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本想保持距离的,她不想趁他失忆期间讹诈他的温情,毕竟他说过他们只是哥儿们,不是爱情,她不该给他错误认知。
但,他的怀抱宽阔得教人心暖。
「没错,我是在听雨声。那天的雨很小,雨声小得听不见诗情画意,你神秘兮兮的说:「我有办法放大雨的声音,」我回答:「没什么了不起,找来两支麦克风便行。」你不说话,下楼对管家交代几句,不到一个小时,你拉着我爬上顶楼,你们家的顶楼很大,顶楼中央搭起一座帐篷,我们爬进帐篷里,听着雨水打在帐篷上方,滴滴答答歌唱不停。」
「我们在帐篷里面唱歌对不对?你唱雨的旋律,你的歌声很难听,我嫌了一句,你便气鼓了脸,罚我唱二十次雨的旋律,一次一次又一次,我唱消了你的怒气,唱出你的笑容,唱得你又开始手舞足蹈,开开心心的跟着我哼歌。」
「对。」
「小青,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当时的模样,你很漂亮,短短的头发上面夹了两根不时髦的黑发夹,小小的瓜子脸,大大的两颗圆眼睛,眼睛里闪烁着智慧光芒,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生。」他高兴大叫,若不是帐篷太小,他一定会抱起她转圈圈。
「你记得这个帐篷吗?」书青追问。
「我送给你的,在我出国之前。当时我说:「对不起,以后再也不能陪你听雨声,一个人听雨也许有些无趣,不过,你可以大声歌唱雨的旋律。」他慢慢接出一个个甜蜜回忆,回忆中有疼惜、有难舍心情。
「对,你是这么说的。」
「这些年,听雨时你有没有唱雨的旋律?」
拨开她的刘海,细看她的脸,是了,是这张脸,在他空白的回忆中心晃来晃去,总算,他总算跑到她面前,看清她的脸。
「没有。」她摇头。
「为什么没有?」
「你说我唱歌很难听。」
「那么在乎我的批评?」庚禹扬眉,那么聪明的女生,竟将他一句无心话语放进心底?可见她重视他,一如他对她的重视。
「当然。」她在乎他说的每句话。
「那么下雨天时,你做什么?」
「我改变习惯,听风不听雨。」
「听风?」听雨,有他才有定义。
「我有一串风铃,十几个陶片串在一起,每个陶片都是一只小鸟。风来,小鸟们相互撞击,清脆的声音敲响了我的思念。」
「你想我?」
「想,很想很想。」不肯招认的话,在他亲昵的动作下,她愿意承认。
「你喜欢我?不管现在或以前?」
笑笑,她选择不回应。
「唱歌给我听好吗?」转开话题,他的问题太敏感。
「好,先等我一下。」
「嗯。」
庚禹撑起雨伞走出帐篷外,书青从透明的塑胶窗户望出去,凝视他渐渐离开的背影。
将头埋在膝间,她没想过再见面会是这番情景,甜甜的笑荡在唇角,重逢呵,需要多少奇迹。
十五分钟后,她听见他的歌声。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鳄……让我来……
书青笑出声,她知道他记起另一次的帐篷听雨,那次,他用瓷盘装满茉莉花,那是杜奶奶亲手种下的花朵,杜奶奶养得很好,季季开出白色小花,淡淡香甜时时散播。
五分钟后,他们并肩躺在帐篷中央,茉莉花香盈满小小的空间,手电筒的光影相互追逐,二刚一后,画圈圈、绕方形,那清清脆脆的,不单是雨声,还有男女喜悦的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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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禹在半夜,从书槐的房问偷渡到书青房间睡觉。
他了解这种行为很不正常,书槐的床是King size,而她的是正常的床,会让他的腿在床外悬空,不经意翻身就摔落地。
但,他喜欢在她身边入睡,仿佛她是个人形捕梦网,能将他的好梦、恶梦一并捕抓。
所以他来了,小心翼翼,怕扰醒她。
他坐在床沿,欣赏书青的睡姿,她搂着棉被,一条腿跨在棉被上方,短裤往上掀,长长的白腿尽在眼前,庚禹笑笑,她连睡觉都不安分。
他侧躺在她身边,把她的身体摆正,拉过棉被将两人盖住,下一秒,她的腿又伸过来,不过这回她横跨的不是棉被,而是他的腰问。
「若我不是正人君子,你的贞操将岌岌可危。」说着,他将手伸进她颈后,她顺势整个人趴到他胸口。
他感到有些压迫,但他甘愿,搂紧她,细闻她发问的茉莉花香,亲亲她的额,五分钟后,他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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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禹先醒来,在满室阳光中欣赏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她很漂亮,眉宇间流露着英气;她很聪明,总能在倾听之间引导你找到问题,难道是她念心理系的关系?庚禹很难想像她穿起白袍,成为口Doctor夏的模样。
食指划过她的唇,她的唇很柔软,这是他的经验谈。上回在菩提树下吻了她,空空洞洞的心补起一个小小角落,若是多吻几个回合,是不是心会涨满,再寻不着空洞?
庚禹又想吻她了,没多考虑,低下头,他封住她的粉红双唇。
甜的,她半夜肯定起床偷喝蜜;软的,和她全身肌肤一样柔软;湿湿润润的,她一定擦了不少顶级护唇膏,保养她的双唇。
他吻上瘾,闭起眼睛,他在她的唇间辗转流连。
吻了多久,他没带表,不是太清楚,但睁开眼睛后,发现书青醒了,正睁大眼睛盯住他。
他退开,但他的手没打算让她离开,于是她还在他的势力范围。
「为什么你在这里?」她很努力,努力控制失速的呼吸频率。
「我作恶梦。」
很白烂的借口,他知道,她又不是他母亲,他作恶梦与她何干。
「作什么恶梦?」伸出手,她为他拂顺满头乱发。
「我梦见我在前面跑,一大堆记者和歌迷在后面追,我跑得很快,四处找你,跑到几乎不能呼吸。」
「你是不是担心这几天没和经纪人连络,会出什么事情?」她为他焦虑。
「不会出什么事,演唱会之后我有十五天假期。」
他随口唬烂,事实上他的工作多到不行,他一闹失踪,经纪人肯定焦头烂额,但顾不得了,他想和小青在一起,谁都不能阻止他的决心。
用力,他将她的头压在胸问。
「要不要我去买几份报纸,看看有没有什么关於你的新闻?」她在他陶前讲话,不晓得他怎会突然那么激动。
「不要。」他不让任何事打断他和书青的相处,更不想听经纪人的尖叫,要求他立刻赶上工作进度。
「不然,你打个电话给经纪人,这样贸然出走不是好事。」
「我不想。」
「这个不想、那个不做,把事情压在心底,实在笨得可以。」书青把头抬起,对他说教。
「你怎么样?」他突地转移话题。
「我很好啊!」他的问话很奇怪。
「你和夏爸爸相处的怎样?」他抓出她最不愿意和人讨论的部分。
「你又想起什么?」她反问。
「想到你每次和夏爸爸吵架,就跑过来找我。你不哭,倔强地瞠大眼睛,什么都说没关系,其实对你而言都有关系。」他想起的旧事越积越多,多到从画面变成故事,有了因、有了果。
那时,她说:「没关系,我和书槐早就大到不需要爸爸。」
但他知道,她在意,在意另一个女人瓜分父亲的感情。
她说:「没关系,我妈妈有菩萨洗涤心灵,早把婚姻关系看淡,有没有丈夫都不要紧。」
但他晓得,夏妈妈把关系看得再淡,还是期待圆满家庭。
她说:「把那个伟大的公司、把他的财产全送给狐狸精也没关系,反正我和书槐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
但他明白,公司、财产是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对他们的重视是否超过外面的女人。
庚禹知道她重视父亲,却句句没关系,他了解她好骄傲,骄傲到不去要求父亲施舍亲情。他懂她,一直都懂。
「你在说什么?」
翻过身,她不想谈,却让庚禹抓住,他环过她的腰,转回他胸前,他的长手长脚当绳子,把书青圈在他的范围里。
「杜庚禹,你做什么?」
「我很高兴。」
他的逻辑肯定有问题,她问他做什么,他居然回答很高兴?!更扯的是,她居然顺着他的回答回应!?
「你高兴什么?」书青问。
「我高兴当大家都认为我是Dam的时候,你叫我杜庚禹,我高兴你看见的是我的本质,而不是我外在的亮丽光环。」
「对我来讲,你本来就是杜庚禹,有什么好怀疑?倒是你,不要叫我小青可不可以?」
「你又不演白蛇传,我干嘛喊你小青?」他回了一句很久很久以前她对他说的话语。
「你记起来了!」
「嗯,我记起很多事,你是我的钥匙,替我打开尘封回忆。」
「这是赞美?」
「不,这是交情,没有这种特殊交情,谁都帮不了忙。说吧,你和夏爸爸处得怎么样?你答应过我,不和夏爸爸对峙、不让自己受伤,说!你有没有做到?」
「你想知道什么?」她没好气的说。
「全部。」
「什么全部?」
「你父亲外遇那件事怎样了?他们还在一起?」
「何谓外遇?在外面不小心遇到的两个男女,既没婚姻约束、也没有小孩子牵绊,有的只是经济供需,你认为这样的两人能维持多久的爱情?」
「他们散了?」
「对,我父亲面对外遇的外遇时,居然惊慌失措,当他目睹第三者的英挺帅气、年轻活力后,彻底打垮他的自信心,尤其他发现,女人拿他的金卡给小白脸买名牌的时候,表情更是精采绝伦。后来,他居然回家寻求我母亲的支持,好笑吧?」
后来,书青才晓得,那次狐狸精找上门,目的是逼父亲帮她买一栋房子,好送给那位喝粥男子(粥,软饭是也。),父亲不愿意,避开几次后,躲回家里,她忍耐不住才上门找人。
「夏妈妈还好吗?」
「我母亲问他,是不是可以体会她的感受了?」
「之后呢?」
「爸爸不动声色,收回给那个女人的所有东西,珠宝、金卡、房子等等,那个女人气疯了,上门挑衅,被我用扫把赶出去。我把她对我母亲说过的话,送还给她。」
「你说了什么?」
「我说,有本事就栓好自己的男人,不要到别人家里闹,谁知道是不是你人老珠黄,我老爸看上更新鲜的小女生,我建议她去第四者家里,把该她的珠宝黄金抢回来。」
「她有没有暴跳如雷?」夏家上下,只有书青有本事让人难堪。
「有,她在我家门口守株待兔。我和小弟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别回家,那段时间是我们全家人最齐心合力的一次。」
「不仁,一家子对付一个弱女子。」他用反讽法,讽刺可怜的「弱女子」。
「她要是早点体认我们是一家人,就不会为了自己拆散一个家庭。」
「后来?」
「她闹到我爸公司,她找到杂志社为她出头,然后我们对着媒体睁眼说瞎话,完全否认她曾经存在过。她输了,而我爸看见家庭对他有多重要。不久,我爸转移事业重心,我们举家北迁,而母亲得偿所愿。」
「等待多年,夏妈妈总算赢了。」
「你觉得我母亲赢了?不,真正的赢家是我父亲,他的背叛没受到挞伐,反而在两个女人中占尽优势,男人女人的战争打了数千年,女生从未真正赢过,对不对?」
「我不这么想,我认为男人女人合作了数千年,也许有纷争、也许有不愉快,但终究携手走完人生。当然,女人的包容力比男人强,往往男人犯了错,女人选择用体谅、包容相待,而男人心胸狭窄,比较不懂得对女人宽容。」
「你承认自己是心胸狭窄的动物?」斜眉,书青对上他的眼。
他笑笑不答。
「改天,我们一起去拜访夏爸爸。」庚禹说。
「我爸爸不认得你了。」
「夏妈妈一定会记得我。」他说得笃定。
「为什么?」
「要是我家隔壁住了个笨小孩,学业功课都要仰赖我女儿,他唯一会的东西是股票,三不五时拿着报纸到我面前,要我帮忙看电视,注意今日股票有多少涨幅,我一定会把他牢牢记住。」
「你连这个都想起来?」她讶异。
「对,我玩股票不敢让家人知道,只好拜托夏妈妈帮忙。我还记得,她常说我是个很特殊的孩子。」
「她常夸你的生意脑筋,还预言将来杜爸爸把事业交到你手里,你会将它发扬光大。」眼底闪着喜悦光芒,她高兴着他丢失的回忆慢慢被拾起。
「你有个弟弟叫作夏书槐,也是个灵精的小鬼头,他很骄傲地对我撂下话,约定好,二十年后商场上一较高下。」
「对,我弟有严重的恋母情结,不容许我母亲欣赏别人。」
你一句、我一句,两人细说往日光阴,说得兴起、说得快意,她忘记他的夜半偷渡,他忘记小小的床躺起来不舒服。
他拥她在怀里,说到激动处,她猛抬头撞上他的下巴,他的疼痛模样教她笑弯腰。
这天,他们在床上聊到近午,仍然觉得不够,他们有满肚子的话想说,期待时空为他们停留。
第七章
回到台南第七,他们踩遍旧时足迹,访遍就读过的小学、中学。
他们刻意不看报纸、不开电视,他们假装庚禹不是红透半边天的Dam。
他们之间,手牵手变成习惯,相依相偎成了常态,偶尔,他环起她的肩:偶尔,她靠上他的背;偶尔,他们在彼此的怀里沉睡……
他们漫步在中山公园里,布袋莲正开,紫花绿叶在湖面上画出夏天风采。
小时候他们常在这里出没,并不是想当绿林好汉,而是这里的儿童图书馆太迷人,它替两个小孩开辟出新世界,整个暑假,两台脚踏车二叫一后,他们几乎在这里泡上半个夏季。
卖芋冰的老伯伯骑脚踏车,按着小喇叭经过。
「吃冰?」庚禹问。
书青摇头,从减肥第一天起,很多食物她不再碰触。
「甜食是万恶之渊?」他笑着说出她的千古名言,然后不理书青的意愿,迳自买了两球酸梅冰,把一球塞到她手中。
「你记起我的话?」他像恢复迅速的病人,时时带给她惊喜。
「记忆像拼图,最难拼的是前面几片,往后每拼一片就少了几分困难。」食指勾住她的食指,两只手前后摆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