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陇魅所教导的,不单是武功,他也会指导他琴艺,被陇魅的琴艺出神入化,简直就像是仙乐一般;夜陇魅也教他下棋,他的棋艺在夜陇魅的指导下,也有大幅的进步;他虽从未上过学堂,但在夜陇魅教导之下,他吟诗作赋比起其它的人,已经算十分突出;绘画方面,由于天分十分重要,因此他的画还算过得去。
到了傍晚,冷玦来到竹林外的浣蝶溪畔。
夜陇魅在石上垂钓,不曾看他一眼,「你来啦!要开始了吗?」
冷玦点头,「速战速决吧!」
「已经断定自己很弱,会被我在一炷香内击败?」夜陇魅笑道。
「话别说太早,出招吧!」
冷玦提起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同夜陇魅击去;夜陇魅甚至不出剑,他只稍微用袖子一档,就化开了冷玦这看似完美的一招。
夜陇魅单是伫立在竹梢,淡漠地看著他,「你如果只有这点功夫,那么就该收拾行囊,赶快回去,这几年我就当作没有教过你。」
冷玦暗自运劲,他提起剑,再度同夜陇魅攻去。他暗忖,从夜陇魅的正面攻击,决计是没有胜算的,必须拿捏好劲道,再适时地找到空隙攻击;不过用嘴巴说说好像很容易,要在武功造诣如此高超的夜陇魅身上找弱点,好比是大海捞针。
夜陇魅看著飞跃到自个儿面前的冷玦,似乎还没有办法找到自己的空隙。
忽然,冷玦想到了,被陇魅习惯以右手出击左手防御,知道这点,他应该不难从中挑出些蛛丝马迹。冷玦先是试探性的一招,朝夜陇魅的右边攻击,夜陇魅直接以两指夹住剑刃,稍稍一折,剑刃就轻易地断了,断处像是被切割一般,切口平滑。
手上的长剑应声折断后,冷玦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摔了下去。
夜陇魅依然站在竹梢,可冷玦已经看出他的弱点,这场比试也就达到目的了。
因为就算冷玦竭尽所能,也不可能在此刻打赢夜陇魅,但是他却很清楚冷玦,这样已是极限了。对冷玦来说,或许放眼望去没有多少敌手,可在习武之人眼中,这样的程度连登峰造极都还不到,在夜陇魅心中,冷玦算不上是奇才。
跌下去的那一刻的确让冷玦慌了,连轻功也忘了使,随那把剑被折断,他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从未想过,原来他和夜陇魅竟然相距如此之大,而夜陇魅的武功,或许是他穷极一生也比不上的。
风刃的掠夺、溪水的沁凉,都在霎时一拥而上。他动了动四肢,让自己脱离水中,在溪水中浮了起来。
夜陇魅在竹梢上看著坠落在水中的冷玦,眼中充满了怜惜,他一跃而下,欲伸出手将他拉起。「方才张狂的小狮子到哪里去了?」
冷玦对夜陇魅轻声埋怨:「溪水好凉,把衣服都弄湿了。」
月光轻洒,让冷玦披上了一身亮白,这身亮白,吸引了夜陇魅的目光。
「回屋里去吧!天凉了。」夜陇魅转身,企图掩藏此刻的悸动。
冷玦见夜陇魅已经隐没在夜色之中,消失了踪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提步朝屋内走去。那时的他十分清楚,这就是他的极限,他在武学造诣上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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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玦简直不敢相信夜陇魅说的话,满堂的人也都是如此的神情。
「何必这样看著我,我宣布你可以离开落魂宫,不是好事情吗?」夜陇魅的脸上有著不容拒绝的坚决,「可以离开这个和牢狱一样的地方,是人人的希望,怎么有人像你这样可以走了还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
「我的能力不足,还不能走。」冷玦跪下,「陇魅大哥,请你继续教我。」
众人都在等著夜陇魅的反应,他瞠著因失眠而布满血丝的眼,朝众人怒吼:「你们其它人看什么热闹?给我滚出去!」
每个人跑得飞快,顷刻间,众人全消失在大厅之中。
夜陇魅无奈地看著泠玦,「不是我不想你留在这里,我不想和太子殿下争夺,他和我是朋友。对我来说,这个时候我不能争,也不能夺。」
「争什么?夺什么?」冷玦偏首,他不懂。
「明日皇上就要册立你为岚星郡主,你不能再住在落魂宫里。」夜陇魅避开他的问题,不愿正面诉说自己的心意。
「我是男人,怎么当郡主?」冷玦涨红了脸,「真是无聊。」
自幼,每当皇室之人来访,他都必须换上女装,然后去博得他们的笑声。
特别是个面目和蔼的老妇人,雍容华贵的气息表露无遗,举手投足都表现出异于平民的气魄;还有一个面目苛刻的中年男子,男子的五官和典恩十分相似;再来就是那个气度不输老妇人的中年妇女,那中年妇女虽已是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亦可以感觉出不同于常人的气质。
后来他知道老妇人是皇太后,中年男子是皇上,中年妇女是皇后娘娘,但是那又如何?
「你该要知道男人如何当郡主?」夜陇魅提起剑,划开冷玦身上的衣物,同时一套款式不俗的衣物,取代了麻布的练功服。夜陇魅拿起一旁的黄铜镜,照在冷玦的面前,「你说镜中之人是谁?我的岚星郡主。」
镜中的冷玦,身著白色镶金边的花俏衣裳,衬出他脱尘的美丽,一头披肩而下的黑发色泽亮眼迷人,双眸盛著不解和某种异样的神采,唇瓣不自觉地紧绷,双眉紧紧地纠结,「要我欺骗皇上?那是欺君大罪。」
「放心,你在东宫内久居,不会有人发现你不是女儿身。」夜陇魅拿起绸带,将冷玦的长发扎成长辫绾起,「此后我将不会再见你,你要保重自己,夜里别晚睡,若是你有一点儿闪失,我都会去找你的典恩哥哥。」
「别,典恩哥哥不是你的对手……」
「别叫得那么亲密。」夜陇魅将珠簪插在他的发髻上,「这是南海明珠,很漂亮,是皇后娘娘送你的见面礼,日后若是皇室之人召见你,戴上这个可以增加你在她们心中的价值,虽然有些俗气,但你就将就些吧!」
「日后我再也见不著你了?」
「是的,日后你是岚星郡主,不可以和我这种有失你身分的人来往。」夜陇魅将紫色的绸纱披在冷玦白皙的肩上,「你要好好掌握现在的时机和你的典恩哥哥相处,不然以后你终有一日会和他别离,我相信你不愿再和他诀别。」
「当然不愿。」他凝视著夜陇魅,「我也希望能再见你,可以吗?」
「会有的。」若是你任务失败了,我就会来取你性命,我只是替皇太子收拾善后的人,若是你真的背叛,我就是你的勾魂使者……
「真的?」冷玦伸出手,「打勾勾。」
夜陇魅伸出手和他打勾勾,「我承诺你,我们一定会再见面。」也可能不会,像我这样的人,如何承诺也没有用。
外头传来马蹄声,被陇魅推开门,将冷玦拦腰抱起,交给了站在他面前的朝阳典恩;朝阳典恩看著冷玦,脸上是一片惊诧。「这是玦儿?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冷玦回首又看了夜陇魅一眼,「陇魅大哥……」
「有事吗?」夜陇魅回看了他一眼,眼底有看不见的迷雾。
「珍重。」这一句珍重,到现在我还忘不了。对陇魅大哥的珍重,永远都不会变质,就算陇魅大哥对我的感情变了质也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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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的生活,让他如坐针毡,除了繁杂的宫廷礼仪,他什么人都得见,尤其是皇太后特别爱召见他。
而真正让他烦闷的,并不是这个。
杀人才是他真正厌恶的事情,他的武功一向是用来保身,但是在朝阳典恩的命令下,他必须去杀人,从他刚满十六岁开始,他就必须杀人。
每当那鲜血喷上他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让他觉得痛苦,彷佛一切都变了色,天空染上一片腥红,阳光就像利刃,贯穿了他的心脉。他不知道为什么温和的典恩大哥会要他做这种事情,但是只要是典恩大哥说的事情他都认为是对的。
还有,他再也不能叫他典恩大哥,因为他是太子殿下,而他只是个奴隶。
或许该说是个傀儡吧!奴隶还能够有自己的想法,而他是个连思考都被剥夺的人;在太子殿下的命令下,他没有自己的思考空间,人永远没有杀完的一天。蝼蚁尚且偷生,每个人在他的剑下都想存活,但是每一个人也都死了。
拿起丝帕,将剑锋上的血迹擦掉,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任务完成了吗?」
冷玦僵直了背脊,「完成了,谷家上下十二条人命,一干二净。」
「很好,那么你梳洗一下,皇太后想见你。」朝阳典恩别过头,他看见冷玦僵直了背脊,他知道强迫他杀人是非常残忍的。
「好,请她老人家稍等。」冷玦隐入帘后,一旁的侍女替他换下沾满血迹的衣裳,然后让他沐浴;冲洗后,冷玦换上了惯穿的白衣。只有此刻,他觉得他是以人的身分活著。
朝阳典恩让他挽住自己的手臂。「为难你了。」
冷玦苦笑,「太子殿下言重了。」
「生活很辛苦,我会让你不必再这么辛苦……」
「那么……」冷玦一笑,「请给我一个解脱。」
「解脱?」
何谓解脱?双手沾满血腥的他,哪里能够解脱?他还记得昨夜里在谷家,那个小姑娘还请求他不要杀她,可是不杀她,死的人就是他自己;这点他很清楚,所以他在小姑娘的额上印上一吻,低喃了歉语,再从后方刺穿小女孩的心窝。
他记得那个小姑娘好像叫谷蝶,那是个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俏丽女孩,虽然方幼,但是看起来五官端正秀丽,是个美人胚子。但是与其让别人慢慢折磨她,还不如让她一剑死了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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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如此失神,星儿?」会这样亲匿唤他的只有皇太后。
「没有,星儿失态了!」他轻柔地抚起琴,「今儿个皇太后好兴致。不知想听什么呢?星儿学了几首新曲子,奏给皇太后听听如何?」
昨晨忆汝,情也茫茫、泪也茫茫。
今朝见汝,话也千千、语也千千。
明日分离,何时才见?
思此,愁也迢迢、念也迢迢。
那清脆的歌声,替这个回忆,草草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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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他,看著满是鲜血的手帕。
我的时日,只怕是不多了……
冷玦的手一松,手中信飘落在地。上头是匀称的字迹,字字叙述著过去的情分。
第五章
一顶青绿色的轿子,停在翦梅斋外。
楚楚抬头看著上头龙飞凤舞的字迹题著:翦梅斋,她犹豫了会儿,终究还是敲了门。
来应门的是牡丹,她推开门却没有想到会看见楚楚。「姨太?」
「姐姐在吗?我来看看她。」楚楚尽量保持微笑,「我代夫君来看她。」
「他在休息,请姨太先移驾花厅,夫人身子虚,牡丹正要送药给夫人。」牡丹手上端著药碗,里头的药缺了药引子,怎么喝也是没有用的。
「药方是御医开的吧?我听夫君说,那药的药引子极难寻找,所以至今依旧无法根治,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没错,夫人并不觉得遗憾,他认为他已经完成他应该做的事情。」杜鹃刻薄的说:「而你就回去服侍你的夫君吧!夫人不需要你的关心。」
「杜鹃,不得无礼。」冷玦勉强地站起身,「妹子远道而来,喝杯茶吧!」
楚楚见冷玦虽然憔悴,但是却依旧美丽,心中已经完全了解了。
「姐姐快先坐下吧!」她搀扶著冷玦坐下。「姐姐身子骨虚弱,我特地熬了鸡汤拿来,看看合不合姐姐的胃口?」
「谢谢。」冷玦接过碗,轻啜了一口。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眼。郡主,你怎么会如此无畏地喝她送来的汤?」杜鹃斜眼看了楚楚一眼,「像她这样的女人——」
「住嘴。」冷玦无力地轻斥,「别乱说。」
「杜鹃,你先和我去把药热一热吧!」牡丹硬是把杜鹃拉走,「姨太,你就和郡主聊聊吧!」
楚楚凝视著眼前病容憔悴的冷玦,「姐姐真是美,就连病了也依旧是如此的美丽。」
「过奖了,妹子此次前来,不该只是为了这样吧?」冷玦有些疲倦地看著她,「我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说话了,你有话就一次说完吧!」
「姐姐,其实我并不是代夫君前来的,你的病情也是我从别人那里得知的。夫君在你病后没有回家一次,我也是辗转得知你住在此,才擅自前来;因为我好嫉妒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吸引著夫君的目光,只要有你在的一天,他就不会看我,若非他极为失意,否则他是不会迎娶我回家的。身为一个妾,我也知道言行都要小心,可是我真的想说,我比姐姐更爱夫君,我敢这样说。」
「你是可以这样说……因为我……一点也不爱他。」冷玦蹙著眉。
「既然姐姐一点也不爱夫君,为什么不把夫君让给我呢?」楚楚眼泪盈满了眼眶,「我好爱好爱夫君啊!他是我的天,在我眼中,他就是一切。楚楚本来就没有好出身,如今能觅得如此好的归宿,我已经很满足;可是姐姐既然不爱夫君,为什么还要强占夫君的一切?」
「我并没有……你知道……是他自己要爱我……」冷玦看了楚楚一眼,「等到一切都真相大白之后,我绝对不再是你的对手。你的条件比我优越太多,你漂亮可人、温柔婉约,这些我都比不上你;你只要再努力些,夫君必会看见你的优点,我时日不多,不会再和你争了……」
「姐姐知道你的药引是什么吗?」楚楚直截了当的问!「姐姐的药引,是千年的鬼灵芝,全天下只有一人才有。姐姐可知道,夫君已经去向那人索药引?」
「我不知道……」冷玦摇头。
「姐姐,不管你死了,还是退出,夫君仍是不会爱上我的。」楚楚苦涩地笑著,「夫君早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在他的眼中,永远不会有我的存在。」
冷玦沉默,他不知该如何响应。
「姐姐为什么不爱夫君?」楚楚又问。
冷玦抬起双眸,看了楚楚一眼后,将目光移开,「因为在好久好久以前,我就已经爱上了别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其它人,就算是尚书大人也一样,他对我一往情深,我却无以回报……」
「到底是谁?可以告诉我吗?」楚楚反问。
「你不知道?」冷玦微愣,「若是不知道,那就别再追问了。」
「姐姐,你至少要让我输得心服口服。是谁能够赢过失君?夫君算得上是十全十美的男人,我不相信还有人能够赢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