻寒的生母--杜太后不允。
龙轻寒是个孝顺的儿子,他断断不会拂了母亲的意思。而两位新近入宫立妃立后的娇客虽然在外名声都不太好听,但后台都很硬,也同样不好惹,所以当今皇帝幸福不到哪去,对此卫非有所耳闻。
现在他知道这是真的,因为在他面前的皇帝好像很无助。
龙轻寒正在冒冷汗,担心是男人的尊严。
左边是他那怒气冲天的贵妃娘娘,在抱怨著自己也没碰过的皇帝唇被个男人给碰了,眼里全是熊熊嫉火。而哭个不停的皇后娘娘,则是拉著他的袖子不住小声问,陛下不碰梓童,是因为喜欢男人吗?
「梓童」,那是皇帝对皇后的称呼,看来这对夫妻真是相敬如「冰」……
听得卫非的嘴角越翘越高,看得龙轻寒的眉愈来愈皱。
这家伙在想什么?怎么笑得这么贼?
充耳不闻身边的噪音,近月天天如此,龙轻寒基本习惯了。和卫非想得不同,皇帝一点也不无助,他比较在意的是卫非现在的想法。
这人该不会认为他不行吧!
事实上皇后和贵妃进宫至今四月有余,当今的陛下没碰过她们一次。龙轻寒当然知道自己是正常的,他不碰那两个女人是因为自己实在不喜欢她们。
卫非不知道这点,龙轻寒担心他会想歪。
毕竟有美丽的女人在身边,自己却不去碰,不像是正常男人的做法,而宫中的蜚语流言一向流传得快。只有龙轻寒知道自己为正常男人这是不够的,虽然长得就卫非所言很像寿桃糕,可是他毕竟是男人,有男人的自尊。
所以现在卫非脸上的笑容,对他而言很刺眼。
食与色,人之大欲,龙轻寒自诩很正常。所谓男人之间,还是有一点竞争心理,龙轻寒不想被卫非看不起。
其实皇帝揣测卫非的心思,与卫非现在想的风牛马不相及。
卫非在想的是食物。
皇帝的家事与他无关,与食物无关的事情他通常都不太感兴趣。更何况,那两个女人也长得不像食物,他就更没兴致看了。所以那两个女人说了什么话,他不知道。
卫非正忙于听的是宫中负责掌握皇帝膳食的官员,殿中省尚食局奉御大人向他介绍的新菜色。对于陛下很介意的那件事,卫非更不知道。
殿中省尚食局奉御大人是与两位娘娘一起进来的,和皇帝只注意到两个妃子不同,卫非第一眼就看到了奉御大人。
他现在关心的是「蕊押班」。
据说是从中原地带流传过来,为隋前朝北周帝后所喜爱的莲花饼。
此时,金黄灿烂的莲花饼就在卫非的面前。
烦恼的是他不能吃,忠心耿耿的奉御官坚持陛下不下旨,外人不得吃,这是呈上给陛下品尝的新货。
即使他再怎么谄媚滔滔,笑脸相迎。
就是没得吃。
卫非此刻很讨厌皇帝,有好吃的在面前摆著为什么皇帝不干脆点下旨给他吃。
怒气冲冲回过头,却看见龙轻寒精光四射的眸光正看著他,似乎在估量他有几斤肉。
难道他真以为自己是小麦饼?拿他和「蕊押班」比。
卫非怔了怔,看看自己。
如蜜的肌肤卫非一向引以为豪,而他最以为豪的是自己皮肤的颜色与沧州最有名的小麦饼是一样的颜色。
当然这是他锻炼许久的成果,唯一遗憾的是不像皇帝那样,酷似寿桃糕。
小麦饼比起寿桃糕来,差一级。
当然卫非不知道龙轻寒这时的想法,他有些迷惑,迷惑于皇帝的眼睛。龙轻寒的眼睛从来不曾亮如此灿烂,如此凌厉,就像外公歧王府上乌黑如墨的「赐绯含香粽子」,黑到可以照人。
究竟还是「蕊押班」的魅力大些,「赐绯含香粽子」他已经吃得太多。没看几眼,卫非兴趣缺缺的转回头,盯著自己面前的莲花饼。
这饼分十五层,每层夹一朵莲花,每一层都是别样的颜色,共有十五色,可谓巧夺天工。
卫非很想吃。
可是他一伸手想去抓那饼,手就被奉御毫不客气打回去。
求助而委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龙轻寒,卫非平时总是微眯著的眼这时瞪得很大,里面满是莲花饼的影子。
也许龙轻寒与卫非实在没有默契,卫非想著食物的目光于龙轻寒,就是在嘲笑他的不行。
再度联想起卫非刚才对他那淘气的吻,皇帝有些恼羞成怒。
这家伙难道以为他是女人吗?
被踩到痛脚的人通常神勇无比。
于是蹭蹭蹭皇帝冲过来抱住了卫非,就这么吻下去,他要让卫非知道自己是道地的大男人。
卫非气得挣扎。
就算他再像小麦饼也不代表他就乐意被人咬啊!
缠绵被人吻和吃口水被人咬对卫非来说没有区别。
他怒。
一把推开龙轻寒,卫非夺过看傻眼的奉御手上拿著的盘子。
「你就算吝啬『蕊押班』,不给我吃,也不用把我当小麦饼啃啊!」
卫非实在很委屈,他已将自己把皇帝当成寿桃糕的事忘却得一干二净了。
这时龙轻寒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看到卫非淡如琥珀般颜色的眼瞳里满是气愤与不解。
龙轻寒更多的是呕。
他才知道与食物相比,皇帝对卫非而言也不是回事。
更别提什么在意他行不行的问题了,卫非压根对此事不理不睬。
而后,再看著身旁那如两尊石像的皇后与贵妃,龙轻寒头开始疼了。
他该怎么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再后来没有人给他解释的机会,原因是因为卫非无意中的一句喃喃。
「听说莲花饼吃了能养颜,是不?」
就因为这样一句话,那两个女人抱著所有的莲花饼欢欢喜喜走了。所谓的解释问题,两个女人说可以日后再谈……
天下女子皆爱美,原来摆平她们也可以很简单。
奉御进行的真是时候,真值得嘉奖一番。
龙轻寒正觉松了口气,他却忘了一点。
他不吝啬莲花饼,可是卫非吝啬,他哈了好一会的莲花饼就这么彼龙轻寒一声令下,长翅膀飞了。
卫非喜欢吃但也很讲究原则。
卫非不打女人。
卫非打男人。
龙轻寒让他吃不成「蕊押班」,卫非踹了龙轻寒一脚。
可气的是,那脚让他足足趴了三天。
这三天龙轻寒抱著痛苦不已的肚子去上朝,因为他是皇帝,丢不下自己肩头的责任,至于卫非正在卫太皇太后那里待得十分惬意。
据说有很多很多的莲花饼吃。
对卫非而言,除了食物,皇帝不算什么。
龙轻寒第一次,彻底领教了这点。
****
所谓卫非惬意的生活,只是皇帝自己的揣度。
卫非一点也不开心。
他没饭吃。
说没饭吃有点夸张,可这三天来他每天每顿只能喝白粥。和没贩吃也没差别,卫非喜欢吃的是美食,不是白粥。
太皇太后处罚他,原因为他踹了当今的皇帝。
莲花饼虽然有很多,但那是孝敬太皇太后的,没卫非的份。
没想到第四天还是喝白粥,清如明镜,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白粥让卫非快要喝不下去。
打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祖姑母说男人的自尊很重要,他伤了伟大皇帝的自尊,所以这几天只能喝白粥。
听到这话卫非的脸都要皱成一团。
生平没吃过这么差的食物,万分可怜地捧了个粥碗,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卫非无精打采地坐在御花园里,搅著粥。
他没想到这样的时候竟能够和龙轻寒相遇。
龙轻寒也没有想到。
他只是耐不住肚子疼,到花园里来走走,一路行来只是想著卫非竟能够在宫中如此嚣张的理由。
想半天也想不出来,正在叹气的瞬间,抬头看到一双瞧著他瞪得圆滚滚的琥珀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