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打电话来过,今天白天。”
“又下了什么指示?”
“催我们明天去挑结婚戒,她还推荐了三家珠宝店给我,要我货比三家。”
“奇怪了,这种事她应该跟我讲才对吧?”她纳闷着,“怎么会把这么细节的东西告诉你呢?”
他挑眉而笑。
“她大概认为你会把她的话当耳边风,什么事都放着不管,所以干脆告诉我比较妥当;还有,她现在对我可能就是所谓的“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他嘻皮笑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心里确也得意。
她笑笑,接着又问:“可不可笑啊?我妈愈看你愈有趣,可是我还没正式去见你爸耶。”
他也一直奇怪这一点,父亲竟然没提要见见未来的媳妇?
“找个时间带你去我家好了,我爸绝对不会挑你毛病的,你医治过他。”
“好吧。”她没意见,“那我们明天是不是真的就去挑戒指?”
“去呀。虽然结婚是假的,不过该有的行头也少不得。”
她忽然盯住他戴着尾戒的那只手。
“还好我们是要直接结婚,没经过订婚这道手续。”
“又怎么了?”
“你看看自己的手,”她故作轻蔑状,“左右已经各戴了一只戒指,等我们结婚那天还要再添一只,如果再加上一只订婚戒,你觉得好看吗?简直俗不可耐。开银楼的人都不会像你这样戴戒指。”
“你觉得我这两个戒指碍眼吗?”他这才又注意看了看自己一直戴着的两枚戒指,一枚他的,一枚贺小春的,那算是他们的结婚戒。
“我觉得碍眼。”
“要我摘下来吗?”
“我尊重你的决定。”她抬抬眉,“也许你认为应该继续戴着,那是你和你前妻的信物。”
“前妻!?”他高声重复这个自已从没想过的字眼,“我没真的跟她结婚,她如果算是我前妻,那张人杰也可以算是你前夫了。”
“你已经犯了诽谤罪,”她神闲气定,“张人杰怎么能算是我前夫呢?顶多算前任男友。”
“可是我总觉得,比起你对张人杰不求回报的付出,我对贸小春的感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你太客气了,像你这样无怨无悔地照顾植物人女朋友的男人很罕见,我倒觉得你比我更胜一筹。”
“那是因为她不能开口赶我走。她要是也像张人杰那样赶我的话,我可能早就走了。”这不是真心话,他只想挖苦她,虽然她早说了不爱张人杰。
“我是医师,博爱是很正常的。”
他没再接腔,因为看出她很疲倦。
“选戒指用不了一天时间,选好了之后我们去一趟三山善社好不好?”她问。
“好,是该去看看我妈跟你爸。”
“还有贺小春。”
他很讶异。“怎么想到要去看她?”
她注视他片刻,才道:“把你手上这两只戒指放进她的骨灰瓮里。”
“你是问我还是命令我?”
“我是教你。”
“放进骨灰瓮里你不觉得浪费吗?像你这么节俭的人,应该会建议我明天顺便把这两个戒指卖给银楼,我们的结婚戒指还可以少付点钱。”
“那样做太无情了,不管怎么说,你跟她总是有过一段,不该因为跟我结婚就把那一段完全否定掉。”
她可能真的很善良、很体贴,很有胸襟,但更有可能的是,她一点也不在乎他。他悻悻然答道:“就听你的吧。”
“明天我们不必货比三家了,我妈推荐的那三家哪家离我们近就去哪家。”
“那三家我哪家也不去,”他又气她这种不慎重的态度。哪个待嫁女儿像她这样?“我带你去我认识的那家银楼随便选一对就行了。”
“你认识?那老板会给我们折扣喽?”
“嗯。”
“既然有折扣,那我就没意见了。”
看她那副捡到钱似的开心样,他懒得再跟她计较了,他本也无权计较什么。
“你妈知道我坐过牢吗?”他并未昏愚到真往自己脸上贴金。
“知道呀,我说你因为流年不利,命衰,被人陷害过。”
“她没意见?不认为女儿嫁给我很委屈?”
“没有,她说你还不错啦,我这把年纪了,你还会陪我玩丢炸弹的游戏,一定很浪漫,”她冲他一笑,“我妈最欣赏浪漫的男人了,她以前就对我说过张人杰很呆,跟他一起生活大概不会太有乐趣。”
“原来我叫作浪漫的男人。”他失笑,怀疑她妈的眼睛不只是糊到蛤仔肉,根本是糊到雪蛤王,“丢炸弹是什么?”
“卫生纸,你忘啦?上次你差点砸在她脸上呢!”
“改天我问问她,如果她有兴趣,我们下次陪她玩。”
“你妈今天又打电话给我了。”
郭力恒又在夏组琦休诊日的前一晚找她说话,这好像已成为他的习惯。
“下了什么指示?”
“叫我们明天去拍结婚照,她连化妆师、摄影师的时间都帮我们约好了,说我们只要人到就好。”
她面有难色。
“你有困难?”
“明天不行啦,我有事。”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他看出来了。
“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事吗?”他问得非常绅士。
“演讲。”她狠点了下头,“我要去听演讲,主讲人是应卫生署营养学会的邀请而来,他是国际知名的医学教授泰瑞,演讲的主题是“膳食纤维与大肠生理功能”。”
她详细地答着,仿佛要证明自己没有骗他。
“原来是医学界的盛会,”他根本记不住她说的那些,“那我们改天再拍好了。”
“可是我妈那边——”
“我来摆平她。”
搞了半天,夏组琦是和张人杰一块去听演讲。
不知自已出于何种心态,才会赶在医学讲座结束前,等在会场的出口。郭力恒听夏组琦说怕塞车,所以不自己开车独往。他特地来接她,期待着她第一次坐上他机车后座的反应。
结果是三人面面相觑,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郭力恒骑机车回家了,回自己的家。至于那两人是怎么离开会场的,他就不得而知了。
这是两天前的事。
今天下班回家,等到深夜还不见郭力恒的人影,夏组琦急拨着他的呼机号,却没收到他的回电。
她耐着性子,打算明天下了班之后到西餐厅去堵他。
她坐在台下等,一等便等到他收工。
“有什么话等我回去再说就好,在这里枯坐一晚,你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他还在后台收拾东西,见她出现在自己眼前,随口打了声哈哈。
“你是说你今天会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他胸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多希望她指的是软体,不是硬体。
“嗯。你开车来的吧?”
“嗯。”
“那你先去开车,回头见。”
两人在家门口碰头。
“急着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拿钥匙开门,先进了屋里。
“想问你为什么好几天没回来。”她进屋后,关了门,“呼你你都不回电。”
其实今晚他本也不打算回来。
“回家住几天不行吗?”
“那你也该告诉我一声呀。”
他朝她扬了扬眉,“我以为我和你一样是自由身。”
她咽了咽口水,“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不等回答不看他,她自顾往下自我坦白:“我没告诉你,我是跟张人杰约好了一起去听演讲,因为我猜你一定很不欣赏他。上次他当面说话中伤你,我很替你抱屈。其实那天那场演讲我也不是非听不可,只不过主讲人刚好是捐肾给张人杰的那个美国少女的爸爸,张人杰一直对泰瑞医师心存感恩,视之为再生父母。他想当面谢谢他,谢谢他的大爱精神让他喜获重生,还想把追悼凯莉精神音乐会的录影带和纪念牌献给他,他要当面喊他一声“爸爸”。”
这部分的确感人肺腑,他不那么生气了,注视她的眼神柔和不少。
“张人杰知道我快跟你结婚了,他说那是他对我的最后一个请求,他觉得由我陪他去听恩人的演讲,看他如愿以偿地喊恩人一声“爸爸”,对他而言,是具有特别意义的。他说得至情至性,态度理智而诚恳,所以我才答应他的。”她顿了顿,观察他一眼,接着又说:“张人杰要我代他向你致谢并致歉,他还祝福我们自首偕老,永浴爱河。”
他还那样注视着她,眼神的柔和度逐量增加,最后,他笑了。
“白首偕老,永浴爱河?”他问,以柔和的语调。
“我祝贺新人时,也是用这两句。你觉得很老套,对不对?”
“对。”他肯定她不懂他在问什么,漫应一声又问:“我们什么时候去拍结婚照?”
“喔,我急着找你就是要跟你说,我已经请好明天的假,也跟摄影师、化妆师约好时间了,我们明天去拍结婚照。”
“那我们现在就可以洗澡睡觉了,不然明天拍不出好效果。”他先朝自己的房间移动,“晚安。”
在摄影师的摆布下,郭力恒和夏组琦已经勉为其难地做出好几个高难度的动作。
两人皆在心中自我检讨,他们虽然只抱过两次,可同样是有人在一旁欣赏,为什么今天却如此怯场?
眼前这个动作,摄影师一直很不满意。
嘴对嘴。
“这个动作可不可以跳过不拍!”新郎哀求的眼神对着大师。
“大家都摄拍这一组镜头,没看过哪对新人像你们这么放不开的,真是怪事。”摄影师笑着揄两人,“我先出去,你们沟通一下,培养出情绪了再叫我进来。”他又对两人眨眨眼,“我很看好你们这一对,准备拿你们的结婚照作广告,请二位多多配合,不要暴殄天物,OK?”
他出去了。
“怎么办?不拍还不行耶。”新娘噘着嘴抱怨。
“他们拍摄的镜头是固定的,有一定的流程和公式,谁来都是这样拍的,我们很难例外。”
“早知道就不来这家拍了,都是我妈害的。”
“去别家也一样啦。”
“你的意思是——”
“不要浪费时间了,赶快培养情绪吧。”
“怎么培养?你比较浪漫,你教我。”
“呃——这样好不好?你假想张人杰就站在旁边,我就假想雪莉站在旁边,我们不想让他们看出破绽。”
“那摄影师不就雌雄同体了吗?”
他气结,“你是来搞破坏的吗?我挤破头想办法,你在这里讲笑话?”
“好啦好啦,对不起啦。”
“从现在起,我们都不能讲话,尽量发挥想家力,使出浑身解数。”
“了解。你先抱住我。”
“嗯,过来一点。”
拥抱。
摄影师不在一旁,两人倒是越抱越有感觉了。
郭力恒心底那种久违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有了想对她放肆的欲望。
为什么不吻呢?天时、地利、人和,他一样也不缺,他轻抚了下她的面颊,急促的吻旋即落在她的唇上。
外表虽然看不出来,但她身上每个细胞都是绝对的成熟。尤其在他的带动之下,她根本不需要想像有谁站在一旁监视,早已完全投入他掀起的漩涡里。
她的吻技不输任何一个他吻过的女子,但他清楚,自己心神荡漾并非只为这两片唇。
她掌控了他的感情国土,先前是蚕食,此刻是鲸吞。
忠于自己的感觉真好,他此刻是属于自己的,也是属于她的。
摄影师无声地进来,他看见两张吞食中的鱼嘴,有把握自己即将完成的作品是绝色。
第十章
“你那支MTV拍完啦!”
雪莉还是郭力恒工作上的伙伴,偶尔还是会找他闲聊,对于他就快和夏组琦步入结婚礼堂这件事,难掩失落之情。
“那不是我的MTV,是别人的,”他纠正,“我不过像个临时演员,在片子里晃一晃罢了,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他并不以此为傲。
“谁说的?你算男主角耶。”她很崇拜地望着他。
“那又怎样?”
“有人因为拍了一支广告就走红港台,你当然也有可能因为拍了一支MTV而走红。”
“走红哪里?我又不会唱歌。”
“那就演戏呀。”
演戏?他笑了一声,他是演了很久的戏,都快角色混淆、真假难分了。
愈接近婚期,他睡得愈不安稳。除了他自己和夏组琦之外,大概没有人知道即将上映的喜剧其实是一出荒唐的戏剧。
罢了。人生如梦,梦如烟,烟如蛸。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梦醒时分便人去楼空,一世两相忘,相忘烟水里。
“这阵子有人频频跟我接头,好像有意思要签我。”见他半天不说话,她决定提前跟他商量自己的事。
“签你?唱歌出片啊?”
“嗯。”
“我建议你把眼睛睁亮一点,别被人骗了。”
“应该不会吧。”她一脸对未来的期待,“虽然是家新公司,不过人家也捧红了几个歌手,去年刚出来的洁西也是他们在西餐厅发掘的,经过一年的集训就完全脱胎换骨了,她走的是清纯偶像路线,完全不同于以往往餐厅表演时的冶艳。
音乐制作公司对旗下歌手的训练和造型流程,他也清楚。
“听起来你的机会到了,恭喜。”他对她真诚一笑,“建议你先以静制动,别暴露太早,表现太多,否则你手上的筹码就愈少,处境也愈不利。还有,对未来有憧憬是人之常情!但是你也别好高骛远,虽然有人在找你谈了,但是离出片的风光时日可能还要好长一段时间,你得有耐心才行。他们会先改掉你的演唱习惯,如果你的习惯不是他们要的,可能还要你上一些课,此如口才训练和表演,目的是为使你在宣传期就成为媒体欢迎的对象。”
这些她也听说过,可由他口中说出的这番类似劝勉的话,在她听来宛如一首动人的情歌。
“其实你一点也不虚假世故。”
“是吗?”他不署可否。
“嗯。你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她忽地一声轻叹,“怎么办?我愈来愈难过了。”
“难过什么?已经有人想找你出片了,你有实力,如果能好好把握机会,可望走出一条长远又长红的路,有什么好难过的?说不定下个偶像就是你。”
“我愈来愈觉得得不到你好可惜唷。”
可惜的事可多了。他只笑不答。
“唉,让我去你和夏组琦的爱巢参观一下可以吗?”见他没反应,她又补了一句:“我已经认输了,你就成全我这一点好奇心嘛。”
他考虑了一下。夏组琦这会儿人在医院里,让雪莉去“他们的家”恰当吗?!
“你在怕什么?”又见挑衅。
“好吧,我现在就带你去看一眼,免得你一想不开又找我麻烦。”
“谢啦。”
爱情没什么道理。
婚前最后一次值夜班的夏组琦,在急诊室里遇上令她匪夷所思的事。
她诊断出一位急诊病人为需要住院接受彻底治疗,病人却说他办不到,因为他后天就要去吃牢饭,因为妨碍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