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还有别人。」冷玦别开脸。
「但是那个人不会去拯救太子殿下。」阙非焰使劲再握住冷玦的脉门,「夜陇魅比任何鬼魅都难懂,他曾经救过太子殿下,但那是因为你,否则他们早就反目了。」
「所以呢?」冷玦难以置信地看著阙非焰,「你要我去?」
「你在前几次随队出征的时候屡建奇功,我想每个将领都还清楚的记得,年仅十六岁的你,站在战场上气度非凡地调度兵马,不慌不忙,那气度神态,都还震撼每一个随你出征的人。」
「可是我要怎么开口?」
「我帮你,只要你能够得到幸福,我一定帮你!」
「你不必勉强自己……」
阙非焰一笑,只要你能够幸福,再苦我也觉得开心,这是我的爱情……
***
翌日
冷玦抬起温和的双眸,看著来人。
楚楚身穿一袭青绿色的袍子,有别以往亮眼的她。
阙非焰对楚楚的出现显然也大感意外。
楚楚的一双丹凤眼,骨碌碌地看著面前两人,然后松了一口气,「看来你们解开彼此的心结了?」这话虽似疑问,但她却已经心知肚明。
「心结?或许吧!」冷玦拉开椅子,「妹子坐。」
「不了,楚楚是来告别的。」楚楚轻笑。
「告别?」阙非焰微愕,「好好的,为什么要告别?」
楚楚此刻再也无法强颜欢笑,「楚楚虽然出身青楼,但还是有原则的,楚楚只爱自己所爱的人;但是他若不爱我,那么我绝对不会强留下。这些日子来,楚楚想得很清楚,该我的跑不掉,但不该是我的,我永远也得不到,要我放手虽然不容易,但是我还是得放掉;因为我自惭,姐姐是如此善解人意,我却从未了解姐姐,而夫君对姐姐的情深义重,楚楚看在眼里也很痛苦。楚楚想,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夫君别担心,我心若止水,绝不会做任何事让夫君蒙羞。」
冷玦却拉起楚楚的手,将楚楚带至一旁,「妹子不必礼让。你说得很对,该我的,跑不掉,所以我更是不能够逃;我已经逃了很多次,但每次都逃不过自己的心,我听见我的心在告诉我,我想我该对你坦白才算公平。」
他褪下衣裳,见到那分明的肌肉线条,楚楚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姐姐!?」这是男人的躯体,货真价实的男人!
阙非焰向前,从后将冷玦的衣物拉上,「冷玦,天凉了,你该保重。」
「楚楚,你懂了吗?」冷玦转向阙非焰,淡然一笑,「我照顾不了夫君,以后就拜托你了,我想要去面对属于我的爱情。」
阙非焰心痛的看著冷玦,他有千百个不愿,不愿点破幸福的假象,但是他不能够骗冷玦,更不能欺骗自己。冷玦不是物品、不是东西,他有自己的意志;或许在这里冷玦可以得到幸福。可却不是冷玦想要的那一份幸福,如果不是他想要的,那么要来何用?
「可夫君一直爱著你,我又要如何进入他的心?」夫君的心防,只有姐姐的一颦一笑可以攻破,夫君的武装,也只有姐姐的一举一动可以卸下,夫君全然的爱情,也只对姐姐这样如此完美的女人才会全然付出。
「你的关心,他看在眼里,放心,他是个识好歹的男人,他会照顾你的,而我……」冷玦又笑,「我该去把我的幸福找回来了。」
「你要去哪里?」楚楚有点疑惑。
「我要上战场,去找我的最爱。」冷玦甜美地笑了,「哪怕我再也回不来,我也不怕,只要能死在他的身边,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
****
皇太后看著来人,那是将一头长发削短的岚星郡主,一头黑发在阳光下显得刺眼灼目。
她见了不禁慈颜大怒,「星儿!?你把你的头发……」
「皇太后,这么多年来,星儿感激您的养育之恩,可是星儿一直在骗您,为了太子殿下,我骗您骗了十年。」
冷玦身著一袭白衣,衣角在风中飘动,腰间细长的剑也闪烁著光辉,而那星眸更是闪亮有神。
「星儿,若你有什么苦衷,可以回来宫中,不必强留在尚书府。」皇后看著那头短短的黑发附在脑后,心中就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没有,星儿在尚书府过得十分安稳,但是星儿犯了欺君大罪,今日是来领死的!」
那袭白裳,衣袂飘飘,配上瘦弱的身子,让人觉得他好像随时都会飞走似的,加上又是男装,更让皇太后和皇后看不顺眼。
「那么你身上的装扮又是怎么一回事?」皇太后拉起冷玦衣物的一角,「这是男装,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这十年来,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而如今我不想再伪装了。我是一个男人,就算面貌再阴柔,体态再纤细,我还是一个男人,我不想再隐瞒下去了。」
冷玦褪下衣裳的一角,所有的人都可以清楚的知道,冷玦--岚星郡主不是女人。
皇太后愣住了,皇后也错愕不已。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就连太子都亲口说岚星郡主是个女人,甚至连皇上也这样说--
「玦儿,最近水气重,你这样会染上风寒的。」皇上倏地出现,并温柔地替冷玦将衣物拉好,「你何罪之有呢?皇儿之前就告诉朕有关你的所有事情了。」
「皇上?」冷玦眼中带著一丝感动,「皇上,请您让我领军去救太子殿下。」
「朕知道,众臣也跟朕提起你,你在军事上的表现,并不比卓清逊色,若是你愿意,朕就命你带军粮八千石和补给物品,领一万骑兵、两万步兵,前去援助皇太子的军队。没有问题吧?」
冷玦双膝一跪,「臣遵旨!」
第七章
阙非焰忍著心痛,带笑看著冷玦,那银白色的战袍裹在冷玦身上,就如量身订做般的合适;追星也安上马鞍,如它的主人一样傲气凛然,冷玦拍拍追星的颈背,然后双眼凝视著阙非焰。
阙非焰痛苦地扯开笑容,「你终究是要走了。」
「对,我要走了。」冷玦声音平稳,「是你要我走的。」
「你会感激我吗?」阙非焰又问,此时他的双眼已经流露出他所有的爱。
「会,我很感激你。」冷玦一笑,「我和你约定,下一辈子我想要遇见你,而且我要爱上你,因为我相信爱上你是最幸福的一件事。」
说完,他的双腿一夹,就骑著追星扬长而去。
风卷起他的黑发,吹过他的耳稍,但都阻止不了他飞到朝阳典恩身边的决心。他发下毒誓,这一辈子要和朝阳典恩活在一起、死在一起,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愿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大军就在冷玦的领引下,离开了阙非焰的视线。
飞尘狂乱地在空中飞舞,黄沙滚滚地翻腾,不时传来马的鸣叫声,直到这一切都慢慢地安静下来,阙非焰才转过身,起程回到尚书府。
就在他坐上轿子的前一刻,他又离开轿子,拉过一旁的马匹,直追大军。
他扯动疆绳,不断地催促马匹。
直到奔至冷玦的身边,他拦腰抱住冷玦,将冷玦带离追星的身上,然后,在冷玦的唇上深深地印下一吻。
「我不要你的下辈子,也不要你的下下辈子,我只要我此生爱过你,就心满意足了。不要给我你的下辈子,我宁愿见到你下辈子比这辈子自由!」然后,他放开冷玦,双眼有著无悔的深情,「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无关乎你的性别,我只想要爱你,懂吗?」
冷玦点头,「谢谢。」
「我--」阙非焰想要再多说什么,又哽咽的将话语硬生生打住,「一帆风顺,再见。」
等到冷玦真的消失在他眼前,他才发现自己两边的眼角同时滑下泪水,此刻,他才想起他要说的话--
我等你活著回来。
****
朝阳典恩看著远方奔来的援军,心中有著一股感动。
「快,快命人出去接应援军物资,快点!」他自己也拉了汗血宝马一跃而上,冲向援军将领,他根本就不知道来的人竟然是他朝思夜想的人儿。
那雪白没有一丝斑点的马匹正是追星,而在马上身穿白色雪亮战袍的人,当然就是追星的主人。追星的脾气比其它的马都来的拗,它只认一个主人,那个主人就是岚星郡主冷玦。
当他的眼睛告诉他,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就是冷玦,他竟整个人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前进。
「太子殿下。」冷玦恭敬地看著朝阳典恩,「冷玦奉旨前来救援。」
朝阳典恩顾不得还有别人,从马上把冷玦抱下来,然后狠狠地将冷玦抱在怀里,东看看、西看看,「你怎么会到前线来?」
「我来找你。」
这样短短的四个字,却让朝阳典恩感动得无法言语。
「我以为你不想再看到我。」他用双臂将冷玦固定在身下,温柔地吻著他的唇瓣,「我很想念你,很想念。」
「我也是,我也很想念你。」冷玦将头靠在朝阳典恩的颈窝,翦水的双瞳锁著他,流露出对朝阳典恩的一往情深。
「我发现自己不能失去你。我杀不了阙非焰,因为他对我太好,我杀不了他,不想要以死谢罪,因为我抵触了你的命令;可是我的心又一直驱使我来找你,所以我违背了你当初的命令,来这里找你。就算会不得好死,我也心甘情愿,至少我来这里,就可以确定自己和你的真心。」
卓清从后出来,双眼震怒地看著冷玦,那白皙瘦弱的身子,就这样依偎著她的太子殿下。「岚星郡主,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奉圣旨前来支持前线。」冷玦双眼冷冽地看著卓清,「而你,护国将军卓清,圣上命你火速回京,西方有藩国来攻,需要你去镇压。」
「我不去!」卓清不愿让她好不容易得到可以攻破朝阳典恩的心防的机会就此消失。
「你这是抗旨,依军法可以立即斩首的,你知道吗?」冷玦不禁讶异,他一直以为卓清应当会领旨,未料她竟是如此反应!
「我当然知道,可是圣上命我东征之事尚未了结,我不该在此时抛下前线弟兄西征,这是不公平的,对我、对前线皆是如此。」
卓清冠冕堂皇地解释著,却惹来朝阳典恩的不悦。
「那么住在西方的人民又何事?他们正饱受异族欺凌,你若不挺身前去解救他们,对他们又公平吗?凡事当以社稷为第一优先考量,你可以理解吗?」
朝阳典恩的一席话,堵住了卓清接下来的借口。
「臣接旨。」卓清在行完礼后,卷起披风,离开了管内。
其实她可以很自私地抗旨,因为为了日朝著想,冷玦不会伤她一根寒毛,太子殿下也不会动她;但是她没有办法去想象,人民因为她的自私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她做不出如此自私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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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清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朝阳典恩站在一旁。
「太子殿下,臣以为你该待在郡主身旁,她虽然以前曾随帝出征,但是到底是个女孩子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像我如此适应战场,毕竟我们的出身不同,你还是多陪陪她比较好。」她原本以为这样子说自己应该没有感觉,没有想到这却让她整个心揪紧。
「岚星……不,该叫他冷玦,他不是女人。」朝阳典恩也是经过几番思量才决定说出,「他并非女红妆,他之所以扮成女子,完全是我的意思,而即使他是男人,我也爱他,你能了解吗?」
卓清先是一愕,然后镇定地回答,「我在战场上是看过断袖之人,可我却完全看不出来你有断袖之癖,皇上、皇后知道吗?」
「在我上战场之前,我就和父皇提过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回去继承王位,我要的是属于我和玦儿的幸福。」朝阳典恩一笑,「我爱他,就像是注定了的事,早就在上辈子就已经约好了的姻缘,这无关乎性别,爱就是爱,不需要理由。」
「那么皇上很震惊吗?」卓清好奇地问。见多识广的她,对这样的事情毫不避讳,大刺刺的个性、敢爱敢恨的她,对这样的事没有一般世俗的偏见,她就像知道朝阳典恩有了别的女人一样的镇定。
「父皇告诉我,早在数年前,他就已经知道玦儿的性别,父皇在试探我的真心,直到他知道我是爱著玦儿的,也不会再对我多做阻碍了;我唯一感到愧疚的,只有柔儿,我不该在她身上寻找玦儿的身影,我太过分了!」朝阳典恩摘下手上的玉龙指环,「这是太子妃的象征物,你拿给她,然后告诉她,若有来世,我会选择她。」
「若有机会,自然由你自己给她。」卓清别开手,「你至少要面对她。」
冷玦忽然从朝阳典恩身后出现,神情苦涩,「若是一个将死之人能够转达这样的物品,那当然很好,可惜的是我们将要战死沙场。」
「这是说,你们不再回去了?」卓清指著两人,「一点挂念也没有?」
「挂念还是有的,只是抑制与否的事情。」朝阳典恩揽住冷玦的腰,「而我对他的爱,可以压下一切,已经牺牲了自己的爱情那么多年,我不要再忽视它了,我爱他,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切,来弥补这十年的光阴。」
「你们的爱情很自私。」卓清笑得灿烂,「可是很棒、很感人,这是一场比星空还璀璨的爱情,你们应该会快乐吧?」
快乐?那彷佛是伸手就拿得到的东西……
***
大军在稍作休憩后,养足了精神,蓄势待发,随时都可以来场大战,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把蛮番给教训一顿。
冷玦和朝阳典恩连袂出现,早已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赤白相辉映的铠甲,在烈日下显得夺目而刺眼;战火绵延刀剑声作响,在耳畔不断左右著人的情绪,冷玦双眼微眯,仔细注视著前方敌军来势汹汹。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战死沙场,他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但是就是因为不知道、不清楚,才会想要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结束和答案,而他相信朝阳典恩一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
能够活下来,继续这样的人生当然很好,但是若能够轰轰烈烈地战死沙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朝阳典恩指著远方的敌军首领,「我将前去,把他的头颅摘下。」
「我知道,你放手一搏吧!后面有我和弟兄们撑著。」冷玦回顾后方所有的弟兄,「弟兄们,我们只有一条路,要打一场轰轰烈烈、赔上性命也荣耀的战争;大家放手一搏,把我们的荣耀用双手抓住。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