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想象,一个仅仅七岁的孩子,是如何生活在这般恐怖之地的。
强抑着心底的胆怯,他反而加快了脚步,向着幽深的院落深处行去。
“你是谁?”
突如其来的喝问惊的李霁胜一抖,低头望去,落入视线的却是个娇美如花轻灵似风的孩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带着倔强的神情直直望向自己,双手叉腰,满怀稚气的高抬着头。
这就是若离?起居记志上,他是这里唯一的孩童住客。
弯下腰,微笑望着他,问:“若离?你就是李若离吗?”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究竟是谁?来这里做什么?”孩童挑挑眉,一脸的不耐烦。
这个从小无人疼爱教育的弟弟,竟是连自己所着的太子服色也是不识。真不知这几年他是如何过活的?李霁胜心中一阵酸楚,向着孩童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别怕,我是你的兄长。过来这里,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一缕阳光坚持的穿过浓密树冠,落在了李霁胜脚旁。孩童痴痴望着他温和的笑容。
在他所生长的地方,有无助的哭声,有凄惨的叫喊,却唯独没有这样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
“带我离开?”孩童迟疑的向对方迈出一步,已被李霁胜揽入怀中,抱了起来。
那胸膛,明明在因害怕这里的黑暗而微微颤抖,却依然向他传来了清晰的温暖。
从此后,吾名李若离,武帝第二十七皇子。
那一天,他离开了冷宫,在一个令人依恋的怀抱中。
李若离被带至了太子府中抚养,李霁胜奏报此事时,武帝也只是不耐的点头示意知晓,丝毫不放在心上。
满朝文武,亦无人注意到这小小的二十七皇子,没有娘家势力支持的他注定不可能登上帝位。而此刻,几个势强皇子早已对这不讨父皇喜爱的长兄的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明争暗斗,如火如荼。
八年后。
今晚的太子府颇为忙碌,仆从往来穿梭。
今天是李若离的生日,依洪王朝惯例,男子满十五而立,可娶妻生子。
宫里只送来了象征性的贺仪,李霁胜却为他准备了精心的庆贺仪宴。
仪宴之后,是皇子成年的初房仪式。
李霁胜亲自挑选了名聪灵宫女,作弟弟的初房之伴。今夜之后,此女将为李若离的第一房妾室。
“主子,时辰晚了,您早点安歇吧。莫误了初房吉时。”仆从小心翼翼的禀报。
屋中的少年转过身来,满面的怒容,厉声喝道:“啰嗦死了,滚,都给我滚!”
仆从们素知这位小主子性格乖扈强势,不比太子那般好性情,赶忙乖乖退了出去。
沉寂的室内,只有少年粗重的呼吸声,愤怒的潮红在娇艳的容颜上快速涌开。
他不想要什么庆贺仪宴,不想要什么初房女人,只希望大哥能像小的时候那样温柔抱他在怀,说上几句软言细语,他就已心满意足。
可是整个仪宴之中,大哥都不曾接近他,宴会之后,更是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若离知道,和这两年中一样,大哥在存心躲避着自己。
李霁胜很宠爱童年的李若离,甚至是溺爱。他喜欢孩子,更喜欢和孩子玩耍。他自己也有孩子,可是却苦于不能亲近。他是太子,他所宠爱的孩子日后便可能会被封皇太孙,承继大统。无论自己亲近哪个孩子多些,派系不同的妻妾会立刻将消息传回娘家,莫名的政治漩涡都会暗然潜伏。
因而,李霁胜的爱心全部倾注于了这个容貌娇嫩的幼弟身上。只有和这个无干政治的弟弟在一起时,他才能忘记那些烦人的纷争,可怕的构陷。
他不是个强壮有力的兄长,却是个慈爱耐心的哥哥。而初到太子府性格乖僻暴躁的弟弟,也奇迹似的只肯亲近李霁胜,宛如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认作母亲的小鸟。
虽然不为父皇所喜,李霁胜毕竟是太子,除了自己的关爱,他亦给了幼弟最好的生活和教育。
这般亲密无间的兄弟关系,却也只持续到两年前。
幼时可爱的孩童一天天长大,渐渐褪去稚嫩的容颜妖冶冷艳,美到极致,令人难以直视。
有机会念书习武的李若离很快才华显露无遗,光耀照人,文武出众。
甚至有仆人在暗地里说,比起充其量只能称作“俊美”的懦弱太子,聪颖美艳的二十七皇子反而比较像当今皇后。
李霁胜的躲避疏离是在那之后不久。
并不是没听说过仆从的窃窃私语,他却并不介意。若离是他最宠爱的弟弟,弟弟的成就只会令他骄傲。
真正的原因,是他开始害怕狠倔强势的弟弟。
随着年龄和能力的增长,能干的弟弟渐渐瞧不起无用的大哥,甚至开始当面斥责他的无能怯懦。
--不要一天到晚弹琴作画,那些东西能有什么用处?
--你就这样任由三哥当年讥讽你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不会骂回去啊?
--你就不能拿出点太子的威仪来吗?你这样子迟早会丢了太子位的!
……
诸如此类曾经被母后和舅舅反复严厉斥骂的话语,被弟弟用另一种嘲讽的口吻说出来,同样刺耳。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人的能力,总有极限。而他,更只是个凡人。却偏偏负了担不起的重担。
凡人的无奈,年幼的神童弟弟并不能理解。
只是和能干的母后一样,不停的斥责着他做不到的事情。结果,只是令他更加自卑和无奈。
还有时时追随自己身影的眼中日益浓郁的莫名情愫,让他愈加慌乱无措。
即使一如既往的爱着弟弟,不自觉地,又采取了逃避的方式,躲开弟弟的责骂。
长大的孩子已不再需要懦弱的哥哥的保护,他的心情好似送成年孩子远行的父亲,欣慰中带着不舍和怀念。
过去的时光多好啊,奶声叫着“哥哥”日日粘着自己的幼弟,可惜他无法让时间倒流,只能坐看物是人非,流年暗偷换。
(2)强暴
李若离一腔怒气无从发泄,一脚狠狠踢在紫木椅上,惊的蜷缩在屋角睡觉的裹裹跳了起来。
裹裹是只老狗,是李霁胜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对下人毫不留情的李若离,却对垂垂老矣的裹裹疼爱无比。
安抚的摸着裹裹的头,李若离自言自语的问着:“裹裹,你说大哥为什么总是躲着我?他不喜欢我了吗?是因为我长大了吗?因为我不再是个孩子了吗?我知道的,他喜欢小孩子。他总是疼爱的抱着管家的娃娃,以前他陪我玩时也是那么兴高采烈的。为什么?我明明这么喜欢他,他却因为我长大了就可以不再喜欢我了么?我不要这样,这不公平!”
此刻神情,宛似被抛弃的寂寞孩子,却又带了几分不服输的狠绝。
突然跳起来,出门往李霁胜的住处而去。
通传之后,却被李霁胜以“已经睡下了”为由拒之门外时,李若离素来娇惯成性,哪里管得这些?他粗暴的推开阻拦的仆人,直接闯了进去。
灯火通明的屋中,那个男人非但没有睡下,反而在逗弄管家的娃娃玩耍。小小的孩童撒娇的依赖在他怀中,奶声说着:“太子再抱,再抱。”
那个怀抱,明明该是属于自己一人独占的。
压抑已久的怒火就是在那一刻的嫉妒中迸发出来的。
小小谎言被拆穿的男人尴尬笑着,还没来得及辩解,怀中的娃娃已经被弟弟粗暴的提出门外,然后重重甩上了大门。
李若离气粗如牛,两眼冒火。
李霁胜轻叹一声,卸去了强堆的笑:“别这样,离离,今天起,你不再是小孩子了。”
正中痛脚!
“我长大了又怎样?你就可以讨厌我了?那我便偏不要长大,偏不要!”
可惜仆人都已被远远支开,没能欣赏到二十七皇子撒娇耍赖只差满地打滚的模样。
有幸欣赏的人却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安抚。想来想去,只得一旁静坐,等待抓狂的弟弟自己静下来。
无人理睬,没人安慰,李若离越想越是委屈,眸中雾气渐浓,凝成泪花闪烁,最后嘴巴一瘪,索性放声大哭。
“过分,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冷漠。以前你都不会这么对我的……”
声泪俱下,血泪控诉。
李霁胜心底一软,将弟弟揽入怀中,轻抚其背:“别哭,别哭,这么大的人,连成人礼都行了……”
果然还是用软的比较有效。奸计得逞,李若离把头埋在兄长胸前蹭来蹭去,遮掩了一脸小小的得意。鼻间传来,那人久违的淡然清香如兰。
“大哥,你不要不睬我,也不要宠别人,以后,你都只喜欢我,好么?我只有你。”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李霁胜心中泛起淡淡的酸楚。出了冷宫殿,入了太子府,离了寂寞凄冷,却逃不出人情冷暖。除了自己,一无所有的小孩。自己,又何尝不是?
黑夜沉沉无声,晃动的烛光在身后拉下长长的阴影。
所幸此时,自己尚有能力为他安排个去路,可是谁又能带自己离开这里?太子太子,是是非非,于己何异枷锁?
抚着李若离乌黑长发,轻然道着:“离离,我不瞒你,这几年母后身体越发的不好了。离了她,我这太子怕也就作到头了。你跟着我,只会受牵连。好在过了今晚,你便能为官封王了,趁着我还在此位,给你谋块封地,索性离了京城吧。”
“我不要!不要!不要!”李若离猛然抬头,死死抓住李霁胜双臂。纤白的双手微运内力,李霁胜已痛得蹙眉。
“放手,离离……”
“不放,我偏不放!”透着狠决的口吻,抬起脸来,直直望着李霁胜,“我不要离开京城,给我个官职,我帮你守着太子位,你的东西,我决不让别人抢走。总有一天,让你当上皇帝。”
李霁胜呆呆望着对方,那已不复再是幼弱的孩子,而是信誓旦旦要保护所爱之人的男人神情。花样容颜,却散发着强绝气势。莫名的,竟是有些害怕胆怯。他侧转了头,企图挣脱抓牢自己的双手,冷不防唇上一阵温热,竟是被李若离突然吻住。
探入口中的细腻舌尖流转着郁郁桂酒浓香,生涩的索求着自己。
李霁胜脑中轰然作响,慌乱已极,却又挣脱不开。蓦然间,忽觉天旋地转,回神时,竟已被抱至床上。
李若离双颊绯红,眉眼带涩,星眸含情,身上散发着的,却是清晰的侵略气息。李霁胜猛然想起,今晚是若离的初房,宴席上他所饮的玉桂香淳,本就有催淫之效。
“别……离离,住手……你喝醉了,回你的房间去,你的女人在等着你呢。”试图去推弟弟的双手却被反压在头顶,然后被腰带牢牢捆住系在床头,他惊呼一声,“离离,你做什么?”
这,已经超出了玩笑的程度。
代替回答的,是无数落在颈间胸前的轻吻。
“我喜欢你,大哥,除了你,什么女人我都不要。”少年一字一句地说着,透着坚定的决心和霸道的任性。
身体被强行压住,衣襟在反复挣扎中被扯开,少年白皙的手轻柔游走在敏感部位。李霁胜几番欲要呼救唤人,却又耻于被仆人看到自己这般悲惨模样。他压低了哭泣默默挣扎,扭动的身姿看在弟弟眼中,反而愈发添了几分挑逗的意味。
慌张,羞耻,悲惨,百种滋味涌在心头,他紧咬着下唇,几乎滴下血来。
为什么每一次,都怯懦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烛滴泪,迷香缭绕,细影低语,颈项缠绕。
少年青涩的动作只能以粗暴形容,他咬紧牙,于抽泣中忍耐。盼着这番颠龙倒凤,能仅是噩梦一场。
几次想要抛开羞耻唤人,却又在少年中性魅惑的耳语中僵直。
今生今世,也仅有他曾这般温柔真挚的对己说着—我爱你!
一遍复一遍,吐不尽的爱意缠绵,道不完痴情款款。
那一夜,天地倒转。
何时在疲惫和疼痛中坠入黑暗,他已不记得。再醒来时,天已大亮。衣服已然换过,身上也已擦洗干净。朦胧中,记起似是弟弟亲手为他擦拭,脸上不由泛上几分羞红。
“太子起身了?”侍女小翠听到动静,捧着水盆进来,拧了块毛巾,恭敬递上,“小爷说您昨晚没睡好,吩咐我们别打搅,奴婢这才没敢唤您。这会太子可歇好了?”
李霁胜点点头,犹豫一下,方问:“离离呢?”
“一大早就被皇后派人传进宫了。”小翠想了想,又担心的补充道,“奴婢偷眼瞅着,来的公公神色不善,又不说是为了什么,只是催着小爷快走。奴婢原说着要来禀您,小爷却不准搅了您休息,满不在乎的就去了。”
李霁胜一惊,母后从不过问若离之事,此刻怎的忽然匆忙相招?思及母后平日行事,他越想越是不安,顾不得股间疼痛未消,跃下床来,急道:“快,小翠,伺候我更衣,我要进宫。”
青烟缭绕,药香满室,翠帘低卷。床上半卧的女子素衣白衫,眉尖微蹙,风露云清,娇弱不胜,风流自然。只是眼角几道淡淡纹路,韶华已老。
女子服下侍女送上的浓药,抬起头来,一双星眸却闪着犀利目光,直直落在床边所跪少年身上。
李若离行礼道:“儿臣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欠安,早就想过来问安的。只是不知娘娘今日突然相招,所为何事?”
言下之意,臭婆娘,生了病不自己一边养着去,还不忘了找小爷我的麻烦。
徐皇后面色不变,淡淡的道:“昨晚,你宿在胜儿那里?”
李若离早知此事瞒不过皇后耳目,也不惧怕,昂首道:“不错,我喜欢大哥,从今以后,我会守着他,帮着他,欺负他的人,我统统会除掉。请皇后娘娘给我个官职吧。”
徐皇后险些被他逗得轻笑出声:“你辱了胜儿,本宫还没寻你问罪,你倒先问我要起官职来。”随即,又轻叹一声,“胜儿若有你一半胆大,我也不必如此担心了。”
“大哥有我,以后不需他人为他担心。”独占口吻。
徐皇后一双锐利眼睛在他身上打量良久,终于缓缓点头道:“好,记得你今日所说之话。胜儿便……托付你了。”
李若离满心记挂着李霁胜,无心与他人寒暄,应付几句,便即离去。
屏风后,闪出一个中年人,望着李若离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妹妹这么简单便放过这小子了?”
徐皇后静默片刻,道:“不然还能怎样?我本也没想此刻惩治他。我若不在了,总要有个人护着胜儿。那些肮脏事,是要有个人去做,罪名,要有个人去背。哥哥你是明面上的人,以后徐家都要靠你。他原才是最好的人选。”咳了几声,又叹道,“我若是再有一个儿子便好了,断不会勉强胜儿做这个太子。他做不来,也不快活,我知道,却也没法子。若是容得别的皇子继了位,我们徐家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