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活?
嗟!喝西北风吃东南风地活呗,直至蒙主召唤,羽化而成仙。
“虞。”
“唔?”很可耻地继续装死中。
“再赖下去的话,你可真的只能去‘孤军奋战’了哦。”将头微微地偏转了个角度,他温柔的视线刚好投在我可媲美流川狐狸的经典睡脸上。
意识清醒中,我在思考提议的可行于否。
“虞?”他柔声唤我。
“如果站在小语的立场上,你觉得她是看见我单独的一个人刺激大,还是看见我们同时出现的刺激程度比较深?”
他顷刻便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但让你独自承受艰难不是我乐见的。”
“我不是女人,别把我想的太柔弱。”我睁开眼,“相对而言,我适合迎刃而上,而你适合自我谴责——记得把我的份一起算进去。”
“这样就公平了?”他浅浅地牵动嘴角。
“恩哼。”我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以示肯定回答。
尾随余音而来的,是一个长长的吻,兼具甜蜜与窒息;只是,从这个吻里,我依然看不到我和他令人安心的未来。
***
伊斯坦布尔 机场
川流不息的人来人往,不时传送的班机预告,我们周围的一切都在规律的流动着,前进着;然而在这说不清是什么性质的动态中,我和他却是唯一静止的一笔。
我背上的行李简单得一如不是去异乡他国,而是只在附近走走,一日甚至是几小时之内我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去吧,时间就要到了。”他的声音划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和凝视,“我会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如果我一直不回来?”
“我会一直等下去。”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明白了。”勾起背包,我做出准备出发的样子。
但也许是我们太有默契,也或者是在开罗机场的那一墓滚滚浓烟倾袭了我们脑中浮现的画面,几乎在同一时刻,我转身,他上前,来自地心的强大引力让我们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在那短暂的一瞬间交错成电光火石之中的吻。
“如果我的运气真得这么背,注定要长眠在这里的话,我不会反对你在看到火焰的同时奔出大门去撞车。”
放开他,我用不经意的调侃掩饰住没有缘由的伤感,而这一类的风花雪月向来是被我认做无病呻吟而列为拒绝往来户。
“从残骸里找出你,和你一起长眠是更好的选择。”
“比翼双飞蝶?”
“比鳍双游鱼。”
“天上一对。”我在他温暖的凝视里潇洒起航。
“水里一双。”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我的心底,在如冰的阳光中铭刻成我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誓言。
第九章
法国 巴黎
下了飞机,没有在戴高乐机场的侯机厅看见小语的身影,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懦弱的安心。
走出机场的大门,我随手招来一辆浅黄色计程车,在坐进助手席的同时用不太流利的法语告知了司机小语在巴黎临时投宿的地址。
然当载着我的计程车一里一里靠近小语时,心中些微的忐忑却渐渐扩散成一片乌云,使我窒息。
虽然义无返顾地决定自己是来充当炮灰的人,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因为,无论是出于道义,出于常情,还是出于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心,我都无法为自己的自私辩护——爱不能当作借口,也无法当作借口。
小语的好,我不想回忆得太多,因为那会使我的良知愈加地负重,直至龟裂……即使伤人是在所难免的罪,我却仍然奢望着能将伤害化解到最低。
——这是所有罪人无须多责而自有的默契,我想。
窗外,巴黎的美景如电影中的一幕幕迅速闪过,昙花一现,一如我和她曾经携手同度的那些日子。
贴身T恤袋里的手机忽然发出悦耳的声音,我取出银灰色的机子翻开显示屏,一幅令人屏息的奇观猛地映入了我的眼帘——
璀璨的阳光之下,奇异的爱琴海和黑海分界线在慢慢模糊,蔚蓝色的迤俪与深蓝色的蜿蜒交错着成一条缠绵悱恻的艳丽绸带伸展于辽阔的天海之间,宛如天方夜潭般不可思议,又似梦里仙境般绝美如幻。
‘奇迹’。
——这是唯一附着在短信之下的文字。
合上手机,我的心止如水,明如镜——他的只字片语于我,就好比一针效果奇佳的镇定剂,在必要的时刻给我平静,也让我安心。
我决定坦然面对,无论我将要经历的是什么。
计程车稳稳地停在一幢米黄色的花园小洋房前,下了车,我走向那泛着淡淡清香的蔷薇栅栏。按响了门铃,很快地,一个虽然年迈但却精神奕奕的法国老太太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伙子,你找谁?”她那蓝灰色的眼睛带着好奇。
“请问这是苏菲·卡罗的住所吗?”
“是的,她是我的孙女。”一番估量之后,老太太笑眯眯地拉开了栅栏,“你也是她的同学之一?”
“不。”我失笑,“不过,我要找的人是她的同学。”
“哦,你是要找小语?”老太太恍然大悟,继而露出有些怀疑的神情,“小伙子,容我多问一句,你是小语的谁?”
“我是她的丈夫。”我道。
闻言,她眼中的怀疑更重了——
“你是她的丈夫?”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在四天之前赶来?
我的左眼皮忽然开始猛烈地跳动,“……她出了什么事?”
“她在四天前遇上了车祸。”
跟着老太太来到了医院,机械地穿过一道又一道白色的回廊,最后停在了一扇沉重的橡木门前。
“小伙子,你自己进去吧。”老太太叹息着敲了敲拐杖,离开了走廊。
推开门,令人窒息的雪白顿时扑面而来,侵袭了我的视线和意识。
小语静静地躺在那里,神情安宁而平和,她那光洁的额头被渗着点点暗红色血迹的纱布包裹着,即使她的容颜因此而显得有些憔悴,但却仍然美丽一如从前。
我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慢慢地睁开眼睛。
“还好吗?”我伸出手,怜惜地抚了抚她略显苍白的脸庞。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至少还能贻害人间五十年。”她轻轻地笑,并将脸贴着我的掌心摩挲了一会儿。
“……对不起,我来晚了。”
悬在心头的巨石慢慢落下,沉淀在心的深处,把所有曾经幸福的梦境一并压碎,化为灰烬飘散。
“爸爸好吗?”
“……很好,已经基本康复了。”
也许,奇迹本来就只能是奇迹,它无法代表一生,也无法承诺誓言。
“今年我们父女俩好像都有点流年不利,不过没关系,这类的小Case还难不到我。”
虽然这么说,但小语的脸上却是全然地不在意。可是,也就是这份不在意,却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鱼鱼,你怎么了?”发现了我神情的异样,小语顽皮地捏了捏我的鼻子。
“没什么。”我用掌心包住她的手,“躺了这么多天,想不想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好啊。”小语立刻兴奋异常,她指了指床头柜旁边银色的金属,“因为我暂时还不能走路,所以就用叮当牌爱车代步好了。”
抱着她坐上轮椅,轻轻地为她盖上保暖的轻暖毛毯,我推着轮椅走出了病房。
即使只是医院一个小小的花园,却仍是不负‘花都’巴黎的美誉,在一片属于秋的繁花似锦中,我停下了脚步。
“好漂亮的花园。”小语小声地啧啧嘴,“光躺着不动果然是吃了大亏。”
“以后每天我都可以带你到医院的四处去走走。”
“知我者,鱼鱼也。”小语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鱼鱼,千万不要把我在巴黎受伤的事告诉爸爸,否则他一定会不顾自己的伤马上赶来。”
我沉默了。
“快回答‘好’,不然我就要哭了哦!”小语装出小可怜的模样。
“好。”
我拿出手机。
“呐,鱼鱼,你该不会是想偷偷告密吧?”小语立刻紧张地拉住我的手臂。
“你变笨了,小傻瓜。”我轻刮了一下她俏丽的鼻尖。
“……也对哦,如果你要告密,应该趁我没看到的时候。”小语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地干笑数声。
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电源,也切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纠葛。
“等你的伤完全好了,我们一起去你想留学的那所大学看一看。”我推着轮椅,漫步在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上。
小语眼睛一亮,“嘿嘿,是个好主意,不过在这之前鱼鱼还要陪我一起去领向日葵奖!”
“已经决定了?”
“还没有。”小语自信满满,“不过,我有信心。”
“小心吃瘪,自大鱼。”
“安啦安啦!不过还是蛮伤脑筋的……”她叹。
“说来听听。”
“初步估计领奖的那一天我还是没办法走得很顺,那样的话,爸爸不就会看出倪端了?”小语双手撑着脸,“我可不想被骂到狗血喷头……”
“那就想一个不会被发现的办法。”
“我一个人的脑筋……唔……好像不太够用。”小语瞅了瞅我,一脸期待。
我抬头望向明媚的天空,“时间还很充分,不用着急。”
“鱼鱼……”小语的口吻变得有些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在生气?”
“没有。”我低头看她。
“我只是不想你们担心。”小语非常‘诚恳’地看着我,“因为伤并不是那么严重,很快就会好了。”
“我知道。”抚了抚她秀丽的长发,我答道。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着林间拂面而来的清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
“鱼鱼。”
“什么?”
“我一定可以再站起来的,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
“也能像以前那样追跑奔跳。”
“……是的。”
“等我恢复以后,我们就可以要一个小Baby了。”小语看着远方说道,“鱼鱼,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
“那我们就生一个小公主,像鱼鱼一样才华横溢,像我一样漂亮。”
“……对。”
“为了这个目标,我会好起来的。”小语转首冲着我一笑。
“……我相信你。”
***
骨科专家会诊室里,苏菲把属于小语的腿部X光片放在直立的灯箱前——
“我想即使是外行人,也能从这四张X光片中看出结论来。”
“小腿骨粉碎性骨折,虽然经过骨科专家三十六小时手术的拼整缝合,能再站起来的可能性也只有百分之零点三。”她没有表情地看着我。
“只要有零点一的希望我就不会放弃。”我的声音冷静,但精神却异常疲倦。
“她是在给你打电话后发生的意外,请问你四天前的早晨在干什么?”
苏菲的语气咄咄逼人,然而我却无法回答,更没有立场反驳。
“虽然我是不知道你和小语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作为一个丈夫,而且是新婚丈夫,你显然很失败。”
“我承认。”
“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关掉灯箱,苏菲取下X光片,“你以后会陪在她身边吧?”
“……对。”
“那就好。虽然小语知道她可能这一生都无法再像常人那样跑和跳,但她也和你一样抱着只要有希望就永不放弃的念头。有你在的话,奇迹说不定真的会发生,即使要花上几年甚至是十年以上的时间。”
“我明白了。”
“去陪小语吧,她的坚强只是表面的。”
站起身,我向门外走去。
“鱼鱼。”
我转头。
“我想我该说声对不起,因为我既没有照顾好她,也没有医好她。”苏菲诚恳道。
“我只想说声谢谢,因为是你在她手术时给了她支持。”
语毕,我随手关上会诊室的门,朝小语的病房走去。
我想,在我这二十六的人生里,没有哪一段时候会像这一个多月以来那样久地待在同一类型的空间里——即使地域不同,气候不同,周围的人群不同,但所有的白色永远都是那么相似——枯燥、单调,且了无生趣。
沉闷的午后,我静静地坐在小语身边谱着一首曲子,她在午睡,睡脸平静而安宁。曾经,这是我唯一希望的幸福,然而现在一切却都已人是情非。
我和他的那段时光就像是被误置的沙漏,短暂地失恒之后依然会被重新放置成正确的位置,而原先留存在小空间中的沙子会慢慢流向大空间,然后静止不动,直到海枯石烂。
……没有结局,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鱼鱼。”
我转过头凝视着她,“醒了?”
“唔……”
“要吃苹果吗?”我从身边的水果篮里拿出一个。
“要。”
展开小刀,我去除果皮后将雪白的果肉切成小块。
“啊——”
小语张嘴,我用竹签串起苹果送进她的嘴里。
“好吃。”吃完整个苹果,小语满足地啧啧嘴,“呐,鱼鱼,我想洗澡。”
“现在?”
小语指指腿,“只要这里不碰到水。”
“那好吧。”
我走进浴室,拧开流水,并调节到适宜的温度。趁着储水的当儿,我把小语抱进浴室。
“可以自己来吗?”
她点了点头,眼神却有些黯然。
“洗完了叫我。”
不便多做停留,我退出浴室并关上门。
半小时后,我听见了小语的声音,推开门走了进去,却意外地发现她依然坐在漂浮着大量白色泡沫的水里,并没有沐浴完毕的迹象。
“还需要什么吗?”坐在她身边,我望着她有点湿润的眼睛。
“鱼鱼,我们……只能这样吗?”她抬起头,迎向我的视线。
我沉默了片刻——
“为什么这么问?”
“你答应我我们会有个小公主的对不对?”
“……对。”
“……可是,我们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小公主的。”她黯然低下头。
“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不是时候。”我握了握她的手,给她安慰。然而, 我心中的压抑和窒息感却更深更重。
“等我出院?”她的眼中泛起了希望的光彩。
“等你出院。”
不再多说什么的小语拿起放置在一边的浴巾裹住身体,伸出双臂任由我抱着走出浴室。
诺言之所以会被称之为诺言,是因为它的实现——无论这期间破除了多少障碍,克服了多少挫折,穿越了多少困难;而当诺言失去了实现,它就成了谎言。
等待小语恢复的日子是意外得漫长,又是异常得短暂。即使骨骼碎裂后的恢复期长达三个月到一年,但在这段日子里小语除小腿骨以外的地方都已基本复原,更何况小语原本就借住在她的主治医生——苏菲的家中。基于上述原因,我们顺利地办妥了出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