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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昊天毛骨悚然地看著满脸笑意的阙非焰,怎么说……虽然是刚新婚燕尔,但是未免笑得太过火了。
今日早朝也是,阙非焰有意无意地故意和皇太子唱反调,让整个早朝的气氛暗潮汹涌;皇太子也似乎挑明了和阙非焰过不去,两人就在早朝上言词锋利地互相讽刺,让一旁的人不知该插什么话进去缓和气氛。
「非焰,你今日怎么如此的快乐?」
阙非焰大笑,「我娶了个漂亮的娇妻,你说我该不该大笑?」
这时,朝阳典恩正好和随从走过阙非焰的面前,阙非焰乘机向前,「太子殿下,微臣想要向你道谢,谢殿下促成我和拙荆的姻缘,今早出门前,她还嘱咐我要好好谢谢太子殿下。」
朝阳典恩愣了下,随后不以为意的一笑,「恐怕你连他的胎记在哪儿都不知道吧?本宫最了解岚星,不熟的人绝对不能够靠近他三至四尺,你的发梢都已经被他的掌风削掉,敢情武功盖世的阙非焰,会打不过一个弱质女流?」
阙非焰双手握拳,「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她,别忘了,她已经嫁做人妇!」
「放肆,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朝阳典恩冷然朝他一瞥,「你不过是个尚书,本宫只稍一握拳,你就会尸骨无存,怎么,还敢警告本宫吗?」他从怀中拿出一枝白玉簪,「这枝簪,是他出嫁的那天忘在东宫这里的东西,希望你替本宫转交给他。还有,即使他嫁做人妇,本宫若想夺回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你最好给本宫牢牢记住!」撂下狠话,朝阳典恩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阙非焰看著手上那枝别致的白玉簪,有一股冲动想要将那枝簪折断,但是他终究还是没有那样做;他不能如此自私,岚星早就对他挑明了讲,她并不爱他。阙非焰好痛苦,以往的他,可以毫不在乎的花天酒地,可是那张清丽的容颜盘据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他竟无法背叛她。
阙非焰将簪子揣进怀里,命人拉来马匹,翻身上马,不作多想,便驱马奔回尚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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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著七弦琴,五音谱出的旋律是带点哀愁的调子。充满愁绪的曲子,娓娓诉来为了征战而劳苦的士兵内心的悲哀
纤细玉指,扫过每一条琴弦,纤弱的玉指在琴弦上奏起一首首扣人心弦的旋律,让一旁聆听的婢女、随从听得如痴如醉,而他却怎么也无法沉溺在琴声当中,只能够一次次地倾听心碎成千万片的声音。
曾经,他的琴声只为了朝阳典恩,而今呢?他的琴早就不为谁而演奏了。虽然失去演奏的对象,可是当他停顿下来,却又空虚得无处可躲。每一次停下来,都让他想起那些痛不欲生的回忆,他不敢停止,只怕一停,就会让自己的心受到折磨。
想起以往的琴瑟和鸣,他弹琴、朝阳典恩弹瑟,那段情,教他如何遗忘?
思及此,旋律突地转变,改成以变羽为主激烈折来的七连音,澎湃而震慑人心。
抚弄琴弦,他柔美的歌声诉说著坚决: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歌声中充满著他的决心,不管是否身隔两地,不管如今身不由己,他还是会默默的爱他,哪怕是要他把性命抛弃,他也要在地狱里默默地爱著他。
远方传来冷玦的歌声,让阙非焰停步。上邪?好一首诉说情意的曲子,由她唱来真是入木三分。
琴韵又转,音调又柔了下来,又是一首婉转的歌曲流泻在秋夜里;纷纷落下的叶,好像在为他的深情感动。琴声里诉说著他的悲伤,不管是被迫嫁人还是其它。
这首以变征为主调的曲子如此低沉哀伤,却有另一种情感在和主调竞争,原来她以两手分开调色,一手变征、一手变羽,奏的都是情,都是她无法完成的情。
是爱也好、是怨也罢,捉弄的不都是为了宿命而分离的人,还有因为宿命而在一起的人。
「你为什么如此哀伤?」阙非焰没有想到他跟她说的第二句话,居然会是这样的一句话。一直以为他会很冷硬地责备她,可是他怎么能够在她双眼失去神采的时候责备她?
「无论我哀伤与否,都不关你的事。」划清界线的意思很清楚,只是他从不挑明说。他不能说,说了只会让他的任务失败,他还是得死;他笑自己,反正早晚都得死,又有什么好顾虑的?
「为什么你不愿意倾听我?」阙非焰柔声询问。
「我不会爱你的。」
第二章
她是个冰冷的女人!阙非焰怒气冲冲地上朝,昨个夜里,她不但在湖边过了一夜,还弹了一夜的上邪,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真是太狂妄了!难道她以为自己是郡主,他就真的拿她没辙?
原本想要跟她和平相处的念头全被打散,他根本不想管这个女人,要不是碍于她系出皇室,他早就把她休了,哪里还容得了她这样嚣张?她竟敢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我不爱你!
不爱就不爱,有什么了不起?她也不用一天到晚挂在嘴边吧?除了这句话,难道他们夫妻之间真的就没话好说?先不论她是不是来自东宫的间谍,是不是皇太子的杀手,他都受不了这个女人的冷漠。
站在朝上的他倍感耻辱,特别是感受到皇太子朝阳典恩射来冷笑的眼神。
朝阳典恩促成这场不完美的婚姻后,居然还受到皇上的赏赐。
南蛮乌拉国的大使站在朝上,手上捧著一个红绒布包著的礼盒,皇上见到有礼,立刻眉开眼笑地命人掌上来。那是一个细长的布盒,等待一旁的太监打开,见到里头是一枝款式简单的簪子;那是由紫晶做成的长簪,笨重的紫晶,居然在一番设计下,变成一枝轻巧的簪子,能够把紫晶制成这样的确很不容易,当然也让皇上开心得嘴都合不拢了。
「皇儿,你看这簪如何?」皇上执起,在朝阳典恩的面前展示。
朝阳典恩接过,赞叹它的精致,「很漂亮,干净的色泽,相信这一定是用上上选的紫晶雕成,真是漂亮。」
「你看最适合谁?朕怕后宫的三千庸脂俗粉玷污了这枝簪子,你以为呢?」
朝阳典恩一笑,「儿臣以为只有刑部尚书的新婚妻子岚星郡主最为适合,一样轻雾的模样,一样飘逸的美感,你说是吗?阙尚书?」
阙非焰冷笑,「臣妻不过姿色平凡,蒙太子殿下看得起。不过臣以为皇后娘娘以国母之尊最为合适,若让皇后娘娘戴上这别具特色的紫晶簪,一定更能增添国母丰采。」
「母后哪里还需要这簪子呢?」朝阳典恩反唇相稽,「母后有您送的金凤凰对簪,早已爱不释手,哪里还缺这枝簪?」
「皇儿说的是,这簪就送你吧,阙尚书。看在你多年苦劳,这簪你就替朕交给岚星。想想也是,天下还有哪个女子能够比得上星儿的美丽?能得此娇妻,想必阙尚书也是很满意吧!」
「谢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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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甘不愿地拿著莫名其妙得来的宝物,阙非焰满腔怒火不知该向何处发泄。
收进袖里,阙非焰又赶回尚书府中。
才来到冷玦房外,就被他冷漠的拒绝:「不管你是谁,都给我离开!」
「我带来皇上赐给你的首饰,你不出来叩谢皇恩吗?」
冷玦敞开门房,双眸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白嫩瓜子脸上的大眼如果不是毫无感情,她的美丽将增色不少。
「这是皇上送给你的紫晶簪,拿去吧!」
交出紫晶簪后,阙非焰没有多说什么,马上就离开房门口。
等到阙非焰离去后,冷玦才扬起藏在背后的手,上头闪著银光,那是把锋利的匕首。差那么一点,他就要杀死阙非焰,也差那么一点,阙非焰就要跌进他的陷阱里了;但是阙非焰不愧是武林之尊的弟子,很快就察觉到他的杀气,连忙离去。
他从不曾掩饰过自己的杀意,甚至无时无刻都在,我有机会杀死阙非焰,无时无刻都想。
就算知道阙非焰死后他也没办法活著,他仍要遵照朝阳典恩的命令。
因为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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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随侍的小六子奔到阙非焰的面前。
「有事情吗?」阙非焰放下手中的书卷,看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六子
「东宫的太监总管李总管已经在谒见厅等您,您快点移驾过去吧!」小六子的表情好像看见鬼似的,紧张地说著。
「为何如此惊怕,不过是个宦官!」他转身,「告诉他我不见客,要他改日再来!」
「李总管拿著太子殿下的手谕,已经派人前去西厢,请夫人走一趟谒见厅。」小六子指著从西厢而来的冷玦。「夫人来了!」
阙非焰抓住冷玦的手腕,「娘子怎地走得如此急?既非太子殿下亲自前来,你又何必如此著急?来人不过是个太监,并不是你想见的太子殿下!」
冷玦一招轻松化开他的扣拿,不答腔地继续朝谒见厅走去。
阙非焰立刻施展轻功想先一步到谒见厅,一进到厅内,已见冷玦站在厅上,命人斟茶水给李总管,还一脸笑意地和李总管闲聊。
他踏进门内,冷玦有意无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将目光移开,好似在讽刺他「会轻功的人,不只你一人」
「郡主的气色看来很好。小人这次前来,乃是奉了太子殿下的手谕,替郡主带来两名侍女。殿下担心郡主在这里会闷,也特地让小人替郡主带点小玩意来,小人已经将郡主在太子府内的爱马追星带来,安置在西厢的马厩里;还有郡主最爱的玉工棋子小人也带来了,郡主点点,有少吗?」
「李总管,请替岚星向殿下道谢。没有少,都是岚星心爱的玩物,有劳你老人家送来,岚星就送你到门外吧!这边请。」冷玦带著柔笑,向李总管说道:「请替我转告太子殿下,我并未忘了他。」
「等一下!」阙非焰骤然拍桌叫住冷玦,「岚星,你还把我这个夫君放在眼里吗?视我如无物,你可知你已经嫁入尚书府,竟敢在我面前言及其它男人?」
李总管不禁皱眉,「看来太子殿下说的极是,他早就料到阙尚书对你不好。」他转向阙非焰道:「郡主是下嫁于您,能得如此美娇娘,尚书大人已该庆幸才是。若非殿下割爱将郡主许给大人,大人还以为自己能有这样美丽的妻子吗?郡主对太子殿难以忘怀自是情有可原,大人如此蛮横不讲理,要郡主如何心折于您?」
「够了,李总管,你先回去吧!」冷玦催促著李总管,「这是我和尚书大人的事情,你别插手,也请太子殿下别插手。殿下该知道,自岚星出嫁的那天起,就和他毫无瓜葛了;岚星只是念在他以往的疼爱,别无其它。你就先回去吧!」
「殿下已经后悔了,只要尚书大人肯放人,殿下希望郡主回去!」李总管看著冷玦那翦翦美眸,「殿下还是爱郡主的,郡主肯回去不?」
冷玦此刻却失去了笑容,「请替岚星婉拒殿下的好意,殿下是知道岚星的,岚星从不答应下嫁,此次殿下既是将岚星嫁了,就该知道岚星决计不会回头,殿下又何苦再来央求岚星呢?」冷玦回看阙非焰一眼,「替我转告殿下,殿下对岚星的深情,岚星只有来世再报。」
李总管蹙眉,「殿下以为郡主会答应才对。」
「李总管,我妻子的话,你听得还不够清楚吗?」阙非焰扬起手,「来人啊!送李总管。」
冷玦见状,急忙抓住阙非焰的手,「尚书大人只是开玩笑,还不退下!」
直到李总管消失在尚书府,冷玦才放开手,忿然地拂袖而去。
阙非焰厉声喊住:「岚星,过来!」
冷玦停住脚步,身后的两位侍女立刻走向阙非焰,一人从袖内抽出匕首,一人拿出银针瞄准阙非焰的要害,「下次再敢对郡主口出恶言,休怪奴婢们不客气!」两股强烈的杀气,直逼阙非焰。
「大胆!你们竟敢出言不逊?这里可是我阙尚书府!」阙非焰挥开匕首,「别以为有太子殿下撑腰,你们就可以放肆,这里是尚书府,不是东宫!」
一名侍女马上射出一排银针,阙非焰衣袖一挥,轻松挥开了这波攻势。
「尚书大人,殿下是要奴婢们保护郡主不受您的侵害,直到郡主肯回到东宫和太子殿下双宿双栖为止。只要您敢侵犯郡主,那么奴婢们就有阻止您的责任。不久会有明文手谕下来,到时候尚书大人就该知道,只要有郡主在的地方,就是太子殿下的势力范围。」说完,两人退离阙非焰,簇拥著冷玦离开。
盛怒的阙非焰狠狠地将庭院里冷玦亲手栽种的花全数摧毁,然后拉出马厩里的灭云,翻身跃上马背,便直驱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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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玦回到院子里,怜惜地看著地上散了满地的花尸,他拿起花锄,在地上默默地挖了个坑,「杜鹃、牡丹,你们来替我将花扫进坑里埋起来。」
杜鹃轻笑,「郡主,你生为男儿身,竟还有此等闲趣,真是有趣,记得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
冷玦摇头,「别说了,先说说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又要我回到他的身边?」他以掌风将一地碎瓣卷至空中,再刮落坑中,「是他要我嫁给阙非焰的,他怎么可以后悔?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道理他该懂。」
「郡主,他爱你呀!」牡丹将冷玦按坐在椅上,「一个懂爱的男人,是会后悔、反悔的,没有一个男人在恋爱中还能够自持,包括在你眼中一直是完美无缺的太子殿下,他没有办法失去你,你对他太重要了!」
杜鹃又接道:「可是刚刚你又狠狠地拒绝了太子殿下的心意,你可知道这样太子殿下会对你绝望,到时候你在他的心中就不再那么重要了。你这个人真的一点也不懂爱情,难怪太子殿下爱你爱得好苦。」
「你不懂,我必须对阙非焰忠诚才能继续留在此地,若是我今天卤莽地和李总管离去,就是促成二皇子和太子殿下敌对的罪人,纵然这也会在未来发生,但是我没有权力让它提前发生,你更别言之凿凿地指称我不懂爱情。」
冷玦苦涩地看著杜鹃和牡丹,「我就是爱得太苦、太痛,才会接下这个棘手的任务,否则明知会死,我又何苦折磨自己呢?就算我回到太子殿下的身边又如何?他还是会娶太子妃,就算他不娶太子妃,也会在未来册封皇后,与其到时候才心神俱碎,还不如现在就光荣牺牲。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爱太子殿下的方式,我是个男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长伴他左右,所以我只能这样来回报他的爱,只有这样来付出我的爱。」