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地一声,她将车子停在一旁,缓缓走在无人的公路上,朝著明亮的月亮大叫:“月亮女儿!月亮女儿!”
当然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微微的风声从她的耳际划过。
铃——她的手机又响了。
“月儿,我是三姊,你必须来一趟瑞士。”
“为什么?”
“我害喜了,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拜托,几小时前,你不是还没事吗?”她不信。
“可是五小时后,我才发现自己孕吐得很厉害,恶——”葛雪灵还故意恶了一声给她听。
“拜托,我是会去瑞士,但不是为了你,而是工作。”
“工作?”
“对。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
“嗯——”她在想该怎么回答。
“别再做那些疯狂的事了,我们会担心的。”葛雪灵以为她又要去做什么伪造文件的事。
“这次是为了一个男人。”
“男人?”葛雪灵感到不可思议,这丫头终于开窍了?
“你满意了吧?”她窃笑。
“满意。想通了?”
她勾起唇笑了笑,脑海却浮现那张画像,“但很可惜,他老先生已经过去了。”
“那你还去做什么?”
“为他化妆。”
“化妆?我不知道你还会为——”
葛月儿也不多作解释,“我会的事可很多呢!反正到了瑞士,我再与你联络,看看你是真孕吐,还是假孕吐?Bye!”话落,她收线,再度跨上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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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飞驰于纽约国际机场的泰阳,也在同一时间接到一通电话。
“少爷,‘月亮女儿’决定为您的祖先修复那幅古画,而且会在两天后抵达瑞士,老奴因不慎扭伤脚无法接机,不知您是否愿意亲自接待她,并与对方协商所有的细节?”泰巴勒有条不紊地说。
“你的伤势还好吗?有没有找医生看一看?”
他自幼便认识这位长者,当年义父救下他后,便将他送至美国纽约读书,而一路随行照顾他生活起居的人就是泰巴勒。
换言之,他比他的亲生父母对他的意义还要深。
“谢谢少爷的关心,老奴一切还好,只要休息个把星期,应该就没有大碍。”
“好,我马上赶回来。”他说道。
“谢谢少爷。”
“不要再自称老奴,也不要叫我少爷,我说了多少遍,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了。”泰阳再次纠正泰巴勒。
“我老了,传统的观念改不了,你就随我称呼吧。”泰巴勒很坚持,但口气却带著宠溺。
“真拿你没办法。”泰阳轻喟,算是妥协。
“谢谢少爷,一路小心,再见。”泰巴勒不忘叮咛。
他只能苦笑。
十二岁那年,他差一点被母亲贩卖到人妖市场,幸好被小儿科权威医师连卡佛的父亲所救下,从此他的命运有著天壤之别。
“美丽”不是他的错误,贫穷才是苦难肇因,但年幼的他,却痛恨自己的美貌更甚贫苦,因为贫苦可以改善,容貌却是终生相伴的,而且,若不是自己那张比女人还美丽的脸,母亲就不会将他卖给人妖贩子。
庆幸的是,有贵人相助,使他脱离苦海。为此,他奋发图强,致力于脸型的改造,成了整型外科的名医。多少达官贵人、仕女名媛都等著他动刀,以便让他们的人生从黑白变成彩色,从丑小鸭变成天鹅。
如果可以,泰阳也想要在自己的脸上动刀——让自己的容貌变得平凡一些。
整容名医的美名,为他带来了大笔的财富,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永远都忘不了,母亲在将他带到人妖市场前,曾深深叹了口气地对他说︰“孩子,别怪妈妈狠心,全是贫苦逼得我必须走上这条路。如果我们早出生个两百年,命运就大不同了,过的是贵族般的奢华生活,因为我们是古代最富有盛名及财富的‘太阳之子’的后裔,若不是战乱,我们也不会……哎……”
不知怎地,年幼的他竟然将母亲与他的最后一段对话,牢记于心。
对于母亲口中的“贵族之后”,泰阳本不相信,但数年前,他开始著迷于泰国古画的收集,偶然间获得一幅“太阳之子”的人物肖像,乍见此画,泰阳大受震撼,因自己的容貌,竟与画中的人物有八成相似,这让他再次回想起母亲曾对他说的那段话。
透过特殊管道的追查,最后证实,“太阳之子”真的是他的祖先。
得知“太阳之子”与自己有血缘关系后,此画便成了他最珍爱的宝物。
但流传百余年的古画,保存的并不是很好,状况很差,为了让古画重新拥有昔日的光采,也为了永远保有祖先百年前的“容貌”,他因此积极找寻修复古画的人才,而泰巴勒果然不负他所托。
思及此,他加快油门往前驶……
第二章
葛月儿依约来到瑞士,但她决定不向泰巴勒说明自己的真实身分,因而伪造了一份假护照,上面的名字是“岳儿”,和她的本名相去不远:至于她的长相、发型及造型也变了,除了海关可以看到她的脸之外,其他人只能看见她脸上黄澄色的蒙面巾。
是的,她就如回教国家的待嫁妇女般蒙著面纱,独留那双明眸外露;发型则是及腰的长发,既古典又神秘。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符合对方的期望——修复古画的女人,总该是从占画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当她为自己妆扮完成时,也惊讶镜中的自己竞超乎她想像中的“美”,而且是那种欧美世界少见的古典美。尤其不是月圆之际,脸上自然不会有肉瘤,她怎么看都觉得,此刻自己若站在她的三个姊姊身边,应该不会太逊色。
这一点可是在她一走进头等舱便得到印证,那些应是已婚的富有男人,无不以各种理由向她搭讪,她则故意露出右手中指的假钻戒,唬弄这些人。奇怪的是,这不但没让他们打消念头,反而更加积极,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
终于等到下机,她马上拎著简单的行李通关,至于她修复古画的简单工具,已先送到泰巴勒主人的家。
出境后,她立刻看见一名高大壮硕的欧洲人,手中持著“欢迎岳儿女士”的牌子,这个人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半头。
她不疾不徐地走近对方自报姓名:“我就是岳儿。”
“岳小姐您好,我是亚伦。请随我来,少爷在车上等您。”这名欧洲壮汉看来不苟言笑,但不忘礼貌地说:“行李请交给我,”
“不用了。谢谢。”她很纳闷,泰巴勒不是说他会亲自来接机,如今为何换人?“我想知道泰巴勒为何没有来。”
“这个我不清楚。待会儿您可以请教少爷。”
“少爷?哪个少爷?”她质疑地睇了亚伦一眼。
“就是我们的老板。”
“也是泰巴勒口中的主人?”她又问。
“他的确是这么称呼少爷的。”亚伦再道。
当葛月儿一走近停车坪时,司机立刻从车内钻出,训练有素地为她拉开后车门让她进入,并将行李放至后车箱,一切就绪后,车子便启动。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传来:“岳儿小姐,欢迎你到日内瓦来。”
这声音……好熟悉。葛月儿旋即侧过头,瞥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心脏似乎在瞬间跃至喉头,她呼吸变得困难不已。
泰阳也是一怔。这双眼……好眼熟,似乎在哪见过。但它不像眼前这个女人般温柔古典,而是双犀利、叛逆的眼睛。
照理说,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没有理由会忘了在哪儿,见过这么双独特的眼眸,但是偏偏一时之间就是想不出来。
就连她惊诧的表情,好像也是似曾相识,难道他们真的见过面?
他扯著邪肆的轻笑探问:“我们见过面?”
“没有。”她答得断然。
“哦?”他有点怀疑。
“泰巴勒为何没来?”她打断他的猜疑。
“跌了一跤,所以我来代班。”他说得轻描淡写,“你如此年轻,真的可以担任修复古画的工作?”
“会与不会,不是写在脸皮上,更何况我会的遗不只这些。”她骄傲地抬起下颚。
他的手突然伸出,打算扯下她的面纱!
“住手,否则我们的合作就此打住。”她冷声令道。
他竟然冷笑起来,“你信奉回教?”他指她一直蒙著面巾的事。
“不信。”
“不信?!那为何以面纱遮面?难道你的脸——”他立刻联想到她的脸可能有块难以见人的疤痕。
“这个问题不在我们的合作范围之内吧?!”她不正面回应他。
“在。”他说得肯定。
“什么?”荒唐!
“与我合作的任何人,他的身家是否清白,甚至是出生年月日,我都得弄得一清二楚。尤其此刻,我要将这么重要的古画交予你修复,怎么可以不弄清楚你的详细背景。”他半真半假地回应。
“我还没看过该画,所以还不能算是你的合作对象。当你决定接受我提出的相关条件、酬劳,并且我也自认有办法修复你的画作时,你才可以算是我的雇主。那时我自会详述敝人的祖宗八代,甚至到我的小脚趾头是否有颗痣,都会全盘托出。”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有意思。冲得像冲菜,辣得像朝天椒,倔得像蛮牛,一气呵成的挖苦人的话像连环炮。有趣的对比是,她有双晶亮有神的眼瞳及娇小的身段,只是不知道宽大黑袍下方的身躯是洗衣板,还是小笼包?
忽然问他兴起捉弄她的念头,“那你的小脚趾到底有没有痣?黑的还是红的?有男人吻过它吗?”
她瞪著他挑衅的眼神,心里直骂。这个死海盗!臭男人!猪八戒!男妖!撒旦的化身!可恶的色狼!
“哈——”见她那怒火冲天的双眸,他放声大笑,再度觉得这眼神真的在哪见过,他蹙了下眉低问:“我们真的没见过面?”
“没有!”她还是不承认。
“我的记性一向很好的——”他还在回想。
“谁教你过于用下半身思考,上半身的大脑自然会打结。”她回敬他的轻佻言词。
“岳儿,岳儿,你怎么知道我用下半身多过上半身?你不乖,乖女孩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他很少对女人调笑,因为那些女人从不费他吹灰之力,便自动沾黏过来。
眼下这个女人不同,她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反而激起他体内的邪肆因子,想主动“攻击”对手。
“这位先生,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你再胡言乱语,我会放话全球,让你找不到任何一个修复古画的专家为你修画。”
“笑话,谁有这个本事?!”他嗤之以鼻道,但脑海却立刻浮现一个代号——桑椹。
“我。”她的双瞳有如两道雷射光,直射他的双目。
“哈!美国总统、中国总理都不敢这么夸下海口。小岳儿,你太自我膨胀了。”他仍不以为意。
“少叫我‘小岳儿’这么恶心巴啦的名字。不管我有没有自我膨胀,我只想说明,本人只需要一个不会对我性骚扰的雇主,还有安静的修画空问。”她郑重地宣布。
“那我也告诉你我的规则——”他的眼神倏如瑞士雪山的冰雪般冷,“一、绝不可修坏我祖先的肖像画,没本事就直说。二、不准假藉任何名目对我投怀送抱,我对这种女人或是男人都没有‘性趣’。”
她冷哼了声。他不对她性骚扰就不错了。再说,她也绝不做自己做不到的事。
葛月儿再度拾起香颚,“我自有分寸,也希望你听得懂中国人的—句俚语:‘井水不犯河水’,咱们互不干扰。”
突然,他闻到一股果香味,像是发自她的身上或是口齿之间……总之,那味儿好像——像桑椹?
“你在飞机上吃了什么水果?”他好奇地问道。
“没有。”
“那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
“不用。”
“还是你洗什么香味的洗发精?”
“没洗。”转机外加候机,她已近二十四小时没有沐浴,真不知这个人怎么了,净问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怪了!”他又蹙了下眉心。
她不再理他,往窗外看去,并透过黑色的玻璃偷偷打量他……
必须诚实地说,这个男人真是个少见的美男子,她从没想过还会再见到他。只是可惜了,这男的一定有病!
之前他在纽约,对她脸上的疤流露出嫌恶的表情,如今又说些“有颜色”的话,还像冰砖一样的警告她,不可死缠他。单凭这三点,就可以断定这个男人不是超自恋,就是有“病”,精神方面的“病”。
他觑见她在偷瞧自己,也对玻璃上方的她挑了下眉头,彷佛在笑她的故作姿态。
泰阳的手机突然响起,一见是连卡佛的电话号码,旋即按下接通键,“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新婚之旅玩得如何?”
“棒极了。要不要加入我们?”连卡佛在那端说道。
“我出场,哪还有你的份?”他自负地说。
“你嫂子你抢不走的,她对我的忠贞一如瑞士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永远不会变的。”
“女人心海底针,你多保重。”他可不相信有哪个女人,可以永远爱一个男人,那不符合“人性”。
“要不要过来我这里坐坐?为你介绍个人。”连卡佛说。
“男人还是女人?”他问。
“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想知道。”连卡佛说道。
“哦?”他开始好奇。
“是你三嫂说的那个神秘人物。”
“不会是那颗水果吧?”他没有直接点出“桑椹”两个字,无非是对身边身分仍然不明的岳儿有所顾忌。
“你答对了。”
“看来我得抽空上你那一趟。”
“何时有空?”
“我现在有事,晚一点儿再告诉你。”他道。
“OK。要快哦,不然桑椹走了,你就没机会再见到他或她。”
“想办法拖住他。”他说,双眼却盯著玻璃窗上的葛月儿。
这时月儿的手机也响了,“喂。”她应道。
“月儿,我是三姊,你的工作还顺利吗?”葛雪灵问道。
她停顿了一会儿,又瞥了玻璃窗一眼,“还不知道。”
“那就先到我这里来,想清楚后再决定做或不做。”
“给我三小时,再告诉你。”话毕,她便收线。
几乎是同时,二人关上手机,脑中想的是同一件事——到底要不要去连卡佛及葛雪灵下榻的丽丝饭店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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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泰阳的家,白色的围墙,蓝色的琉璃瓦屋顶,典雅而大方,虽然看上去占地不大,但给人—种“家”的感觉。它没有北国的冰冷,却有北国文化的风采。
葛月儿必须承认,该屋的主人品味不凡。
就在她仍沉浸在这股舒适的感觉中时,一名约有七旬的长者映入眼前,他正恭谨地站在白色的门扉前,迎接他们一行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