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美貌多金、智力一流、体力一流、谈吐优雅、气质高贵,闪闪动人……是众多女子心目中的王子兼偶像,如果……如果他不是一只猫的话。
啊,表达有误,应该是他到了晚上才会变成一只猫。再确切些,多半时候他只会变出一张猫的脸,而在某些非常时期才会完全地变成一只猫。
他,就是目前我这个大学新鲜人的同居人,猫井仲德。以上各种极尽夸耀之能事的形容词不是我加上去的,而是从各个不同渠道搜刮到的消息,真正的事实是,他不过是一只脾气古怪性格恶劣又差一点把我吃掉的猫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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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早餐为什么没有鱼?”
现在,坐在餐桌前傲慢地叫嚣的家伙正是刚刚恢复成人类容貌的他。
什么?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前面不已经说过了吗?同居人而已。呃,此同居非彼同居,我和他仅仅只是分摊房租费用的关系。
今年刚刚考上大学的我,由于家远的缘故,为了避免每天和上班族挤公车,我特地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也因此阴错阳差地遇上了他这个奇怪的合租人。他也是学校里的学生,但我们并不同院系。
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些纳闷,这个人看上去没什么大毛病,据说还很受女性欢迎,可一到晚上,他就把自己锁在屋里,一步也不出去,并且严厉警告我不准进入他的房间。
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各人有各人的习惯,免不了要相互包容,我便不是很在意。最终引起我好奇心的是,每天晚上和早上,他的房间里都会传出一种非常奇怪的声音,好像小动物的哀号与挣扎。但我确切地知道,家里没有养什么动物。时间一久,想不探个究竟都不行。终于,在某一天夜晚让我目睹了他的真面目。变异的只有脸那一部分,脖子以下还算基本正常。各位可以想象脖子以下是人,脖子以上是猫是什么样的景象,在漫画中可能是一副很有趣的画面,但在现实中我可不觉得好看到哪里去,相反还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当时他十分愤怒,妖怪的本性一下暴露,扑过来扬言要吃掉我,结果却被我脖子上戴的护身符给弹了出去。这个护身符是爷爷特地去中国从西藏高僧那里求来的,据说可以驱邪镇妖。妖怪毕竟是妖怪,邪不压正。见他痛苦地直打滚,我有些不忍,想上去搀扶他。好意的行为却被他误解了,凶悍地在我手上咬了一口,留下两道深深的齿痕。好心被猫亲,我只有在一旁看着他滚来滚去,直至变成一只猫。
变成猫的他,说实在话,在我看来,和巷口杂货铺的老奶奶养的猫没什么两样,只是一只毛色有些嚣张但也不失可爱的小猫咪。
结果一整夜房子里就不断传出怒气冲天的猫叫,在别人听来也许有些像猫儿叫春,事实上是他在对我破口大骂,为此我的身上还多了不少猫的爪痕。
那时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那么丁点大的猫,他要怎么吃我?是蒸了吃、煮了吃、炖了吃,还是像方才那样像玩儿似的用他那小小的嘴巴在我手上咬呀咬,成果是咬了半天皮都没破。想必是只修行还不到家的小笨猫,牙齿不够尖利,还没学会怎么吃人。
随着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的身体又起了变化,开始痛苦地哼哼,然后又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实在看不下去,我不顾他的拳打脚踢,硬是把那只可怜的小猫抱在怀里。事实证明这很有效,他的痛苦一下减轻了不少,便不再乱动,乖乖躺在我的膝盖上。然而他的乖顺只持续到变出人形为止,那比我高上半个头的身体我当然抱不住。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他粗鲁地推倒在地上,抬起头,他的脸也恢复了平日那俊美无铸的模样。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他一副气愤难平的表情。但——
“我可以不吃你!”
他狂妄地这么说,自以为很大方,附带条件就是日后他要变身的时候,我必须随侍在场。
“是要我抱着你吗?”
当我一问出口,他立刻气绿了一张脸。
“白痴!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只是大发慈悲地给你这个皮硬得像菜瓜布一样的家伙一个赎罪的机会而已!”
那模样怎么看也看得出是在逞强。后来我才明白我的触碰可以减轻他变身时的疼痛,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他似乎不想放过这个甜头。也就是表示,在他变脸时,我得在一边给他做面部按摩之类的。遇上这个古怪的小猫怪,对我这样恰好出身于宗教家庭的人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很少谈自己的事,据我观察,他还是有亲人的,每月寄来生活费。莫非连他的家人也是猫不成?百思不得其解,我只得解释为猫也要像人一样工作生活,而他,只不过还在上学罢了。
于是,我们就开始了一人一猫的生活。在这过程中,我发现他做人实在不怎么成功,虽然白天以人类的形象出现,装模做样骗得不少人以为他是个优雅的贵公子,实际上猫的习性仍难割难舍。
比如像现在,他正瞪着桌子上的稀饭嘀嘀咕咕。
“别抱怨了,人类早餐是不吃那么油腻的食物的。”
对于他的刻薄与挑剔已经习以为常。从小就习惯了做家务且不能容忍脏乱的我,在某人的懒散下,义无返顾地把所有家事都包揽了下来,连同一日三餐,而那不知厚脸皮为何物的猫咪也自动自觉地坐到餐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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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吃煎鱼!”
他命令地说,嫌恶地把味增汤和米饭推到一边。
对他的这种行为和口气,他也许觉得很神气,自我感觉良好,但在我眼中却孩子气到了极点,和一个闹别扭不肯吃饭的小鬼没两样。
煎鱼是我的一道拿手菜,自从上星期做了一次把他的胃口养刁之后,几乎顿顿必有煎鱼,否则他就吵得我不能入睡,被猫轰是不能用被人轰的感受来比较的。
不理会那只小猫的耍脾气,我自顾自吃饭。
“你再不快点,上课就要迟到了。”
说话间,我已经利索地把自己的那一份早餐吃干净了。
“我得走了,你吃完把碗放到洗水池里,我回来会洗。”
瞄瞄手表,离上第一堂课只有十分钟了,没时间和这只赖皮的小猫磨蹭,我提了书包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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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夜学长!”
一出门就看到住在隔壁的学长江上夜也刚好走出来。
“早,拉祺,上课吗?一起去学校吧。”
夜学长永远都是笑容可掬的模样。他是A大的研究生,同样也在这里租房住,待人十分亲切随和,邻居们尤其是那些欧巴桑们非常喜欢他,且英俊的外表和家里那恶劣的小猫不相上下,个性却好多了。
他说的“拉祺”,没错,就是我橘拉祺。请不要叫我“垃圾”,只有不懂得人类文化的笨猫才会把我的名字解释得这么没品。虽说本身也不是什么很有品味的名字。实际上,“拉祺”就是“LUCKY”,这是爷爷和爸爸经过协商之后给我起的名字。酷爱中国文化的爷爷的本意要叫“吉祥”,接受过洋式教育的爸爸嫌太俗气,结果就成了现在不伦不类的“拉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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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早!”
“江上学长,早安。”
“嗨!夜,早啊!”
一路上,不断地有人打招呼。
“夜学长,你果然很受欢迎呢。”我羡慕地说,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家生活,如果我也能像他那样,交到许多朋友就好了。
“你也一样啊,好好加油!”
在分手的岔路口上,夜学长向我挥挥手,给了我一个亲和力十足的笑容,顿时激起了我无穷的自信。
对,我要好好努力!新的一天就这样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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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下课的时候,弓道社的学长来找我。
“拉祺,帮我写一副字,我要挂在社团的练习场上。”
他不由分说地以最迅速的动作将笔墨纸砚摆好在我面前。
“要写些什么?”我蘸了蘸墨问道。
“就写一个‘忍’字,要草书。”
“拉祺,你会书法?”其他的同学围了过来,好奇地问着。
“你们不晓得吗?拉祺的书法在中学时就已经很好了!写字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和我同一个中学的学长颇为自豪地说。
不一会儿,一个硕大饱满的“忍”就出现在洁白的宣纸上,周围的同学纷纷惊讶地叫了起来。
“好厉害啊,拉祺你的字完全可以拿去卖了嘛。”
“干脆入书法社得了,一定会拿大奖的!”
“拉棋,你从小就开始学了吗?”
面对同学们的赞叹,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也没什么啦,从小替爷爷抄经书抄惯了。”
“经书?佛经吗?”又有同学问。
“对,像金刚经、波罗蜜多心经之类的。”
托爷爷的福,从小耳濡目染,我不但练就了一手好字,甚至背都能背出来。
“你们家是佛教徒吗?”
“爷爷是,爸爸和妈妈因为早年留学,是基督教徒,姐姐和姐夫则信奉伊斯兰教。”
我才说完,立刻又响起了一阵惊叹。
“你们家好有意思呀,三大宗教全有了,这么一来,不论是什么妖魔都不敢靠近你了!”
“说得也是!哈哈……”
才怪!现在我就和一只妖怪住在一起!我一边言不由衷地说笑着,一边在心里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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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祺,你加入了哪个社团没有?”到学校餐厅吃饭的时候,有同学问我。
“还没有。”
这阵子好不容易才熟悉了大学的课程,我还没时间弄清学校有哪些社团。
“我也没有,不如我们过社办那边去看看吧,再不报名就要截止了。”
“好呀!”
班上的同学都很融洽,没多久就打成了一片,我非常庆幸自上大学以来遇到的都是一些十分亲切的人,不至于让我出现什么困难。唔,那只猫怪除外。虽不能说他不是好人,但那种任性无常的脾气有时实在让人受不了。看在他是个妖怪不懂人类礼仪的份上,我才懒得和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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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午餐,我和几个同学来到各个社团的总部。第一个到达的是西洋剑馆,里面正好有两个社员在对练,我们便站在窗外观看,很快地,便被其中一个人漂亮的击剑方式吸引住了。
“哇——左边那个好厉害呀!”
“如果能达到这种程度,我也想入社。”
“啊!果然是左边的赢了!”
这时馆内观看的社员们也纷纷鼓起掌来。那个以精湛华丽的剑技赢得练习赛的人脱掉面罩,露出的是一张俊美得带点邪气的脸孔。不看则已,一看把我吓了一跳。
咦咦咦咦~~~~~怎么会是那只猫?!他什么时候跑到西洋剑社来了?而且还有那么好的功夫!
旁边的同学也叫了起来。
“快看!那不是猫井仲德吗?物理系的校草!我听说今年西洋剑社进来一个新人,刚入社就把所有学长全打败了,该不会就是他吧?”
“啊,我也听说了,经常可以听到女生在议论,原来就是他呀。”
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只小猫怪有那么大本事吗?我是听说过他很受女生欢迎没错,不晓得他居然还能把人类的西洋剑使得这么好。猫在某些运动中似乎确实比人类要好一点。
看他和学长说话时那彬彬有礼的样子,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他对我这个室友的态度是多么的恶劣,两面派的家伙!
正想着,他忽然朝这边看过来,目光恰恰与我撞上。发现我后,他先是一愣,随后恶狠狠地给了我一个瞪眼,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掉头走开了。
……
怎么回事?他干嘛瞪我?而且还是很不客气的那种。怔了老半天,我想起今天早上的事。他不会小家子气到还在为早上我不给他做煎鱼而生气吧?
在我百思不解时,身旁的同学们还在议论。
“那个人的眼神好凶!他刚才好像往我们这里瞪了一眼。”
“女生都说他风度翩翩,但对男生可就差劲了!”
“我最讨厌这种人了,有什么了不起!”
“拉祺,你也不会接近那种人对吧?”
话题突然转到我身上。
我僵笑着:“当然不会……”
怎么可能不接近?住都住一块了……傻笑着,脑海里浮起那张拽得欠扁的猫脸。说的也是,我为什么还要和他住在一起呢?若是别人早就吓得第二天卷铺盖跑了,像这样继续心安理得住下来的,恐怕……只有我一个,连我自己都惊讶。不过认真说起来,可怕倒也不是很可怕,只是一只小猫而已,毕竟妖怪不是每个人说想遇就遇得上的。为避免有第二个人被他吓倒,我决定还是继续住下去——因为我不保证下一个看到他的人会不会去报警,然后发动防暴队把他消灭,或者真的被他吃掉。那可就太凄惨了。
佛祖普渡众生,不论是善是恶,是妖是魔,只要是诚心向善的妖怪,一定也能够成为人……记得在小时候,爷爷这么跟我说。那么,这只小猫怪就当作是我人生路上的一次考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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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来转去,最后我决定进入基本上不被男生所重视的烹饪社,原因无他,只因为至少还可以有些吃的,而且做出来的东西都可以带回去。经接受过犹太人教育的母亲教诲,我从小学会精打细算。
准备回教室的时候,我眼尖地瞧见树丛那边有什么在悉动,仔细一看,竟是那只猫咪,不晓得他窝在那里做些什么。
“我待会再回去,你们先走吧。”
我向同学们挥挥手,独自朝树林走去。
“仲德,你在这里干嘛?”
当我拨开树丛时,他正聚精会神地趴在那儿紧盯着灌木丛中的某一处。发现我的到来,他闪现几丝惊慌,马上站起来悻悻地走到一边。
“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和你的那群朋友聊得很愉快吗?找我做什么?”
口气这么恶劣,果然还是为了早上的事情,真像个小孩子。我叹口气道:“你生什么气?早上本来就是没有时间给你做煎鱼的嘛,你真那么想吃的话,晚上做给你好了。”
我哄小孩似的哄他。对付这种超级任性的人,生气和叫骂是绝对行不通的,给他吃颗糖很快就会好了。
哪知他听了气急败坏地冲着我就是一阵乱吼:“谁管什么煎鱼!鬼才会为了那个生气!我愿意吃是你的荣幸!呸,自以为是的低等人类!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一样!包括那群笨蛋!”
“总比不是人类的家伙好多了吧?”我瞪着他,有些动气了,“可不可以请你不要随便批评我的朋友?”
“廉价的友情!”他嗤之以鼻,“只有你这种人,才会迫不及待地讨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