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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下) page 8 作者:Killer

  聂乡魂热心地解说:「淦额达就是武圣泽,也就是我师父,就是本地的庄主。」

  杜瀛只觉全身热血都冲上头顶,差点没喷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师父跟李磷勾结了要造反?」

  「那又怎么样?」聂乡魂睁着美丽的大眼,无辜地说:「我不是早告诉过你,我是隋朝杨家的后代,没必要对李家效忠吗?」

  杜瀛简直不敢相信:「所以你为了报仇,跟仇人的儿子上床也没关系啰?而且还是这种货色?」

  聂乡魂耸肩:「反正灯熄了就没差了呀。「

  「哦,所以你师父就理直气壮派你来当李磷的消夜了?」杜瀛恶狠狠地道:「这算什么师父?」

  「又不是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一个晚上算得了什么?」聂乡魂狞笑着:「况且,你杜大侠这么辛苦地调教我,我总得好好发挥一下呀。」

  无碍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什么?杜瀛!」

  杜瀛完全不理他师兄:「居然拜这种下三滥的师父,你脑袋烧坏了吗?」

  聂乡魂冷冷地道:「不准你污辱我师父。我师父是武家后代,我是杨家后代,武杨两家是骨肉至亲,我帮他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我师父比你,还有你们家那个假道学广文和尚要可靠多了!」

  无碍大怒,轻喝:「放肆!」

  聂乡魂不耐烦地道:「你闭嘴行不行?当初你要是换个地方盖寺院,就不会搞成今天这样!」

  「什么?」无碍一头雾水。

  杜瀛没办法向他解释其中缘由,仍是瞪着聂乡魂:「你凭什么说我师父假道学?」

  「装什么正经?」聂乡魂冷笑道:「你师父为了出人头地,把自己老婆女儿卖给太原一个姓洪的,好让姓洪的推荐他进龙池派作和尚;然后又因为自已的徒弟比不上广真的徒弟,等广真一死,马上籍故把广真的人马赶下山,所以今天你杜大侠才能这么嚣张。这可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笑柄,你还想装傻吗?」

  无碍气得说不出话来,杜瀛的脸则变成青色:「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岳阳到江陵不到半个月路程,短短几天,你就对武圣泽唯命是从;我跟你认识这么久,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那你倒说说,你有哪一点值得我相信的?」

  杜瀛舌头差点打结,半晌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你的决定吗,你不想回南老大身边吗?」

  「这可奇了,当初是你千方百计阻止我回去找南哥,现在又说这话?我说过,我不要回去看他娶崔慈心!」

  「那我们的约定呢?不是说好一起到蜀郡找李隆基算帐的吗?」

  「杜瀛!」听到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无碍的脸变成了砖红色。他实在不敢相信,他这个优秀的师弟怎么会跟聂乡魂这种污秽的人搞出这些不堪入目的事来。

  聂乡魂冷笑:「你当我几岁?真的会被你三言两语给哄了吗?你们龙池派个个都是吃李家的米长大的,你真会帮我才有鬼呢!我可不想陪你去舔李隆基的鞋底!」

  杜瀛险些将自己牙齿咬断,拳头直觉地抬了起来,聂乡魂高高昂起端正的脸庞,傲然瞪着他,完全无视那可能打爆他脑袋的铁拳。

  杜瀛的拳头悬在空中,随时准备挥出去。他想打烂眼前这张脸,曾经美得让他多次失神,现在却丑陋无比的脸孔。然而,他在聂乡魂直视的大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彻底扭曲变形,龇牙裂嘴,简直不成人形,比起床上的李磷,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到这样的自己,他从头冷到脚底。

  无碍将他的拳头用力按下:「现在不是吵这种事的时候!快点他昏穴,我们好把永王带出去,再拖下去就会被发现了!」

  杜瀛深吸一口气,一手用力抓住聂乡魂:「我要带他走。」

  「杜瀛!」无碍快疯了。

  「我对他有责任,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这里到处都是敌人,我们两人要带殿下出去已经很吃力了,你还要再加一个累赘?」

  聂乡魂听不得「累赘」二字,咬牙切齿地道:「没错,你快听你师兄的话,早早逃命吧,否则我一定亲手把你们丢进大云庄地牢里!」

  杜瀛丢给他一个恶鬼般的眼色,让他一时开不了口。「师兄,小弟一定要带他走,如果师兄不答应,我们兄弟就此分道扬镳。」声调很平静,其中的杀气却令人寒毛直竖。

  「杜、瀛!」无碍全身发抖,聂乡魂真怕他的光头像过熟的瓜一样裂开。

  虽然手臂被牢牢箍住,痛得像要断掉;虽然杜瀛的愤怒是前所未有的激烈,随时会把他撕成碎片吞下肚,聂乡魂却发现自己心情出奇地好。一来他终于不用陪李磷睡觉了,二来他宁可看杜瀛暴怒发狂的脸,也不想再看到他有礼生疏的笑容。

  最重要的是,杜瀛不肯丢下他,宁可得罪师兄也要带他走。光是这点,就让他开心得快飘起来了。

  无碍毕竟阅历较丰富,管得住自己,硬是压下怒火:「好,你说,我们要怎么扛着两个大男人逃走?用飞的?」

  杜瀛沉吟半晌:「我有办法。」

  大云庄的夜班巡哨是五人一组,一人提锣,一人提灯笼,一人敲梆子报时辰,剩下二人十刀一剑守卫。二更刚过,巡视西侧的巡哨发现有三个来做客的王府侍卫行迹可疑。他们一个人提灯,另外二个人合力扛着一个用被单里得密密实实的长条物,显然是人体,正在院子里偷偷摸摸。

  因为对方是王府的人,提锣的家丁开口也特别客气:「三位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提灯的侍卫见行迹败露,神色慌张,随即堆出满脸笑:「这位老兄,不好意思,我兄弟三人遇到一点小麻烦,惊扰各位兄台,实在抱歉。」

  「大哥不用客气。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吗?你们扛的又是什么?」

  提灯侍卫苦笑一声:「老实说,这是我们王爷今天在路上拉来的姑娘,王爷是看她长得不错,想说今晚到贵庄再享用。没想到贵庄主这么客气,派了那位杨公子来伺候,王爷一高兴,就把这姑娘赏给我们几个兄弟。偏偏我们几个喝多了,玩得太过火了些,这娘们撑不住,断气了。」

  「哎哟,这可真倒楣。三位也太不小心了。」

  那侍卫陪笑道:「老兄教训得是。我们都想,这尸首总不能留在庄里给贵庄添麻烦,所以就想三个人趁夜把她抬出去处理掉。其实我们也是有些私心,想在主子发现前解决,免得挨一顿排头。不知各位老兄能否给个方便,帮我们一把呢?」说着又笑嘻嘻地从怀中摸出一些银锭,五名家丁人人有份。

  同为下人,本来就同病相怜,再见到白花花的银锭,哪还有半分犹豫。提锣者说道:「你们跟我们到西院去,我开小门让你们出去。」

  那侍卫喜道:「如此好极。多谢兄台。」

  于是五名家丁领路,三名侍卫扛着「尸首」,一脚高一脚低地跟着。

  那名提灯侍卫自然是杜瀛,另外两个则是无碍和聂乡魂,里在被单里的当然是李磷。杜瀛使出绝顶轻功,将李磷院里巡逻的侍卫全点倒,换了三套衣服,又在李磷身上补了几处大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扛着亲王走出门了。

  第四章

  聂乡魂被点了哑穴,又夹在龙池派两大高手之间,自然使不出什么花样。他今天才进入大云庄,众家丁本来就跟他不熟,再加上夜里光线昏暗,更没人认出这位庄主新收的徒弟。

  他们沿着西侧回廊直走,远远地已看见围墙上有道小门。见了小门,聂乡魂不由得心中一紧。

  出了这道门,他又要去哪里呢?

  武圣泽一定会认为他跟龙池派勾结掳走李磷,从此大云庄再也没有他立足之地。而跟着杜瀛又会是什么局面?

  杜瀛气成这样,绝对会好好整治他一番。即便杜瀛放过他,他又有什么前途可言?

  看无碍的态度,就知道龙池派一定容不下他,不是把他一脚踢开,就是把他押到蜀郡以「图谋不轨」问罪,到时候杜瀛护得了他吗?

  事实很明显,一旦出了大云庄,他就会众叛亲离,变成世上最孤独最凄惨的人。

  而在大云庄内呢?他有一个栖身之处,有美好的前途,有一份承诺,还有一个可以教他成材的师父。虽然这师父的行事让他有点吃不消,但仍是个好师父。

  ——徒儿,为师绝不负你。

  杜瀛从来不曾这样对他保证过。

  无碍对杜瀛低声道:「西边啊。那还要绕上一大圈才能跟薛敏会合。」

  「放心,那小子机灵得很,不会给人发现的。」

  他们说话声音虽轻,聂乡魂跟他们靠得近,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听到「薛敏」二字,聂乡魂混乱的脑海立刻清醒了。

  是啊,他怎么这么糊涂,忘了还有一个薛敏?那个纯真无邪的孩子,可给了杜瀛不少「美好的回忆」呢。况且他出身名门,即便他跟杜瀛同样关系暧昧,龙池派对他一定会比较宽容,搞不好还会默认。哪像他聂乡魂,不但是罪臣之子,是个逃跑的流犯,还曾经通敌叛国,虽说李唐早就不是他的国家了,龙池派还是不可能接受他。

  杜瀛还敢骂他脑袋烧坏?他自己还不是才认识薛敏几天就见异思迁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吃亏倒楣的都是我?

  ——因为你太弱小,唯有成为强者,你才有出头之日。

  武圣泽的话在脑中响起,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由衷地赞同别人的话。

  我再也不要当弱者!

  来到侧门,提锣的人开了门,道:「各位大哥快去快回,回来的时候先在门边等一会,要是听到敲锣声就敲门三下,我会交代下一班的人给你们开门的。」

  杜瀛道:「多谢。」便指挥无碍和聂乡魂抬着李磷走到门边。

  聂乡魂知道此时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忽然放开李磷的脚,一抬手,使出摘星擒云手中的「石破天惊」第二变,往提灯者颈中劈去。这招过于突然,而且去向飘忽,提灯家丁完全没提防,后颈被狠狠劈中。这招要是杜瀛来使,对方非当场翻白眼不可,但聂乡魂招数不熟,力道也有限,因此那家丁只是痛叫一声,喝道;「干什么!」

  聂乡魂不答,手掌一翻,又是一招击出。

  杜瀛喝道:「住手!」冲上前要栏他,不巧使刀的家丁一刀朝聂乡魂砍去,杜瀛伸指一弹,单刀应声折断。

  这样一来,众家丁自然认为他们三人同谋,纷纷上前围攻,聂乡魂知道龙池派两人一眨眼间就能收拾这群小喽罗,连忙把握时间,运起他学过的一丁点舞风乘岚步,飞快朝内院跑去。

  杜瀛见他居然会用本门的独门轻功,大吃一惊,但现在没时间发呆,他立刻拔腿追上去。在一团混乱间,提锣者闪到一边敲锣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聂乡魂的轻功毕竟还不纯熟,跑了没两步就被杜瀛逮住。杜瀛伸足一踢,一枚小石子凌空飞起,正砸在敲锣的人头上,把他打昏了。

  此时无碍也把其他人摆平了,但是整座庄院内已是锣声梆子声大响,远远地还可以听见大批人马匆匆忙忙朝西门跑来。

  「走!」无碍扛着李磷,杜瀛扛聂乡魂,二人箭也似地冲出门去。

  无碍边跑边骂:「我早叫你丢下他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出了大云庄就是平缓的山坡,方圆数里之内的树木早已铲平,天上一轮弯月,映照着广阔的平地,帮了这几个亡命之徒的大忙。

  两人冲进树林中,急着回头看后面的追兵,竟没注意前面是道陡坡,冲得太过头,便从坡上一路滚了下去。

  杜瀛摔得头昏眼花,连忙爬起,一手抓起聂乡魂,另一手去扶无碍:「师兄,没事吧?」

  无碍呻吟着:「差点摔断腿。」李磷躺在地上,摔得鼻青脸肿,仍是昏迷不醒,不知是原先的昏穴还没解,或是摔昏了。

  聂乡魂身上的哑穴点得不深,此时已然解开,冷冷地道:「两个睁眼瞎子,走路不看路!」

  杜瀛骂道:「给我闭嘴,你这叛徒!」

  聂乡魂冷笑:「叛徒?我本来就不是你们这边的人,何叛之有?你不就是信不过我才点我哑穴吗?」

  杜瀛正要回骂,无碍寒着脸打断他,道:「现在先别吵。你说,你怎么会我们龙池派的摘星擒云手?」

  聂乡魂将下巴往杜瀛一抬:「你的好师弟教的啊。」

  杜瀛道:「我只教到第六式,你用的是第十三式第二变!还有,你怎么会舞风乘岚步?」

  「学啊。你真当你们龙池派的功夫有多了不得,别人都学不会吗?」

  杜瀛道:「是武圣泽教你的,是不是?」

  「你自己去问他呀。」

  无碍蹙眉:「这武圣泽到底是什么人?到处乱传本派的闲话也就罢了,居然连我们的武功都会?」

  「他是李磷的表兄,想必也四十好几了,照年纪来算,莫非……是那个人?」

  无碍道:「怎么可能?这小子不是说他跟你同船到江陵吗?你怎么会没认出来?」

  「他还有个化名叫淦额达,跟王师叔在寿春共事一年多,王师叔也没认出来。」杜瀛道:「这老小子会易容术!」

  无碍沉吟着:「这大云庄在江湖上向来甚少出面,大家只知道他们是武家后代,而且珍藏许多奇花异草,擅长配药。」

  「擅制药的人,往往也擅长制毒。」

  「难道真的是他?」

  杜瀛点头道:「没别的可能。」

  瞬间,这两个人的表情忽然变了。原本只是气愤恼怒,现在却变得无比狰狞,带着强烈的憎恨和怨毒。聂乡魂打个冷颇,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无碍双眼赤红,咬牙切齿地道:「总算我师父有灵,让我终于找到这恶贼,报此不共戴天之仇。」

  「师兄,你是出家人,不适合这些仇啊杀的,这事就交给小弟效劳吧。」

  无碍冷冷瞪他:「无碍要是不能报恩师的大仇,别说修不成道,还不如坠落无间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杜瀛瞄了地上的李磷一眼:「师兄,你现在有任务在身,可出不得一点闪失。」

  无碍双手握拳,眉心几乎要打结。他实在很想说:「去他的任务!」但良知就是不允许。

  聂乡魂背后阵阵发寒,鼓起勇气问:「你们说我师父什么?」

  杜瀛冷冷地道:「你那位好师父,十几年前易容改扮,到龙池派出家拜师,我还喊了他十年的师叔。结果他功夫学得差不多了,居然下毒毒死我广真师伯。他本来还打算对我师父下手,他好继任当掌门。没想到中途行迹败露,他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聂乡魂心中发凉,武圣泽每次提到他跟龙池派的关系,总是支吾其词,让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安。根据他跟杜瀛的相处经验,广真之死乃是全龙池派弟子心中大恨,没想到凶手竟是自己师父,这下只怕事情更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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